和离后首辅大人的打脸日常—— by长青鸢
长青鸢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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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呀。”小姑娘甜甜的小梨涡在嘴角影影绰绰。
宁星玥嘴角笑意淡淡,“过几日,奶奶就要回陕原了,那豆豆是想跟着奶奶一起回去,还是就留在姐姐这里玩呢?”
“嗯……姐姐很好,但是豆豆也很想奶奶。”小肉团子皱着鼻子,撅着嘴,一脸为难的小表情。
宁星玥佯装生气,转过身去。
背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忽而身侧一只肉呼呼的小手拽了拽宁星玥的衣袖。
小姑娘声音中满是委屈:“姐姐不要生气嘛?”
宁星玥憋着笑,又侧过身,故意不去看小姑娘失落的眼神。
“姐姐……”
豆豆稚嫩的童音都带着些鼻腔的哼鸣,圆圆的小鹿般纯真的眼睛早已涨得通红,泪珠儿滴溜溜地在眼眶里打转。
宁星玥蓦然转身,脸上恢复温柔的笑容:“好啦,姐姐逗你的,明日奶奶就要跟其他人一起启程了,今日早些歇息,明日姐姐送豆豆去找奶奶,可好?”
黑漆漆的小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狠狠点了几下:
“嗯嗯。”
说完,软乎乎的小家伙双手环住宁星玥的腰,亲昵靠进她的怀中。
第二日,一大早,明月殿就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
宁星玥撩起袖子,站在院中高高的花坛上,指挥着殿中的宫女们收拾打包着行李。
“这个带上,这个也带上……”
“公主,这已经装了三个大箱子了,再多些豆豆和她奶奶怎么才能扛回去?”
宁星玥正忙着,都来不及分一个眼神给翠竹:“扛不动,本宫再派辆车拉走不就好了。”
翠竹:“……”
又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盛满了大大三个箱子的车架才从明月殿缓缓驶出城外。
还未靠近,宁星玥便听着不远处传来哀嚎的声音——
“官爷,别打了,我家夫君大病初愈,身体经不起折腾啊!”
“啊!疼!”
“怎么可以这样,之前萧大人带我们来的时候明明说好了这里让我们暂住的,为何现在说赶人就赶人,难道我们就不是大兴的子民吗?”
“对啊,既便是要走,我们这里还有好多妇孺病残,也请官爷们开恩,让我们慢些走啊。”
宁星玥下车就看见,一队官兵将难民收容院重重围住,一群人被困在其中吵吵嚷嚷。
“这是在作何?”
领头的将士极度不耐,骂骂咧咧地转过头来,长满了胡须的口微张,定睛一看,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朝堂上给了潘太傅一记下马威的长公主。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身后的士兵见状,方才飞扬跋扈的气焰瞬间蔫了下去,统统稽首跪拜。
宁星玥瞥了一眼,刚才目中无人的将领:“你,抬起头回话!”
八尺高的壮汉,此时被吓得畏畏缩缩的爬在一旁,飞速直起身子,眼神飘忽不敢直视贵人:
“回公主的话,下官今日是奉太傅之命来送他们回原籍。”
宁星玥冰冷的目光扫过脚边跪着的士兵,俯身从那兵手中一把抽出他还未收回的皮鞭。
“啪”的一声抽在士兵耳侧。
“送?你们就是这么个送法?”
“公、公主,饶命……”那将士霎时间浑身哆哆嗦嗦,半天都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
宁星玥环视了一眼周围,似是并未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先前皇上不是安排一队车架来送难民吗?怎未见到?”
“公主有所不知,元日时各国使臣来访,回程时已经将京中所有能用的车架都调用了,因而路途遥远,至今仍未返回。属下一时间真的无法找到车架,只得劳烦他们自行步行回陕原。”
此话一出,宁星玥一时也难以反驳,这实属棘手,定然不能让难民徒步回乡,但出发之时即将临近,这事不能一拖再拖。
原本宁星玥是想跟大臣们商量着,下月陕原情况稳定之后才送难民回去。可就在他们讨论之际,陆陆续续有衙役来报,因为难民涌入城中,近日来多次发生抢夺偷窃之事,京城人民前些日子就自发组织了游行的队伍,要求朝廷尽快将难民赶出城,还他们一个安定的家园。
协商之后,今日便是宁星玥承诺最迟送难民返乡的日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
正当宁星玥为难之时,不远处隐隐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嘚嘚——”
不多时,马蹄声将近,刹那间昏黄的尘土被浩浩荡荡扬起,气势恢宏,惊天动地。
瞬息之间,一个潇洒的身影穿透尘埃“吁——”的一声,稳稳停在了宁星玥的面前。
马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萧逸鸿。
他的身后继踵而至的是一队长长的简易车架。
看到车架后,宁星玥眼中溢满了掩饰不住的喜悦
萧逸鸿单手扶马,纵身一跃,随后稳稳落在了宁星玥的面前。
他身形一如既往的稳重,但眼下的青黛出卖了他身体的疲惫。
“安排大家上车。”
萧逸鸿转身,向着气喘吁吁赶来的刘理,轻声安排。
“是。”
刘理赶紧俯首应下,一把拉过宁星玥身旁的翠竹,匆匆朝着人群中走去。
此处现在只余下宁星玥和萧逸鸿四目相对。
萧逸鸿舔了舔唇,嘴颤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未有出声。
宁星玥移过目光,瞥了一眼萧逸鸿身后的车架,心中却是生了疑。
现在整个京城都无能调用的车架,为何萧逸鸿能轻易就带来一队?
脑中浮现的答案让宁星玥心口一颤——
难不成他有豢养私军?

“姐姐, 哥哥。”
就在萧逸鸿和宁星玥面面相觑之时,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望着脚边笑容甜美的小团子。
萧逸鸿眸光熠熠, 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
他或是先前没有认出眼前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就是那日在难民收容院的豆豆。
今日豆豆穿上了宁星玥特地命人准备的粉色的高腰襦裙,裙边过着一圈好看的绣花丝带, 衬着她皮肤白皙,脸色红润。
豆豆抬起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瘪着红彤彤的小嘴, 一手攥着宁星玥的食指, 一手拉着萧逸鸿的袖管:“姐姐, 哥哥, 豆豆就要回去了。”
宁星玥转头蹲下身,凑近伸出双手捧着小姑娘粉嘟嘟的小脸蛋,“豆豆, 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豆豆将哭未哭的小模样实在惹人疼惜。
她用衣角飞快拭去眼角的泪珠,吸溜了几下鼻涕,强撑着笑容,俯身紧紧搂住宁星玥的纤细的脖颈:
“豆豆也很舍不得姐姐,但奶奶只有豆豆一个亲人了, 等姐姐有时间了,就来陕原找豆豆玩, 好吗?”
宁星玥揉了揉毛茸茸的小脑袋,破涕为笑, “好啦, 姐姐说笑的, 豆豆回家后要记得好好照顾奶奶,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给姐姐写信呀。”
豆豆狠狠点了几下头:“嗯嗯,豆豆会乖乖的,会想念姐姐的。”
得到小女孩肯定的回答,宁星玥缓缓起身,轻拍了一下豆豆有些硌手的肩膀:“去吧。”
豆豆每走几步又回头朝着宁星玥依依不舍地挥了挥手。
宁星玥笑容欣慰,眼中满是不舍,
她一直立在原地,目送着那个小小的背影上了车,眸光又随着车队渐行渐远。
一直到车架队伍被峡谷吞没,宁星玥还痴痴地朝着空荡荡的远方望着。
“他们已经走远了,我送你回去吧。”
萧逸鸿一步上前,一阵白檀木的香气萦绕在宁星玥的身侧,他视线划过宁星玥布满泪痕的面颊,手指在身侧缱绻又慢慢松开。
到底有多久未认真看过宁星玥了,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此时,她蛾眉轻挑,眉心染上了鲜红的花钿甚是妩媚撩人,齐腰的长发随意垂在鬓角,微风轻拂发丝,一缕乌发随风飘散,显露出若有似无的慵懒娇态。
萧逸鸿心中一动,喉结随之上下滑动。
只见,宁星玥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浅,在萧逸鸿出声时,那道笑容彻底归于平淡。
“不必。”
声音淡淡,听不出她的情绪。
萧逸鸿脑中闪过宁星玥刚刚跟豆豆亲昵的神态,从来不多言的他,却是鬼使神差想去安慰一句:
“公主无须太难过,豆豆只有生活在自己的亲人身边才会更加的幸福,反正过几年公主总归会有自己的孩子,那时方知母亲的不易……”
此话一出,宁星玥瞳仁一怔,转头木讷地望着萧逸鸿,眼神中闪过毫无掩饰的鄙夷。
“孩子?!”
宁星玥脸色煞白,抬手按住胸口的手指越收越紧,将前襟握得褶皱不堪。
随后她轻哼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萧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日在风雅居与刘永兴大人闲聊之事,可还记得……”
“什么?”
萧逸鸿瞠目,几月前的记忆突然涌进脑中。
风雅居。
思绪回溯,萧逸鸿模糊记起刘永兴曾与他提起过宁星玥的事情,可那时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萧逸鸿仔细在脑中搜寻那日刘永兴伏在他耳边说过的话,依稀记得那时他说:
“首辅大人,早前听闻您与那位不合,本以为是谣传,今日坊间疯传,那位今后都不得孕,您还能与尔等把酒言欢,看来所言非虚啊!”
难道先前房间传言宁星玥不得孕的事情,是真的?!
怎会……
萧逸鸿一直崩在心中的那根弦“铮——”的一声——
来这里之前,萧逸鸿本是一直心怀着这几日憋在心中的怨怼,如今只剩下无尽的自责。
阴霾的天色,笼罩着僻静的乡野,这里本就人迹罕至,此时只余着远处袅袅孤烟缓缓笔直升起。
萧逸鸿抬起头痴痴望着宁星玥,却忘记自己早已失去了她关切的目光。
宁星玥现在的表情是如此陌生。
萧逸鸿只觉呼吸一滞,火热的胸口一抽一抽的绞痛,彷佛有人将一支箭插入他的心中反复翻搅。。
“不记得也无碍,萧大人不必介怀。”
宁星玥颔首,语气平淡,眸光空洞,那双深邃如墨的眼中早已映出他的身影。
她的脸上爬满不耐,转过身正四下寻找翠竹的身影。
萧逸鸿望着宁星玥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他此刻是头一回真实的感受到宁星玥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他伸手也再也触不到她。
耳边只觉嗡嗡作响,眼前天地也瞬间一片灰白。
“公主,臣介怀。”
萧逸鸿愣愣伸出一只手死死拽住宁星玥的长袖,目光切切,纤长的睫毛挂着水汽轻轻颤动。
“放手。”
宁星玥手臂向后奋力一甩,成功挣脱了萧逸鸿的束缚,随后上前走了几步,刻意与萧逸鸿空出一段距离。
她眉头凝住,朝着空无一人的旷野大喊一声:“翠竹,回宫。”
和刘理一直躲在草堆中的翠竹,眼下惧怕地抬起头,答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公主,我在这儿呢,来了来了!”
翠竹将宁星玥扶到车边,放下马扎,将她送上了车。
马车随即而走,没有丝毫留恋。
萧逸鸿原本拉着宁星玥袖口的手恍惚地悬在原地。
指尖的被抽离的疼痛渐渐消逝,宁星玥也渐渐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他脚下却是有千斤重,硬是没有挪脚追过去。
他声音微弱,目光涣散,思绪确是有条不紊:“一定要确保将公主安全护送回宫。”
宁星玥回宫的路上思绪万千。
近日发生的事情,几乎颠覆了她过去十年的日子。
最后那次梦到萧逸鸿的场景,这时重新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闪着寒光的冷剑。
瑟缩在龙椅中的皇帝。
这每一桩每一件都历历在目。
加之此前萧将军的秘信,今日萧逸鸿的车架队伍,无一不在昭示着萧逸鸿暗暗部署多年的心思,难不成他近日真会伺机而动。
只要她活着,没有人能动皇上分毫。
宁星玥的思绪还在飘散,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长公主,你可让我好等啊!”
车外传完女子娇嗔的声音。
宁星玥起身,脸上重新漾起笑意。
“素心妹妹,姐姐这不就回来了吗?”
宁星玥扶着翠竹急急跳下车来,两个好姐妹挽着手嘻嘻笑笑朝着院子中走去。
明明送走豆豆的时候,天上还布满阴霾,现下两人刚刚迈入院子,一道刺眼的光芒透过树荫散落了一地的光斑,明明灭灭,随风摇摆。
宁星玥亲热地将邱素心按坐在院中凉亭的石凳上:“妹妹你瞧,今儿你来了,这天气都变好了呢。”
邱素心被宁星玥夸得一脸得意:“那是因为妹妹来给姐姐送礼了。”
“送礼?”
宁星玥疑惑地望着邱素心似笑非笑的神情:“姐姐该不是忘了再过几日便是姐姐的生辰了吧?”
“呀!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是妹妹最心疼姐姐,时时都记得。”
想起往昔,先皇还在位时,哪次宁星玥的生日不是提前半年就开始准备,每次都筹办得盛大豪华。婚后,因萧逸鸿不喜人多,之后的生辰她也未再兴办,只是盼着能单独跟萧逸鸿呆上一天,并亲手为夫君做上一桌饭菜,这便是她最大的生辰心愿了。
现今,她是无法再实现曾经的生辰愿望了。
不过,她也早已释然。
邱素心怕触及宁星玥的伤心事,试探地问了一句:“姐姐今年的生辰宴要操办吗?”
宁星玥开怀一笑:“办啊,为何不办,本宫还要将京城中的青年才俊统统请来,顺便也能瞧瞧妹妹未来的夫婿。”
邱素心闻言将脸埋进臂弯,耳朵烧得绯红,“姐姐说什么呢,我和关越泽八字都没一撇呢。”
忽而,邱素心偏头靠在手臂上,“确实,姐姐这么优秀,咱们就把青年才俊都请了来,妹妹也帮姐姐挑挑,定能从中找到一个更好的如意郎君。”
第二日。
城内的王公贵胄都纷纷收到了宁星玥生辰宴的邀请。
宁星玥作为长公主,自小便艳压群芳,这十年的后宅生活,不但没有削弱她的美貌,反而给她增添了一些成熟女性的妩媚。
自她和离之后,已经有许多公子都送来请柬,表面是看似是邀请她到府赏花赏月,实则都是为了相看。
宁星玥让翠竹替她都一一回绝了。
虽然萧逸鸿伤透了宁星玥的心,但她并没有孤独一声的打算。
可当务之急保护皇上不受伤害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
翠竹一面翻看着名册,一面清点着手上剩余的请柬,面露难色,有些不解地步入宁星玥的房中:
“公主,咱们这次的生日宴将京城中所有的王孙公子都请了个遍,但刚刚奴婢在核对名单的时候发现,这请柬独独少了萧大人,这……”
夏日闷热的天气,总是让人昏昏欲睡,宁星玥此时正斜倚在榻上打盹,眼睛半眯着,语气懒散像是在说梦话一般:
“本就没有打算请他。”

刘理回来复命的时候, 已是傍晚。
夕阳西斜,西边的天际出现了一亘绵延不断嫣红的流云,绚烂至极, 院中侍女们都纷纷停下脚步,结伴驻足欣赏。
唯有萧逸鸿黑着灯,独坐书房。
“吱呀——”
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萧逸鸿没有抬头。
房中的烛火被依次点亮,摇曳的灯火投在萧逸鸿冷峻的侧脸,映着他眸子殷红。
熟悉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
“大人,公主已回宫。”
话音落, 刘理却没有马上离开, 他直直立在黑暗之中, 脚步踟躇。
辗转片刻, 刘理又接着开了口:
“大人……属下先前送公主回宫时,碰巧在明月殿门前听到了长公主和平阳郡主的对话,过几日便是公主的生辰了, 大人可需要属下准备生辰礼?”
烛心发出一声“啪”的响动,一滴石蜡似是泪花,涌了一下来,无声低落在桌面。
刘理说话的声音很轻,却让圈椅中稳如磐石之人, 身子明显僵了一下,而后缓缓抬起头。
“生辰啊。”
刘理顿了顿, 先前他不太明白萧逸鸿对宁星玥的态度,现在似是有了些头绪, “四月初三是公主生辰。”
刘理一直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四月初三。
那时萧大人与公主刚刚成婚没几日, 他们正在去往与北国边境相交小镇的路上。
刘理虽然跟萧逸鸿相处不足半月, 但从他素日里的举止言谈,能清晰感受到,主子是个性子淡雅得体之人。
可就在那年的四月初三,萧逸鸿独自躲在驿馆的房中喝得酩酊大醉。
萧逸鸿的伤尚未痊愈,每日的亥时还需用药。
那日刘理如往常一般端着药推开他房间时,眼前的情形确实把他惊了一跳。
萧逸鸿有爱洁之症,每日都会让小厮擦上几回,可就是那晚一反常态,刘理进门时房中满是狼藉,桌案上的书籍笔墨散落了一滴,桌上仅余下几个早已空空如也的酒坛。
萧逸鸿一手把着一个空酒坛,嘴角挂着笑,目光呆滞趴在案上。
他瞥了一眼愣在门前的刘理,缓缓立起来,微眯着眼,伸出食指冲着刘理。
“小子,你说我是不是活该?”
说话的声音满是笑意,脸上的表情却陡然冷了几分。
萧逸鸿另一只手的指尖反复婆娑着一颗红宝石。
他喉头不自觉上下滚动,眸色黯淡,声音喑哑:“现在的我不过是皇上安定萧家军的棋子,留我不过是为了显示他那浩荡的皇恩,让萧家军能继续安于为他做事而已!”
此话一出确实将刘理吓得够呛,他凑了过去,伏在萧逸鸿耳边,“大人此话可勿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哈?”萧逸鸿大笑着提高了音量,“这有何说不得,皇家没有一个好人,皇上如此,长公主亦是如此……亏我……”
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萧逸鸿咬着牙,将红宝石捏入掌心,握拳重重捶在桌案,一股猩红从指缝慢慢溢出。
刘理本是上前关切萧逸鸿流血的手,却反而被他一把拉住了身前的衣襟,一双狭长的凤眼洇满血色。
“这条贱命,他们要便拿去,我倒也落得个清闲。”
说着说着,萧逸鸿松开了手,偏头彻底倒在了桌上。
他面颊烧得绯红,口中细细呢喃。
“宁星玥,慧慧……”
“你竟也如此……”
“慧慧……”
此事刘理一直记忆犹新,这是十年来,萧大人在他面前极少的失态。
现下书房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萧逸鸿凝着眉。
“下去吧。”
刘理愣怔望着萧逸鸿重新低下的头。
近日来,萧逸鸿看似跟往日无异,可刘理早已察觉到了异样。
萧逸鸿以前只是性子冷,心还是热的,但现在桌前那人,从身到心都凉了个透。
刘理壮了壮胆,开了口:“那生辰礼……”
“滚。”
刘理彻底怂了,赶紧领命退下。
今日下早朝后,萧逸鸿回府换了件常服,若有所思踱步从卧房出来。
“大人,可是要出门,我这就去准备车架。”
萧逸鸿目光移开,转身躲开了刘理投来的目光。
“嗯……本官觉今日早膳用得过多了,想去城中转转,消消食。”
刘理绕道萧逸鸿身侧,点点头,“好的大人,不知大人想去哪条街转转,属下给大人引路。”
萧逸鸿没有回话,直接迈步出了门。
今日天气着实闷热得紧,萧逸鸿阔步走在前面,刘理巴巴跟在身后一步的位置。
不一会儿,刘理只觉额边汗涔涔,他有些不明白萧大人这消食为何不在自家庭院转转,偏生步行绕了小半个京城,就为来这东大街。
这边有几家首饰铺子,是平日里京城贵女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萧逸鸿脚步在那铺子门前突然顿住。
刘理大惊,转而低头一笑,大人这是开窍了。
他没敢多言,就静静跟在身后。
东大街本就是京城有名的商业街,本就熙熙攘攘,加之萧逸鸿本就生得一副姣好的面容,颀长气派的身量,惹得无数的女子回首瞭望。
刘理被周围的人望得背脊发凉,汗毛竖起,“大人要不咱们进去瞧瞧?”
萧逸鸿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望了一眼前方的额匾——白玉堂。
刘理也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白玉堂是宁星玥最喜欢的首饰铺子,公主还住在府上时,他曾几次来这里取过公主定制的首饰。
正当刘理发愣的时候,萧逸鸿已经抬脚上了台阶,还未进门一位巧笑嫣然的姑娘凑到了萧逸鸿身边。
“公子,是要给心仪的姑娘挑选礼物吗?”
一股甜腻的脂粉香味冲得刘理头晕,他讪笑着上前,巧妙地隔在那姑娘和萧逸鸿之间。
“姑娘,我家公子就是随便瞧瞧,就不打扰您忙了。”
谁知身后的萧逸鸿却兀自出了声:“想给心仪的姑娘挑生辰礼。”
刘理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那姑娘直接越过刘理,重新回到了萧逸鸿的身侧。
“可惜了……啊,不是……公子心仪之人素日里都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
萧逸鸿木然,陷入沉思,嘴唇微张,却始终没有出声。
“公子不知?那奴婢给公子挑一个寻常姑娘都喜爱的款式吧!”
说着姑娘抬手正要去打开前方的盒子,一个声音响起。
“她不是寻常姑娘。”
刘理垂头叹了口长气,萧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聊天。
“姑娘,我家公子心仪之人颜色喜爱朱红,款式步摇最佳,要简单一点的,不要过于累赘。”
刘理说完后,感到一道凛冽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后,怯怯转过身,“属下曾经代翠竹来帮小姐取过几次首饰,看多了自是知道小姐喜好……”
大人原来从未留心,不知也是自然。
当然刘理还不想死,这后半句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但是还是免不了挨了萧逸鸿一记刀眼。
那姑娘“哦”了一声之后,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就入了后堂。
此时刘理和萧逸鸿面面相觑。
刘理徐徐挪开了脸,干笑了几声:“呵呵,这里的首饰当真好看,公子太有眼光了……”
刚刚进门的两位公子的对话引起了刘理兴趣。
“你是不是也收到长公主的请柬了?”红衣公子打趣着。
“是啊,我听说这城内所有的未婚公子都收到了吧,”说着那位蓝衣公子压低了声量,“传闻这长公主明面上是办生辰宴,暗地里或是要重选驸马。”
“这我也听说了,听闻今年的探花郎张大人也去,那位大人才情和相貌一点不输前驸马萧大人,哪里能轮到我们哦!”红衣公子瘪了下嘴,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两人渐行渐远,刘理不敢回首去看萧逸鸿此时的面色。
“他们所说之事,你可知晓?”
该来的总会来。
“知、知晓。”
刘理缓缓转过身去,虚着眼睛偷瞄了萧逸鸿的表情,刚刚干燥的额边,此时又重新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来。
萧逸鸿怒目瞪视着刘理。
如果不是在外怕暴露萧逸鸿身份,这是刘理真的很想跪下求饶。
“此前公子上朝之事,属下已经到明月殿找翠竹讨过请柬了,但公主说、说……”
刘理正在琢磨,这话要怎么说出口,才能在不伤害萧逸鸿的面子的情况下,还原公主本来的意思。
他不敢去看萧逸鸿几近爆发的神色,心中暗暗嗔怪,如果平日里多看些书,此时也不至于任凭他绞尽脑汁,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转述公主的意思。
“说。”
萧逸鸿耐心已达到极限,刘理索性脚一跺心一横,“公主说,从未打算请您。”
当刘理再抬头时,眼前的萧逸鸿脸色已涨得通红。
“你把珠钗带回府,不必跟来。”
说完,他拂袖转身,快步冲出了店门。
萧逸鸿不知不觉,发现自己已经停在了明月殿门前。
正值晌午,烈日当头。
他穿着常服,门前的侍卫是新换的一时未认出他来,见来人要往里冲,毫无犹豫将长戟抵在了他的胸前:
“来者何人,可知这里是长公主的寝宫。”
正巧为魏公公从明月殿出来,一巴掌拍在那侍卫脑袋上:“你是痴傻了吗?首辅萧大人认不得?”
萧逸鸿朝魏公公微笑颔首。
那侍卫面色有些为难。
“两位大人,属下今日是当值的第一日,萧大人不是属下要拦您,可先前长公主下了死令,说……哎呀,反正就是说您不准入内,如果属下违反,属下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萧逸鸿眼神沉了一下,“原话是什么?”
侍卫咽了咽唾沫,为难得望着萧逸鸿,祈求道:“大人可能保证,听了不杀小的。”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公主说,萧大人和……狗概不准入内。”

偌大的明月殿此时未见人影, 倒是先听见殿门前传来“咯咯”的笑声。
声音过于熟悉,以至于宁星玥用不着抬眼也能知道来的人是翠竹。
方才魏公公带了些皇上赏赐的各国贡品,临别时, 宁星玥便命翠竹好生将魏公公送出去。
这出去不过一刻的时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这一回来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翠竹前脚刚踏入门内, 她就朝着宁星玥的方向小跑了几步,清了清嗓子,说话的声音故作深沉:
“公主,您有所不知, 就在方才奴婢送魏公公出门之时, 正巧碰到萧大人被侍卫拦在了门口。”
天气炎热, 又是在自己的寝宫, 宁星玥只是身着薄纱,笔直修长的双腿懒懒交叠在一起,百无聊赖地斜倚在软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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