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素来?仁善,从不做刁难仆从的恶事,对陈正的爹娘妻儿更是特殊对待,不知有多少人眼红陈正第一得意?人的身份。
所以陈正到底犯了何事,才会惹得公子在回来?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收拾他?
......
小厮押着陈正下去,苏源独自坐着,连喝两杯凉茶。
寒冬腊月里?,凉茶穿肠而过,从头到脚都是透心凉。
宋和璧牵着元宵进来?,就?见苏源仰头猛灌,几步上前夺过茶杯:“大冬天的你喝凉茶,回头不舒服了我可不管!”
元宵叉着腰,故作凶巴巴地说:“元宵也不管啦!”
目光触及妻女?,苏源面色稍缓,从善如流道:“好,不喝了。”
母女?俩这才满意?笑了。
元宵蹬蹬跑到跟前,扑进老父亲的怀里?:“爹爹,元宵好想你~”
这一扑恰好扑到苏源胸口?的鞭伤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元宵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从苏源怀里?出来?,向后蹦跶了两步:“爹爹?”
不等把元宵打发走,就?听她?软声软气地问:“爹爹,你在牢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呀?”
小棉袄冷不丁这一句,让苏源瞳孔地震,讶异的视线瞥向宋和璧,不是说元宵不知道吗?
宋和璧也很诧异,她?跟婆母特意?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一个人在元宵面前透露半点风声来?着。
在爹娘的双重?注视下,元宵抿了下唇,轻声说:“我听隔壁的婶婶说的。”
苏源恍然大悟,原是隔壁关上门在自家讨论,不慎被元宵听到了。
元宵说完,小心翼翼地再度蹭上前:“爹爹,是不是很疼?都怪我,要不是我撞到了爹爹,爹爹就?不会疼了。”
她?鼓着腮帮子:“他们好坏,爹爹明明没有做坏事,为什么?要打爹爹!”
“爹爹没有怪元宵,元宵也是事先不知情。”苏源眼眸柔和,“而且只是不小心剐蹭到了,并?非被打伤。”
元宵眨巴眼:“真的吗?”
苏源面不改色:“当然是真的,爹爹会骗你吗?”
骗是不可能骗的,这只是善意?的谎言。
他可不希望元宵对此心怀愧疚,继而怨上那些不相?干之人。
缺席元宵童年里?最重?要的四年,已是苏源人生一大憾事,他希望元宵能幸福无忧地长大。
好说歹说,总算让元宵打消了最后一丝怀疑。
等元宵回屋读书,宋和璧啪一声关上房门:“衣服脱了。”
苏源:“???”
“光天化日,青天白日,这不太好吧?”
宋和璧噎了下:“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苏源摸了摸鼻尖,拉着人去了屏风后。
鞭伤已经结痂,四周微微泛红,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突兀。
宋和璧心里?颇不是滋味,想问这鞭伤是谁打的。
转念又想,苏源能这么?淡定,心中定有成算,有这追根究底的功夫,都能上一遍药了。
“去那边坐着,给你上药。”
苏源无声笑了笑,坐到矮塌上,解开衣襟。
“幸亏处理?得及时,要是耽搁久了,发炎化脓可不是小事,可得每天上药。”
苏源心头微暖:“好好好,都听你的。”
宋和璧轻哼了声,蹲在矮塌前给他上药。
上完药,正要抽回手,却被苏源牵住指尖。
宋和璧不明所以,尝试着抽动,没抽出来?:“作甚?”
“这些天辛苦你了。”
苏源说这话?的时候,漆黑的眸直视着她?,认真且郑重?,又不乏温情。
宋和璧本想说这算不得什么?,到嘴边的话?临时打了个转:“嗯,我的确很辛苦,所以你以后要对我更好些才是。”
为了让乔通海露出马脚,前几日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即便睡了,也是做一整宿的噩梦。
像是紧绷的弓弦,稍一用力就?断了。
苏源喟叹一声,暗暗握紧了宋和璧的手:“一定会的。”
......
当天下午,苏家迎来?了一批又一批探望的人。
唐胤、方东、林璋......但凡与苏源交好的,都在第一时间登门,还带来?了不少补品,美其名曰“承珩在牢狱中遭了罪,得好好补一补”。
苏源已经知道被关大理?寺的这几天里?,他们都在为他奔走。
感动之余,让厨房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
傍晚时,大家围桌而坐,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吃了顿饭。
夜深露重?,吃完饭后他们就?都回家去了。
离开前,林璋笑着说:“这几天你在家好好养身体,至于朝中那些个腌臜事儿,就?交给我们好了。”
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表示身体要紧。
苏源立于灯笼下,郑重?其事地深深作了一揖:“多谢诸位倾囊相?助,大恩无以为报......”
唐胤大喇喇一挥手,咋咋呼呼地说:“我瞧着元宵就?很不错,不如你把元宵给我,就?当做是谢礼了。”
苏源面无表情,眼神如刀:“好走不送。”
林璋等人哄堂大笑,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最后是捂着肚子离开的。
等回了饭厅,苏源把唐胤的妄想说给妻子和亲娘听。
苏慧兰立马不乐意?了:“元宵这才几岁,唐胤这孩子真是‘贼心不死’!”
宋和璧说得委婉些:“有些话?听听就?算了,左耳进右耳出即可。”
苏源深以为然。
唐胤惦记元宵好几年,一直想把小姑娘拐回家,不拘是闺女?还是其他,只能说他在痴人说梦。
苏源说笑道:“回头我得跟元宵说一声,见到她?唐叔拔腿就?跑。”
苏慧兰一抚掌:“这是个好主意?!”
于她?而言,任何觊觎她?家小元宵的都不是好人,便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唐胤也不例外。
就?在这时,负责看守柴房的小厮过来?:“公子,陈正想再见您一面,说是有话?要跟您说。”
三人立时敛了笑,苏慧兰更是把不高兴摆在脸上。
“狼心狗肺的东西,亏得咱们待他这么?好,狗崽子得了好处还知道摇尾巴,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见惯了温柔可亲的婆母,宋和璧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她?的战斗力。
那不好惹的架势,连她?都自愧不如。
殊不知苏慧兰是气得狠了,暴脾气上来?,哪里?控制得住自己。
若非她?顾忌着身份,甚至想抡起大棒锤陈正一顿。
宋和璧给苏慧兰倒了杯茶,看向苏源:“阿源,你要去见他吗?”
苏源指腹摩挲着杯壁,左手边的烛火摇曳,半张脸隐没在昏暗中:“不必了。”
多说无益,只会徒增阴翳。
小厮忙不迭应下,回柴房转达了公子的决定。
待炭盆里?的炭火燃尽,苏源三人各自回了屋,洗漱后歇下。
翌日清晨,苏源是被惊叫声吵醒的。
被窝里?暖烘烘的,焐得他意?识不甚清晰,从头到脚舒坦极了。
“公子!公子!”
呼声急切,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苏源懒洋洋睁开眼,在被窝里?蛄蛹了下:“什么?事?”
身边的宋和璧也被吵醒,揉了揉眼睛,拿被头捂住耳朵,继续睡。
门外的小厮听到公子回应,惨白着脸说:“公子,陈正他......他死了!”
苏源瞬时清醒过来?,惊坐起身。
宋和璧拉下被头:“外面吵什么?呢?”
苏源肃着脸:“陈正死了。”
宋和璧的睡意?褪得一干二净,很是不可置信:“他不是在柴房里??”
苏源轻唔一声,掀开被褥一角,起身更衣。
“这才一个晚上,怎么?人就?没了?”宋和璧也跟着起床,对着铜镜捯饬头发,“难不成是自戕?”
苏源眉头紧蹙:“具体还得看了才知道。”
宋和璧给头发缠了一圈发带,跟苏源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门外,负责看守柴房的小厮急得满头大汗,偏又面白如纸,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回事?”
见公子出来?,小厮像是看到了救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先前所见如数告知。
“奴才跟黄忠轮着守夜,醒来?发现?黄忠睡过去了,柴房里?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心道奇怪,就?从门缝往里?看。”
小厮呼哧呼哧喘着气,似恐惧似后怕:“结果就?看到陈正吊在房梁上,应该早就?断气了。”
苏源脚下不停,一路急行到柴房。
柴房门口?,黄忠看到苏源过来?,想也不想立刻跪下来?:“公子恕罪,奴才昨夜实在太困了,没熬住睡着了,给陈正钻了空子。”
苏源没说话?,越过他走进柴房。
陈正还吊在房梁上,一张脸惨不忍睹,舌头拖得老长。
饶是苏源慢慢习惯了血腥画面,也还是接受无能。
余光瞥见宋和璧要进来?,忙拦住她?:“别?进来?,我这就?出去了。”
宋和璧也未强求,后退两步:“准备怎么?处理??”
“既然人已经死了,就?不必再送官了。”苏源看向两个小厮,“把尸体找个地儿埋了。”
让陈正入土为安是他最大的善良,再多就?做不到了。
因为死了人,柴房散发着一股难掩的臭味,苏源吩咐下去,就?带着宋和璧离开了。
宋和璧偏头:“你觉得陈正真是引决自裁的吗?”
苏源站在池塘边,看着池底无忧无虑的锦鲤,神情晦暗:“至少我们觉得他是自戕,不是吗?”
宋和璧轻叹一声,借宽袖作掩,握住了他的手。
暖意?相?贴,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里?,咕噜噜冒着泡。
两人在池边站了一小会儿,脸颊都被风吹得冰冰凉,胸口?的憋闷消减大半,苏源方才出声道:“回去吧,元宵差不多该醒了。”
宋和璧嗯了一声,又问:“陈大他们你打算怎么?处置?”
虽说普通人家不兴连坐,可苏源一回来?就?发落了陈正,明摆着是告诉府里?的下人,陈正跟他蹲大狱有关。
现?下陈正身死,陈大一家又该如何自处?
继续留在苏家,往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离开苏家,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至少眼不见心不烦,只当这些年的恩待喂了狗。
夫妇二人默契对视,仅一眼就?明白了彼此的决定。
次日,待陈正入土为安,苏源将卖身契还给了陈大一家。
纵然陈正可恶,陈大他们确实都不知情。
就?连陈正的枕边人,同?样在苏家做事的关氏都不知道陈正在背地里?卖了自家主子。
更不知道陈正之所以被金钱诱惑,极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在外面养了个外室。
外室给他生了个双胞胎儿子,据说聪明机灵,是当官老爷的料。
陈正的月俸不够养活外室和外室子的,所以乔通海甫一抛出鱼钩,他就?咬钩了。
等陈大一家离开后,宋和璧又重?新安排了府里?下人的差事,并?定下新的规矩。
下人们各司其职,如有犯错,一概严惩不贷。
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苏家可禁不起再来?第二个陈正。
......
以上都是后话?,乔家被抄家的第二天,弘明帝公开了乔家的罪行。
击鼓鸣冤的状告内容不提,宋和璧送去付宅的册子里?还囊括了乔通海早年官至一品尚书期间卖官鬻爵,贪污受贿等勾当。
最重?要的一点,乔家通敌叛国。
这要从五年前杭州府的南十三说起。
彼时南十三供出南月国安插在靖朝的探子名单,赵澹在最短时间内将其连根拔起后,苏源仍存有几分疑虑。
十年里?,南月国探子为何潜藏得这般成功,连暗部?都不曾察觉到。
苏源私以为,朝中一定有人接应他们。
等他查出一点眉目,就?乘远靖舟出海了。
再回来?,南月国早已覆灭,已构不成威胁。
身陷囹圄时,苏源忽然想到几年前查到的那些东西差不多都能和乔家对上,就?让暗九将自己的揣测告诉了弘明帝。
事实证明,他的第六感依旧强大。
暗部?在乔通海书房的暗格里?发现?了几年前南月国暗探和他的往来?信件。
乔通海是个谨慎的人,一如他将云娘易名改姓,以李巧娘此人设计陷害苏源,他不信任南月国暗探,特意?把那些信件收了起来?。
正是这些信件,成为他的索命符。
证据确凿,通敌叛国乃诛九族的大罪,弘明帝判乔家众人午门抄斩,太子赵澹监斩。
满朝文武安静如鸡,无一人对此判决存有异议。
盖因为陛下说了,谁敢为乔家求情,一律按同?谋论处。
饶是曾经同?气连枝的世家勋贵,也被“同?罪论处”这四个字震慑到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乔家从京城消失。
感慨陛下雷厉风行的同?时,还得再添一句苏源运气好。
人证物证俱在,只差一纸认罪书,而就?在这种情况下,苏源还能逆风翻盘,全?身而退。
他怕不是贼老天亲儿子!
......
大年二十八这天,福公公并?一群内侍、侍卫带着陛下亲笔题写的“远靖伯”牌匾,浩浩荡荡出了宫,来?到苏家。
原本弘明帝是想赐下远靖伯府,被苏源以住惯了苏府为由婉拒了。
弘明帝无法,只能通过其他方式奖赏苏源。
福公公离开后,苏家自是一派喜气洋洋。
为了庆祝一番,苏源带着家人去吃火锅。
上楼时,有一人急匆匆跑下楼,过程中不慎撞了苏源的胳膊一下,连道歉都不曾有,只留下一道如风的背影。
苏慧兰护着元宵,颇有些不满:“就?不能好好走路,万一撞伤人怎么?办?”
苏源收回视线,抬指轻抚宽袖,温言道:“娘莫要生气,他许是没注意?,咱们快些上去吧。”
苏慧兰这才没计较,带着元宵去了三楼的专属雅间。
吃饱喝足后回家,年二十九开始准备走亲访友的年礼。
年三十,除夕夜。
作为新上任的远靖伯,苏源携家眷入宫,参加除夕宫宴。
席间有不少人过来?敬酒,言语间带着恭维讨好,就?跟先前的幸灾乐祸不存在似的。
苏源全?程微笑,举手投足叫人挑不出错处。
上首的弘明帝见苏源被大家团团围住,心神一动:“这两道菜,你给承珩送去。”
福公公应了声,着人给苏源送菜。
苏源看着面前的两盘佳肴,正要起身谢恩,突然殿外一声炸响。
丝竹声戛然而止,众人停下谈笑,皆循声望去。
下一瞬,失声惊呼:“诚郡王?!”
苏源凝眸望去,只见一体型肥硕的中年男子在数百侍卫的簇拥下走进重?华宫。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肥肉都会抖三抖,明亮的烛火映照出他满面的油光,宛若猪刚鬣转世。
中年男子大摇大摆地走向弘明帝,笑出三下巴:“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父皇。”
和朝臣女?眷的惊慌失措不同?,弘明帝意?外很冷静。
他安抚地拍了拍皇后的手,浑浊中难掩锐利的眼睛看着赵进:“为什么?这么?做?朕待你不薄。”
“不薄?”赵进捧着浑圆的肚子哈哈大笑,“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什么?时候对我好过?”
“我明明是长子,却只能做一个亲王,后又被降为郡王,现?在更是成了庶人,从头到尾都要给赵澹这个贱人行礼问安。”
“我哪点不如赵澹,凭什么?做不得太子,就?连我仅剩的亲人,你都要赶尽杀绝!”
“哦对了,可能在你眼里?,我连苏源那个贱人都不如。”赵进嗤笑,一脸鄙屑地说,“说什么?爱才好士,不过是隐瞒苏源是你私生子的借口?罢了!”
突然被cue的苏源:“???”
头一次听说自己是陛下私生子的苏源:“......”
别?太荒谬!
重华宫内所有人都被赵进的神发言惊住了。
以前也有人私底下腹诽过,却没人敢像赵进这么勇,当着陛下的?面?质问。
众人偷觑弘明帝,果然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默默替前诚郡王点一排蜡,垂下脑袋不去看他身后亮着长剑的?侍卫。
看?侍卫的?装扮,明显是御林军,前诚郡王真是好本?事,竟能拉拢到御林军。
官员们心思千回?百转,也就错过了赵进看?弘明帝阴鸷的?眼神。
天知道赵进得知乔家的?消息后有多恨弘明帝。
父皇明知他在这世上只剩外祖父一家亲人,却还是听了苏源的?怂恿,将乔家满门?抄斩。
如今想来,父皇从未顾及过他的?感受。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与其?幽囚致死,不如拼一把。
失败了不过一死,可若是成功了,便是万人之上,掌控乾坤的?君王。
他选在除夕宫宴这天动手,也是为了在逼宫的?同时控制住满朝文武,名正言顺地夺得皇位。
“来人,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赵进一声令下,身后的?御林军立刻上前,不论男女老少,全被捆起?来丢到一旁。
整个过程中,尖叫怒骂声此起?彼伏,却无人前来救驾,十?有八.九被赵进的?人悄无声息解决了。
一刻钟后,偌大的?殿中只余下弘明帝、皇后以及赵澹为首的?十?几位皇子。
弘明帝脸色沉冷:“赵进,你这是在谋逆。”
赵进不以为意:“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不必父皇费口舌提醒我。”
“我劝父皇还是识相点,赶紧拟好退位诏书,把玉玺交给我,否则我不介意在除夕这天让您见见血。”
人堆里,孔次辅尽管被缚住双手,嘴上依旧不饶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庶人赵进,你有今日的?下场,一切都是因为你咎由?自取!”
孔次辅坐在地上,形容狼狈,气势上却高出赵进一大截:“可没人逼着你与松江府知府勾结,贪墨盐税,乃至于豢养私兵。”
赵进面?皮抽动,眼神似淬了毒一般:“余世忠,给我杀了他!”
话音刚落,一身着盔甲的?中年男子跨入重华宫。
苏源看?到此人,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幸好,宋竟遥没被牵扯进来。
余世忠,正是御林军另一位副统领。
草莽出身,因武艺高超得弘明帝赏识,短短十?数年将他从一名普通的?御林军提拔到副统领的?位置上。
“还有苏源,他害我至此,直接割了他的?脑袋......不!五马分尸!给他五马分尸!”
“立刻!马上!”
余世忠声如洪钟地应了声是,阔步朝苏源走去。
看?这架势,应是打算先?处理了苏源,再去处理那个口出狂言的?老头儿。
赵进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源,期待他脸上出现诸如恐惧之类的?神色。
很遗憾,苏源仍旧镇定如斯,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进厌极了苏源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当即气血上涌,抽出腰间佩剑,直奔苏源冲去。
长剑闪着寒芒,眼看?着就要劈到苏源身上。
所有人屏住呼吸,或遗憾或快意。
——若无意外,苏源就要死在而立之年,真是可惜了。
——死得好,苏源死了就没人凭一己之力掩盖住朝中所有人身上的?光芒,他们也有了往上爬的?机会?。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弘明帝突然?出声:“等等!”
挥剑的?手滞在半空,赵进扭过头:“父皇可是舍不得了?”
弘明帝并未应声,在赵进看?来便是默认了,遂狰狞一笑:“既然?父皇舍不得,就赶紧交出玉玺,将退位诏书昭告天下。”
“或许我会?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让您安享晚年。”
皇子堆里,怀王双手攥成拳状,高声道:“父皇不可!庶人赵进阴险刻毒,睚眦必报,若让他得了皇位,咱们都会?没命的?!”
其?他的?皇子也都争先?恐后地劝说,只是各自的?目的?和意图就不得而知了。
“五弟说得对,单看?赵进以往的?种种劣迹,纵容下属加害朝廷命官,豢养私兵意图谋逆,您该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过咱们的?。”
“父皇三思,就算儿臣死在赵进的?剑下,也不愿靖朝落入这样一个人手里!”
赵进气极反笑,都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了,还在那叫嚣不止,真是不知死活。
苏源什么时候都能杀,现在他更想教训这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赵进脚步一转,直奔皇子席而去。
他记得是怀王最先?开口,就拿他杀鸡儆猴好了。
手起?刀落,长剑穿肩而过。
怀王惨叫一声,抽搐着倒地,清雅温润的?脸上褪去血色:“你、你竟敢!”
赵进无视怀王的?声音,锁定下一个目标。
“够了!”弘明帝冷喝,“你还想杀了你兄弟不成?”
赵进表示无所畏惧:“只要父皇愿意退位,我勉强可以留他们一命。”
余光瞥见赵澹,又话锋一转:“不过赵澹必须得死。”
被点名的?赵澹眼神微闪,抬头看?向上首。
在弘明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后,赵澹温声道:“不知皇兄是如何和余副统领联系上的??”
弘明帝松开皇后的?手,沉声道:“朕也想知道,你被幽禁宫中,是如何联络上余世忠,让他心甘情愿和你一起?逼宫的?。”
“余世忠,朕待你不薄,为何要与赵进沆瀣一气,行谋逆之事?”
弘明帝语气平平,明明没有任何谴责的?意味,却让余世忠心虚地移开眼。
“微臣......欠了一人一份人情。”
孔次辅怒声道:“所以你就为了这份人情,背叛了对你恩重如山的?陛下?”
余世忠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孔次辅怒不可遏,骂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奸佞小人,你愧于陛下的?提拔,更不配为人!”
王首辅也是一脸沉痛:“余副统领,老夫不知你到底欠了谁一份怎么样的?人情,可你报答了那人,是否想过陛下,想过这些跟随你一起?逼宫的?御林军?”
和孔次辅的?疾言厉色不同,王首辅走的?是春风化雨那一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余世忠下意识地看?向弘明帝,脸上浮现名为挣扎的?神情。
赵进暗道不妙,提剑指向弘明帝,两腮上的?肥肉因激动颤了颤。
“父皇我劝你还是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整座皇宫都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下,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说着,他狠狠踹了余世忠一脚,带着满满的?警告:“余世忠,还不伺候父皇拟退位诏书。”
余世忠迟疑片刻,最终选择不去看?弘明帝,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空白?圣旨,朝上面?走去。
赵进气喘吁吁地收回?长剑,很是满意这一幕:“这就对了,父皇您都一把年纪,也活不了几年了,不如退居二位......”
弘明帝忽然?露出一抹冷笑,挥开余世忠呈上的?空白?圣旨:“朕是老了,但?还没傻。”
赵进皱着眉毛,甚是不悦地道:“你别?敬酒不喝喝罚酒,弑父的?罪名并不好听,但?你要再不识趣,背上这恶名又何妨。”
弘明帝深吐一口气,阖上眼不再看?他,意味不明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赵进见他软硬不吃,彻底没了耐心:“余世忠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伺候陛下......”
话未说完,殿内骤然?响起?“噗”一声闷响。
像是锐器刺入皮肉,搅动血肉肌理的?声音。
赵进后背汗毛倒竖,似有所觉地回?过头。
殿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一群黑衣黑面?罩的?人,浑身裹挟着从尸山血海里练就而成的?杀气,只一眼就让人心悸不已。
跟赵进捅个人就气喘哈哈不同,他们身手极快,与叛军交战时几乎能看?到残影。
不过转眼的?功夫,地上就躺了一片。
并非黑衣人,而是参与逼宫的?御林军。
鲜血从体内流出,血腥味被凛冽寒风席卷着,灌入每一人的?鼻腔。
局势瞬间颠倒,变化之快让赵进愣愣瞪着眼,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
身后是帝王冷酷的?声音:“一个不留。”
黑衣人得令,继续收割人头。
赵进机械地转过身,一双手都不知该往哪放:“父、父皇?”
弘明帝负手而立,脚边是被卸去胳膊腿的?余世忠,一身帝王威势让人禁不住想要伏跪求饶。
赵进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他扑通跪地,牙齿咯咯作响,满目的?难以置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弘明帝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疼爱过的?大儿子,眼里尽是冷酷:“知道什么?”
赵进语不成句,两条腿拼命打着摆子:“知道我......”
会?在除夕宫宴逼宫,所以来了一招请君入瓮,好名正言顺地将他和叛军一网打尽。
“知道你在得知乔家覆灭后骂了朕一宿?”
“知道你从未将朕看?作父亲,自始至终只有乔家才是你的?亲人?”
“还是知道你联络了乔妃当年留在宫中的?暗线,以乔妃对余世忠的?救命之恩相要挟,将他拉入你的?阵营?”
弘明帝每说一句,赵进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等到最后,他整个人软瘫在地,好似一堆烂肉,噗嗤噗嗤冒着臭气。
在众人又惊又喜的?目光中,赵进忽然?哈哈大笑。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却眼睁睁看?着那些御林军被我的?人杀死?”
“你们快看?呐,这就是你们臣服敬畏的?陛下,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让上百人丧命!”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心绪更是翻涌迭起?。
弘明帝见大儿子逼宫不成,还妄图把他拉下水,面?上冷意更甚。
不等他开口,苏源丢开缚手的?绳索,掷地有声道:“不要妄图把责任推到陛下的?身上,以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