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切身利益,卑躬屈膝也值得。
但不妨碍怀王在心里记了他们一笔。
等他大?权在握,定要让这些人挫骨扬灰!
然后?,苏源就出现了。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这群蛮子对苏源的态度,和对待自己的,二者相较,高下立现。
怀王的脸色是抑制不住的难堪,看得一旁的士兵口水直咽。
怀王的存在感太强,苏源很难装看不到。
跟番邦使者们打完招呼,又略微侧身:“微臣见过王爷。”
怀王挤出一抹笑?:“苏大?人。”
红皮部落使者看看苏源,又看看怀王:“源大?人,此人好不自觉,一直唧歪个不停。”
苏源:“......”
怀王发现那?褐皮蛮子说?话时盯着?自己,低声问?士兵:“他在说?什么?”
士兵恨不得把?舌头嚼吧嚼吧,一口吞肚里去。
带领番邦使者熟悉京城,并与朝中官员交流的这些日子,他深知这些人性情坦诚,说?得难听点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怀王殿下总说?些没?营养的废话,他们当然会不高兴。
一个不高兴,当然会无差别攻击。
“还有这位小大?人,我让他转告此人赶紧离开,他却像是被缝了嘴似的,难道他听不懂我们的话?”
苏源忍住扶额的冲动,先对怀王说?:“他们素来坦率,又不拘小节,正赶着?去八品阁用饭,并非是对王爷您有什么意见。”
说?完看向士兵:“是与不是?”
士兵好似溺水之人抓住水面上?唯一的浮木,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这样!”
苏源又看向番邦使者:“这位是我朝王爷,他惯来爱与人交谈,并非有意如此。”
使者们得知怀王的身份,一扫满脸不耐,稀稀拉拉地行礼。
怀王见状,心里舒坦了那?么一点。
转念想到这一切是苏源从中转圜,又不舒服了。
“既然如此,本王便先行一步,不多奉陪了。”
日子还长呢,总能找到机会。
苏源从善如流:“王爷慢走?。”
目送怀王登上?马车,士兵狠狠松了口气,一脸如释重负。
苏源不由失笑?:“那?位问?了什么,为何会引来众怒?”
士兵擦了把?汗,一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另一位是共患难过的远靖伯,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所以他知无不尽,尽无不言,把?怀王的话一股脑背了出来。
士兵不知怀王意图,苏源却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左不过是盯上?了番邦,想可劲儿薅羊毛呢。
结果碰了好大?一个钉子,还在苏源跟前没?了脸。
看向急得脸色发白,满头大?汗的士兵,苏源递给他一方帕子:“领他们去八品阁吧,下次若再遇到皇室宗亲,在一旁提点着?些,别让他们闯出什么祸来。”
不仅苏源,弘明帝也盼着?靖朝能与这些人的国?家建交,达成友好交流。
可别碰上?什么不讲理的人,或者如怀王这样内心阴暗的人,倘若真有一人死?在靖朝,苏源可没?法跟对方的国?家交代。
士兵见多了苏源在海上?带领船队转危为安的英雄事迹,主打一个盲目信任,忙不迭应下。
苏源又跟使者们交流了几句,眼看着?夕阳将要落下,再迟些就要摸黑赶路,遂与他们告别,启程回家去。
......
许是觉得在苏源跟前丢了脸,之后?连着?几天,怀王远远看到他就绕道走?。
苏源面上?佯装不知,掉头就把?这事儿当成笑?话告诉宋和璧。
宋和璧听完也是乐不可支,喝了两口茶才勉强止住:“怀王有一点是远胜过废诚郡王的。”
冷不丁这一句,倒是让苏源生出几分兴味:“什么?”
“怀王隐忍多年,世人皆以为他淡泊名利,一直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反观废诚郡王,他几乎是把?对太子殿下的敌意,对皇位的觊觎写?在脸上?。”
“光隐忍这一点,废诚郡王不如怀王。”
苏源在元宵的课业上?做个记号,并标明批注:“前头那?些年他忍功确实不错,现在不还是破了功。”
眼看着?弘明帝逐渐放权,赵澹的地位越来越稳固,怀王可不就慌了神?。
这人一旦慌了神?,便会自乱阵脚。
“想来陛下也看出这些日子他有冒头的心思,但接近番邦使者属实是一步错棋。”
宋和璧不可置否:“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看他自取灭亡。”
两人又就怀王嘀咕了几句闲话,等苏源批阅好元宵的课业,宋和璧谈起正事:“下个月叔公寿辰,你可别忘了。”
苏源掀起眼帘,很是无奈地说?:“我都记得呢,哪里会忘。”
宋和璧轻哼了声:“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一忙起公务来,连自个儿姓甚名谁都能忘了。”
这话并非没?有依据。
前段时日苏源工部、船舶司两头跑,就差把?自己埋进文书?里。
有回王先生有急事来工部找他,彼时苏源正伏案办公,听到有人喊“苏大?人”,想也不想拿胳膊肘捅了捅左手?边的王一舟。
嘴上?还念着?:“叫你呢。”
这事惹得大?家好一阵取笑?,苏源下值后?也把?这事儿当成笑?话说?给家里人听。
苏源哑口无言,摸了摸鼻尖老?实认错:“我错了,绝无第二次。”
宋和璧这才满意,拿过课业翻看了下,感叹道:“元宵在读书?方面的造诣确实遗传了你,只可惜她是个女子,无法在朝堂上?发光发热。”
苏源眸光微闪,淡然道:“咱们家的孩子,自然是优秀的,只是天分再好,还要后?期的勤奋努力。”
看着?他骄傲得嘴角都翘起来,偏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宋和璧:“......”
忍了又忍,好悬没?忍住。
啪嗒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道:“我去看看晚饭如何了。”
然后?借口遁了。
苏源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细微的神?情变化,让人把?元宵叫来,开始辅导她功课。
二月初十,苏源总算等来了苏青恩。
管家领着?苏青恩还有苏豹进来,苏源看着?身高八尺,生得器宇轩昂的苏青恩,眼中有一瞬的恍然。
第一次见苏青恩,他还是个拿袖子擦鼻涕的六岁孩子。
光阴荏苒,他现在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苏青恩和苏豹来得正巧,刚好赶上?饭点。
简单叙了旧,苏源吩咐下人开饭。
“房间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备考,我这边也有不少科举辅导书?,你若是感兴趣,待会儿我让人拿给你。”
“过两日唐胤和方东他们会过来,方东上?次科举参与了阅卷,对命题方向有一定了解,你可同他探讨一二。”
经历过最初的局促后?,苏青恩听着?苏源絮絮叨叨,仿佛又回到当年源哥还在季先生书?院读书?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源哥。”
苏豹作为陪考家属,眼看苏源这般为青恩考虑,自是感动不已,也跟着?连连道谢。
苏大?石和苏二石早几年就去了,不过也顺利看到自家小辈考中秀才,算是死?得瞑目了。
三人一边走?去饭厅,一边谈及福水村的大?事小事。
苏源极有耐心地听着?,忽然想到黄翠花的儿子苏北斗。
当年他可是和苏青恩一起通过县试的,也不知现在考到哪一步了。
“北斗考上?秀才后?就没?再继续考了,回去后?在镇上?开了家私塾,接着?又娶妻生子,现下日子过得很是殷实,苏叔黄婶子他们也都享福了。”
苏源对此深感遗憾,不过人都有各自的追求与抉择,不后?悔就好。
等到了饭厅,苏青恩看到元宵,又是好一番夸赞。
问?及苏青恩家那?对儿女,只说?和妻子留在老?家,这次若能榜上?有名,回去祭祖的时候顺便再接他们过来。
高中后?不忘糟糠妻,实乃真男子,苏源对他的印象又拔高了几分。
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一抹嘴往外看,已至月上?中天的时辰。
大?家明日里都有事情要忙,也不再交谈寒暄,各自回屋歇下了。
次日,苏源推了工部的酒局,赶回来考校苏青恩的读书?情况。
倒也不是主动请缨,而是今儿一早苏青恩主动请求的,苏源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一番考校后?,苏源合上?书?本。
在苏青恩满怀期待和忐忑的注视下,中肯点评道:“还不错,稳定发挥榜上?有名是不成问?题的,能否再进一步,还得看你自己。”
这话说?得比较保守,也不妨碍苏青恩欣喜若狂。
他朝苏源深深作了一揖:“我能走?到今日,还得多亏了源哥留下的那?些书?,上?面的批注让我受益匪浅。”
“至于名次,能顺利走?到殿试我就很满足了,其他的交给天意吧。”
苏源很满意他这样的心态,又鼓舞叮嘱了一番,吩咐下人摆饭。
如此又过了两天,唐胤和方东下值后?过来苏家,又给苏青恩进行了一番考前辅导。
苏青恩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苦哈哈埋头苦学的同时,更加期待起月底会试的到来。
......
腾出三天时间招待苏青恩,之后?苏源又投入到差事当中。
王先生又研究出一种新帆,较之前的方横帆改进不少,适合船只在江河中行驶。
半个月里,苏源工部、船舶司两头跑,好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给跑没?了。
苏慧兰看在眼里,心疼得紧,张罗着?给苏源增肥。
早中晚都有荤腥也就算了,甚至还搞出了夜宵,每晚准时让下人送去书?房。
整日里大?鱼大?肉喂着?,还真给苏源长了些肉。
这样一来,就有更多的力气投入到公务当中了。
苏慧兰:“......”
这莫不是好心办坏事?
这时候,会试也出了结果。
苏青恩榜上?有名,位列第二十三位,倒也算是不错的名次。
苏豹塞给报喜的衙役一个红封,乐得原地直打转。
苏慧兰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但她到底是过来人,好声好气地说?:“后?面还有个殿试,等通过了殿试,青恩就能进翰林院当官老?爷了。”
苏豹一个五大?三粗的农家汉子,听了这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天下父母皆望子成龙,可功成名就的又有几个。
苏氏不过是福水村的农户人家,能连出两位官老?爷,可真真是祖宗保佑啊!
傍晚时苏源下值回来,得知此事也很高兴:“不错,好好准备殿试。”
按他这个名次,一甲是不可能了,二甲还是稳的。
只是在世人眼中,撇去状元榜眼探花,二甲第一和最后?一名无甚差别。
苏青恩需要做的是通过朝考,以庶吉士的身份入翰林院。
被苏源这么一提点,原本还有些飘飘然的苏青恩很快冷静下来,用过饭后?继续读书?、教习文章。
这期间,苏源带着?妻女去宋家为宋觉贺寿,结识了好几位大?儒,也算收获颇丰。
四月底,殿试放榜,苏青恩果然在二甲之列。
他是二甲第三,较会试进步了二十来个名次,足以令人欣喜万分。
五月,苏青恩顺利通过朝考,正式成为翰林院的一名庶吉士。
跟苏源当年一样,殿试放榜后?考生有三个月的修整时间。
苏青恩拜别苏源,和苏豹回福水村去了。
一同回去的,还有苏源写?给季先生的信。
久未联络,不知季先生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只可惜他公务繁忙,抽不出空回去。
再者说?,他的身份也不容许自己到处乱蹿,万一被什么歹人盯上?,又将是一场恶战。
罢了,罢了。
总归想说?的话都在信里,季先生素来面冷心热,定会理解他的。
......
苏青恩离开后?,苏源仔细一盘算,这些日子怀王都没?再闹腾出什么幺蛾子,就又放元宵去宋家习武去了。
元宵被告知可以继续跟青表姐一起习武,乐得找不着?北,左手?苏源右手?宋和璧,软声软气地撒了好一会儿娇。
“元宵好开心~”
“元宵最喜欢爹爹了~”
“也喜欢娘娘的~”
“爹爹娘娘放心,元宵一定铭记你们的教导,会时刻保护好自己哒~”
元宵出生前,苏源对爱撒娇说?话黏黏糊糊的女生并不感冒,甚至敬而远之。
可自从有了元宵,苏源只想说?:真香!
工作一天回来,小棉袄几句软话,顿时让浑身的疲惫消散殆尽,精神?充沛得可以再跑十里地。
“好了,你去吧,等会儿我也该上?值去了。”
元宵嗯嗯点头,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家。
苏源了解元宵和青姐儿的感情,猜到她们俩今天多半要腻乎一整天,所以在傍晚下值后?绕路去了一趟宋家。
元宵跟青姐儿正躺在树下乘凉,各自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苏源悄没?声地过去,目光定格在封面上?,是一本关于奇闻轶事的书?。
乜了眼一脸心虚的小姑娘,苏源只拍了拍她的脑袋瓜,什么都没?说?:“走?吧,回家。”
跟青姐儿还有陆氏打声招呼,领着?元宵回家去。
到家后?正准备开饭,有位贵客不请自来。
看着?面前垂手?而立,一整个乖巧.jpg的小少年,苏源罕见地沉默了下:“殿下怎么来了?”
没?错,眼前之人正是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身量高挑,着?一身赭色袍子,俊朗又精气神?十足。
“下午跟皇兄去皇庄上?看天薯,回来刚巧经过苏兄兄家,然后?我就过来了。”
十二皇子被皇后?养得很好,并无皇室子弟的娇纵蛮横,眼神?是未被世俗浸染过的清澈明亮。
正要领他去书?房,就见十二皇子左顾右盼:“元宵妹妹呢?”
苏源眼皮一跳,义正词严道:“殿下,您这般称呼,算是乱了辈分。”
十二皇子隐隐约约察觉出什么,语气低落地哦了一声,又缠着?苏源带他四处逛一逛。
这点苏源倒是没?有拒绝,等逛完一圈,丰盛plus版晚饭也已经准备好。
十二皇子吃得肚皮滚圆,依依不舍地带着?内侍离开。
苏源不想深究他依依不舍的到底是什么,只暗暗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在书?房看了会儿书?,便回屋歇下了。
十二皇子初次来访,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
之后?半月内,他接连几次出现在苏家,不是向苏源讨教学问?,就是缠着?苏源问?东问?西?,问?海外的风土人情。
弘明帝从皇后?那?处听说?自家小十二见天儿往宫外跑,担心他被人带坏,特地派了暗部跟随。
得知十二皇子是去了苏源家,顿时就笑?了,跟福公公说?:“小十二还是喜欢缠着?承珩。”
福公公嗯嗯啊啊,只管附和便是。
弘明帝抿了口茶:“罢了,看在他没?落下功课的份上?,就随他去吧。”
殊不知,正因他的这份放纵,导致苏源被御史弹劾了。
“十二皇子尚且年幼,定是苏源引诱才会三番五次前往苏家,长此以往,微臣恐怕十二皇子会被苏源掌控,还请陛下严惩!”
苏源:“......???”
这御史的脑袋里,装的怕不是浆糊吧?
于众目睽睽之下躬身行礼:“陛下容秉。”
弘明?帝见本尊站出来,到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准了。”
苏源面向御史:“不知周大人从何处得知是苏某引诱了十二皇子?又如何断定苏某会掌控十二皇子?”
周御史眼珠无意识地游移,触及某个点,忽的?灵光一现:“十二皇子乃龙子皇孙,出宫有宫人随行,很?难不引起?我等注意。”
“且十二皇子素来勤勉好学?,却一反常态不在尚书房好好读书,三天两头往苏家跑。”周御史一拱手,“若非苏源刻意引诱,十二皇子绝不会做出此等离经叛道之事。”
“至于如何断定......”周御史掷地有声道,“十二皇子称呼苏源为?兄长,苏源不过一介臣子,又如何能与?皇子以兄弟相称?”
苏源眉头轻动,短促地眯了下眼。
“十二皇子年幼,绝对是受了苏源的?掌控,才会自降身份。”
弘明?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御史。
见他一脸正气凛然,眼里多出几分兴味:“周爱卿觉得,十二皇子和?苏爱卿以兄弟相称,是自降身份?”
“当然!”周御史不假思索地答。
“嗯,听着倒有几分道理。”弘明?帝捋了把?胡须,“依你所言,苏源引诱十二皇子去往苏家,是想掌控他,那目的?又是什么?”
“苏爱卿有爵位在身,又是正三品大员,十二皇子都还没到入朝参政的?年纪,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周御史被问?住了,当场卡壳。
上首帝王的?视线轻飘飘落在身上,硬是压得他冷汗簌簌流下。
周御史干这?一行没几年,到底年轻缺乏经验,更沉不住气。
以致于两股战战,下意识看向赵澹右后方的?怀王殿下。
怀王殿下长身玉立,对这?一切仿若不觉,一派安分守己的?模样。
弘明?帝嘴角不着痕迹往下压了压,语调中一片风雨欲来:“周爱卿怎么不说了?”
周御史狂咽口水,大脑飞快转动,可无论怎样也想不出适宜的?措词:“微臣......微臣......”
朝臣们乜着他面白如纸的?可怜样,默默在心里给他点了一排蜡。
你这?瓜娃子,弹劾谁不好,偏要弹劾苏源。
弹劾也就罢了,还东扯西扯,净扯些没用的?。
说什么兄弟相称,十二皇子在皇后宫中养大,陛下又疼爱得紧,怎会毫不知情。
显而易见的?,陛下心里门儿清,纵容十二皇子这?么称呼苏源。
这?让他们不禁又想起?赵进的?私生子论,低着头眼神?乱飞,脑中思绪也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路狂奔,拉都拉不住。
这?边朝臣们胡思臆想,那边周御史快要把?脑袋给掏空了,忽然灵机一动:“微臣以为?,苏源是为?了他那独女!”
苏源:“???”
说过很?多次,别太荒谬。
他可从未想过让元宵嫁进皇家,更不想元宵被宫规女则所束缚。
综上,姓周的?这?厮就是在胡说八道!
说时迟那时快,周御史话音刚落,就听得苏源一声怒喝:“周大人莫要胡言乱语!”
周御史见苏源怒形于色,自以为?戳中了真相,重又抖搂起?来:“微臣记得苏大人家中只有一独女,并无男嗣,为?了保证自己地位稳固,想让令爱成为?皇子妃也未尝不可。”
一时间,几十上百道各异的?视线落在身上,叫苏源心头怒火更甚。
弹劾他也就罢了,竟还拉元宵下水,简直臭不要脸!
愤怒之下,更生出几分不安。
弘明?帝信重苏源,前提是他别无二心。
要是弘明?帝信以为?真,真觉得自个儿想撮合元宵和?十二皇子,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不等苏源辩驳,只听得弘明?帝朗声一笑:“若真如此,朕和?苏爱卿不就成亲家了?”
苏源眼皮一跳,垂着眸默不作声。
紧接着,弘明?帝又话锋一转:“不过苏爱卿确实?没有这?个打算。”
周御史猛地抬头。
“十二皇子去苏家仅仅是好奇番邦的?风土人情,特向苏爱卿讨教,准备写一本番邦杂记。”
周御史呆若木鸡:“这?不可能!”
弘明?帝收敛了笑:“十二皇子出宫前已经和?朕说明?缘由,眼下那本番邦杂记也已经开了个头。周爱卿你是在怀疑十二皇子,还是在怀疑朕?”
周御史小腿肚一软,啪叽跪倒,砰砰以头抢地:“陛下明?鉴,微臣并非这?个意思,只是......”
“好了。”弘明?帝淡声打断他,“周爱卿作为?御史,行监察百官之责,大可不必揪着这?些无形之罪不放,白白浪费大家的?时间。”
警告的?意味溢于言表。
周御史敢肯定,要是他再多说一句,陛下真能摘了他的?官帽子。
功劳和?小命之间,他果?断选择后者。
“陛下恕罪,是微臣误信他人言论,尚未查证便冲动之下弹劾苏大人,还望陛下再给微臣一个机会,微臣定日日警醒自身,再不会犯同?样的?过错。”
弘明?帝见他还算识趣,索性小惩大诫一番:“这?次朕姑且放你一马,罚你三月俸禄,若再有下次,朕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周御史千恩万谢,连滚带爬地回到文官行列中,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饶是如此,也还是避免不了诸多讥讽的?目光。
周御史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恨苏源的?难缠,怨陛下的?偏听偏信,更是对他家主子的?视而不见戚戚然。
王爷让他弹劾苏源,让他在最前面冲锋陷阵,却在他进退两难之际冷眼旁观,真叫人心寒呐!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洇入眼角,淹得两眼生疼,有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周御史扪心自问?,这?样不顾属下死活的?主子,真的?值得他交付一切吗?
就算有朝一日王爷登基为?帝,在必要的?时刻,也会说放弃就放弃他吧?
这?么一想,周御史更想哭了。
悲伤那么大,周御史一个没忍住,抖着肩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低低的?哽咽声惊动旁边的?同?僚,脸上是大写的?疑惑和?不解。
不过是弹劾失败,怎的?就哭成这?样?
怕不是自家亲爹娘离世也没哭成这?样。
周御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一无所觉,甚至于金銮殿上所有人都看过来,他照旧呜呜哭泣。
弘明?帝气极反笑,神?色不虞。
周御史污蔑承珩,还跟怀王勾搭到一块儿,没发落他已是法外?开恩,想着他许是被人蒙骗,再给他一个机会罢。
哪知这?小子竟在早朝上潸然落泪!
睨了眼神?色如常的?怀王,弘明?帝眸色微寒,在他身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指使周御史弹劾承珩也就罢了,现下御史成了众矢之的?,竟也能视若无睹。
他这?个五儿子的?心,真是又冷又硬呢。
“来人,送周爱卿回去,休整好再说。”
御前失仪可是大罪,更遑论是在金銮殿上,这?位周御史的?仕途算是一眼望到头了。
要说他还是太拎不清。
为?了弹劾苏源,为?了一时的?痛快害了自己一生,这?样值得吗?
给周御史打上有勇无谋的?标签,等他被侍卫强行带下去,又有官员出列启奏。
再没人管周御史的?死活。
除了怀王。
怀王也没想到周御史这?么没用,不过是被父皇警告几句,就哭得跟个女人似的?。
这?下好了,苏源安然无恙,他反倒折了一个御史进去。
想到这?些日子十二皇子和?苏源的?种种亲近,怀王袖中的?手捏得死紧。
十二皇子养在中宫,是天然的?太子一党。
苏源和?十二皇子往来密切,不就代表他倒向了赵澹?
这?可不行。
怀王太明?白苏源的?重要性,更眼馋苏源立下的?那些等身功劳。
一旦苏源入了太子阵营,他往后再立下什么功劳,就都是赵澹的?了。
怀王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呼吸急促沉重,很?快又冷静下来。
没关系,走了一个周御史,还是几十上百个周御史。
他就不信找不到离间苏源和?赵澹的?机会。
之后的?大半场早朝,怀王左耳进右耳出,绞尽脑汁想对策。
神?不属思的?情况下,自然没注意到弘明?帝不止一次看向他的?视线。
......
早朝结束后,林璋和?王一舟同?时找上苏源。
林璋拍拍他的?左肩:“官场便是如此,一举一动都被放大无数倍,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他人攻讦你的?理由,你应该早就清楚这?一点。”
王一舟拍拍他的?右肩:“在你看来和?十二皇子是再单纯不过的?君子之交,可在有些人看来,便是你违背君臣之道,大逆不道。”
苏源轻叹一声:“道理我都懂,只是事情确实?不是他们想的?那么复杂。”
莫须有的?罪名兜头扣下,心情属实?算不得好。
林璋又何尝不知:“你心中有数就好,这?几年越来越激烈,咱们看在眼里,可绝不能掺一脚进去。”
说着,他指了指上头,一脸的?意味深长。
林璋好意提醒,苏源自是好声好气应下:“我日后会跟十二皇子保持距离的?,多谢二位提点。”
这?样的?弹劾来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他二人闻言皆露出欣慰的?笑。
林璋隐晦道:“日子还长呢,但?我瞧着那一天也快了。”
苏源心领神?会,温言道:“正好船舶司新帆造成,准备推广试行,也挤不出多少闲暇时间。”
王一舟跟着附和?:“可不是,废了牛鼻子老劲儿才把?新帆给造出来,又历时两个月上头才批下来,估计要到冬季才能完全推广开来。”
林璋会心一笑:“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回吧,吏部也还有好些事等着我呢。”
去年吏部尚书致仕,由林璋顶了他的?缺,如今已是一品大员了。
官职越高,责任越大。
不过一年多,林璋两鬓就生出不少斑白,自觉头发也少了不少。
捶了捶有些僵硬的?老腰,林璋促狭地说:“我顶多再干个十来年就能致仕了,至于你们,可还早着呢,起?码还要再干个几十年。”
苏源和?王一舟皆满脸无奈,看得林璋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