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是知道他幼年时吃花生过敏的人,要?么是他身边的人。
苏源宁愿是前者。
“麻烦你把这些东西处理?了,不要?惊动别人。”
暗九领命而去,一刻钟后才?回来。
带回碗筷的同时,还带了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回来。
对此,他的解释是:“属下跟福公公说?了声,这是福公公为您准备的。”
苏源想起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人家,接过食盒,兀自吃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狱卒再度出现,带走了碗筷。
临走前,他憨笑着问:“大人身子可有不适?”
苏源递给他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并无。”
狱卒拎着食盒的手紧了紧:“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大人您受了冻,不然就是咱们?的过错了。”
苏源笑笑没说?话,等狱卒离开后,自顾自下起了棋。
之后的三天?,大理?寺左少卿每天?都要?审问苏源一遍。
苏源还是那套说?辞——我是无辜的,我是被陷害的,你们?该去寻找真?正的凶手,防止他再次作案。
奈何大理?寺左少卿一点头路都没有,压根没理?会?苏源的言论,坚持己见,并在第四天?将一日?一次的审问改成一日?三次。
虽然烦了些,但还在苏源的承受范围内,故此并未计较大理?寺左少卿的胡乱行事。
入狱第六天?,就在苏源快要?被大理?寺左少卿搞得不耐烦的时候,宋和璧派去盯着乔家的人总算递回了消息。
宋和璧看着字条上的内容,跟苏慧兰打?声招呼,夺门而出。
......
次日?,有人上府衙击鼓鸣冤。
府尹第一时间传唤了此人,开堂审案。
堂下,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补丁叠着补丁的短打?,一边磕头,一边老泪纵横:“大人,草民?有冤情!”
府尹见他视死如?归的表情,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碍于此人的击鼓鸣冤引来一众百姓围观,只能?硬着头皮发?问:“你有何冤情,还不速速道来。”
“我家小女被乔家公子抢走,至今已?有半月,生死未知,还请大人开恩,帮草民?找回女儿?,将恶人绳之以法!”
乔家公子?
莫不是废诚郡王的母族?
府尹眼皮狂跳,暗道今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遇上这种倒霉事。
乔家虽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只是没等府尹答话,那男子又叭叭:“还望大人还草民?一个公道,若不能?找回云娘,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就要?撞墙,吓得府尹连忙叫人拉住他。
这时,门外有人问:“你家云娘长什么样?你说?出来,万一咱们?见过呢。”
男子便将云娘的容貌详细描述了一遍:“......最最独特的是,我家云娘脖子上有个红色的胎记,跟花儿?似的,只要?看见过,绝对不会?忘。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可见过?”
话音刚落,有人惊呼一声:“前几天?被官老爷强迫不成反被杀的那个李巧娘,脖子上好像就有个红色胎记!”
“有没有可能?,云娘就是李巧娘?”
“这俩姑娘一个叫云娘,一个叫李巧娘,名儿都不一样,你搁这胡猜个啥呢!”
“可云娘脖子上有红胎记,李巧娘脖子上也有,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府尹听着百姓你一言我一句,额头上冷汗直冒。
完了完了,这案子不但牵扯到乔家,还极有可能?跟那位远靖伯的案子有关,真是放屁砸着脚后?跟——倒霉透了!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收拾烂摊子的时候,云娘爹问?道?:“那个叫李巧娘的长什么样?”
府尹表示他哪知?道?。
好在他不知?道?,外面有人知?道?。
“那天我就在附近,李巧娘是个鹅蛋脸红嘴唇,生得白白净净,还穿了身鹅黄色的衣裳。”
大娘一脸不忍:“那姑娘浑身是血,脑袋上老大一个窟窿,里头红红白白的都能?看到......”
“不要再说?了!”
云娘爹忽然大吼一声,脸色煞白,健壮的身子摇摇欲坠。
看着他悲痛欲绝的表情,府尹一颗心沉到谷底。
不会吧?
云娘跟巧娘还真是同一个人?
不是说?那李巧娘的亲娘是个寡妇,孤身一人把?闺女拉扯大。
闺女一朝没了,差点哭去半条命。
可现在又冒出一个疑似是李巧娘亲爹的男子......
府尹细思极恐,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什么可怕的真相。
不仅他,围观百姓也都看出了些许猫腻。
“云娘就是巧娘,可巧娘不是只有一个亲娘吗?”
“到底咋回事,诶呦我这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人嫉妒苏大人,故意陷害他?”
“谁会陷害官老爷啊,这不是自寻死路?”
有人仗着人群作掩护,扯着嗓门大喊:“大人,都说?杀人偿命,您可一定要找出凶手,给大家一个交代啊!”
“对,没错!”
“还有苏大人,他到底杀没杀人,赶紧给咱们一个准话!”
说?实在的,苏源一出事,朝中幸灾乐祸的人不少,民间?很多人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在看他们看来,寻得良种并?进献给朝廷,让老百姓不至于挨饿的苏大人一定是个好人。
既是好人,就绝不可能?做坏事。
更何况苏大人刚被封爵,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强抢民女,还在杀了人后?躺到床上睡觉。
但凡有点脑子的,发现自己杀了人,哪个不是撒腿就跑。
大家越想越觉得如此,心里的那架天平彻底倒向了苏源。
府尹喉咙哽得厉害,面上佯装淡定,实则苦水直往肚里咽。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不过?一介小小府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府尹强忍着落泪的冲动,不待他发话,云娘爹梆梆磕头:“青天大老爷,李巧娘很有可能?就是我家云娘,大人可否让草民看她一眼??”
李巧娘一案尚未结案,眼?下?还在义庄里放着。
案子是由?大理寺接管,府尹可没那个本?事越过?大理寺直接带人过?去。
在云娘爹的虎目含泪,百姓们殷切的目光中,府尹笑得比哭还难看。
要真去了,势必会惊动陛下?。
到时候就跟滚雪球一样,事情越闹越大,极有可能?牵扯到多方势力。
到那时,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府尹不想去,奈何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既然如此,本?官去跟大理寺打个招呼,再带你过?去。”
云娘爹见青天大老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激动得无以复加,涕泗横流地连磕好几个响头,脑门上青紫一片。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那位夫人说?得对,只有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云娘才能?在九泉之下?安息。
至于他自己的安危......
妻子难产离世,云娘是他唯一的寄托,云娘没了,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只要能?为云娘报仇,哪怕是滚钉床他也在所不惜!
卑微的举动,带着哭腔的声音,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真是造孽呦,姓乔的那个真不是个东西,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我现在就想知?道?李巧娘到底是不是云娘,人是不是苏大人杀的。”
“甭说?那么多,咱们只管用眼?睛看便是,无论苏大人杀没杀人,我都挺寒心的。”
杀了人,意味着苏源的高大形象彻底坍塌,他对苏源寒心。
没杀人,意味着苏源是被冤枉的,他替苏源寒心。
府尹也算是言出必行,当即派了人去大理寺。
一来一回,拢共花了两刻钟时间?。
这期间?,越来越多的百姓听到风声,朝府衙这边涌来。
府衙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议论声经久不散。
府尹看了眼?云娘爹,又看了眼?外面的百姓,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别?问?,问?就是坐着等死。
......
府衙的人赶到大理寺,转达了府尹的请求。
大理寺卿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差点乐疯了。
这叫什么?
这叫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苏大人怕不是下?凡历劫,有天上的神仙护佑。
李巧娘的案子几乎已成死局,逆风翻盘的机会更是渺茫。
就连他这几天也愁秃了脑袋,做梦都在想该如何为苏大人洗脱污名。
结果?!
机会送上门来了!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大理寺卿都想叉腰狂笑。
忍是忍住了,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在对方略显怪异的注目下?,大理寺卿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这案子并?非本?官审理,不过?本?官可以替你知?会大理寺左少卿一声。”
衙役求之不得,点头又哈腰:“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大理寺卿摆摆手,美滋滋地去了大理寺牢狱。
等到了地方,就看到大理寺左少卿手里提着浸了盐水的鞭子,作势要往苏源身上抽去。
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眼?前一黑,差点平地摔倒,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苏源面前:“你在干什么?!”
大理寺左少卿动作被打断,正要发怒,又见来人是顶头上司,忙敛去怒色:“苏源死不认罪,再这么下?去等到明年都结不了案,下?官想着......”
“啪!”
大理寺卿跳起来给了他一脑瓜崩:“不,你不想!”
大理寺左少卿被打懵了,脑门上火辣辣的疼:“大、大人?”
大理寺卿不搭理他,转过?身查看苏源的情况。
幸好他来得及时,苏源只挨了一鞭子。
可即便是一鞭子,也还是受了伤的。
囚衣被抽出一道?口?子,底下?的皮肤当然也不能?幸免,殷红洇湿了衣料,瞧着触目惊心。
大理寺卿眼?皮子直跳,恨不得再抽一巴掌,忙不迭把?人从刑架上放下?来。
苏源重获自由?,脸色不太好看:“我苏源行得正坐得端,敢指天发誓,李巧娘非我所杀,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反倒是高大人。”苏源掀起眼?帘,眼?眸深处冰寒彻骨,“你这般行事,是想屈打成招不成?”
古代人大多迷信,非常注重誓言。
苏源敢指天发誓,在一定程度上让大理寺左少卿变了脸色。
见苏源明明身陷囹圄,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企图用言语威胁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口?不择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证物证俱在,若非你不肯画押认罪,早就结案了。”
“再说?了,古往今来对天发誓的人比比皆是,口?不对心者更是多如牛毛,也没见他们遭到报应。”
“高伟!”
大理寺卿快被这糟心下?属给气死了,又啪一下?拍上对方的脑门。
“别?怪本?官没提醒你,证人可以被收买,证物可以伪造,你所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算了,说?再多你也听不进去,白费本?官的口?舌。”
高伟还是头一回从上司的脸上看到名为失望的神色,有些慌了。
但又不愿低头认错,只能?梗着脖子:“大人来刑室作甚?”
之前口?口?声声说?要把?李巧娘的案子交给自己,结果?还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
牢房、伙食、审问?,哪一项不是在走后?门。
说?到底,齐大人还是趋炎附势,想要讨好苏源这个远靖伯罢了。
就在他心里冷笑连连的时候,大理寺卿没好气地说?:“案子有了新的进展,本?官过?来跟你说?一声。”
没想到这憨货在给苏源上刑,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真是要气死他!
高伟眼?神微闪:“什么进展?”
大理寺卿就把?府衙那边的事情简单说?了,不等大理寺左少卿开口?,叫来一名狱卒:“你送苏大人回去,再叫个大夫来。”
狱卒自无不应,领着苏源回去了。
高伟握了握拳:“既然如此,下?官立刻派人去义庄......”
“不用了。”大理寺卿打断他的话头,“今天这件事本?官会如实禀告给陛下?,至于去义庄,本?官会另派人过?去。”
陛下?可亲自交代过?他,审问?可以,但不能?动刑。
高伟接手这桩案子的时候,他还再三叮嘱过?,谁曾想这憨货阳奉阴违,擅自给苏源上刑。
单看苏源住的那间?牢房,就能?看出陛下?有多重视苏源。
要是被陛下?知?道?,他们俩都得吃挂落。
说?完,大理寺卿无视了高伟骤变的脸色,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
苏源回到牢房,坐在蒲团上,后?背倚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鞭子浸了盐水,盐水沾到伤口?上,硬是把?疼痛放大了十倍不止,以至于这一块皮肉都在抽搐,火辣辣的疼。
他委实没想到,高伟会给他动刑。
鞭子抽到身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
直到剧痛袭来,意识才猝然回笼,冷不丁对上大理寺左少卿充满快意的双眼?。
虎落平阳被犬欺,自个儿落到他的手里,忍耐六天已是极限,巴不得可劲儿折腾自己呢。
幸亏苏源一早摆明白了态度,说?不准他还真能?来个强行画押。
想到在刑室门口?听到的那番话,苏源思绪流转,嘴角流露出一抹轻松笑意。
六天,倒也不算太迟。
这时,狱卒领着一位老大夫进来。
苏源褪去囚衣,露出胸口?狰狞的鞭伤。
处理伤口?时,老大夫见苏源疼得冷汗直冒,却是咬牙一声不吭,不免高看了他一眼?。
能?进大理寺牢狱,显然知?道?苏源的身份。
固然牢房内的陈设叫人暗暗心惊,却不得不承认,苏大人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的镇定属实难得。
处理好伤口?,老大夫叮嘱几句,拎着药箱离开。
苏源陇上衣襟,继续昨天的棋局。
约摸半个时辰后?,暗九悄没声地出现。
苏源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嗓音清润:“辛苦了。”
语毕,将手边的茶杯往前推了推:“天气寒凉,喝杯茶暖暖身子。”
暗九顿了顿,沉默着接过?。
杯中的茶水温度适宜,不冷也不热,让暗九有种这杯茶是苏源特意为他准备的错觉。
兀自摇了摇头,握着茶杯一饮而尽,继续汇报:“陛下?的意思是,很快就会收网,届时大人也能?出去了。”
苏源温声应下?,暗九再次没入黑暗。
又落下?一枚黑子,苏源唇畔的愉悦愈深。
弘明帝的反应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陛下?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更无法容忍有人陷害朝廷命官,草菅人命。
再者,番邦使者还在京城,若不想别?家人看笑话,自然要关门打狗。
“啪嗒。”
白子入局,瞬间?以摧枯拉朽之势逆转局面。
至此,顺利破局。
大理寺卿派了周修前往义庄,府尹、云娘爹随行,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等到了义庄,周修带着人进去,百姓们被拦在门外。
他们在风口?上等了许久,人都快冻僵了,总算听到动静。
只听得一声凄怆的哭嚎:“云娘!”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忒不是滋味。
“李巧娘还真是云娘。”
“那是不是代表李巧娘的那个亲娘在说?谎啊?”
“就算她说?了谎,也不能?证明苏大人没杀人啊。”
“太复杂了,想得我头疼,这事儿就交给官老爷头疼去吧!”
离开前,他们又往里看了最后?一眼?。
云娘爹跪在地上,对着白布下?的人哭得不能?自已。
面对此情此景,只能?叹一句“可怜”,然后?再将此事传扬出去。
于是,苏源入狱第七天,京中又有了新的谈资。
......
第八日,自称是苏源之妻的女子出现在府衙门口?,击鼓鸣冤。
彼时府尹刚点完卯,正躲在屋里啃饼子。
衙役前来告知?又有人击鼓,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噎死过?去。
好容易把?饼子咽下?去,拎起官帽直奔公堂,甚至忘了问?衙役来者何人。
直到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看见下?首姿容昳丽的女子。
短暂的愣神后?,他一拍惊堂木:“方才就是你在击鼓鸣冤?”
女子落落大方,无一忸怩之感,颔首道?:“回大人,正是民妇。”
这两天真真是奇了怪了,昨儿亲爹寻女,乔家公子的事儿还没查出个所以然,甚至连人都没找到,今儿又来了位贵夫人,也不知?她有什么冤情。
府尹心里嘀咕着,扬声道?:“你有何冤屈?”
女子语调清亮,似珍珠落入玉盘:“民妇要告礼部郎中乔通海虐杀无辜女子,并?嫁祸给民妇的夫君。”
“不仅如此,乔通海更是买通大理寺狱卒,多次欲毒害民妇的夫君,妄图杀人灭口?。”
“以及乔通海之子,乔顺强抢民女,女子如有反抗,便杀其全家,至今已有上百名女子罹难。”
“还请大人为民妇的夫君,还有受害的女子及其家人讨回公道?!”
府尹:“???”
府尹:“!!!”
若非条件不允许,他真恨不得一个仰倒厥过?去。
今年他怕不是犯太岁,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强抢民女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又来了一桩更离谱的。
府尹眼?前黑了黑,强挤出一抹笑,抱有几分侥幸地问?:“不是你夫君是何人?”
女子咬字清晰:“苏源。”
府尹:“......”
不等他想好措辞,宋和璧继续说?:“眼?看着夫君要被奸邪小人害死,民妇和家人整日泪流满面,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击鼓鸣冤。”
宋和璧的状告内容始终回荡在府尹的脑袋里,犹如3D立体回声,一遍又一遍。
府尹摸了把?满头的包,涩声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什么确切证据?”
“本?官要提醒你一句,若你无甚证据,也算是诬告朝廷命官,可是罪加一等。”
说?这话时,他一双眼?紧锁着宋和璧,语气格外严肃。
宋和璧勾唇一笑,将手中的册子举高了些:“民妇自然是有了证据,才会来击鼓鸣冤。”
“这上面详细记录了乔通海陷害我夫君的整个过?程,他是如何收买狱卒,如何毒害我夫君,还有乔顺所犯之事,受害女子家属的证词也在这上面。”
瞧这话说?的,那叫一个口?齿伶俐,条理清晰。
和“泪流满面”“走投无路”没有半文钱关系。
府尹此时要是再不明白宋和璧此举只是为了把?事情闹大,这几十年就白活了。
目光投向宋和璧身后?,栅栏外议论纷纷的百姓,府尹幽幽叹了口?气。
他还能?怎样,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此事非同小可,涉及两位朝廷命官,本?官须得将此事禀告陛下?,由?陛下?亲自决断。”
宋和璧想到昨日送去付宅的证据,心下?一定:“民妇多谢大人。”
府尹留宋和璧在府衙中,带着所谓的证据跑了趟皇宫。
弘明帝翻看着薄薄一本?,只有寥寥几页的册子,与?昨天收到的那份别?无二致,只少了些辛秘,忽而笑了一声。
他早从林璋口?中得知?,苏源入狱后?宋和璧是如何的沉着冷静,在最短时间?内锁定目标,搜集证据。
不愧是宋先生的侄孙女,承珩的妻,光是这份果?决和胆识,就叫人赞不绝口?。
合上册子,弘明帝淡声道?:“朕知?道?了。”
然后?就没了。
府尹呆住,所以陛下?他老人家到底几个意思?
怀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府尹步行出了宫。
从皇宫到府衙,途中势必会经过?世家勋贵云集的洒金大街。
昔日位于世家前列,官至一品尚书?,又有皇子外孙的乔家也在这条街上。
府尹坐在马车里,猛然听到外面由?远及近的喧闹声。
他似有所感,撩起车帘往外一瞧,脸色刹变——
挂着“乔府”门匾的朱红大门前,男男女女被侍卫押着出来,为首那人正是乔通海。
和乔通海的沉默不同,乔家其他人又跳又骂,哭闹不止。
侍卫才不惯着他们,一脚过?去,立马消停了,安静如鸡地蹲在门外的空地上。
不断有侍卫抬着木箱出来,木箱丢到地上时,发出“砰”一声闷响,显然里头的东西分量不轻。
似是察觉到府尹的视线,乔通海朝他这边看过?来。
府尹眼?皮一跳,紧忙缩了回去,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总算明白陛下?那句话的含义。
敢情他老人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等苏源之妻击鼓鸣冤,好让这场抄家来得更名正言顺。
府尹:“......”
所以他只是个工具人?
其实工具人倒也不算,他前脚回了府衙,就有衙役过?来汇报,说?是找到了乔顺。
府尹心说?难怪他没在乔家看到乔顺,原来是躲起来了。
现成的明晃晃的功劳,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府尹立刻叫上二十来个衙役,直奔目的地而去。
当他们赶到现场,乔顺藏身的那座小院,却有了意外发现——
小院的树下?、池塘里,各埋着几十具白骨。
森森白骨交错叠加,有的上面还挂着肉。
看到这一幕,府尹已经预想到未来半个月的噩梦内容了。
......
乔家被抄家,乔家男女老少一股脑被塞进大理寺牢狱,把?牢房挤得满满当当。
与?此同时,苏源褪下?囚衣,换上那日的紫色官服,阔步走出牢狱。
大理寺外,苏慧兰和宋和璧朝他笑着,俱都眼?含泪光。
冬日的阳光格外温暖,让苏源有种鼻腔发胀的感觉。
回到家,苏慧兰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火盆,跨过?火盆,又用艾草烧水洗了把?澡,去去晦气。
洗过?澡后?,苏源并?未在第一时间?去看元宵,而是让人叫陈正过?来。
不多时,陈正连走带跑进来,红着眼?扑通跪到地上:“公子您可算回来了,都怪我当时......”
苏源神色淡漠:“不打算说?吗?”
陈正的声音戛然而止,憨厚的脸上满是惊惧。
看起来可笑极了。
曾几何时,陈正跪在地上哽咽着说,愿用自己的性命给他做垫背。
一晃十来?年,当初那个憨厚的少年人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苏源唇线平直:“陈正,我很失望。”
陈正瞳孔收缩,双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袖口?。
“但凡你老实承认自己背主,本官还能高看你一眼。”
陈正满脸受伤:“公子可是怪奴才一时疏忽,让您着了道?可是奴才当时也晕过去了啊!”
事已至此,还在狡辩。
“你这么?做,可考虑过你的妻儿?还是说财帛动人心,为了那五百两银子,你可以出卖任何人,包括本官?”
当听到银子的数额,陈正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地僵在当场。
苏源呵笑一声,闭了闭眼。
“顶多再有四五个月,本官就?打算消了你们一家的奴籍,以雇佣的方式留你们在苏家。”
十八岁到二十九岁,陈大一家勤勤恳恳做事,任苦任劳毫无怨言。
苏源心中满意?,才生出这个念头
然所谓信任,换来?的却是出卖与背叛。
就?算是条狗,十一年也该培养出感情了,更何况是人。
入狱第一晚,他在凉拌菜里?发现?花生,第一怀疑对象是死去多年的梁盛。
幼时花生过敏,他还在梁家住着,梁盛自是知情人。
苏源怀疑是梁盛将他的弱点告诉赵进,继而让乔通海得知此事。
只是赵进被幽禁在宫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遑论传递消息。
排除第一种可能性,就?只剩下第二种——身边之人。
亲友都是信得过的,暂且不提,苏源把目光投向家中的下人。
苏源原以为是厨房的婆子,没来?由地元宵被熊孩子欺负的画面。
扪心自问,陈正当真不知情吗?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从正门到马厩,甚至不用回头,余光就?能瞥见正门发生了什么?。
直到凉拌菜里?出现?花生。
陈正在他身边十来?年,对他的喜恶了如指掌,花生过敏自在其中。
确定是陈正背主后,苏源连着两晚上都没睡好。
寒心的同?时,他也在反省。
是不是他这个主子做得不够好,平日里?太过严苛,陈正才会在钱财和忠诚之间选择了前者。
转念一想,他自认问心无愧,更没有薄待过陈正一家。
陈正为人收买,背叛主家,便已犯了最大的忌讳。
苏源固然宽厚仁慈,也绝不会留一只豺狼在身边。
抬手叫了两个小厮进来?:“把他关到柴房,待明日送去官府。”
陈正顿时慌了神,雄健的身子趴伏在地上,抱着苏源的小腿哀切求饶。
“公子我错了,奴才真的知道错了,是奴才一时没禁得住诱惑,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公子!”
见苏源丝毫不为所动,陈正咬了咬牙,并?起四指:“奴才对天发誓,若再有下次,奴才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死后必堕入阿鼻地狱!”
奈何苏源心意?已决,讥笑道:“古往今来?对天发誓的人比比皆是,也没见他们遭到报应。”
说罢一挥袖,命小厮把人带下去。
陈正的求饶声从主院延续到柴房,一路引得府中下人频频侧目,私底下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