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皇子笑眯眯地说:“不是大坏蛋,是小坏蛋哦。”
苏源总是拿乖巧的孩子没?办法。
十?二皇子是,元宵亦是。
轻蹭了蹭指腹,笑着?应好:“殿下放心?,我绝不食言。”
整整一上午,十?二皇子都陪着?苏源。
苏源勾画图纸的时候,他就安静坐在一边,捧着?本通俗易懂的书看。
好容易等?到午时,苏源放下毛笔起身:“殿下,您是回陛下那里用饭,还是就在造船处?”
十?二皇子抱着?书,不假思索道:“这里!”
于是两人一道去了造船处的饭堂。
饭堂是初来杭州府那年,经由苏源提议增设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省去来回奔波的时间。
饭堂的伙食不错,只?是不确定合不合十?二皇子的胃口。
出人意料的是,十?二皇子半点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
一饭碗两道菜,外加一碗葫芦汤,吃得肚皮滚圆。
周遭不少人明里暗里地关注十?二皇子,见状露出慈爱的微笑。
“我家那破孩子要是能像殿下这样有啥吃啥就好了,一天到晚吃这个挑那个,忒操心?!”
“谁不是呢,光看十?二皇子吃饭,我就能再多吃两碗饭。”
“嚯,你这是拿十?二皇子下饭呢!”
“不敢不敢,一个没?留神吃多了而已。”
众人憋笑,又因十?二皇子在场只?能忍着?,憋得肩膀不住抖动?。
苏源将大家的反应看在眼里,递去一个警告的眼风。
那些人见好就收,忙埋头扒饭。
把碗筷送去存放点,苏源看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十?二皇子:“殿下可?要回去?”
十?二皇子摸着?肚皮:“苏兄兄下午有甚事要做?”
“我有要事想求见陛下,若您回去,我们正好顺路。”
十?二皇子正要应下,忽然?想到什么,瞄了眼苏源的神色:“苏兄兄,元宵妹妹在家吗?”
苏源忪怔了一瞬,神色如常道:“在家的,不过这个点她应该在午睡。”
十?二皇子有些失望,但也没?强求:“那好吧,我们一起去找父皇。”
苏源勾唇:“好。”
......
弘明帝的住处是由杭州府知府提供,在一处宽敞的五进院子里。
院门口有扮作门房的侍卫看守,腰间鼓鼓囊囊,不用猜就知道里头藏着?武器。
苏源上前禀明来意:“工部?左侍郎苏源求见陛下。”
侍卫不认得他,却认得十?二皇子,忙不迭进去禀报。
很快出来,引苏源来到一处凉亭。
弘明帝坐在凉亭里,左手白右手黑,姿态悠闲地自奕着?。
见苏源和自家臭小子走近,招手唤两人上前:“承珩可?用过饭了?有何要事要禀报给朕?”
至于小十?二,看他那圆滚滚的肚子就知道答案,问了也白问。
苏源行了一礼,恭声?道:“微臣已用过饭,此次前来是想毛遂自荐,随远靖舟出海。”
弘明帝指间夹着?一枚白子,就这么顿在半空中。
半晌后,“啪嗒”一声?落下。
弘明帝抬起头:“出海可?不是闹着?玩,你想好了?”
苏源掷地有声?道:“微臣早在两年前就想好了。”
十?二皇子想说什么,见父皇神情凝重,默默住了嘴。
“你该知道,海上危险重重,海船远航,更是有可?能在迷雾海浪中迷失方向?,更可?能有去无回。”
弘明帝沉着?声?:“承珩,你想清楚再告诉朕答案。”
“微臣想清楚了,亦找到在海上准确航行的法子。”
苏源从袖中取出一物,高举过头顶:“正是此物,名为指南针。”
弘明帝看着以青铜盘为底,上置勺子的物什,食指轻扣棋盘,生出几分兴致。
一个眼神过去,福公公忙取来那物什。
弘明帝细细打量:“朕冷眼瞧着,它不过就是个勺子,和‘针’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
苏源反应过来,甚为懊恼。
他忘了“指南针”是现?代用语,一时激动便脱口而出了。
大脑快速转动,忽然想到什么?,恭声道?:“回陛下,此物又称司南,静止时勺柄指向南方,可根据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快速辨别方向。”
“至于?微臣方才所说的指南针......最初微臣想到将其制成两尖的长棱型,以‘指南针’命名。”
“后发现?指南针虽体?型小巧,却不易制作,这才改成勺状。”
“方才微臣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还请陛下谅解。”
以上并?非苏源胡编乱诌。
他的第?一版指南针就是磁针,将其固定在轴上,根据磁场判断方位。
可惜找不到指南针的某两种材料,又发现?司南更易制作。
经过深思?熟虑后,苏源只?好?放弃前者,改用磁勺。
弘明帝将司南放在掌心,沉甸甸的,通体?乌漆嘛黑,看不出什么?奇异来。
遂将信将疑道?:“此物真能在海上指路?”
苏源口吻笃定:“不仅海上,深山荒漠亦可。”
十二皇子扒拉着老爹的袖子,颇为新奇:“苏兄兄,它真有这么?神奇吗?”
苏源轻笑:“效果如何,一试便知。”
弘明帝当即命人收拾了棋盘,腾出一片宽敞地儿,将司南放到桌上。
“承珩你过来。”
苏源听命上前:“当它静止时,会自动指向南方,陛下需稍等片刻。”
弘明帝看着缓慢转动的磁勺,悠然道?:“朕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十二皇子附和:“我?也是!”
弘明帝睨他一眼:“也不知是谁经常吃东西烫了嘴。”
十二皇子的脸咻一下红了,活像个大红番茄。
他气急败坏地跳脚:“父皇你真是,你怎么?还揭我?老底呢!”
弘明帝毫无作为老父亲的自觉,又笑眯眯捅了一刀:“承珩你不晓得?,小十二看到喜欢的吃食都猴急猴急的,每次都被烫得?吱哇乱叫。”
十二皇子自闭了,蹲到凉亭的角落里,拿屁股对着弘明帝。
到底还是个孩子,陛下也是个老小孩,苏源只?得?站出来打圆场:“陛下,司南停了。”
弘明帝不再打趣,看向司南。
十二皇子也顾不上生闷气,颠颠凑上前。
为了表明自己在生气,他特意?多绕了一圈,跑到苏源左手边。
——弘明帝在苏源右手边。
苏源不禁莞尔,不再管这对心理年龄加起来不足二十的父子。
石桌的青铜盘上,磁勺在经历数圈转动后缓慢停下。
勺柄稍稍震颤了下,准确指向南方。
弘明帝高高挑眉,嘶声道?:“还真是。”
十二皇子哇偶出声:“苏兄兄可以再试一次吗?”
绝口不提老父亲,可以说气性很大了。
“当然可以。”
苏源抬指一勾勺柄,磁勺开始转圈,片刻后停下。
十二皇子瞠目:“仍是南方!”
弘明帝拍开他蠢蠢欲动的爪子,又上手试验了一遍。
结果在意?料之中?。
弘明帝看着司南,眼中?爆出惊人的光亮。
苏源方才那句说得?隐晦,他却明白?其中?的深意?。
司南不仅适用于?航海,同样可用于?军中?。
有了司南,不论荒山野岭还是戈壁荒漠,靖朝大军皆可直捣黄龙。
思?及此,弘明帝难掩心中?狂喜,腾地站起身:“小福子,你把司南带上,咱们再去其他地方试试!”
福公公忙不迭上前,双手捧起司南,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宅院。
弘明帝挑挑拣拣,最终将地点定在海边,远靖舟上。
倘若司南真的有效,第?一批一定会用在远靖舟上。
既然如此,何不来一场实地试验。
弘明帝登船时,船上有十几个匠人在给远靖舟做日常保养。
陛下驾临,他们忙丢下手头活计,行叩首礼:“草民见过陛下。”
弘明帝一挥手,命人开船:“不必太远,安全区内即可。”
只?听得?一声巨响,远靖一号缓慢驶离港口。
匠人们不知出海缘由,检查完毕后安静站在一旁,十几双招子寸刻不离陛下。
只?见陛下拨了下勺子,勺子晃晃悠悠转了一圈,跟喝醉酒似的,过了许久才停下。
下一秒,陛下抚掌大笑:“好?!甚好?!”
匠人们更加满头雾水,仗着自身存在感不高,偷摸着交头接耳。
“陛下这是干嘛?”
“不知道?,瞧着像是在试验什么?。”
“试验?一个勺子能试验出什么?。”
“你甭管那么?多,陛下这么?做肯定是有陛下的道?理,咱们只?管等结果揭晓便是。”
甲板上,弘明帝接连试验几次。
这时,远靖一号已?驶出很远一段距离,港口的旗帜缩成一个小黑点。
加上在凉亭里的试验,拢共有十好?几次,无一失败。
弘明帝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拍着苏源的肩膀:“承珩啊,你可又帮了朕一个大忙。”
苏源谦逊一笑:“微臣于?造船处任职,此为微臣职责所在。”
弘明帝深知苏源秉性,不再多说,只?将他的功劳记在心里。
“对了,这勺子是由什么?制成,为何每次都能准确地指向南方?”
苏源沉吟一二:“它是由磁石制成,至于?为何指向南方,微臣以为磁石受南方某种力量的吸引才会如此,其余微臣便不得?而知了。”
总不能来一场有关?地球的科普,告诉他们何为磁场。
没人会相信脚下的土地是圆的,这和他们“天圆地方”的观念相悖,十有八.九会认为他在胡说八道?。
“可是吸力极强,可入药的磁石?”弘明帝问。
苏源点头:“正是。”
弘明帝虚指了指苏源:“怪不得?之前曲家抄家时,你取走了那块磁石,原来是用来做这个。”
去年曲瑞入狱,紧跟着曲家也被抄了家。
苏源揭发灭门案真凶,后续一应事宜也都担起责任。
抄家那天他就在现?场,看到衙役搬出一大块磁石,问了才知道?这东西是给曲瑞他爹治疗风湿用的。
苏源早知磁石能入药,但它最大的用处并?不在此。
偏靖朝无一人发现?,除了入药就是它在吸力方面的应用。
现?成的一大块磁石,苏源也懒得?再四处寻找,索性跟侍卫打声招呼,把磁石要了来。
造船期间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自是抽不出空搞这些。
直到远靖二号开始收尾,他才腾出时间捣鼓司南。
弘明帝看着司南,眼神无端灼热:“回头朕就让人批量制作司南。”
苏源微微一笑:“陛下圣明。”
试验结束,也该打道?回府。
弘明帝一声令下,远靖一号按原路返回。
那边的匠人们隐约品出点什么?,等船舶靠岸,陛下和苏大人扬长而去,这才大胆发言。
“不会吧,那东西还没我?巴掌大,真能判别方向?”
“你那眼睛跟耳朵是摆设不成,陛下都这么?说了,肯定是真的喽。”
“苏大人说那个叫司南的东西是磁石做的,磁石竟还有这用途?”
“苏大人真厉害啊,会读书又会造船,连司南都能造出来,不像我?,磁石摆在家里也只?会拿它吸东西。”
“嗐,难怪陛下对苏大人那么?亲厚,搁我?身上我?也喜欢得?不行啊!”
这边匠人们唏嘘短叹,那边苏源随弘明帝来到造船处。
进门前,弘明帝忽然停下脚步,叹息一声:“既然承珩执意?如此,朕只?能答应了。”
没头没尾一句话?,听得?闻讯赶来的王一舟等人满头问号。
苏源却一秒会意?,喜不自胜:“谢陛下!”
弘明帝见他这般,又好?气又好?笑,干脆不再理他,面朝众人:“苏爱卿献上一物,可判别方位,朕打算批量制造,就由造船处全权负责。”
王一舟余光瞥向苏源,你又做了啥?
苏源眼观鼻鼻观心,就上次那个。
王一舟恍然,磁石那东西?
苏源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就那东西。
两人你来我?往,几个眼神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弘明帝对此一无所觉,下达完任务就离开了。
这位前脚刚走,后脚苏源就被团团围住。
王一舟拿手肘戳了戳他:“我?说你前些天一直抱着磁石作甚,敢情是在憋大招啊。”
比起王一舟的关?注点,王先生更关?心司南的效果:“真有这么?神奇吗?”
夏员外郎摸了摸秃脑门,颇为遗憾地说:“方才陛下只?拿出来给咱们看了一眼,我?还没看清楚他就收回去了。”
苏源一眼扫过,见大家都很好?奇,遂扬声道?:“诸位,我?这里还有一个司南,如果你们想看......”
话?未说完,王一舟点读机上身:“看看看!”
于?是,在王先生等人满含期待的注视下,苏源一路小跑,很快取来残次品。
说是残次品,其实也不准确。
只?是做工不如呈给陛下的那个精致,手感粗糙,青铜盘也有点磕碜。
造船处有一张超大的圆桌,方便平日里大家探讨造船问题。
苏源把司南放到圆桌上,自行退出里三圈外三圈。
大家你推一下我?转一下,玩得?不亦乐乎。
“好?家伙,还真一直指着南边。”
“有点意?思?,不知道?批量制造后咱能不能也有一个。”
“磁石不像银、铁,民间使用也很广泛,应该很快就会普及。”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王一舟挤到苏源身边,跟他勾肩搭背,哥俩好?的样子:“承珩呐~”
这一声百折千回,听得?苏源鸡皮疙瘩掉一地。
苏源搓了搓胳膊,眼神怪异:“王兄,你正常些,我?还是习惯你以前的样子。”
耿直寡言,而非现?在的促狭话?痨。
王一舟嘴角抽搐,收敛了过于?夸张的表情,但没收回手:“你老实跟为兄说,你这脑袋瓜里还有啥,与其慢吞吞往外挤,不如全部倒出来。”
倒也不是嫉妒,毕竟升官发财各凭本事,只?是单纯感慨,苏源这脑袋瓜为何如此奇特。
夏员外郎不知什么?时候过来,闻言也跟着附和。
苏源一摊手:“没了,一点不剩。”
王一舟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苏源左眼写着“真诚”,右眼写着“坦诚”,重重点头:“真没了。”
很多时候,他都是意?外立下功劳。
土豆的发现?是意?外,磁石同样也是意?外。
至于?新式记账法、新盐引制度......三角帆以及司南,也都是他在现?代知识的基础上稍作变动,压根不值一提。
他也就是仗着自己历经三世?,否则还真不一定能有今日的成就。
见苏源神情不似作伪,王一舟只?得?作罢,又问:“你这司南是什么?原理?”
苏源把说给弘明帝的原理重述一遍,忽然话?锋一转:“王兄,你觉得?这地是方的还是圆的?”
王一舟不假思?索:“当然是方的了,要是圆的咱们还怎么?站立得?住。”
苏源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又看向夏员外郎。
根据和苏大人同僚五六年的经验,每当苏大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定是不怀好?意?。
迟疑片刻后,夏员外郎试探着开口:“圆的?”
苏源眸光一亮:“夏大人真知灼见,苏某佩服!”
夏员外郎:“......”
王一舟嘴角抽搐,承珩怕不是造船造坏了脑子。
咱们脚踩的土地分明是方的啊,反倒是天空,一眼望去很明显是圆的。
苏源只?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摇了摇头:“等看完了记得?还回来,我?看还能不能再改进改进。”
王一舟自无不应,等苏源离开后,暗戳戳跟夏员外郎咬耳朵:“承珩八成又看了什么?盗版书,印错了都没意?识到,回头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夏员外郎不敢应和,生怕苏大人给他穿小鞋——安排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差事。
嗯嗯啊啊应了几声,又钻进人堆里看热闹。
......
在司南上耽误了不少功夫,苏源还没在指南针图纸上改动几笔,就到了下值时间。
王一舟过来敲门,归还司南。
注意?到桌上的图纸,他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圆咕噜的,长棱型,中?部粗两头尖,是他不曾见过的。
王一舟摩挲着下巴:“难不成又是什么?新点子?”
接收到对方幽怨的眼神,苏源不禁扶额:“这是司南。”
王一舟怔了下,指向桌上:“司南不是这个?”
苏源耐心解说:“司南体?型略大,它的重量不便于?携带,我?打算再改造一版体?型小巧的。”
更重要的是,无需用到太多材料,且制作简易。
此前他没想到弘明帝会微服私访,昨天还在研究如何改进指南针。
只?待造出简易版指南针,便可呈送进京,广泛普及。
苏源料到弘明帝不会同意?,所以临行前带上了司南,为自己出海增添砝码。
弘明帝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结果亦是如此。
不过这不妨碍他继续研究指南针,毕竟是造福百姓的好?东西。
王一舟看多了苏源的图纸,也能看出点端倪:“还真比司南高强不少,准确性呢,它体?型变小了,准确性会不会因此而降低?”
苏源用炭笔又添了几道?线条:“指南针更加稳定,准确性远超司南。”
“指南针?这形容到是贴切。”王一舟拍了拍宽袖,“这都到下值的点了,别画了早点回去,我?看你最近好?像又瘦了不少。”
苏源瞥了眼腕骨,一如既往的清瘦:“还行,我?没什么?感觉。”
“等你感觉到不舒服就迟了。”王一舟规劝完,又调侃道?,“承珩你啊,拼命苏郎的名头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苏源:“......”
拼命苏郎是造船处的同僚们给他起的诨名,每听一次他就会无语一次。
这次也不例外。
苏源放下炭笔:“好?了好?了,我?不画了还不成。”
王一舟满意?一笑,等苏源收拾好?了,两人并?肩往外走。
“对了,昨日小元宵收到我?的木雕兔子,可还喜欢?”
苏源顺手锁上门,递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王一舟咧嘴笑了,背影都透着一股子嘚瑟劲。
苏源都不想搭理他,不知第?多少次怀念当初的王木头大人。
......
回到家,元宵正和隔壁的孩子跳格子,嘴里念念有词。
苏源走近一听,是静夜思?。
元宵跳到下一个格子,转身看到苏源,跳着挥手:“疑似地上霜......爹爹!”
喊完之后,又满脸警惕,生怕苏源再捣乱,说什么?“好?大一只?鹅”。
苏源现?在满脑子都是图纸,并?不打算捉弄元宵,只?让她和小伙伴一起玩,便回屋换衣服了。
邻居小伙伴直勾勾盯着苏源的背影,羡慕极了:“元宵,你爹真好?看,你跟你爹长得?可像了。”
四舍五入,约等于?元宵你长得?真好?看。
元宵身后无形的小尾巴翘起来,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元宵也是最好?的元宵~”
苏源换了身常服出来,打算将出海的事告诉苏慧兰。
出海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而是以年为单位,总不能一直瞒着。
问了卢氏,被告知苏慧兰在屋里做推拿。
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
苏源抬眼望去,出来的不是苏慧兰,而是一位着素衣的年轻女子。
女子看了他一眼,很快移开视线,柔声问卢氏:“请问婶子在何处净手,方才为老夫人敷了膏药,须得?净手后才能推拿。”
“这位是来为老夫人推拿的女医。”卢氏解释了句,快步走向女子,“大夫随我?来吧。”
苏源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转身去了书房。
整个过程中?,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那女医。
女医随卢氏来到水缸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一蹦一跳的元宵。
她一边净手,一边似不经意?地问:“敢问婶子,老夫人只?小姐一个孙女吗?”
卢氏看向她,没吱声。
女医看出她的警惕,无奈笑了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老夫人很是疼爱小姐。”
卢氏还是绷着脸没说话?。
女医幽幽叹了口气:“不像我?,爹娘连生四个女儿才有了小弟,若非我?成了女医,定要被爹娘卖了给小弟起房子的。”
卢氏眼神松动了些,只?道?:“小姐娇憨可爱,老夫人自是疼爱不已?。大夫您现?在有了正经活计,往后日子会更好?的。”
女医笑了笑,净手后回屋给苏慧兰做推拿。
一场推拿历时半个时辰,天色隐隐见黑,女医才拎着药箱出来。
“经你这么?一推拿,我?身上还真舒服了不少。”苏慧兰叫来陈大,“你送钟大夫出巷子。”
陈大应声,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在苏家,大事小事一般都在饭桌上谈论。
晚饭时,苏源说了陛下准许他随船出海的事。
宋和璧并?不意?外,神色如常地挑着鱼刺,挑好?后放进元宵的碗里。
苏慧兰还是头一回听说,很是大吃了一惊,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这出海......要很长时间吧?”
苏源应是。
“安全吗?”
苏源不想给她制造焦虑,隐瞒了一部分:“很安全,我?定能平安归来。”
得?到苏源的承诺,苏慧兰再如何不舍,也只?能点头表示知道?了。
“男儿志在四方,源哥儿自然要建功立业的,你就放心去好?了,我?跟阿和还有元宵等你回来。”
苏源看着三位女士,两人正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己,另一位在埋头和鱼肉作斗争。
这一幕,温馨和睦极了,叫他的心脏熨帖不已?。
弘明帝在杭州府停留了一个月,带着造船处紧赶慢赶赶出来的八十个司南回京。
在年关?将至的时候,京中?传来圣旨——
陛下成立船舶司,有监管船舶制造,管理与别国的海上贸易,管理沿海各个港口等职能。
船舶司独立于?六部之外,正五品正使由苏源担任,从五品副使是王一舟。
此外,两人同时兼任工部侍郎一职。
接下圣旨,苏源处理完手头事务,打算回家收拾行李,动身回京。
出海的章程尚未定下,他们得?回京稳住船舶司的局面。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船舶司有多少油水可捞,有些人还不打破头往里钻。
苏源和王一舟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可不会什么?脏的臭的都收。
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回到苏家小院。
苏源较平时早回来一个时辰,烟囱里半点炊烟不见,静悄悄的。
推门而入,发现?一人在他书房门口鬼鬼祟祟,低着头捣鼓什么?。
苏源眼神一厉:“什么?人?!”
那人惊惶回头,竟是每隔五日给苏慧兰推拿的钟女医。
翻出围墙前,钟女医突然回头。
不同以往的温柔似水,眼里似沁着?寒冰,看苏源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物件。
苏源立在垂花门下,头顶落下一片暗影,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钟女医低声骂了句,转头正?要?跳下去,一根手腕粗细的大棒直奔她门面而来。
“啊!”
钟女医吃痛,惊叫出声。
趁钟女医乱了阵脚,那人又?补了一棍。
这回钟女医连惨叫都没发?出,就直挺挺摔了下去。
枝头栖息的鸟雀受了惊,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陈正?攀着?梯子翻进来,蹲身查验:“公子,人已经晕过去了。”
“把人送去府衙,跟朱大人打声招呼,本官要?亲自审问。”
苏源平素不爱摆官架子,鲜少对身边人自称“本官”。
陈正?意识到公子低沉嗓音下压抑的愠怒,忙不迭应下,三下五除二把钟女医捆了起来,和陈大一起把人押送去府衙。
陈正?前脚刚走,后脚两扇房门应声而开?。
宋和璧和苏慧兰先后走出来,苏慧兰焦急询问:“人抓到了?”
苏源俯身捡起钟女医遗落在书房门口的细铁丝,安抚一笑:“已经送去官府了。”
苏慧兰狠狠松了口气,又?深觉自责:“都怪我?,要?是我?不找她做推拿,也就没这回事了。”
“这跟娘无?关。”宋和璧扶住婆母的手臂,“真要?论起来,还是阿源提出让您请女医做推拿的呢。”
苏源颔首:“阿和说得对,就算不是来给您推拿,她也会以其他身份出现?在咱们家。”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句,好容易把自责内疚的亲娘哄好。
苏慧兰看了眼天色:“天快黑了,我?得赶紧去接元宵回来。”
等苏慧兰着?急忙慌去隔壁接元宵,苏源将细铁丝扔进灶塘里:“有点晚了,明日再去府衙罢。”
人关在牢狱中,任她长出一对翅膀也逃不掉。
宋和璧瞥向书房:“当时我?跟娘都在装晕,只差一步她就闯进去了。”
“不必担心,重要?的东西我?都藏在暗格里,除了咱们谁也找不到。”
苏源帮她理了理衣襟,声线无?端冷沉:“就算我?没能及时赶到,陈正?他们都守在外面,再不济暗处还有侍卫,不论她有什么目的,注定会失败。”
说话间,被宋和璧打发?出去买菜的卢氏回来。
她对方才所发?生之事毫不知?情,看到苏源提前回来,很是吃惊:“公子您今儿回来得可早,是要?现?在做饭吗?”
苏源嗯了声,拉着?宋和璧进了屋。
没走几步,卢氏咦了一声:“花怎么塌了?”
苏源回过头,卢氏站在先前钟女医摔下来的地方,试图扶起被摧残得不轻的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