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铃同理。
两人齐声道:“陛下圣明。”
说?完,两人相视一眼,由苏源道出?此行最大的收获——
“臣等发现了一片无人居住的领地,疆域是我朝的数倍,微臣以为,该派人前往,将我朝旗帜插遍那片土地。”
杳无人烟,自然谁最先发现就是谁的了。
没毛病。
作为一位帝王,对开疆辟土的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弘明帝亦无法免俗。
当被告知船队发现了一片无人占领的土地,弘明帝骨子里的热血瞬间被点燃了。
新的土地,代表更?多的资源,同样也代表了靖朝的繁荣强大。
就算他有生之年无法看到那片疆域真实的模样,澹儿也能代替他实现这个?目标。
弘明帝取出?羊皮地图,招呼他俩上前:“告诉朕,那片疆域在什么地方。”
苏源一眼扫过,手指笃定地落在靖朝东南的某一处。
盖正明点头?:“没错,就是这里。”
弘明帝比划了下:“倒也不算太远,甚至比去往海对岸还?要近。”
苏源点头?称是。
弘明帝深深看着苏源所指的区域,似乎要把它?刻在心里。
良久后,抬头?看向下首两人:“你们是靖朝的功臣,不仅朕,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也都会感激、铭记你们的所作所为!”
有陛下这句话,海上经历的种?种?危险,以及上岸后遇到的排斥与追杀,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弘明帝继续说?:“你们且回去歇息几日,五天后朕在公众设宴,犒赏远靖舟上所有人,并论功行赏。”
最后四个?字,叫苏源胸口?一阵激荡,不由期待起五天后的宫宴。
等苏源和盖正明退下,弘明帝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小福子,你去把太子叫来,朕要同他分享这些好消息。”
可以说?,除了登基为帝、新政取得胜利,今天是他这几十年里最最最高兴的一天。
百姓有新作物可食,他亦能达成开疆辟土的成就。
弘明帝仰起头?,看着攀附在房梁上,栩栩如生的龙纹,无声笑了。
父皇,朕比你幸运多了。
苏源在御书?房待了半个?时辰,在这期间,远靖舟平安归来的消息以光速传遍整个?京城。
苏源坐着弘明帝赐下的轿撵往苏家去,一路上都能听到百姓们关于远靖舟的讨论。
一炷香之后,外面的侍卫出?言提醒:“大人,到了。”
苏源跳下马车,看着不远处熟悉的院门,竟生出?几分退意。
所谓近乡情怯,不外乎如此了。
苏源深吸一口?气,刚做好心理建设,身后传来尖锐的男童声。
“我娘说?你是有爹生没爹养的臭小孩,你爹早就死了,我愿意带你玩是看得起你,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苏源下意识转身,视线越过马车,落在苏家斜对门。
几个?又?高又?壮的男孩子昂着下巴一脸倨傲,嘴里叭叭说?着。
另一边,小姑娘手里握着一柄短剑,明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仍旧鼓着一张包子脸,作凶狠模样。
“你胡说?!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一瞬,苏源仿佛生吞了上千根针,胸口?、四肢百骸都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楚。
年初时宋竟遥请来一位女武师,专门教青姐儿习武。
宋和璧本着技多不压身,多项技能?多层保障的?原则,把元宵送去?了宋家。
元宵不?仅继承了亲爹的灵活脑袋瓜,还继承了亲娘对武艺的?热爱。
近一年里,元宵勤学?苦练,无论寒暑,便是雨雪天也不曾懈怠。
就?算是将京城诸多小淑女折腾得嘤嘤直哭的?女武师都对元宵称赞有加。
今天一早,元宵就?顶着寒风冷露去?了宋家。
近几日抚育院新?收留了一批被遗弃的?孩子,宋和璧忙着处理这件事,天没亮就?出门了。
至于苏慧兰,上一批放在火锅铺子售卖的?点心卖完了,她跟卢氏忙活了一上午,下午还得送过去?。
宋和璧想带元宵一起去?抚育院,却?被她以“习武不?可间断”为由婉拒了。
娘娘和祖祖一向很疼她,平日里只要有时间就?会陪她读书习武,嬉戏玩耍。
今天两人有正事要忙,元宵不?想给她们添乱。
练武练了一个半时辰,跟青姐儿一起洗了澡,午饭后又跟表姐头?挨着头?看?书。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元宵提出告辞。
和爹爹还在时一样,只要家里人出门,都是由陈正叔驾车。
元宵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暖烘烘的?手炉,阖着眼昏昏欲睡。
昨晚她又梦见爹爹了,爹爹从海上回来,给她带了很多好吃好玩的?,其中就?有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酸酸甜甜,元宵吃一口,看?一眼爹爹,生怕爹爹又突然?消失不?见。
好在直到她吃完冰糖葫芦,爹爹也一直陪着她。
正当?她要扑进爹爹怀里撒娇,却?扑了个空。
爹爹不?见了。
他还是没回来。
元宵哭了小半夜,导致早上起来眼睛红肿得厉害。
最后还是宋和璧用巾帕敷在眼睛上,才勉强消下去?。
夜里没睡好,马车又摇晃,瞌睡虫悄悄跑出来,给她施加瞌睡魔法。
没眯多久,就?到了家门口。
元宵爬下马车,陈正驾车去?了马厩。
正要进门,就?被眼前这几个又高?又壮,特?别特?别讨人厌的?家伙揪住了。
虽说元宵习武一年,进步神?速小有所成,但到底年幼,力气上比不?过十几岁的?男孩子。
六个熊孩子连拖带拽,元宵哪里反抗得了,就?被他们拽到了苏家的?斜对门。
眼看?他们要把自己拉进屋,元宵趁他们对自己没有戒心,使出吃奶的?力气挣开了。
正要跑回家,出自斜对门这家,穿一身红袍子的?男孩子就?说了前面那番话。
这些话刺耳极了,小姑娘昨晚又梦到了爹爹,险些包不?住眼泪。
好在她足够坚强,在家人的?熏陶下坚定不?移地认为爹爹一定会回来,心中默念好多遍,才勉强止住眼泪。
绕是这样,语气里也还是带出两分哭腔:“你胡说!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红袍子见状,仿佛更加兴奋了:“我也是看?你们一家孤儿寡母可怜,才愿意跟你玩的?,你可别不?识抬举!”
他是这群男孩子里的?领头?羊,其他男孩子跟着哄笑起来。
“要不?是陛下念着旧情,你爹的?官职早被人顶了,你更不?会是官家小姐。”
“就?该让她吃点苦头?,以后才能?老老实实跟咱们玩!”
元宵握紧小短剑,强忍着给它们捅出十个八个窟窿眼的?冲动,气鼓鼓瞪了他们一眼,掉头?就?走。
刚转身,又被红袍子一把抓住头?顶的?小发包。
元宵吃痛,一扭头?挣脱了红袍子的?手,眼睁睁看?着粉色的?蝴蝶珠花掉到地上。
这是爹爹离开前特?意为她设计,请首饰铺子精心打造的?。
元宵很是喜欢,轻拿轻放,生怕上头?出现一丝一毫磨损的?痕迹。
而这样珍贵的?珠花,毁在了这几个讨厌鬼的?手里。
元宵忍无可忍,“哧啦”拔出小短剑,照着他们噼里啪啦一顿打。
小短剑尚未开刃,但足以他们打得吱哇乱叫上蹿下跳了。
“呜呜好疼,爹,娘,救我呜呜呜呜!”
“你完了,我要告诉我娘,我让我娘打死你!”
元宵还要再打,忽的?身子一轻,落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头?顶传来低沉的?,蕴藏着滔天怒火的?男子嗓音:“你想打死谁?”
哭嚎声戛然?而止,五个男孩子像是被掐了脖子的?大鹅,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红袍子梗着脖子喊:“你又是什么东西,敢跟本少爷这么说话?”
元宵动了下脑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摁进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说:“别怕。”
短短两个字,却?让元宵眼眶一红,攥着手下的?衣料,把脸死死埋进对方的?胸口。
低低啜泣着,彷徨又无助。
苏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愤怒又心疼。
他无视了元宵方才的?凶猛行为,亦无视了嗷嗷叫的?熊孩子,满脑子都是元宵被人欺负了。
别问,问就?是无理由的?偏爱。
红袍子见一直对他们凉冰冰的?元宵此时乖巧地趴在这个黑不?溜秋的?男人怀里,也顾不?上被小短剑戳破的?腮帮子,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
指着苏源,眼神?阴森森的?:“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苏源轻拍着元宵的?后背,一如多年前哄她入睡那般。
“不?知令尊是哪位?”
“我爹可是朝廷四品大官,大理寺少卿,你要是惹了我,我就?让我爹把你抓进大理寺,取你狗命!”
苏源一哂:“那我就?在这等着,等着令尊过来抓我。”
红袍子脸上的?得意滞住,忽然?看?到什么,往苏源右后方跑去?:“爹你可算回来了,有人欺负我,你快把他抓起来!”
红袍子拉着一身着红色官服的?男子走上前,指向苏源:“就?是他,我脸上的?伤就?是他打的?,爹你一定要给我报仇啊!”
一旁那五个熊孩子见靠山来了,重?又嘚瑟起来。
“魏叔,就?是他打的?我,您绝不?能?放过他!”
“一定要把他抓到大理寺,关个十年八载!”
在熊孩子的?呼和声中,大理寺少卿举目看?向苏源。
男子虽黑了些,瘦了些,仍旧可以窥见当?年的?气质风度。
尤其是眉目间沁着的?冰凉寒霜,瞬间叫他回到几年前,大家被“苏魔头?”压制的?那些岁月。
大理寺少卿瞳孔地震,怀疑人生中,红袍子在旁边急得直跳:“爹你还不?赶紧把他抓起来......嗷!”
红袍子被他亲爹赏了个大嘴巴子,原地转了几个圈,两眼直冒金星。
渗血的?腮帮子伤势加重?,分分钟糊满半张脸。
五个熊孩子呆若木鸡,红袍子迷茫又委屈:“爹,你怎么还打我?”
“逆子!”
大理寺少卿恨不?得把这讨债鬼团吧团吧,塞回他娘肚子里回炉重?造。
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苏魔头?。
你是嫌你爹官路太顺遂,想让你爹一个跟头?摔死是吗?!
忆起苏源的?卓著战绩,大理寺少卿那叫一个冷汗直冒。
干笑两声,带有小心翼翼的?讨好意味:“苏、苏大人,多、多年不?见,您还是一、一如既往风采依旧啊。”
苏源面沉如水:“苏某可当?不?起,只希望魏少卿网开一面,不?要把苏某抓到大理寺,取、我、狗、命。”
最后四个字,苏源一字一顿,似冰凌扎入心口,寒冷彻骨。
大理寺少卿白?着张脸,疯狂擦汗:“大人说笑了,我这逆子在家中被祖母惯坏了,说话口无遮拦,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为了不?让苏源疯狂针对自己,为了证明?自己对逆子的?恨铁不?成钢,他又抓住一脸呆滞的?红袍子,啪啪啪几个嘴巴子。
红袍子被扇成猪头?,呜呜讨饶。
苏源眼皮子动都没动:“魏公子趁本官离家出海,伙同同伴欺辱小女,此乃本官亲眼所见。”
大理寺少卿看?向逆子,逆子早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一脸心虚地缩在他身后。
不?必再问,他就?知道了答案。
大理寺少卿一阵气血上涌,哑然?无言。
他家十二岁的?逆子,带着狐朋狗友欺负苏大人家的?宝贝女儿,他都没脸为逆子开脱。
“本官以为,这样的?情况绝对不?止一次。”苏源冷声道,“苏某不?在家的?这几年,不?知诸位邻里可曾看?过魏公子欺负我家小女?”
大理寺少卿抬头?,才发现四周站着不?少人。
许是顾忌他的?身份,没敢靠得太近,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有明?眼人看?出苏源的?身份更高?,当?即大声道:“我看?到了,有好几次这几个小子把你家姑娘堵在门口,要不?是你家姑娘跑得快,可不?得遭了他们的?毒手。”
有人紧随其后:“我也看?到过,我还说了他们几个,结果魏明?就?吓唬我,说要让他爹把我抓去?大理寺。”
“这几个小子满肚子坏水,就?喜欢欺负比他们年纪小的?,这一片的?孩子都被他们欺负过,我家那小孙子差点被他们弄瞎了眼。”
“......”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硬是把现场搞成了魏家逆子声讨大会。
大理寺少卿脸色青青白?白?,精彩极了。
要是一个人说魏明?不?好,他还能?反驳几句,可现在是一群人,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又或者说,魏明?是真的?长歪了。
大理寺少卿平日里忙于公务,疏于对儿女的?教导,直到现在才发现幼子长歪了。
事已至此,解释再多都是枉然?。
早知今日,当?初魏明?生下来就?该把他丢掉,也省得连累自己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还将面临被苏源针对的?风险。
“逆子,给我跪下!”
大理寺少卿一脚踹在魏明?的?膝弯上,魏明?惨叫着跪到地上。
想要挣扎着起来,却?被大理寺少卿摁住肩膀,不?得动弹。
大理寺少卿满脸歉意:“实在对不?住,苏大人,还有诸位邻里,魏某不?知小儿的?所作所为,给大家添了麻烦。”
苏源下颌紧绷,没吭声。
大理寺少卿眼珠微动,继续说:“今日魏某话放在这了,但凡被小儿......过的?,小儿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苏源扯了下唇,似讥似讽。
魏明?这样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长歪成这样,魏家人有一定责任。
听大理寺少卿这话,直接把责任推到魏明?身上,自己落个干净。
最后大家出了气,还会夸他大义灭亲。
事情轻飘飘揭过,他元宵所受的?委屈无处诉说。
苏源深深看?了他一眼,抱着元宵往苏家走去?。
这时,怀里传出细弱的?声响:“珠花。”
苏源垂眼,粉色的?蝴蝶珠花安静地躺在地上,半边蝶翼断裂,滚了一圈泥,显得脏兮兮。
苏源面不?改色捡起珠花,继续往前走。
大理寺少卿被苏源那一眼看?得心虚,只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对方看?破了,下意识上前一步:“苏大人......”
挽留的?话尚未说出口,就?被对方一个眼神?逼退。
看?热闹的?人自动分开一条道,好让苏源父女回家去?。
大理寺少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差点控制不?住表情,忙低下头?去?。
魏明?注意到他爹满是阴霾的?双眼,肩膀瑟缩了下。
大理寺少卿口口声声表示大家可以对魏明?随意打骂,实际上却?没人敢付诸行动。
大理寺少卿摁着魏明?跪了近半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才阴沉着脸把人带回去?。
回去?后,魏明?自然?逃不?过一顿毒打,差点去?了半条命。
等下回再见到元宵,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溜得飞快。
......
当?然?,这都是后话。
苏源一言不?发,抱着元宵走进家门。
院子里的?场景一如往昔,只是多了几分岁月流逝的?韵味。
陈正刚喂完小红,从马厩到前院来,冷不?丁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登时愣在原地。
手里的?竹篓砸到地上,陈正怔怔然?:“公、公子?”
苏源淡声道:“其他人呢?”
“我爹娘他们都忙着,夫人和老夫人出门去?了,这个点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苏源抱着元宵往里走,陈正注意到公子怀里的?小小姐,颇为惊讶:“小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源简单说了下刚才的?情况,旋即又问道:“之前你们没注意到那几个小子欺负元宵?”
陈正忙不?迭跪下认错:“是奴才的?疏忽,奴才不?知道那几户人家的?小子会欺负小小姐,夫人和老夫人也不?曾说过。”
苏源眉心折痕加深,似是不?虞。
陈正不?会说谎,但看?到元宵孤立无援,被臭小子欺负得泪眼汪汪的?样子,就?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多少有点迁怒。
“自家小小姐被欺负,你们竟然?不?知道,我......”疾言厉色微顿了下,苏源敛眸看?向元宵抠弄他腰带的?手,深吸一口气,“行了,下去?吧。”
陈正如蒙大赦:“谢公子宽恕。”
作为下人,却?没发现小小姐被人欺负,这已是极大的?失职,便是公子将他转手发卖了都没人说什么。
等公子和小小姐离开,陈正转过身,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的?确是他的?疏忽。
他驾车去?马厩,以为小小姐已经进屋,竟不?知有恶人盯上了小小姐。
要不?是公子及时出现......
想到这里,陈正又给了另一边一巴掌。
有下人路过,看?到陈正这般,正要一问究竟,陈正却?一脸愧疚地离开了。
......
苏源轻车熟路地来到他和宋和璧的?住处,一路上遇到家中下人,他们皆震惊又欢喜地行礼。
公子回来,苏家就?有了主?心骨,他们也就?不?必再遭受某些荒谬至极的?非议了。
进屋后,苏源放下元宵,打算和她来一场父女间的?促膝长谈。
谁料还没把人放下,就?又被攥住了腰带。
元宵手劲很大,攥得腰带都起皱变形了。
苏源无法,只能?纵着了。
一撩袍角坐下,顺势把元宵放到了腿上。
于他而言,七岁的?元宵也是小小一只,揽着并不?费什么力气。
至于到了一定年纪父女就?要保持距离,时刻避险的?规矩,早被他抛到了脑后。
甫一坐稳,元宵便昂起头?,小脸上挂着泪痕,与他胸前洇湿的?痕迹交相辉映。
“爹爹?”
怯怯的?一声,小心翼翼,带着几分不?确信。
苏源眼中发胀,揉了揉元宵的?发顶:“爹爹回来了,以后都不?走了。”
元宵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爹爹何时骗过你?”
元宵略略放下心,又带着哭腔说:“元宵好想爹爹~”
苏源又何尝不?是,心下百般滋味。
余光注意到桌上的?珠花,元宵吸了吸鼻子,糯糯道:“摔坏了。”
苏源又给魏少卿记了一笔:“这有何难,明?日爹爹再设计一对更漂亮的?。”
别怪他不?讲道理,子债父偿,天经地义。
元宵嘴角泄露丝丝笑意,眼里满是孺慕与依赖,抓着老父亲的?手指不?愿放开。
苏源见她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声线轻柔:“可以告诉爹爹,被他们欺负了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为什么家中的?下人一概不?知?”
元宵抿了抿嘴,声音细若蚊蝇:“我不?想让娘娘和祖祖担心。”
这个答案在苏源意料之中。
元宵过早的?懂事,反倒成了一把枷锁,坠得他心脏沉甸甸的?。
一时间,他竟不?知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甚至都没捕捉到,就?已消失无踪。
苏源正色道:“元宵你要知道,你有家人,我们都很爱你,都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你不?想让家人担心,可万一因此受了伤,娘娘和祖祖也会伤心的?。”
元宵张嘴就?来:“我有小剑,打得他们嗷嗷叫!”
苏源:“......???”
望着元宵跃跃欲试的?眉眼,苏源陷入沉默。
两秒后,竖起大拇指:“这是极好的?。”
他历尽艰辛往上爬,不?就?是为了护住家人。
有他在,纵使元宵彪悍些,也没人敢说什么。
“前提是他们先为难你,只有这样才能?出手,明?白?吗?”
元宵小鸡啄米式点头?,眼眶和鼻头?还有点红红的?,又乖又可爱:“元宵记下啦~”
见元宵恢复往日活泼,苏源暗暗松了口气:“爹爹给你们带了好些稀罕物件回来,明?日会有人送回来......”
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过不?多时,宋和璧和苏慧兰回来了。
苏慧兰捂嘴痛哭,连声道:“瘦了,瘦了。”
宋和璧也禁不?住眼底泛起水光,轻颤的?下颌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好容易平息了强烈的?情绪,一家人围桌而坐。
得知元宵被附近的?几个兔崽子欺负,苏慧兰气得直拍桌:“平日里痛诬丑诋也就?罢了,竟然?欺负到元宵头?上,绝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宋和璧怜爱地摸了摸元宵的?小脸:“子不?教父之过,孩子犯下的?错,大人自然?要承担后果。”
苏源眸光微暗:“这件事交给我。”
婆媳俩没意见,苏源做事她们都很放心。
阔别四年,饭后在灯下谈笑许久,直到月上树梢,才各自回屋。
......
两日后的?早朝上,御史弹劾大理寺少卿贪污受贿,以公谋私,教子无方。
确认无误后,弘明?帝摘了他的?官帽子,并收缴全部赃银。
第四天下午,魏明?和另五个熊孩子登门道歉。
苏源连门都没开,带着元宵和宋和璧去?如意火锅,赴唐胤和方东的?约。
一晃四年,两人的?官职都有了一定变动。
方东被调到吏部,任吏部员外郎一职。
至于唐胤,他还在翰林院,不?过从庶吉士升到了正六品侍读,也算是很大进步。
得知苏源安然?归来,不?仅带回番邦的?奇珍异宝,还带了一船的?番邦使者回来,他们是又惊又喜。
若非他们公务繁忙,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前来为苏源接风洗尘。
“这两年他们丧气话可没少说,前几天得知远靖舟回来了,那脸色就?跟开了染坊似的?。”
“对了,这次你们回来,陛下肯定是要大肆封赏的?吧?”
苏源抿一口酒:“不?知,单看?陛下如何。”
方东笑道:“承珩平安归来就?是最好的?消息。”
苏源不?可置否,三人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唐胤一口闷,皱着脸咂嘴:“痛快!”
苏源看?了眼屏风另一边,宋和璧等几位女眷,眼底涌现笑痕。
就?在他们谈笑风生时,专属雅间的?门突然?被人踹开。
“这雅间是爷的?了,你们赶紧出去?,敢有片刻耽搁,爷定要你们好看?!”
门口的?伙计苦着脸:“东家,这人醉了,正发酒疯呢。”
那男子见苏源几人坐着没动,一脚踹上花瓶。
花瓶应声而碎,和着他狂妄的?语调:“知道爷是谁吗,爷可是乔家大少爷,爷的?表弟可是当?朝皇子,惹了爷,你们都没好果子吃!”
苏源眉梢轻挑。
乔家,莫不?是赵进的?母族?
方东递给?唐胤一个赞许的眼神:“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在京城混了几年,皇子?们的?母族是?哪家,门朝哪边开,还?是?有所耳闻的?。
只有前诚郡王,现庶人赵进的生母姓乔。
唐胤嘶声道:“那人都关了这么?多年,乔家还?能这么?嚣张?”
乜了眼叫嚣不止的?乔公子?,苏源慢声道:“不论缘由,这里都不是?他闹事的?地儿。”
说着他招了下手,吩咐在门外徘徊的?伙计:“乔公子?喝醉了,辛苦你们跑一趟,把他送回?去。”
乔公子?斜着苏源,猛一挥手,差点整个人飞出?去。
他扶着墙,大着舌头喊:“我、我没醉!”
苏源起身上前,半强制性把人带出?雅间,交到伙计的?手上。
“放肆!你个狗胆包天的?,爷要杀了你!”
乔公子?踢蹬着双腿,嘴里嚷嚷着脏话,引来客人频频侧目。
苏源嗓音冷了几分:“乔公子?,乔大人要是?知道你在外闹事,定会不高兴的?。”
其实唐胤的?话也不准确。
这几年,乔家一直在走下坡路,行事愈发低调,或者说压根没人关注他们。
要是?被乔大人知道他儿子?在外仗势欺人,届时没好果子?吃的?只会是?乔公子?。
果然,一听他老爹的?名讳,乔公子?就老实了,任由伙计搀着离开。
苏源目送他们下楼,直至出?了大门才回?去。
宋和璧从屏风另一边冒出?个头:“人走了?”
苏源轻嗯一声:“走了,咱们继续。”
宋和璧又缩回?去,继续给?元宵烫菜。
唐胤一口肉一口酒,撇嘴腹诽道:“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出?身,怎么?也得注意些名声,什么?癫在家不能发,非要跑到外面来,真坏人心情。”
方东斟了杯酒:“出?门连小厮都没带,喝醉酒也身边没个管束提醒的?,脑子?一热哪还?顾得上身处何地。”
“谁说他喝醉了的??”
苏源冷不丁冒出?一句,两人怔在当场。
唐胤维持着吃菜的?动作?,汤汁滴到衣袍上而无所觉,失声道:“怎么?可能?!”
他胡乱擦拭了下衣袍,指着门外:“你看?他那醉鬼样,路都走不稳,隔老远都能闻到酒臭。”
方东亦是?满腹疑窦:“承珩何出?此言?我瞧着他不像是?装的?。”
“他身上的?酒味确实很浓。”苏源敛着眸子?,“可当我靠近时,发现?他口中一丝酒气也无。”
“明明没喝酒,却来咱们这儿撒酒疯?”唐胤腾地坐直身子?,一脸不可置信。
方东深吸一口气:“他必有所图。”
苏源不可置否,见他俩脸上是?整齐一致的?凝重,遂温言道:“不论他是?何用意,提防着总没错。”
赵进落得幽囚一隅的?下场,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赵进是?乔家唯一的?指望,他被剥夺皇子?身份贬为庶民,意味着乔家所有的?荣耀都到头了。
乔家没在第一时间出?手对付他,也是?因为彼时他圣眷优渥,不敢做那出?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