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by栗银
栗银  发于:2023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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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样挺好?。
总比有?八百个心?眼子,惯会装模作样的人好?相处。
王一舟厚着脸皮,只当看不出他?们的促狭,招呼人把船只模具搬回屋里。
王先生紧随其后,模具刚一放下,就着急忙慌上前,继续研究,时不时问苏源一些?问题。
苏源耐心?解答,答疑结束后去一旁看书,王一舟取代他?的位置。
王一舟并非答疑,而是请教问题。
就算之前每天缠着苏源问这问那,他?也还是感觉不够。
恨不得把所?有?造船的知识团成一个球,塞进脑袋里。
苏源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还真学到不少东西。
索性放下书本,加入他?们。
一个时辰后,苏源放下毛笔,面?前的纸上密密麻麻写?着造船相关的文字。
他?们俩齐声道:“多谢先生解惑。”
王先生连称不敢:“先生不敢当,我也是借着先辈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
三人相视一笑,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傍晚下值前,王一舟高声提醒:“顶多再过个七八日,咱们就要?去杭州府的造船处,回去多陪陪妻儿爹娘,早日做好?准备。”
众人表示知道了,加快速度完成手头的差事,下值归家。
苏源信步走出工部大门,微抬下颌,望着被夕阳染成橙红色的天。
王先生不着痕迹看他?一眼,负着手道:“多年不见,承珩像是多愁善感了不少。”
苏源失笑,强行挽尊:“只是想到刚回京不久又要?离开,不论是与家人分别,还是让家人经受车旅劳累,心?中难免愧疚不安。”
“家人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必他?们也能理解你。”王先生仰头看着枝头的树叶,“况且承珩此行是为国?为民,乃关乎社稷之大事。”
“先有?国?再有?家,不是吗?”
苏源心?中豁然,作了一揖:“多谢先生开导,苏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王先生故作不虞:“这般生疏,倒显得咱们从未在书院共事过。”
苏源面?色舒缓:“只是没想到您会是......”
点到即止,双方都明白其中含义。
王先生感慨道:“父亲离世?前千叮万嘱,告诫我绝不能出头,我照做了。”
“人生短暂,我这前五十六年不是读书就是育人,总要?在人生最后的年月里留下一笔浓墨重彩。”
“我以?为有?生之年再不会碰造船之术,直到陛下旨意传出。”
王先生看向?苏源,眼神?坚定:“靖朝需要?我,我便来了。”
弘明帝并非先帝,纵使帝王缓缓老矣,也不会做出先帝那般昏庸愚钝之事。
苏源眼眸有?一瞬的恍惚,似乎有?什么在心?里生根发芽。
直到与王先生道别,乘马车回到家,也没从这股情绪中挣脱出来。
纵身跳下马车,刚站稳就听到清脆的呼唤:“爹爹!”
苏源以?最快速度调整好?表情,转身的同时面?露笑意,快步上前,一把抱起元宵。
抬手挼了挼小揪揪,苏源让她坐在小臂上,单手抱着往里走。
“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哦,元宵吃了萝卜,报吃,元宵吃光了。”
和很多小孩子一样,元宵也不爱吃蔬菜。
便是精心?调制的蔬菜泥,卖相比肉泥好?很多,元宵也看都不看一眼。
为此老父亲操透了心?。
直到上次万寿节宫宴,宋和璧拿不吃蔬菜会变傻吓唬元宵,自此她再没挑过食。
就算不喜欢,也还是会皱着小脸吃光光。
思及此,苏源给她一个贴贴以?作奖励:“元宵真棒!”
元宵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圆眼睛弯成月牙儿。
院子里,苏慧兰跟宋和璧拎着花洒浇花。
婆媳二人有?说有?笑,彼此间气氛很是和睦。
苏源脚下一定,在廊下停顿片刻。
元宵仰头:“爹爹?”
软绵的唤声不禁唤回苏源的思绪,也惊动了那边二人。
“源哥儿回来了啊。”
苏慧兰放下花洒,下意识捶了捶后腰。
明明苏源都二十有?二,也有?了表字,她还是多年如一地称呼他?“源哥儿”。
苏源并不反感,只觉得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跟“阿源”“爹爹”是一样的。
宋和璧净了手,过去给苏慧兰揉后腰的某个穴位,可以?缓解腰痛。
“你回来得正?巧,厨房刚做好?饭,正?好?吃口热乎的。”
并非宋和璧夸张。
自从苏源入了造船处,便是一日忙过一日。
造海船可不是叠纸船,只外观好?看就行。
不论是材料还是数据,都要?足够坚固,足够准确。
古代没有?计算机,每一笔数据都要?亲自动手去算。
很多时候他?连饭都顾不上吃,伏案工作到深夜,肩颈酸痛,手指头也因拨多了算盘刺痛难忍。
苏源不想惊扰家人休憩,只能去小厨房随便煮口吃的,囫囵应付过去。
把元宵放到地上,任她自个儿跑着玩,苏源轻笑道:“今日事情有?了结果,手头无甚要?事,正?好?一家人凑一块吃顿饭。”
苏慧兰自是欢喜不已,忙让人上菜。
宋和璧看了苏源一眼,什么也没说,带着元宵洗手去了。
一家人围桌而坐,苏源先给苏慧兰舀了碗汤,给元宵系好?口水兜,又给宋和璧夹了筷菜。
做完这一切,清了下嗓子:“造船的事情已经定下,再过个七八日就得去杭州府了。”
苏慧兰放下勺子:“这造船可是大工程,起码得一年两载吧?”
苏源微微颔首:“差不多。”
宋和璧捏起口水兜,给元宵擦了嘴:“你打算让我们一起过去?还是就让我们留在京城?”
苏源踟蹰半晌,直言道:“我当然是想你们和我一起去。”
“我不放心?把你们留在京城,一家人在一处也有?个照应。”
更?重要?的是:“元宵年岁尚幼,正?是需要?家人陪伴爱护的时候,我不想缺席。”
苏慧兰和宋和璧皆看着苏源,唯独元宵自己握着特制小勺,哼哧哼哧与蔬菜泥作斗争。
静默片刻后,苏慧兰叹了口气:“源哥儿大可不必顾虑这么多,你也说了,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得在一处的。”
和苏源成亲三年,宋和璧对这样性情豁达的婆母很是喜欢,眉眼间溢出三分笑:“娘说得对,你不放心?我们,我们也不放心?你孤身一人在外。”
倒不是担心?苏源在外拈花惹草,而是苏源就是个工作狂,一旦进入状态,连吃饭睡觉都能忘了。
她可不想两年后见到一个骨瘦形销的苏源。
苏慧兰左看儿子右看儿媳,又看增高椅上的元宵,脸上是止不住的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去哪不是住,有?人的地方才?是家。”
从苏源开口到现在,饭厅只有?短暂的沉默。
一家人说开了,重又执筷握勺,眉眼松快,和乐融融。
之后的几日,造船处都在为离京前往杭州府做准备。
其他?大臣不谈,那日与王首辅在宫道争辩的几位老大人沉思良久,很快想明白了,跟弘明帝站到同一战线。
造船需大笔资金,工部尚书范诩上书,请户部拨银。
户部尚书孙见山还未表态,张御史先跳出来。
他?罗列了一大堆造船失败的可能性,字里行间都是户部不必拨过多银钱,免得像石子砸进水里,连个声响都没。
没等范诩据理力争,孔次辅几人先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末了,孔次辅一拱手:“张御史委实不堪监察之责,微臣以?为该将他?派去琼州府,体验一番被御史监察的滋味。”
琼、琼州府?!
张御史反应过来,当场气了个仰倒。
琼州府可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等闲官员宁愿去不甚富饶的地方任职,也不愿去琼州府活遭罪。
派他?去琼州府,这跟要?他?的命又有?何异!
还有?就是,去琼州府任职跟体验被监察的滋味有?什么关系?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孔次辅您怕不是人老昏头了!
然而没等他?为自己争上一争,就听上首的弘明帝不疾不徐道:“允了。”
“砰!”
一声闷响,张御史光荣倒地。
面?对众人惊疑不定的注目,孔次辅翘了翘胡须,给苏源递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老夫被姓王的老家伙拉到你这边,你小子可别让老夫失望。
接收到孔次辅的眼神?暗示,苏源嘴角往下压了压。
他?没记错的话,这位老大人当初可是反对声音最高的。
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孔次辅改了主意。
不过苏源很快没时间多想了。
户部拨了银下来,造船处的一众官员匠人都将在两日后前往杭州府。
在此之前,苏源出席了方东的大婚。
方东比他?还要?大一岁,在这个年代算是大龄剩男。
但谁让他?品行端正?,又洁身自好?,翰林院那位侍读学士陆大人看中了他?,将幼女许配给了他?。
从五品官之女配正?七品,算是男方高攀,好?在两家人对彼此都很满意,压根不把那些?非议看在眼里。
也正?是在这场大婚上,苏源得知郝治因玩忽职守被摘了官帽子,旁人也才?知道方东和唐胤是多年好?友。
这是苏源有?意为之。
他?将要?离京,方东和唐胤又官职不显,光凭这层关系,再有?陆大人照拂,他?们在朝中也能少些?刁难。
参加完大婚,苏源又同亲友一一道别,两日后带上家人,随大部队前往杭州府。
元宵依旧有?些?晕车,每次车队停歇,苏源总会抱她下车透气。
如此一来,造船处的众人都知道苏大人是个女儿奴,把他?那个叫元宵的闺女捧在手心?里疼。
从京城到杭州府,历时一个半月。
弘明帝不仅给他?们安排了随行护卫,还在杭州府安排了住宅,拎包入住即可。
稍歇两日,苏源就紧锣密鼓地投入到造船大业当中。

掐指一算,苏源来杭州府已八月有余。
杭州府的夏日高温且多雨,不过走两步路,浑身就被汗水湿透,衣料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苏源踩着水洼走上台阶,“吧嗒”收了伞。
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拧干洇湿宽袖的雨水,阔步走进门。
“爹爹!”
清甜的嗓音穿透瓢泼雨幕,清晰传入耳中?。
苏源把油纸伞放到墙角,会心?一笑。
不远处,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绕过回廊,哒哒小跑过来。
杏粉色的裙摆飘逸,尚不足巴掌大小的绣鞋上,粉白的蝴蝶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苏源半蹲下身,小姑娘扑进他怀里。
“爹爹你可算回来了,元宵好想你~”元宵仰起小脸控诉道。
苏源揉了揉她?脑后的软发:“爹爹也是。”
正处于收尾阶段,时刻盯着才能放心?。
种种琐事叠加在一起,以?至于他整整三日?未归,吃喝住都在造船处。
“等忙过这段时日?,爹爹陪你出去玩。”苏源承诺道。
元宵眼睛一亮:“好耶!”
她?拍了拍老父亲的肩头,颇有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爹爹快走,娘娘和祖祖也想你呢。”
苏源失笑,抬袖护住元宵的脑袋,疾步跨到屋檐下。
元宵已有两岁多,个头蹿高了些,说话也更利索了,撒娇卖痴更是信口拈来。
不仅苏家,偶尔苏源带她?去造船处,那里的官员和匠人们也都很喜欢她?,王一舟和夏员外郎尤甚。
具体表现在时常备着孩子爱吃的小零嘴儿,元宵一过去就争先恐后地投喂。
元宵不偏不倚,王一舟的一口,夏员外郎的一口。
每逢这时,苏源总忍不住扶额。
这端水的本事真不知?随了谁。
思绪流转间?,父女俩来到正屋。
屋里,卢氏正往桌上放盘子,盘子里是翠绿的蔬菜,还有重孙版狮子头,显然是元宵的饭菜。
苏慧兰在一旁抱怨:“这雨都下了七八天?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苏源把元宵放地上:“娘,我?回来了。”
苏慧兰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后眉开眼笑:“我?刚才还跟卢氏说,不知?道你今天?会不会回来。”
“简单收个尾,正好得闲就回来了。”苏源接过他娘递来的凉茶,“对了娘,阿和呢?”
“阿和一大早就去了抚育院,许是雨势太大,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这几年?,宋和璧一直都在跟抚育院打交道。
有次苏源下值,顺路去抚育院接人,意外撞见一群小娃娃围着她?,一口一个“宋姑姑”。
宋和璧显然十分?受用,桃花眼盛满了笑。
“也不知?阿和什么?时候回来,我?就让人先开饭了,免得元宵饿着,至于咱们,就等她?回来一起吃。”
苏源轻嗯一声:“再过十来天?,海船将要下海试行,娘您想不想去看看?”
苏慧兰不假思索:“那肯定要去了,届时我?跟阿和还有元宵一起。”
这艘船可是耗费了源哥儿八个月的心?血,自然要陪同见证。
“那好,回头我?跟他们说一声,给你们留个位。”苏源放下茶杯,“我?先回屋换身衣裳。”
瞥了眼与?九连环作斗争的元宵,温声提醒:“等会再玩,该吃饭了。”
元宵踮起脚看了眼今日?食谱,立马皱起小脸,磨磨蹭蹭走到桌前坐下:“祖祖,我?可以?少吃一点吗?”
苏慧兰哪会不明白她?的小心?思,笑容慈祥,语气坚决:“不可以?呢。”
元宵鼓起腮帮子:“那、那好吧。”
苏源忍俊不禁,夸一句“元宵真棒”,见小姑娘重又恢复活力?,这才离开。
从造船处回家,官服上溅了不少雨水,天?气又闷热,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换上一身钴蓝色常服,去正屋陪元宵用饭。
许是有他的陪伴,元宵吃得格外香,素来不爱吃的蔬菜也都吃光光了。
扒完最后一口饭,她?眼巴巴地看向两人。
苏源和苏慧兰当即会意,啪啪鼓掌。
元宵身后无形的小尾巴摇成?螺旋桨,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愉悦。
不多时,雨势减小。
宋和璧乘马车回到家,发现苏源回来了,也只是诧异了一瞬。
三个大人用完饭,陪元宵嬉耍了片刻,又谈了会儿天?,各自散去。
洗漱后,苏源沿桌而坐,捧着本闲书看。
宋和璧哄睡了元宵进来,见他头发半湿,径自取来巾帕,覆在苏源头顶。
苏源回神,往后看了眼:“元宵睡了?”
“嗯,睡了。”宋和璧漫不经心?垂着眼,“这才一年?不到船就造好了,再过些时日?是不是就要出海了?”
苏源把书反扣在桌上:“不确定,我?听陛下的意思,如果这次成?功了的话,可能还要再造一艘。”
宋和璧一手擦头发,一手落在他肩头。
掌下坚硬,有点咯手。
这大半年?,苏源起早贪黑,几乎把造船处当成?第二个家。
睡眠不足,上值期间?又经常忘吃午饭,长此以?往整个人都瘦了下来。
宋和璧没好气道:“再来一艘,你得瘦到皮包骨头了。”
苏源下意识抚上凸起的腕骨:“阿和你该知?道的,这次造船处是顶着多大的压力?造船,硬是把时间?压缩到原本的一半。”
更别提造船期间?出现的种种问题,简直叫人头痛不已。
“这次若成?功了,便可积攒经验,再不会像这次赶命一样。”
细白的手指穿过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宋和璧取下巾帕,小声嘀咕:“身体是你自己的,我?跟娘说再多你也不听。”
苏源再三保证,宋和璧才缓了语气。
就着烛光看了会书,便上床睡觉。
一夜好梦。
翌日?晨起,苏源吃了早饭直奔造船处。
造船处位于海边,原本是一富商的宅邸,被弘明帝买来充作造船处杭州府分?处。
苏源到的时候,已有不少匠人围着一只庞然大物,检查或记录着什么?。
不断有人爬上爬下,他们面色严肃,态度严谨,看庞然大物的眼神灼热又欢喜。
王一舟嘴里叼着一块饼,扯着嗓门大声吆喝:“都给我?打起精神,里里外外都要检查一遍,犄角旮旯也不要放过!”
众人打着哈欠应和:“是,大人!”
王一舟硬是把哈欠憋了回去,泪眼汪汪地说:“本官知?道这些日?子你们很辛苦,回头本官请你们喝酒吃肉,不醉不归!”
这年?头可不是家家都有肉吃的。
官员条件好些,暂且不提,造船处的匠人大多是凭手艺养活一家人,能吃饱喝足就不错了,也就逢年?过节才会吃点好的。
一听说有肉吃有酒喝,大家立马来了精神,手里的工具舞得虎虎生风。
“大人您可要说话算话,打从今儿起我?啥酒也不喝了,就等着您的好酒!”一个瘦高匠人乐呵呵地说。
王一舟也跟着笑:“问题不大。”
把大家的精气神唤出来,王一舟功成?身退,饼子咬得咔咔响。
苏源避开水洼上前:“王兄。”
“承珩你来啦,吃饼不?”说着就把手伸进腰上挂着的布袋里。
苏源连称不必:“我?在家已经吃过了。”
王一舟也没强求,看着长十八尺,宽五尺的大船,心?中?豪情?万千:“我?有种预感,这回一定能成?!”
苏源心?说他可是船舶制造专业的,总不至于连艘船都造不出来。
不过他也没把话说太满,以?免落人话柄:“我?也有此预感。”
“等结束了,我?可得睡个三天?三夜才过瘾。”这下王一舟没憋住哈欠,顺便伸个懒腰,“自从来杭州府,咱们每天?就没睡超过三个时辰。”
苏源抬手揉揉眉心?,眼下青影浮现:“谁又不是呢。”
王一舟话锋一转:“你说这次陛下会不会来?”
“不知?。”他们每隔一月往京中?递折子,弘明帝也该知?道造船进度,苏源心?里没底,“不管陛下会不会来,咱们都把事情?做到最好,不得出任何的差错。”
王一舟深以?为然,两人在现场观望许久,才去忙各自的事。
六月初一,天?清气朗。
王一舟特地找人看了黄道吉日?,定在这一日?出海试行。
这一天?,不仅造船处的官员、匠人齐聚于此,杭州府知?府也带着衙役和府中?驻军前来。
早在十几步开外,知?府就热络地向他们拱手:“苏大人,王大人,还有诸位大人,上次一别已过数月,别来无恙啊。”
苏源回了一礼:“曲大人。”
王一舟惯来不喜欢这种场面话,只敷衍地应了声,又跑去船上里里外外检查一遍。
曲知?府作为一地父母官,想来只有别人敬着他的份,何时被人这般下过面子,脸上当时就有点挂不住。
苏源歉意一笑:“远靖一号试行在即,王大人难免心?中?惶惶,并非有意如此,曲大人莫要见怪。”
远靖一号,即眼前这艘小山般大小的海船。
最近一次递折子进京,苏源问及海船以?何命名。
弘明帝素来干脆,大笔一挥赐了“远靖”二字。
苏源斗胆在后面加了个编号。
——日?后再造海船,也好以?此作区分?。
曲大人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苏源这是在为王一舟找补呢。
即便心?下不虞,可他们到底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大员,比自个儿高了两级,这面子还是得给。
曲知?府摆了摆手,故作大度地说:“下官理?解王大人的难处,自不会计较。”
他在杭州府任职将满三年?,上次造船出海,死的那几十个将士里面有大半是杭州府驻军。
反正他积极配合造船处试行,再怎么?也算是大功一件,结果如何与?他无关,说不准还能因此捞个京官当当。
苏源见曲知?府眼珠直转,也未深究,抬头看了眼天?色,又看向他身后的衙役、驻军。
“他们就是这次上船的人吗?”
曲知?府点头:“正是。”
苏源拱了拱手:“辛苦各位了,待试行结束,本官请诸位喝酒。”
本来大家都处于生死未卜的忐忑中?,发现造船处的大人平和近人,还要请他们喝酒,那股子惶恐莫名被洗刷了大半。
“好!”
“谢谢大人!”
“不过一来一回,大人可要让人备好了酒啊!”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曲知?府在一旁静静看着,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不亏是本朝最年?轻的六元及第之人,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号召力?,绝非常人能比。
若非他深知?内情?,还真会被他给骗过去。
谁人不知?我?朝造船技艺之落后,对上狂风巨浪根本不堪一击。
便是有状元郎和王家子又怎样,结局左不过“失败”二字。
一次又一次的试行,不过是往里头填塞人命罢了。
曲知?府眼底闪过一抹讥诮,如是想道。
苏源对曲知?府的想法一无所知?,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进船舱进行不知?第多少次检查。
确认船舵、船帆等无一差错,抬步走到甲板上。
他站在高处,手持细棍,棍子一端绑着一方红布。
王一舟则立在船舵旁,目视着前方平静无波的海面。
从京城一路随行而来的侍卫并衙役、驻军井然有序地登了船。
所有人回到自己负责的岗位上,严阵以?待。
巳时一到,苏源扬起红布。
“开——船——”
高昂的嗓音穿透空气,传入每一人耳中?。
红布迎着东方灿金色旭日?,张扬夺目。
被风鼓动着,肆意飘扬,映入众人眼帘,亦激起一片澎湃心?潮。
几乎是同一时刻,大家用行动予以?回应。
伴随着一声巨响,所有人异口同声,声音高亢,刺破长空:“出发!”
曲知?府站在岸边,怔怔然望着这一幕,似魂魄出窍,久久难回神。
双方一唱一和,斗志昂扬,且充满自信。
拢共四个字,却在空中?回荡,经久不息。
声声震耳,震得他头皮发麻,双腿发软,若非王先生及时出手,他定会一屁股坐到地上。
王先生收回手,负于身后:“是不是很震撼?”
曲知?府咽了口唾沫,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是”字。
二人交谈间?,远靖一号于巨响之后稳稳驶出。
船体划破海面,层层浪花迭起,向着远方行进。
不过眨眼的功夫,在曲知?府眼中?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不远处,根据苏源的提议,专门增设的造船处家眷席位上,惊叹声此起彼伏。
“真厉害啊,这么?大一艘船说造就造出来了。”
“瞧见那么?大个船帆了没,我?家男人做的!”
“有啥好嘚瑟的,那船身还是我?夫君做的呢!”
家眷们你一言我?一句,谁也不让谁,恨不得把所有荣光都贴到自个儿的脸上。
苏慧兰怀里抱着元宵,惊讶得眼睛都不会眨了。
“出、出去了?”
宋和璧轻笑着点头:“船在海上驶得很快,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回来了。”
“你说源哥儿作甚非要跟着跑一趟,风吹日?晒不说,多危险啊。”
回想起远靖一号发动时的场景,苏慧兰心?有余悸,直到现在心?脏都怦怦直跳。
作为一名母亲,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担心?苏源的安危。
宋和璧自然理?解,不过在惊惶和信任之间?,她?一定会选择后者。
“阿源亲自试行,既可稳定人心?,从另一方面,也是对远靖一号安全性的肯定,娘您说对吗?”
苏慧兰想也是,冷静下来后不免有些羞愧:“是我?想岔了,源哥儿再好不过。”
宋和璧挽住苏慧兰的胳膊,轻晃两下:“娘您尽管把心?放肚子里,阿源这般有本事,您有空操着心?,不如陪咱们元宵玩一玩。”
顺着儿媳的视线,苏慧兰发现元宵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是被什么?黏在了先前远靖一号停泊的海面上,甚至忘了眨动。
“元宵?”苏慧兰捏了捏她?的手指头,“你这是怎么?了?”
元宵头顶小揪揪摇晃了下,眨巴眨巴眼,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她?用带着肉窝的小手指向远方,似是不可置信:“爹爹,飞走了?”
童言无忌,纯稚又天?真。
短短五个字,逗得婆媳二人乐不可支。
元宵这一声不高不低,坐在她?们两边的家眷听得一清二楚,也都捂嘴大笑。
“你家这小孙女可真好玩,生得又玉雪可爱,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
提起自家儿子,苏慧兰那叫一个自豪,连夸一万字都不带重复的。
好在她?也知?道太过张扬不是好事,千言万语化为一句:“我?儿子啊,他叫苏源。”
两旁家眷齐齐一默。
良久之后,其中?一个妇人才一脸诧异地问:“苏源......难不成?是造船处的那位苏大人?”
没等苏慧兰肯定,另一边的妇人唏嘘道:“苏大人谁不知?道,别说是在造船处,只要在咱们靖朝,随便找个人问上一问,他都知?道苏大人是谁。”
苏慧兰心?里乐开花,面上淡定得很,同两人说了几句,又去哄元宵:“爹爹不是飞走了,他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给元宵买冰糖葫芦吃。”
“好耶!”元宵拍手欢呼,又一脸庆幸,“爹爹没飞走,给元宵买冰糖葫芦~”
宋和璧眼神柔和,揉了揉元宵的脸蛋肉。
然后一家三口视线一致地看着海面,等同一人归来。
......
远靖一号上,苏源和王一舟并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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