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源摇头?,温声道:“只伤了腰,几天就好?了,不妨事,多谢先生关心。”
宋觉面上一松:“那就好?,也多亏了竟遥,若是出个什么意外,又得等到?三年?后。”
说完又描补一句:“好?在你?顺利走完最后一步,可是本朝第一个六元及第呢。”
“先生谬赞,学?生有今日,离不开?诸位先生的费心教导。”苏源略微偏头?,“不过确实多亏了宋兄,先生您可不知,当时情况危机,我吓得都不敢动弹了。”
“多亏宋兄出手相助,千钧一发之际击倒疯马。”
被当事人?听到?自己打得啪嗒响的小算盘,宋竟遥心虚着呢,闻言连连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苏源微笑以对。
宋觉见二人?相处融洽,再加上苏源有意开?解,积攒数月的抑郁倒是散去?不少。
“竟遥自幼习武,如今在御前?当差,武艺上是挑不出半点毛病的。”
苏源想到?那日,宋竟遥仅用?了个酒杯就将疯马击倒,可见他是有真?本事的。
于?是也不吝啬,对着宋竟遥一顿夸夸。
夸得宋竟遥飘飘然,越发想让苏状元做自己的妹婿。
三人?在书房待了许久,期间宋觉问?及苏源殿试时的策文,苏源通篇背诵,而后又就策文展开?探讨。
苏源和宋觉你?来我往,竟忘了宋竟遥的存在。
而宋竟遥最讨厌的就是读书,只听了一小会儿就昏昏欲睡。
等两?人?探讨结束,听到?富有节奏的呼噜声,相顾无言。
宋觉那是又好?气又好?笑,当即拿起毛笔,对着宋竟遥额头?一顿敲。
“嗷!”宋竟遥惨叫一声,捂着脑门?惊醒,“叔公你?怎么还打我!”
宋觉冷哼:“我为什么打你?,你?自己不清楚?”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泔水车里捡回来的,小阿和才?是宋家亲生的。”宋竟遥玩笑似的赌气说,“不然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喜欢看书,就我一人?摸着书就打瞌睡。”
苏源忍俊不禁,眼尾微扬。
宋觉扬起毛笔,作势还要?教训他,吓得宋竟遥连忙双手抱头?。
宋觉没好?气地说:“但凡你?多花点心思在书本上,也不至于?当年?险些娶不到?妻。”
苏源:“......”
这是我能知道的吗?
宋竟遥老脸一红,朝宋觉使眼色:“叔公!”
没见着状元郎在旁边吗,您老再说下去?,我这面子可都丢光了。
和苏源来了场激烈谈论,又被宋竟遥的懒怠气到?,宋觉过于?激动,才?说出这番话。
再反应过来,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捋须不语。
苏源瞥了眼天色,打破一室宁静:“明日我与人?合开?的铺子开?张,先生和宋兄若有时间可以去?坐一坐。”
宋觉来了兴致:“什么铺子?”
“火锅铺子,先生和宋兄应该没吃过。”
宋竟遥不明觉厉,一口应下:“行啊,明儿什么时辰开?门?,我去?凑个热闹。”
“辰时。”
关于?如意火锅开?张一事,也是今早杜必先派人?递来的消息。
那天他回去?后让人?看日子,发现最近的一天就在明日。
征求了苏源的意见,就准备明日开?张。
反正厨子和伙计老早就找齐了,食材今天买也不迟。
至于?最为重要?的红尖,前?几日就有镖师顺路从凤阳府送到?了京城,足够支撑一段时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单看明日生意如何。
“那成,明儿早上我就把肚子空出来,中午去?吃,苏贤弟你?看行不?”
称呼不经意间发生改变,苏源回以一笑:“源定扫榻相迎。”
宋觉上了年?纪,对新奇事物的好?奇与探索远不如宋竟遥,但到?底是苏源相邀,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那铺子在哪条街,届时我和竟遥一同前?往。”
苏源报了位置,便起身告辞:“学?生还要?去?铺子那边瞧一瞧,看有无疏漏。”
宋觉点点头?,苏源转身离去?。
苏源前?脚刚走,宋竟遥就哀嚎一声,用?手捂住脸:“丢死?人?,真?是丢死?人?,叔公我以后可没脸再出现在苏源面前?了。”
宋觉睨他一眼:“行了,苏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日后再遇到?,莫要?提及即可。”
宋竟遥心说只能如此了,倒了杯茶自顾自饮着。
忽而想起昨日八品阁之事,宋竟遥一拍大腿,连忙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叔公。
轻快的心情再度沉郁,宋觉皱着眉:“苏源早已同我说过。”
宋竟遥怔了下,甚是意外。
昨天回去?后他就让人?去?查相中的那几个进士,之后又被宝贝闺女哄着给她骑大马,没来得及到?宋觉这边。
上午又忙着练武,根据查到?的东西筛选剔除,最终只一个苏源最令他满意。
亲爹亲娘都不在身边,娘子又忙着看账,宋觉就带着决定来找叔公。
路上他还惦记着,把郭连云的事儿跟叔公详细说一遍,谁曾想会在这里碰上苏源,还恰好?被对方听到?自己的打算。
丢脸的事暂且不提,宋竟遥一把握住宋觉的手,言辞恳切:“叔公我跟您说啊,郭连云他就不是个东西,他就是个白眼狼,是个风流种子,荤素不忌的玩意儿。”
宋觉想抽回手,没抽动。
宋竟遥继续叭叭:“他不值当您生气难受,叔公您可得看开?点,您还有我和小阿和呢,弟子哪有侄孙好?哇!”
孟氏自幼体弱,宋觉担心怀孕生子对她身子不好?,硬是顶着种种非议没要?孩子。
直到?宋竟遥和宋和璧相继出生,因孟氏喜欢这对侄孙侄孙女,宋觉也就爱屋及乌,对他俩多了几分关照。
两?个孩子都是活泼爱撒娇的性子,整日里围着宋觉叔公长叔公短,长此以往,宋觉把他们当眼珠子疼爱,比之孟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觉正朝着郁闷的方向一路狂奔,被宋竟遥这么一打岔,那是丁点儿悲伤都生不出了。
“你?说的这些苏源都跟我说了,他已劝慰过我,你?不必再说。”
宋竟遥拍案而起,佯装生恼:“怎么话都被苏源给说了,他说了那我说什么?!”
怎么觉着他现在的地位连苏源都不如?
忆起苏源字字热诚的开?导,宋觉轻抚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我已经想通了。”
弟子而已,逐出师门?便是,何必反躬自责。
宋觉敢拍着胸口说,该他做的都已经做了,郭连云走上这条路,只能代表本身心性不纯。
经他手中的弟子学?生,哪个不是身居要?职,或者在某方面卓有建树。
不过是个例外,犯不着为了一个彻底失望的人?寝食难安,坏了自己的身子。
宋竟遥见叔公脸上一闪而逝的释然,瞠目咋舌:“叔公,苏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
这些日子以来,叔公的异常他看在眼中,也尝试过劝慰,最终都无疾而终,只能看着他日复一日地消瘦。
宋竟遥只要?休沐就会过来,已有十几次,竟比不过苏源一次。
宋竟遥表示惊呆了。
宋觉不想说,只含糊道:“左不过就那么几句,没什么好?说的。”
宋竟遥抱胸冷哼:“叔公,我要?闹了。”
宋觉嘴角一抽:“二十几岁的人?,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也不嫌臊得慌。”
宋竟遥意味深长地道:“看来叔公对苏源很满意。”
宋觉面不改色:“你?说了不管用?,还得两?人?接触了才?知道。”
宋竟遥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吧叔公,我岂是那等强取豪夺之人?。”
“乱用?词!”宋觉低喝一声,低头?眼不见心不烦,“既然事情都告诉我了,赶紧回去?吧,明日再来接我去?那什么铺子。”
“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叔公您好?生歇着,别总抱着书看,看坏了身体......诶诶诶,叔公你?砸我干什么!”
“出去?!”
宋竟遥捡起地上的纸团放到?桌上,一溜烟跑了。
......
苏源出了宋家,直奔如意火锅铺子而去?。
行至街角处,自告奋勇出钱给张剑下葬的那几个男子刚好?和马车擦身而过。
苏源听了一耳朵。
“真?晦气,本来咱都不用?花这冤枉钱,几文钱都够我吃碗面了。”
“只能说那当娘的不行,蔡毅也是倒霉,撞上这样的人?家。”
“最倒霉的不是蔡毅吧,地里埋的那个才?是最惨的。”
苏源睫毛低敛,眼底一片波澜不惊。
那几人?逐渐远去?,耳畔取而代之的是悠长洪亮的吆喝声。
苏源一手撑着额头?,没来由地想起宋竟遥。
还有他口中的小阿和。
在此之前?,他从未将宋竟遥和宋觉联系在一起。
直到?今日,宋竟遥称呼宋觉为叔公,他才?意识到?此宋为彼宋,两?人?出自同一家。
宋竟遥的妹婿,那不就是......
苏源眸光微闪,眼前?浮现宋和璧那一袭春花般绚烂的绯色长裙,以及随风而动的鸦色发梢。
时隔数月,这些细节依旧无比清晰。
抵在掌心的手指轻动,抚过太阳穴,苏源合眼再睁开?,眼中已一片清明。
即便宋觉待他不错,但宋和璧值得更好?的。
莫要?多想。
苏源如是告诫自己,从矮几下取出一本书,静心翻看起来。
不多时,马车停在火锅铺子门?口。
开?张前?一日,杜必先忙得团团转,一会楼上一会楼下,汗水浸湿衣袍,都能拧出水来。
指挥着伙计把犄角旮旯里的灰尘再擦一遍,杜必先扶着僵硬的老腰下楼。
刚到?大堂,苏源信步而入。
杜必先顿时腰也不疼腿也不酸,大步迎上去?。
苏源环目四顾:“方才?去?拜访先生,顺路过来瞧瞧。”
杜必先拿巾帕擦了把汗,咧嘴笑:“我还以为今日你?不来了,还想着等会儿傍晚时去?春宁胡同一趟呢。”
苏源疑惑:“嗯?”
杜必先领着苏源上了二楼:“从买铺子到?现在,杂七杂八的花销我都详细记在了账簿上,这不是明日开?张了,想着趁今天把账簿拿给你?看一下。”
一路走过,基本每个雅间都有伙计在打扫整理,苏源还挺满意:“等会我带回去?,看过后明日再带过来,这样可以吗?”
杜必先不住点头?:“当然没问?题,早上我让人?去?你?家,忘了让他把账簿捎上,实在是最近太忙,这脑子都钝了不少。”
“杜兄不必妄自菲薄,这铺子是你?一点一点装潢成这样,我只出了银钱,拿个账簿而已,算不得什么。”
二人?一路往上,走进三楼走廊尽头?的雅间,这是杜必先特意为苏源留的,休憩待客都可。
苏源倒两?杯茶:“明日我会带人?过来,就在这雅间,锅底里的红尖不必去?掉。”
杜必先当即意识到?对方来头?不小,激动之余又生出期待:“放心吧,明儿我一定给安排好?。”
“之前?给你?的红尖足够用?一段时日了,我手上并无庄子,你?名下若是有,我打算把红尖种到?你?的庄子上,也省得大老远运过来。”
这可是一等一的好?事,杜必先满口应下:“我名下有两?个庄子,腾出一个全部用?来种红尖都不成问?题。”
苏源噎了下:“那倒不必,你?自己把握好?量,足够铺子一年?所用?就行。”
杜必先自无不应。
喝了凉茶,苏源又和杜必先楼上楼下巡查一遍,确保环境、食材以及服务等全无问?题,才?放心离去?。
回到?春宁胡同,刚走过垂花门?,陈大从耳房出来,递上一封信:“公子,这是下午有人?送来的。”
苏源接过,不着痕迹检查了下封口处:“知道了,准备晚饭吧,酉时三刻开?饭。”
公子虽然温和待人?,但在时间安排方面非常严格。
只要?在家,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用?饭。
陈大应声而去?,苏源则径直进了书房,坐下后立即打开?信封。
逐字逐句读过,苏源久久无言。
直到?陈正过来问?:“公子,这些账簿该放哪?”
苏源回神?,指了指书桌左上角,示意他放在这里。
陈正搬着一摞账簿进来,放下后利落走出去?。
苏源把信纸叠好?放回信封里,收入暗格之中,转而拿起账簿。
靖朝的记账方式比现代的繁琐许多,这么多账簿一一校对,起码要?几个时辰。
左右还未吃饭,且看几页打发时间。
等卢氏过来敲门?,苏源立起算盘,往桌面一磕:“来了。”
截至目前?,账簿没查出问?题。
希望日后都能这样,坦诚相待。
没办法,谁让他爱财如命呢。
吃完洗漱后,苏源带着账簿进了自习室。
从头?到?尾挨个儿仔细算了一遍,也不过花了他一刻钟时间。
把账簿放回书桌上,苏源仰面躺下,阖眸睡去?。
......
翌日,苏源早早就去?了火锅铺子。
杜必先穿了身喜庆的大红袍子,逢人?笑呵呵,站在门?□□像个红招牌。
“刘老板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呦,这不是陈老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话不多说,小二赶紧领刘老板去?二楼雅间!”
“何为火锅?客人?您进去?一瞧便知,我杜必先敢跟您打包票,这火锅您是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客人?您就放心吧,这火锅绝对不贵,咱们老百姓都能吃得饱饱的!”
“王老板您也来了,刘老板已经去?二楼雅间了,要?不您也去?雅间坐坐?”
“雅间有啥好?处?那好?处可多了去?了,单桌单间不说,还是一对一服务......好?嘞,小二过来,领王老板上去?!”
苏源站在三楼专属雅间的窗户口往下看,听着杜必先卖力宣传,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杜必先长了张巧嘴呢,还特别会糊弄人?。
观察许久,苏源发现除了登门?捧场的杜必先生意场上的朋友,平民百姓也来了不少,估计一楼大堂都坐满了。
这下倒是省去?宣传营销。
有这些人?打广告,还愁往后生意不好??
食指轻点窗台,苏源估摸着时间,宋觉和宋竟遥差不多也该来了。
正想着,身后的门?就被推开?,宋竟遥的声音随之响起:“苏贤弟,我们来了!”
苏源拉上窗子:“先生,宋兄。”
三人?围桌而坐,伙计取下门?板上挂着的木牌,在苏源的示意下递给宋觉。
宋觉不明就里:“这是?”
苏源介绍说:“这上面写着火锅铺子的菜单,锅底以及菜品。”
宋觉接过一看,发现这木板上果真?写着“xx锅底”“xx卷”之类的文字,黄底黑字映在上头?。
宋竟遥伸长脖子,举手发问?:“这什么锅底,该怎么吃?”
苏源看一眼伙计,对方立刻会意,上前?替二位详细讲解。
铺子上的伙计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从点菜、上菜再到?用?菜示范,只有达到?标准才?能来前?面接待客人?。
等伙计介绍完毕,宋竟遥指着红油锅底:“不是说这个辣吗,我就要?这个,叔公你?年?纪大吃不了辣,你?就来个三鲜的如何?”
宋觉被“年?纪大”刺了下,又想到?这几日身子不适正在喝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厨速度极快,不多时就有伙计端着鸳鸯锅和多个瓷盘从员工专用?通道过来。
鸳鸯锅卡进桌子中间的洞里,宋觉和宋竟遥的目光都被红油锅底上漂浮的红尖所吸引。
宋竟遥一脸呆滞:“这是红尖?!”
苏源颔首,率先夹了两?片肉卷,放进三鲜锅底里:“先生尝尝味道,您应该会喜欢。”
宋觉嗯了声,乜一眼呆若木鸡的侄孙,简直没眼看。
不过转念又想,苏源进献天铃和红尖一事,知情者加起来两?个巴掌数得过来,他这侄孙惊讶也在情理之中。
又见苏源无意解释,宋觉也没多说,等苏源用?公筷捞起肉卷放进自己碗里,也不客气,率先尝了一口。
厨子刀工极好?,将肉卷削得薄如蝉翼,汤汁很好?得渗透进去?,鲜嫩可口。
宋觉眼前?一亮:“不错。”
苏源放下公筷:“这些菜先生都可一尝,但不可多食,以免不好?克化。”
宋觉笑着应下。
至于?宋竟遥,他忙着在红油锅底里和粉条作斗争,哪顾得上其他。
火锅新奇,又滋味甚好?,他们不经意间就吃多了。
待回过神?,发现彼此都吃出一身汗。
他二人?都是讲究之人?,火锅本身就有味道,更受不得一身汗味,同苏源匆匆告别,一同离去?。
苏源喝了杯凉茶,散去?口中辣味,去?找杜必先。
杜必先正埋头?拨算盘,口中念念有词。
苏源走上前?:“截至目前?,铺子赚了多少?”
杜必先抬头?,一脸狂喜地伸手比划了个数。
苏源:“一百两??”
“没错!”杜必先双手握拳,“光是雅间赚的银钱,就占了大半。”
“那些人?胃口本就不小,尤喜肉食,再加上那股新鲜劲儿,个个吃得走不动道。”
苏源拨弄了下算珠:“以后会越来越好?。”
杜必先语气振奋:“没错!”
“我先回去?了,今日还得回乡。”
杜必先不再多留,送苏源到?后门?口。
行李已收拾妥当,临行前?,苏源去?书房把那封信和龙纹玉佩带上。
上了马车,陈正一甩鞭子,往城门?而去?。
不急着赶路,苏源这回选择全走陆路,半个月才?进入凤阳府地界。
思及亲友,苏源此时归心似箭。
正要?让陈正提速,马车突然一阵剧烈晃荡,小红的嘶鸣声响起。
与陈正一同驾车的陈大大喊道?:“公子不要?出来!”
撩车帘的动作?一顿,又有随行镖师粗声说:“公子,咱们好像遇到打劫的了。”
苏源眉头紧蹙:“对方人?多吗?”
说?话的镖师紧挨着马车,听到苏源问话,忙答道?:“有二十来人?,手上都拿着刀嘞。”
他们这边加起?来不过十余人?,苏源主仆三人?战斗力基本为零。
掌心不自觉汗湿,苏源沉声问:“能否解决?”
“一群小贼罢了,公子放心,以前咱们遇到的阵仗可比这大?多了。”说?罢那镖师一扬手,“兄弟们,都给我?打起?精神,保护好公子!”
“是!”
陈正何时见?过这等场面,那大?刀闪出的寒芒几乎刺瞎他的眼,但他仍然颤着声说?:“公子您在马车里躲好了,实在不行我?也能算一个......”
苏源沉默不语,长指探入袖中,触碰到坚硬温润的存在。
是当年弘明帝所赐的龙纹玉佩。
马车外响起?刀剑撞击声,震得苏源脑袋里嗡嗡响。
他听见?陈大?和陈正的惊叫,绝望中带着恐惧。
“噗嗤——”
利器穿破皮肉刺入身?体,像是紧挨在苏源耳边。
深蓝印花的车帘溅上殷红,晕开大?片。
“公子不好,他们看着不像是普通山匪!”
苏源瞳孔骤缩,当即撩起?帘子。
只见?说?话的镖师嘴角有血溢出,黑色劲装被鲜血洇湿,呈现出更加深刻的墨色。
一分猜测瞬间变成八分。
苏源抬目望去,地上已经躺着两个镖师,剩下几个正和山匪打扮的男子缠斗。
这一刻,苏源恨极了自己的视力。
他清楚地看见?,山匪在镖师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伤口。
眼前几乎被飞溅的血色整个覆盖。
不着痕迹地将龙纹玉佩往袖中塞了塞,苏源面无表情?:“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自行逃命去吧。”
“还有陈大?和陈正,你们和镖师一起?离开。”
陈正急了:“公子那您呢?”
苏源在脑中刻画着凤阳府地图,嗓音冰冷而压抑:“放心,我?不会?有事?。”
他还没弄死梁盛,哪舍得死。
陈大?还要?再劝,被苏源一把推下马车,推到镖师身?边:“性命要?紧,另外还请诸位帮我?照看他二人?。”
镖师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公子那您......”
前方又有镖师浑身?浴血地倒下,有山匪注意?到苏源下了马车,直奔他而来。
宽刀上挂着斑驳的血珠,从刀尖滑落,滚入黄棕色的土壤里。
苏源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山匪打劫的场面,但对方这等身?手,能轻易斩杀京城第一镖局的镖师,绝对有猫腻。
照理说?,苏源请了镖师一路护航,完全可以拿他们当肉盾。
只是他尚且保留几分良心与理智,觉得没必要?把无辜的性命牵扯进来。
“快走!”
苏源只留下这一句,长腿迈开,一头钻进路旁的芦苇荡里。
山匪见?状,一声令下:“追!”
其余山匪立马收手,全都朝着苏源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镖师和陈大?父子傻了眼。
镖师头子想到苏源方才那番话,心口突突直跳。
陈正快要?急哭了:“他们都追着公子,咱们该怎么办?”
镖师头子看了眼死去同伴的尸体,眼眶通红:“去府衙。”
既然苏公子不愿他们掺和进来,他们就去府衙搬救兵。
左右府衙离此地不远,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陈大?吓得两眼发?直:“可是公子那边......”
死了四个同伴不说?,这趟镖估计也算是不成了,镖师头子面沉如水:“苏公子一人?应付那些人?已是万分艰难,你若是跟过去,就是给他拖后腿。”
陈正梗着脖子:“那你们怎么不跟公子一起??”
镖师擦去下巴上的血:“我?们三个人?都受伤了,我?腹部被捅了个对穿,他肩膀和胳膊被砍了两刀,他整个右手都被那些人?削了,跟上去能做什么?”
陈正一心惦记着自家公子,这时才注意?到,面前仅剩的三个镖师皆浑身?带伤。
最终的那个靠在车辙上脸色惨白,意?识已经不甚清明。
他的右手被山匪齐根砍断,可以清楚地看到横截面森白的骨头和鲜红的肌理。
陈正胃里一阵翻涌,当即背过身?拼命干呕。
镖师头子撕下一块布料,先给自己草草包扎了下,又简单处理了同伴的伤:“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府衙吧。”
已是申时,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黑了。
苏公子再怎么高大?矫健,也依旧是个读书人?,肯定不是那群穷凶极恶之徒的对手。
陈大?指向马车:“你们都受了伤,赶紧上马车吧,这样快点。”
三个镖师伤得很?重,也没拒绝,先后登上马车。
陈大?父子跟着跳上马车,一甩鞭子,直奔府衙而去。
......
再说?苏源,他趁着山匪未到跟前,快速将身?形隐入一人?高的芦苇荡之中。
奈何他个头过高,比这些芦苇要?高出一个头顶,只能弓着腰,快速穿梭在芦苇荡里。
整洁无尘的长靴踩在浅塘之中,淤泥没过脚面,大?大?增加疾行的阻力。
芦苇锋利的叶片划过面颊,带起?细细密密的刺痛。
身?后是二十来人?快步奔走发?出的动静,且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在那边!”
苏源后背汗毛竖起?,再度加速,沿着脑中规划出来的路线,往西南方向冲去。
如果他没记错,只要?泮过这片浅塘,渡过三金河,再穿过一片林子,就能快速抵达府衙。
此为最快捷径,苏源别无他选。
搏一搏,只要?顺利抵达府衙,他就安全了。
苏源咬紧牙关,喘息间有芦苇絮钻进口鼻,异物感明显,又闷又痒。
呼吸沉重而急促,苏源险险避开蜿蜒游行的水蛇,继续往前。
感谢他这一双长腿优势,有芦苇荡作?掩护,那群山匪竟一时没能追上来。
也不知跑了多久,苏源大?脑放空,只一味地往前奔。
终于,苏源拨开前方的芦苇杆,看见?一片光亮。
“妈.的,这小子属猴儿的吗,跑这么快?”
“别砍了,赶紧追,追不上咱们都得吃挂落!”
“要?我?说?还不如刚出京城就结果了他,非要?等到来凤阳府,现在好了,让他给跑了。”
“怕什么,前面就是三金河,死路一条,除非他跳到河里,游到河对面去。”
“简直痴人?说?梦,苏源一个书呆子,哪会?游水的本事?,到时候还不是乖乖束手就擒。”
“噗通——”
重物落水声响起?,清晰地传入这些自幼习武,五感高强的“山匪”耳朵里。
他们面面相觑了几秒,不约而同朝声源处狂奔。
一脚踹开挡路的芦苇杆,来到三金河边,张目远眺。
河面上,苏源手脚并用,飞快划水,已经游出一段距离。
所经之处水波四起?,荡起?一片涟漪。
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只大?手,照着他们的糙脸,噼里啪啦一顿打。
嘶——真?疼!
山匪头头怒不可遏,抬脚把身?边人?踹翻,紧跟着又来一脚,直接把对方踹进河里:“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追!”
“完不成任务,咱们都要?脑袋搬家!”
游水和狗命,自然选择后者。
他们不敢迟疑,丢了大?刀一个接一个地往三金河里跳。
接连不断的噗通声响起?,跟下饺子似的。
苏源听到骂声,并未回?头,蓄力往河的斜对岸游去。
口鼻耳中皆灌入河水,难受得紧。
苏源咬牙硬撑着一口气,宛如一条灵活的游鱼,于水中穿梭前行。
在河里游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苏源明显感觉到手脚上的动作?开始吃力。
也不知是耳朵里灌了水还是怎的,他脑袋里像是钻进去无数只蜜蜂,一直嗡嗡响,吵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