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要?论结党营私,恐怕谁都比不过崔璋的阁老爹,继永安伯之后?的第二个坚定守旧派。
崔璋表情一愣:“什、什么?”
莫不是他真喝多酒,幻听了?
没等苏源重复,身?旁一人率先开口,字里行间满是怒意:“不知崔进士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你?怕是被?诓骗了。”
另一人接上,义正言辞道:“我们并非苏教......苏源的学生,他只给童生讲习,我们称呼他为教习,只是出?于尊重。”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苏源是有先见之明的。
昨日杨牧明里暗里表示想做苏源的学生,被?苏源轻飘飘打发了,今日就有人拿所谓师生作文?章,企图刁难他。
松江书?院的学生们大为庆幸,苏教习没松口答应杨牧的请求,否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两人先后?义愤填膺的发言,再度引起周遭进士的注意。
这回他们可?不觉得双方只是寻常喝酒了。
苏源身?畔几人脸上带着隐忍的怒气,而崔璋跟木桩子一样呆愣愣地?杵在那,很明显双方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为人知的争执。
好在上首的钦命内大臣正和几位读卷官宴饮,并未留心到宴席角落里的这一幕。
落在身?上的视线无比扎人,崔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苏源抬手扶额,语重心长道:“崔进士莫要?人云亦云,我只在松江书?院讲习半年,从未收过学生。”
松江书?院的那些个学生十个有九个年纪比他大,被?一群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称呼“老师”,苏源想想觉得浑身?不对劲。
再者,他自己还未度过瓶颈期,哪来的心思为师收徒。
震惊与打击之下,崔璋的酒意散去大半。
涨红着脸,哼哧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
苏源嘴角抽动,这崔璋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崔璋方才提及之事,若不及时解释,确实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给他带来困扰,还会成为某些人攻讦他的理?由。
想到这么个可?能性,苏源也没再搭理?面前坏气氛的人,避开桌沿滴答流淌的酒液起身?:“这里有些闷,不若咱们出?去逛逛?”
其他人也正有此意,纷纷应和。
苏源同?崔璋颔首示意,十来人先后?离席,
崔璋臊得慌,一口闷了酒,灰溜溜回到座位上。
刚坐下,旁边的进士就迫不及待地?问:“崔兄,如何了?”
崔璋往喉咙里猛灌酒,喝猛了直咳嗽,边咳边问:“你?不是说苏源身?边那几个人都是他的学生吗?”
那细长眼的进士眼神微闪,扭回头?盯着桌面,含糊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说苏源在松江书?院特别受欢迎,教过很多学生。”
“崔兄你?也知道松江书?院在咱们靖朝的地?位,若非如此,苏源一个农家子,亲爹还是个罪官,哪轮得到他当这个状元。”
联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排名?,崔璋鼻子一酸:“可?就算状元不是他,也轮不到我。”
他当时也是酒精上头?,听人这么一说,就急吼吼冲上去了。
结果却是自取其辱,平白让人看?一场笑话。
他就是那个笑话!
想到这,崔璋恶狠狠瞪了眼对方:“都怪你?胡言乱语,扰我心神!”
细长眼眼皮狂跳,连忙低声下气地?道歉赔罪。
心里却在想,看?来王爷的打算是不成了。
在王爷的计划里,崔璋痛失一甲,又有崔阁老做后?盾,最好能激起他对苏源的敌意,通过某些途径让苏源在朝中寸步难行。
如若不能,只得另寻机会。
细长眼初来乍到,虽不明白苏源如何招惹上诚王,但也只能借此给自己赚功劳了。
......
苏源一行人在外面待了一会儿,直到琼林宴临近尾声时才回到席上。
又有进士过来敬酒,苏源笑着接受,接连喝了四五杯。
进士们与苏源交流几句,深感意外。
只因他言行并无连中六元的骄矜倨傲,待人接物好似有一把尺子度量过,既不过分亲近,又不让人觉得疏离。
如此一来,他们对苏源的印象更?上一层楼。
也有人借机与苏源探讨学问,交流读书?经验。
苏源不爱社交,但不意味着自己不擅长。
俗话说,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
这些人苏源来者不拒,不多时就和他们打成一片。
钦命内大臣见状,捋着胡须露出?满意的笑容。
半个时辰后?,钦命内大臣宣布琼林宴结束,读卷官与众进士各自散去。
第二天,天子于午门前赐状元六品朝冠、朝衣、补服、带、靴等物。[注]
除此以外,进士皆赐银五两,表里衣料各一端。[注]
次日,苏源率诸进士上表谢恩。
再次日,又前往孔庙行释褐礼。
又在当天,礼部题请工部给建碑银一百两,交国子监立石题名?。[注]
如此,殿试后?的一系列流程彻底落下帷幕。
释褐礼后?,有进士提议临别前再聚一番,理?由是再见得等到三个月后?了。
到底是同?届进士,彼此间关系也还算不错,大部分人都一口应下,只少?部分人囊中羞涩,找借口婉拒了。
定下两日后?八品阁相聚,众人于孔庙前各奔东西。
苏源乘马车回到家,刚进门就有一道声音迎上来:“恭喜苏公?子蟾宫折桂,一举六元及第!”
苏源定睛一瞧,竟是杜必先:“你?怎么来了,是火锅铺子遇到什么问题了?”
杜必先摇头?:“非也,前些日子我一直忙着铺子的事儿,连公?子考取状元都没能赶来恭贺,这不今日铺子里头?的装潢彻底收尾了,我就来邀您过去看?看?,顺便恭贺一番。”
苏源略感意外:“二十几天就装潢好了?”
“是,里里外外那叫一个焕然一新,都是按照苏公?子你?的要?求来的。”
苏源低头?看?了眼衣袍,方才在孔庙跪拜,膝盖处留下两团明显的白痕。
“你?等我一会,我换身?衣裳,咱们再过去铺子那边。”
杜必先乐呵道:“正好我还有点茶没喝完,苏公?子你?慢慢换,不着急。”
苏源笑笑,走进东厢房。
等杜必先喝完茶,苏源刚好拉开房门。
靛蓝色长袍是苏慧兰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还是用的布庄最好的衣料。
衣料垂感极好,靛蓝衬得他肤色更?白了几分,再在腰间缀以玉佩,好一位清俊儒雅的青年人。
杜必先一时看?呆了,还是苏源走到跟前:“久等了,咱们走吧。”
“咳咳——”杜必先以拳抵唇,咳两声掩饰尴尬,“好好,我的马车就停在外头?,不必再麻烦下人套车了。”
苏源嗯了声,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车辙轱辘转动,杜必先不经意抬头?,入目是苏源的侧脸。
高眉骨,高鼻梁,连下颌的弧度都十分完美。
他不禁奇道:“苏公?子今年已经十八了吧,打算何时考虑婚事?”
在靖朝,女子尚未及笄就开始相看?人家,男子也多是十六、七岁成婚。
像苏源这样的算是大龄未婚男了。
苏源双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闻言怔了下,一时无言。
他好像真没考虑过谈婚论嫁的事。
这几年身?边总有人催他早点定下婚事,娶妻生子。
再过个三两年,科举有成,儿女双全,岂不乐哉?
许是沉迷学习的缘故,苏源本身?没那么强的欲.望,对男女之事也不感兴趣。
十八岁,在他看?来才刚成年。
放在前世,他还得过个几年才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对此,苏源气定神闲道:“不急,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
杜必先噎了下,苏公?子还真是......
不过这事也轮不到他管,他只是好奇一问罢了。
话题揭过不谈,杜必先又给苏源介绍起火锅铺子的情况。
苏源安静听着,不多时就抵达火锅铺子。
铺子位于闹市区,前面那条街住着达官贵人,后?面那条街住着平民百姓,算是两个阶层的分界线。
这间铺子的前身?是个酒楼,因经营不善常年入不敷出?,东家见翻身?无望,索性把铺子卖了出?去。
说来也巧,那天东家刚挂牌,杜必先就把它给买下了。
本来杜必先想蹭一波状元的热度,直接给铺子起名?“状元火锅”。
奈何苏源不想这般高调,硬是让杜必先改了名?。
早在前几日,杜必先就让人做好了招牌,“如意火锅”四个大字亮堂堂地?印刻在深色的牌匾上。
见苏源伫立在牌匾下,杜必先边开锁边喊:“苏公?子快进来,外头?的太阳可?晒人。”
已经是农历四月底,晚春时节,日头?逐渐发挥威力。
在室外站上片刻,一抹发顶可?以感受到明显的温度。
苏源道了声“来了”,大步迈过门槛。
铺子的装潢苏源提了不少?意见,有参考现?代火锅店的风格,当然更?多的是古风韵味。
客人的餐桌是定制的,在木桌中间掏个洞,把方锅死死卡在里头?,非大力不可?撼动。
一楼大堂井然有序地?摆放着数十对桌椅,四周的横梁上有大红灯笼垂落而下,穗子正随风摆动。
二楼三楼则是雅间。
雅间分为单间、双间以及三间。
顾名?思义,单间里只有一张桌,三间则有三张桌。
桌与桌之间设有一面木质屏风,其间有镂空,精美异常。
此外,每一层随处可?见生机盎然的草木,嫩生生的,令人赏心悦目。
楼上楼下逛了一圈,期间杜必先嘴巴不停地?解说着。
苏源不时应两声,还算满意。
之后?又去了后?厨和仓库。
尚未开业,后?厨空空如也,仓库角落里堆放着不少?木料,显然是装潢时废弃的。
苏源注意到这点,略一沉吟:“回头?可?以找个匠人,用这些木料雕些摆件,大的小的都可?以,至于位置,你?自个儿看?着放。”
杜必先抚掌:“苏公?子这主意妙极,明天我就让人过来。”
眉头?动了动,苏源终究没忍住,面朝杜必先:“不必再称呼我苏公?子了,直呼姓名?便是。”
一口一个苏公?子,怪难受的。
杜必先受宠若惊,既惊又喜。
士农工商,商贾排在最末,即便家财万贯,在大众的认知中连农民和匠人都不如,更?遑论读书?人。
苏源这番话,险些让杜必先感动地?嗷一声哭出?来。
最终还是要?脸,颤着声说:“苏、苏源,你?真是个好人。”
平白收了张好人卡,苏源苦笑不得,一挥手:“好了,我刚才看?了下,已经没什么问题,回头?看?个好日子,就能开业了。”
杜必先忙不迭点头?:“我晓得了,得挑个好日子。”
苏源莞尔:“天快黑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杜必先关上仓库门:“好,我送你?回去。”
苏源走出?铺子,正要?上马车,被?人叫住:“苏源!”
声音既陌生又熟悉,苏源扭头?:“思源?”
语气里带着三分不确定。
郭连云几步上前,笑着说:“怎么,分别不过几月,就认不得我了?”
苏源立马收敛情绪,义正言辞道:“怎会认不出?,只是去年先生还同?我提起你?,说你?已经外出?游学了,没想到会在京城遇到思源你?。”
“家母身?体不适,我才中止游学。”郭连云笑容依旧温润,只一句概括,不想多提的样子,“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六元及第。”
苏源赧然一笑:“思源你?可?别说了,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对了,你?这是?”郭连云看?向他身?后?的铺子,眼里带着几分探究。
“这是我一位友人的铺子,今日正好有空,特来看?看?。”
郭连云离开书?院前的言行至今历历在目,彼此双方都有了隔阂,苏源不打算如实相告。
“原来如此。”郭连云也只是随口一问,对这样一间铺子并不感兴趣,“我听说明日新科进士要?去八品阁,不知你?是否也去?”
苏源点点头?:“自是要?去的。”
郭连云眉头?微动,指了指不远处的铺子:“我去给我母亲买蜜饯,就不耽误你?了。”
苏源应一声好,就此别过。
郭连云前脚刚走,杜必先后?脚就出?来了。
他二人乘马车回了春宁胡同?,目送着苏源走进小院,杜必先才离去。
......
翌日,苏源于巳时末抵达八品阁。
已有不少?进士先到了,和相熟之人坐在雅间内饮茶吟诗,眉宇间俱是意气风发。
一百多人占据了足足十几个雅间,苏源挨个儿寻过去,总算找到熟人——松江书?院的学生。
他们正与其他进士交谈,言辞凿凿:“你?们可?千万不能听信这些言论,苏源的确应邀前去松江书?院讲习,可?准确来说,他算不得我们的先生。”
进士们半信半疑:“当真?”
“比真金白银还真!”其中一人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诸位下次若再听到类似言论,可?千万要?帮苏源解释一番,在下在这里先谢过各位。”
说罢起身?,后?退两步,拱手作揖。
进士们连称不敢,纷纷表示一定会帮忙澄清。
“舌头?无骨,却能杀人于无形,这乱传谣言之人简直可?恶!可?恨至极!”
“是也,我看?多半是那些个嫉妒苏源的人,想借此抹黑他的名?声!”
“我们与苏源相处半年,深知他的秉性,所以才厚着脸皮,烦请各位帮忙。”
独木难支,人多力量大。
流言往往是少?数服从多数,当多数人坚守真相,流言很快就会消弭无踪。
苏源站在门外,安静听了一会儿。
胸口像是被?什么充溢,无比满胀。
有感激,有动容。
真要?论起来,他与这些人相处不过几日,这时他们却费尽唇舌替他辩解。
他何德何能。
喉间发涩,苏源闭了闭眼,再次将拜访宋觉提上日程。
“苏源你?也到了!”
身?后?的呼唤让苏源拉回思绪,同?时也打断雅间里的对话。
屋里的进士们不约而同?噤声。
苏源转身?,岳坚和周修直奔他走来。
“岳兄,周兄。”
三方打完招呼,一同?走进压减。
岳坚发现?气氛有些宁静,直呼奇怪:“你?们怎么不说话?”
松江书?院一名?学生笑着说:“我们刚才在对对子,看?到你?们三位来了,个个自愧不如,不敢吱声。”
岳坚朗声大笑:“这有何妨,对对子加我一个!”
被?岳坚这么一打岔,雅间的气氛活跃许多。
“岳兄看?起来很高兴,莫非是有什么喜事?”
岳坚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又往上扬起一点弧度:“我又要?当爹了!”
确实是件大喜事,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恭喜岳坚。
苏·母胎单身?·源象征性说了两句喜庆话,然后?就被?岳坚盯上了:“苏贤弟打算何时成婚?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长子已经满月了。”
苏源:“......”
催婚是没完没了,无处不在啊。
苏源沉默两秒,祭出?敷衍大法:“快了快了。”
岳坚信以为真,美滋滋地?给自己斟一杯酒:“那我就等着喝苏贤弟的喜酒了。”
不了内情的众人也都相继表达了喝喜酒的意愿。
苏源:“......”
好在酒楼伙计及时出?场,把菜放到桌上,成功打断方才的话题。
等伙计离开,众人继续说笑。
已成婚的炫耀自家聪慧机敏的儿女,未成婚的则炫耀自家弟妹。
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苏源试图降低存在感,默默吃菜,默默喝酒。
奈何他本身?就是最耀眼的存在,不仅他所在的雅间,另外那些雅间的进士也都跑来这边与苏源喝酒。
“苏状元海量!咱们再来一杯!”
苏源以袖掩口,吐出?一口酒气。
抬眸看?了眼说话之人,有点眼熟。
绞尽脑汁回忆,好像是琼林宴那天坐在崔璋身?边的细长眼进士,叫什么张剑。
八品阁一聚也是他提起。
推拒不得,苏源只得接过饮尽,竖起一根手指:“最后?一杯,不能再喝了。”
张剑咧嘴笑:“咱们这么多人,就算不能一人一杯,苏状元总得多喝几杯,总不能人人都喝,就你?干巴巴坐在这儿,那多不合群。”
苏源表示他不在乎,直接趴在了桌上,脸朝右。
张剑见好说歹说苏源都不肯再喝,觑了眼他的脸色。
白皙的脸上泛起两抹红,眼神也有点迷糊。
估摸着差不多了,张剑趁人不注意,伸出?三根手指,低声提问:“苏状元,这是几?”
苏源努力睁眼,口齿清晰:“八!”
张剑不放心,又伸出?五根手指:“那这又是几?”
苏源眯着眼,超大声:“一!”
说完脑袋一沉,重重闭上了眼。
张剑又盯了半晌,见他眼珠不动,睫毛不颤,利落收了手。
他同?雅间内的进士说:“苏源好像醉了,总不能趴在这睡,我送他去客房休息一下吧。”
八品阁作为京城第二大酒楼,有专供给客人的房间,就在雅间对面。
“要?我帮忙吗?”有人问。
“不必,你?们继续喝,我来就好。”
那人也没强求,再度拿起酒杯:“来来来,咱们继续喝,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张剑扶起苏源,艰难走出?雅间,再艰难把他架到对面某间客房。
苏源身?量高,比张剑高出?半个头?,压得他呼哧呼哧直喘气。
等进了客房,张剑毫不留情地?把苏源丢到床上,揉着酸痛的肩膀:“什么东西,真是重死了!”
苏源突然翻身?,大声嚷嚷:“喝!”
张剑吓一跳,上前察看?,确保苏源只是在说梦话,这才扬声道:“出?来吧。”
旋即有甜腻的女声响起:“来了。”
女子对诸如此类的视线早已免疫,瞥向苏源:“就是他?”
呼吸间都是脂粉香,张剑竭力保持冷静:“就是他,你只需按照我们说的做,事成后你就可以离开春香楼,离开京城,或者顺势成为状元郎的妾室。”
女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胸前一缕发,笑声如银铃:“这些郭小公子都已经同奴家说过啦,公子你且出?去等着吧。”
张剑吞咽了下,胡乱应一声往门?口走?,顺手?带上房门?。
眼看?着门?要关上,他又忍不住看?了眼女子婀娜的背影,垂涎且遗憾。
真可惜,令无数男子一掷千金的慕蝶要被苏源糟蹋了。
客房里,慕蝶对镜补妆,口中哼唱着楼里的小曲儿。
上完唇脂,又欣赏自?己的美?貌,轻声嘟囔:“虽说这小子家境平平,但?到底是个状元,长得又不错,跟他睡一觉也不吃亏。”
“真搞不懂这些个读书人脑袋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怎么跟楼里的姐妹似的,净忙着勾心斗角。”
“不过这与我无关,做不成状元姨娘,还能?嫁给旁人。”
慕蝶一边说,一边褪去薄如蝉翼的外衫,欲转身往床畔走?去。
下一秒,冷不丁对上苏源冷质的眸光。
她浑身一哆嗦,尖叫声已经到了嘴边,硬是被苏源的一声低喝给堵了回去。
“噤声!”
青年的嗓音低沉好听,若是搁在以前,慕蝶指不定就扑上去了。
美?色当前,慕蝶有着浸润青楼多年的警惕,并未忽略对方语气里的冷漠。
扭头看?向房门?,人影绰绰,嘻声谈笑。
慕蝶想去搬救兵,找那个只会色眯眯盯着自?己咽口水的色鬼。
但?她清楚,可能?她还没跑到门?口,就被这位状元郎控制住了。
染着蔻丹的手?指轻颤,慕蝶回过头,强自?镇定:“公、公子醒了?”
苏源坐在床上,右腿屈起:“从未睡着,又谈何醒来。”
慕蝶:“......”
最初在雅间被张剑伸指头试探时,苏源是疑惑不解的。
在此之前,他们素不相识,更不曾结仇,张剑因何试探于他。
对方意图不明,苏源索性将错就错,直接装作?喝酒喝趴了,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等张剑一路骂骂咧咧,把自?己带来客房,此时苏源心里已经罗列出?诸多可能?性。
却不曾想,这客房里竟藏着个女子。
春香楼......
这么个充满旖旎暧昧的名字,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张剑想借女色毁掉他。
苏源脑中刚浮现这一句,又听见慕蝶口中的“郭小公子”。
没来由?地,苏源想到昨日和郭连云的偶遇。
以及临别前对方似不经意间问起的八品阁聚餐。
郭连云曾是松江书院学生,离开后又去了宋家族学,而后更是被宋觉打发离京,去往各地游学。
据苏源所知,这张剑来自?平阳府,二者完全不像是有交集的样子,又怎会勾连到一起,还企图陷害自?己。
苏源百思不得其解,黑眸冷静漠然?。
想不通没关系,面前此人可以为他解惑。
“他们让你对我做什么?”
慕蝶后退半步,抬手?轻拭眼角,作?泫然?欲泣状:“公子,奴家也是被逼无奈啊。”
她哽咽着,一双无辜大?眼里闪着水光:“若奴家不答应他们,奴家可就性命不保了嘤......公子舍得眼睁睁看?着奴家香消玉殒吗?”
苏源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她演:“舍得。”
慕蝶:“......”
她以前只要一哭,那些个臭男人都慌了神。
怎的到了状元郎这里就不起作?用?了,他是和尚转世不成?
慕蝶轻咬红唇,哀怨地望着苏源:“其实奴家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游街那日,奴家对公子一见倾心,痴恋已久。”
苏源眉梢轻挑。
慕蝶扭着腰上前,缓缓跪坐在床前:“奴家只想跟随公子左右,哪怕是妾,奴家也是愿意的。”
苏源:“不信。”
慕蝶:“???”
苏源起身,一米九的个头抬手?就能?摸到房梁。
压迫感随之而来,慕蝶身子一抖。
“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苏源负手?而立,淡声问。
慕蝶偷瞄一眼,已然?意识到苏源没她以前那些男人好糊弄,吭哧半天老实回答:“一千两。”
“一千两银子,只要你生财有道,置办个铺子,就足够你富裕到老了。”
慕蝶眼神忽闪,捏着裙摆的手?指收紧。
“你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以为能?从我身上讨到好处,那你的计划注定要落空了。”
慕蝶抬头,刻在脸上的妩媚笑容尽数收敛。
“若我真被你们算计成功了,我定然?会厌恶你,就算捏着鼻子把你带回去,也绝不会给你一口饭吃。”
“不仅不给,我还会把你当粗使丫鬟,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干到子时才能?休息。如此重复,整个宅子里里外外,干不完就不给饭吃。”
“哦对了。”苏源忽然?想到一点,理所当然?道,“我厌烦你,自?然?也不会给你工钱。”
“日复一日,你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却如同六十老妪。”
慕蝶:“???”
你在说什么丧心病狂的疯话??!
她学着苏源说话?:“不信。”
苏源嗤笑,指着房门?:“不信也行,我现在就打开门?,将此事闹大?,让官府把你捉去。”
“有目的性地藏身男子客房,花魁的名头丢了不说,那一千两银子估计也拿不到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出?身青楼,哪个女人不爱财,慕蝶也不例外。
她之所以答应张剑和郭连云的要求,一是为了一千两,二来也是看?中了状元郎的潜力。
做官老爷的姨娘,总比被鸨母榨干最后的价值,得了脏病凄惨死?去要高强得多。
眼下听君一席话?,倒是让慕蝶迟疑起来。
苏源看?在眼里,又不着痕迹添了把火:“不论事成与否,你的名声都不会好,既然?如此,何不搏上一搏?”
慕蝶不明所以,无意识地被苏源牵着鼻子走?:“公子此言何意?”
“我入朝不过从六品,古往今来,多得是状元郎到死?也只是五品官,连走?进金銮殿的资格都没有。”
慕蝶见苏源神色不似作?伪,退意愈甚。
苏源声音放轻,循循善诱道:“可郭连云不同。”
慕蝶眼皮一跳,他竟然?猜到了!
“他是松江书院前任山长亲传弟子,父亲又是当朝四品官,待三?年后会试,定能?一举夺魁。”
“有这样的背景,他的前途可比我光明多了。”苏源意味深长一笑,“既然?慕蝶姑娘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依靠,何必找我呢,郭连云不是现成的终身饭票?”
慕蝶不懂饭票是何意,但?不妨碍她疯狂心动。
她从未掩饰过自?己的爱慕虚荣,只要银子够多,她就能?和对方睡觉,不论胖瘦美?丑。
她慕蝶拼命接客,还不是为了赚钱赎身。
只是当今世道,女子艰难。
饶是慕蝶,也从未想过赎身后独自?过活。
找个靠山才是正经,既舒坦,又能?活命。
攥着裙摆的手?松开又握紧,慕蝶缓缓起身:“可若是郭公子怪罪我,又该如何是好?”
苏源直视着慕蝶,发现她的眼里已经没了之前刻意的撩拨引诱,心里舒坦不少。
郭连云和张剑给他下套,就别怪他反击。
苏源沉吟片刻,忽然?灵光一闪:“你这样......”
慕蝶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
同时万分庆幸,她当时对镜补妆,没在第?一时间对苏源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