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那位大?人说了,他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就算不?是?铁证如山,也多半是?有嫌疑。”
“真是?笑死了,之前赵逊信誓旦旦说自己能考中解元,我还想他怎的这般有底气,原来是?舞弊了。”
“他就是?个草包,若不?是?这两?年有那位刘夫子教导,他爹哪能放他来考乡试。”
这时突然有人冒出一句:“既然这次乡试有人舞弊,咱们的考卷会不?会不?作数啊?”
诸人默了默,心里打鼓。
“舞弊之人不?都被抓走了,咱们都是?靠真才实学参加的乡试,并非弄虚作假之人,要是?不?作数,岂不?是?还要再等三年?”
“我今年都已经三十有六了,之前就跟家人承诺过,若这次还考不?上就不?再考了,这可怎么能行?!”说着说着,那中年男人红了双眼,声音哽咽。
人群中,唐胤小声嘀咕:“若是?考前发现,叫停也没什么,可是?咱们都考过了,这两?三年我头?都快秃了,再来一次不?得要我的命?”
方东勉强冷静下来:“看?样子此次舞弊之人甚多,朝廷无法确定?考卷的真实性,只能重考。”
苏源望着贡院紧闭的大?门,开解道:“如果这些人当中有人浑水摸鱼,靠手段榜上有名,咱们的名次不?就下降了,甚至可能被他们挤下去。”
见唐胤面露深思,苏源拍了拍他的胳膊:“所以啊,宁愿重考一次,也得保证公?平公?正。”
唐胤摸着下巴长吁短叹:“其实我挺想知道我这次是?否考中。”
这时有衙役出现,高声道:“此次乡试中举人选暂且不?公?布,诸位先回吧。”
叹气声此起彼伏,有人失望有人崩溃。
“看?样子没戏了,走吧回去,三年后再来。”
“为什么要舞弊,我不?想再考一次啊!”
苏源一行?人回到客栈,坐在房间?里面面相觑:“咱们回府城?”
“舞弊此等大?事,相信一时半会出不?了结果,我觉得咱们还是?早些回去,也避免不?慎被牵扯其中。”
方东点头?称是?:“源弟说得不?错,既然成?绩暂且不?公?布,咱们就先回去。先观望着,成?绩作数最好,不?作数咱们也要做好二次乡试的准备。”
唐胤有气无力,气若游丝:“行?吧,我去收拾东西。”
乡试没了指望,回去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车厢内气氛沉闷。
尤其是?话痨唐胤,他坐在角落里神情恹恹,好似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
苏源和方东相看?一眼,无声叹息,转而望着车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出神。
在他看?来,今年的乡试十有八九是?黄了。
要么开恩科,要么等三年后重新?来过。
这意味着他需要耗费与之前同等的精力,准备二次乡试。
抬手揉了揉眉心,此题无解,只能认命。
车轴轱辘,于下午抵达府城。
经过几个时辰的发酵传播,有秀才在乡试舞弊的被捕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府城。
方教授担心学生受到打击,特意等在府学门口?。
待考生们陆续下车,他缓步上前,目光平和:“你们既有资格参加乡试,在学识方面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姑且当这次是?一次磨砺,兴许下次比这次状态更?好,发挥得更?好。”
只能说,方教授不?愧是?从事教育行?业多年的老教授,轻飘飘几句话,就把大?家内心的沉郁扫去几分?,心口?松快了许多。
“这几日?你们辛苦了,回学舍休憩一番,后日?再复课。”
众人恭声应是?:“多谢教授。”
方教授挥挥手,率先转身离去。
说是?回学舍休息,可谁都不?曾真正入睡。
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爬起来继续看?书。
苏源在短暂的苦闷后,学会了自我开解,也算是?看?开了,很快进入状态,将乡试时的文章默写出来,与方东唐胤互换着阅览。
直至月上中天,才互批完了文章,唐胤打着哈欠回自个儿学舍,苏源也准备入睡。
方东将杂乱的桌案收拾好,侧头?问:“源弟,你觉得多久会有结果?”
“既然是?陛下之命,想来不?止咱们这一个地方存在舞弊之人,人数一多,处理起来也很复杂,三两?个月也不?是?没可能。”
方东垮下肩膀,语气低落:“他们怎么想的,就不?能老老实实考一场乡试吗?”
“总有人妄图通过走捷径直达顶峰。”苏源倒了杯水,说完喝了一口?。
方东深觉此言有理,拍了拍胸口?,给自己顺气:“罢了,就当没考过,再来一次便?是?。”
苏源放下茶杯,昏黄的烛光衬得他漆黑的眼瞳更?亮:“对,加油。”
摒弃负面情绪,两?人都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又精力充沛,坐在窗前背书。
所有人都恢复了原本的节奏,课室饭堂学舍三点一线,拼命汲取知识的同时,也在关?注这场轰动整个靖朝的舞弊案。
朝廷之所以发现有考生乡试舞弊,是?因为八月初五这天京城有位考生酒后失言,在酒楼大?放厥词,说自个儿绝对可以中举。
恰好有御史?途经此处,听到这番言论,当即便?心生怀疑,回去后就写了奏折递进宫中。
当今素来重视科举,看?完奏折后先是?按兵不?动,花了两?天时间?查明确有其事,立即派人捉拿该考生以及涉案官员。
经过一夜的拷问,有涉案官员供出真相。
原来不?仅京城,其余数个省也有考官泄露考题,引某些考生提前购买试题,从中牟取暴利。
而他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为这些人事先与他通过气,他一时没忍住诱惑,上了贼船。
等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据说这场舞弊案涉及到的省份共有四个,参与此案的考生竟有数百名。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当今立马派人前往试题泄露的几个省,先是?捉拿了主考官,一番严刑拷打,得到购买名单,再在放榜这天一举拿下所有舞弊之人。
“陛下是?位明君,可禁不?住底下人一个个只顾着往自己的腰包里揣银子,也多亏了那位御史?的敏锐,及时揭露了舞弊案。”
“他们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在乡试上做手脚,倘若让赵逊那样的人进了官场,受苦受难的还得是?百姓。”
“诶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你们要不?要听?”
“什么小道消息?”
“我听!你快说!”
苏源心不?在焉地将书翻页,同时竖起了耳朵。
“据说这次是?守旧派的反击,前年金堤塌陷一事,工部尚书还有好些官员被罢了官,他们心里存着怨,正好此次乡试派往各省的主考官有守旧派,既能给那位添堵,又能提拔自个儿的人,何乐而不?为?”
书斋的角落里,几位学子低声议论,一脸吃到瓜的表情。
“竟是?如此?!周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有个表兄做生意做到了京城,他也听说了舞弊案,担心我受牵连,特意写信回来。”周兄半掩着嘴,神神秘秘地说,“他也是?隐晦地表达了这么个意思,也是?咱们关?系好我才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要同旁人提起。”
同伴咣咣拍胸脯:“周兄放心吧,我们谁也不?说。”
苏源将书放回书架,绕到另一边找书。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若真是?两?派的争斗,他们这些秀才都是?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的炮灰罢了。
之前他以为只是?某些官员为了私利,现在得知这么个可能性,愈发不?确定?何时能再度乡试了。
在书斋内来来回回找了几圈,才终于找齐书单上的书。
苏源将最后一本放入怀中,绕过书架准备去柜台付钱,就听见另一边的角落里传出有点熟悉的声音。
“关?于此次乡试,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你们要不?要听?”
苏源脚步一顿,紧接着便?是?各种想听。
前者:“据说这次是?守旧派......”
末了又来一句:“可千万不?要告诉他人。”
众人连声保证,一定?会把这个小道消息死守在肚子里。
等苏源付完了银钱,走出书斋,又在门口?的某个角落里听见熟悉的开场白:“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
苏源:“......”
好一个小道消息。
回到府学,刚把书放下,唐胤急吼吼跑进来:“方东,源哥儿!我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与舞弊案有关?!”
苏源掀起眼皮:“恰好我听到一个。”
唐胤咦道:“不?会咱们听到的都是?同一个吧?”
随后二人一对线,皆沉默了。
方东在一旁围观全程,登时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不?停:“人人都知道的消息,算什么小道消息。”
“对哦。”唐胤恍然明悟,“所以又是?谁说这是?小道消息的?”
苏源摊手,意味深长道:“或许只是?别人想让咱们以为这是?小道消息呢。”
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也会变成?大?道消息。
唐胤右手握拳,在左手手心锤了一下:“似乎有点道理,不?过守旧派真的很可恶啊。”
但凡有点脑袋瓜的都知道,新?政对靖朝的发展大?有裨益,那些个守旧派的老家伙只知拖后腿。
仔细一数算,光这几年守旧派搞出来的烂摊子就不?止一个,最后都得革新?派给他们擦屁股。
苏源也很疑惑,两?派内斗就不?怕给周边各国可乘之机吗?
思绪流转,苏源翻出替他俩买的书,分?别递给他们:“事关?天下读书人,陛下定?会给出一个公?道,就算是?守旧派也无法求情捞人。”
靖朝对待科举舞弊的惩治手段十分?严厉,轻者剥夺功名,重者仗责流放,甚至砍脑袋都不?是?没可能。
那些个参与其中的主考官自以为行?事隐蔽,故而有恃无恐。
如今事情败露,就算是?根深蒂固的守旧派,也无法公?然违背□□制定?的靖朝律法,十有八.九会捏着鼻子装死。
“如此最好。”方东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我记得明年二月是?太后寿辰,说不?准陛下会开恩科呢。”
太后寿辰?
苏源挑了下眉,倘若舞弊案收尾顺利,还真有可能来一场恩科。
思量之下,苏源一抚掌:“那还等什么,赶紧看?书吧。”
另两?人默契地应一声,三人挤在两?张桌案前各自看?起书。
......
距离农历八月的乡试已过去两?个月。
在暮秋时节,轰轰烈烈的舞弊案终于落下帷幕。
这两?个月里,陆续有几十位官员落马。
这几十人囊括了从京城到地方,从正三品到正七品的诸多官员。
他们一个都没逃过,不?是?流放就是?斩首。
最惨的那位要数永安伯刘章,有人供出最先是?他提议泄露考题用以牟取暴利,陛下震怒,直接夺了永安伯的爵位,并株连九族。
后又顾及永安伯之女为大?皇子诞下长子,改为株连三族,且并未祸及出嫁女。
至于那些购买考题的考生,也是?惩处不?一。
那些将提前找人写好的答案一字不?改直接誊写到考卷上的,一律发配充军。
一小部分?临阵退缩,虽买了考题,却自己写了文章,一律剥夺功名,杖一百撵回家去。
当然了,这些人都是?没法再参加科举的。
当今雷厉风行?的手段,让无数读书人拍手叫好,心中感戴万分?。
府学的学子们也都欢呼雀跃,直呼陛下圣明,同时暗戳戳期待起下次乡试。
苏源在书斋得知此事,狠狠吃了一惊。
永安伯可是?梁盛为官之路上的一大?贵人,现今永安伯没了,梁盛想有从龙之功是?不?可能了。
随后又转念一想,自从他来到这里,不?仅原主的人生轨迹,就连梁盛的也都脱了轨。
原著里梁盛连中三元,事实却是?梁盛连秀才都没考上就被剥夺了功名,再杳无踪迹。
不?过苏源并不?后悔,更?没有愧疚之谈。
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替原主正名,让苏慧兰远离必死结局。
“佛祖保佑,明年陛下开恩科!”回去的路上,唐胤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咕噜。
苏源失笑,当然心里也存有几分?希冀。
若再耽搁个三年,考过乡试他就十九了,三年又三年,如果有机会参加会试,他都二十多岁了。
虽说当今有好些二十三岁的读书人还在为秀才而伏案苦读,可经历过前世的高考,苏源想争取在二十岁之前考完会试。
“卖糖葫芦喽!”
“饴糖!又香又甜的饴糖!”
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苏源的胳膊被一股力道戳了戳。
刚回过神,怀里就多了一堆笔墨:“我去买一份饴糖,源哥儿你帮我拿着。”
苏源把笔墨往怀里收了收,和方东站在街边,等唐胤买饴糖回来。
“奶,我要吃糖葫芦!”
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从旁响起,苏源循声望去,只见一三岁稚儿指着不?远处的糖葫芦嘴里嚷嚷。
老太太一把攥住他的手:“吃那玩意干啥,小心牙被虫子啃光。”
男童捂嘴一脸惊恐,眼里含着两?包泪。
老太太弯腰把他抱在怀里,顺带着颠了颠:“走,奶家去做天铃饼给你吃。”
男童瞬间?忘了糖葫芦,回抱住他奶的脖子:“好,我要吃那——么大?的天铃饼!”
“成?,就依你。”老太太慈祥地笑了笑,抱着孙子走远了。
苏源的视线紧随着他们,直至祖孙俩拐进巷子里,才收回目光。
“有很多人喜欢地蛋......哦不?对,现在叫天铃,他们都很喜欢天铃呢。”方东笑着说。
产量高,又做法多样,谁不?爱吃。
两?年前孙见山将土豆带回京城,经过两?轮试种后确定?了它的亩产,就在去年下半年开始了土豆的推广。
陛下专门派了钦差前往各省,临行?前又觉得“地蛋”二字太过粗陋,恐怕百姓还没听到此物的亩产就失了兴趣,遂大?笔一挥,赐了“天铃”这个名字。
推广至今一年有余,已初见成?效。
好几次苏源外出,都看?见孩子手里抱着土豆啃得正欢。
这期间?也有“小道消息”称,天铃是?有人在顺来集市的胡商手上被发现,将其献给了陛下。
这时百姓们又开始后悔,当初陛下怎么就关?了顺来集市。
只可惜君无戏言,否则他们怎么也得去那什么胡商的摊位上瞧上一瞧。
对于他们的转变,苏源也能理解。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吃饱喝足。
多了天铃这样高亩产的作物,他们不?必挨饿,自然对发现并推广天铃的陛下心怀感激。
“我买好了,咱们回吧。”
苏源瞥一眼唐胤手中的油纸包,将怀里的笔墨塞回去,又顺了两?块饴糖。
他和方东各一块。
咬一口?,是?过分?的甜腻。
还有点粘牙。
苏源艰难吃完,用方才老太太吓唬小孙孙的话吓唬唐胤:“你吃这么多糖,小心一嘴牙都被虫子给蛀光了。”
“好你个源哥儿,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然这么恶毒,诅咒我被蛀光牙!”
苏源多了解唐胤,他此言一出,马上加快脚步,将人甩在几步开外。
“源哥儿你给我站住!”唐胤在后头?嚷嚷,然后就被方东一把捂住嘴,“别吵了,街上这么多人,你不?嫌丢人我都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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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胤无语凝噎:“方东,你变了。”
方东深深看?他一眼,提醒道:“源弟已经走远了。”
唐胤猛然回神,忙拔腿追了上去。
方东望着一前一后两?道背影,眼底笑意浮动。
这样真好,希望以后他们一直都能这样。
......
所有人都在等乡试的消息,可是?等啊等,直到年末也没等来朝廷的决定?。
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大?家照常参加了年末考核,然后收拾行?李,各自归家。
苏源一行?人依旧乘坐了唐家的马车,书箱行?李足足塞了一个马车,他们仨坐着另一辆。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行?驶,抵达杨河镇已是?傍晚时分?。
腊月二十七,铺子的生意正好着,这个点仍有客人站在寒风里等候。
“掌柜的,给我来一斤红尖酱!”
“桂大?妹子你也买红尖酱啊,不?得不?说,这苏掌柜家的酱是?真好吃,我每次烧鱼的时候放一点在里头?,比茱萸还香呢!”
“我就不?一样,我买红尖粉,炒啥菜都能往里头?放一点,那滋味,真给我舌头?都尝没了。”
客人们哈哈大?笑,笑声驱散寒风,空气都增添了几分?暖意。
待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苏慧兰一抬头?,就见三个少年并肩走来,不?由眉开眼笑:“盼了一年,总算回来了。”
唐胤笑眯眯道:“婶子,我和方东来您家蹭饭。”
“知道你们要回来,婶子做了好些你们喜欢吃的,赶紧进来。”
“谢谢婶子,婶子您真好。”
一个半时辰后,送走了唐胤和方东,苏源才将乡试舞弊的事儿告诉苏慧兰。
苏慧兰揪紧了袖子:“那你们是?要等下一批再去考吗?哦呦真是?太坏了,我可听说这次光咱们省就有上万人考乡试,这回都没过,下次不?得更?多?”
苏源捧着茶碗,掌心蕴得暖呼呼:“差不?多是?这样,不?过科举本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压力才有动力不?是?。”
苏慧兰虽读过书,却在科举这方面帮不?了什么,只能给源哥儿加油打气:“娘相信你一定?能考中举人的。”
“嗯好。”苏源笑笑,“我心里有数,您别担心。”
苏慧兰自无不?应,眼神很是?柔和。
次日?回村过年,在家里待了半个月,苏源再次出发前往府城。
正月二十,当今下旨,于五月开恩科,举行?乡试。
这一消息在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传遍靖朝每个角落。
学?子们奔走相告,无不赞颂陛下英明。
一般来说,乡试开恩科,会试也会在次年开恩科。
两重惊喜砸下来,苏源喜不自禁,就连教谕留下的双倍课业也没能影响他半分。
“还?真给方东说中了?,今年陛下真开了?恩科。”唐胤从教谕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回了?学?舍就兴冲冲抱来一大摞书,“左右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咱们看会书再去。”
这次倒是积极性满分,苏源一边暗忖,一边把书本往边上挪了?挪:“坐这。”
唐胤拉了?张凳子过来,翻开书本,畅想未来:“容许我?做个梦,五月份我?要是中举了?,岂不是明年就要参加会试了??”
那可?是京城啊,天子脚下,靖朝最为繁华的地儿,他?活了?十九岁还?没去过呢。
苏源提笔蘸墨,拿笔头戳了?他?一下:“好了?你该醒来了?,赶紧看书。”
唐胤推开毛笔:“......我?这就看。”
有?了?一次备考经验,大家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苏源背书写文章之余也不忘练大字,雷打不动每天三?张。
不仅是他?,唐胤和方东也被带着一起?练。
好几次有?学?子来探讨问题,刚踏进来就东闻西嗅,赞一句:“好浓的墨香。”
那是因为他?们仨写字写得多了?,用来洗毛笔的小盆里?都是黑乌乌的,久而久之,整个学?舍里?都氤氲着一股墨香。
得知真相,对方惊叹之余竖起?大拇指:“你们可?真是毅力惊人。”
学?习任务这般沉重,他?们竟还?能坚持练字,着实难能可?贵。
对此,苏源一笑而过,待到夜深人静躺到床上,又转身进了?自习室。
一学?就是两个半时辰,在精神上快要到达极限,感觉到疲惫时才出去睡觉。
两个月一闪而逝,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七。
和之前一样,此次乡试的三?场分别是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
需要提前一天进入号房,苏源一行人于初七下午抵达客栈。一切收拾妥当,苏源坐下进自习室看了?五个时辰的书,直到酉时才出来。
囫囵解决了?晚饭,回房后倒头就睡,在子时的号炮声中醒来。
从头门到仪门,依旧是熟悉的检查流程,进入龙门后,苏源很快找到自己的号房。
将寝具和简单炊具放下,目光转了?一圈后,旋即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腕,腕骨分明。
两块木板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苏源屏住呼吸擦去灰尘,又将蛛网处理干净,方才落座。
农历五月,正值夏季,蚊虫比去年八月更?为嚣张,没一会就闻着味儿撞到苏源手背上,企图饱餐一顿。
啪一下解决了?蚊子,苏源取出艾草点燃,放在号房的角落里?,任其缓慢无声燃着。
过不多久,扰人的嗡嗡声总算清静下来。
苏源吐出一口浊气,阖上双眸,默背起?了?文章。
傍晚时分,考生陆续到齐,贡院大门落锁。
苏源将木板拼在一起?,蜷着腿睡了?一夜。
次日?一早,他?正揉着酸麻的小腿,隐约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办事员将答题用纸和题纸分发下来,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又一遍:“乡试严禁舞弊,一经发现,立刻剥夺功名,流放充军。”
有?赵逊那一批人为反面教材,谁也不敢铤而走险自寻死路,故连连点头,生怕应得晚了?被人怀疑心?怀鬼胎。
考卷分发完毕,号房再次上锁。
苏源磨好墨,开始作?答。
破题期间,就算他?沉浸在思索当中,也很难忽视号房外来回不断的走动声。
显然是考官在巡视。
上次乡试可?没有?这么严格,大有?连只蚊子都不放过的架势。
归根结底,还?是被舞弊案搞怕了?。
苏源沉吟片刻,落笔第一句。
一天半转眼过去,苏源将草纸上经过数次修缮、润色的五言八韵诗誊写到答题用纸上。
放下毛笔,轻揉酸胀的虎口和手腕,同时翻开第一篇文章,开始检查。
翻动间带起?一阵微风,苏源隐约能闻见自己身上的酸臭味。
像是被塞进酸菜坛子里?泡了?十天半个月,又捞起?来丢进下水沟里?的味道。
确认无误后,苏源怀着一言难尽的心?情缴了?考卷,和几十位考生一同走出考场。
踏出贡院的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都清新起?来,苏源加快步伐往客栈走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洗个澡,冲去这一身汗味、臭味。
“苏源!”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苏源停步转身,忪怔一瞬:“程兄?”
来人正是当年府试第二?的程阳,他?气喘吁吁赶上苏源,呼吸不稳:“苏源,你考得如何?”
程阳身上的味道有?些冲人,苏源不着痕迹偏了?偏头,也未隐瞒:“就正常发挥吧。”
他?在府学?的成绩放在那,故作?谦虚反倒引人反感。
程阳表情灰暗:“我?这次感觉不太好,尤其是第三?题,我?卡在一个地方许久,总觉得考官的出题用意不在此。”
言外之意便是不自信。
程阳早已及冠,身量却比苏源要矮一点,苏源轻易就能拍上他?的肩膀:“程兄莫要妄自菲薄,切不可?乱了?心?态,稳中求进才是最好。”
程阳强挤出一抹笑:“我?晓得了?,明日?正好休息一天,我?调整调整状态,争取第二?场不掉链子。”
苏源回以微笑。
“对了?。”程阳忽然话锋一转,“你会参加明年的会试吗?”
苏源侧头,眸光微动:“确有?此意。”
这回轮到程阳忪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是,你肯定能考中举人,教谕们也都说了?,若非条件不允许,你直接参加会试都不成问题。”
这话听得苏源心?里?不舒服,笑容淡了?淡:“程兄先?放平心?态,科考最忌胡思乱想,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程阳目送着苏源远去,狠狠敲了?下额头。
他?也知道方才那番话说的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住心?里?那股气。
苏源无疑是优秀的,此次说不准还?能一举拿下解元。
反观他?,自从院试过后,读书愈发吃劲,作?出的文章也不如以往有?灵性。
更?别提乡试中的文章,他?横看竖看都觉得写得不对劲。
出来后看到苏源,一时没忍住心?里?的郁闷,言语偏激了?些。
如今冷静下来,倒是后悔不迭。
罢了?,苏源一向?大度,等?乡试过后再说吧。
他?还?得赶紧回客栈,把带来的书本挨个儿翻一遍,以防答题时脑中空空,写不出半个字。
......
再说苏源,他?回去后匆匆洗了?个澡,压根没把这个小插曲记在心?里?,胡乱应付一口,填饱肚子就去补眠了?。
这一觉睡了?五六个时辰,起?身后看了?会书,和方东唐胤出去溜达一圈,劳逸结合,然后又在酉时入睡,天没亮奔赴贡院。
第二?场考完,休息一日?又是第三?场。
这期间已经有?数名考生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除去一位写着写着突然惊厥而亡的考生,其他?几位都只是晕倒,却也遭了?不小的罪。
要知道,这三?天里?无论发生什么,贡院大门都不会打开。
这些人都是被号军从墙头扛出去的,过程中磕磕碰碰,几经折腾下轻度昏迷也成了?重度。
苏源在心?里?给他?们点一排蜡,加快手上的动作?,写完最后一句。
检查无误后,苏源上缴考卷,井然有?序地离开贡院。
这次苏源没回客栈,而是等?在了?树荫底下。
刚站定,又有?号军抬着一人出来。
即便离得挺远,苏源还?是一眼认出对方是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