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阳脸色惨白,陷入晕厥仍念念有?词:“我?还?能再写......不要收我?的考卷......我?要做举人......”
对于程阳的魔怔低语,号军早已习以为常,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把人交到程家家仆手上,转身进了?贡院。
苏源收回目光,临门一脚出了?岔子,其崩溃程度可?想而知。
不过这与他?无关,他?和程阳也只能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再有?几天前那番激烈言论,让他?彻底无感。
只希望程阳能尽快调整好状态,莫要一蹶不振。
在烈日?下等?了?两刻钟,唐胤和方东相携而出。
苏源挥手:“这边!”
两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一凑近就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几乎是不约而同捂住口鼻:“你好臭。”
顿了?两秒,又异口同声:“彼此彼此。”
话音落下,三?人都忍不住笑了?。
唐胤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裳:“可?把我?累坏了?,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话不多说,咱们赶紧回去,吃口饭洗个澡,再美美睡上一觉。”
方东:“善。”
考过乡试,肩头无形的压力也卸去一半,苏源胃口都好了?不少,连吃两碗饭。
饭后也没精气神再讨论考题,各回各屋,不一会就鼾声震天。
依旧是三?日?后放榜,这期间苏源一行人几乎是泡在省城的书斋里?,各自都淘到了?心?仪的书籍。
五月二?十,乡试放榜日?。
苏源天蒙蒙亮就被唐胤从床上挖出来,脸没洗饭没吃,草草拾掇一番就赶去了?贡院。
据说这次乡试比去年还?要多出上千人,贡院门口人潮如海,推来搡去,都使出全身力气往木板墙前挤。
苏源可?不想被卷入上万人的踩踏事件当中,一手唐胤一手方东,真诚提议道:“人太多了?,咱们等?会再看,反正桂榜也跑不了?。”
他?二?人深表赞同,默契退出人群,站在外围。
只是目光一致,都看着贡院大门的方向?。约摸着过了?半个时辰,初阳升起?,空气开始变得燥热,几个持刀衙役才姗姗来迟。
诸人按捺着内心?的焦急躁动,等?衙役张贴完公告榜,警告完“只需观看,不许损坏”离开,几乎是瞬间一拥而上。
“诶呦谁踩到我?脚了?!”
“你干嘛撞我??”
“别挤了?别挤了?,这边有?人摔到了?!”
喧嚷声震天,谁也不肯让谁,都想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是否中举。
“今年的解元是谁?”
“让我?来瞧一瞧,今年的解元是......苏源!”
看榜之人陡然拔高了?嗓门,这下后头的人也都知道新鲜出炉的解元名为苏源。
“苏源是不是凤阳府的那个小三?元?”
“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可?真是......厉害啊!”
而作?为解元本尊,苏源遥遥望着桂榜的方向?,脑海中有?数不清的烟花炸开,心?脏“砰砰”鼓动着,几欲跳出胸腔。
“苏源人呢,怎的没看见他??”
“我?家老爷说了?,今日?若有?人能捉住苏解元,赏银十两!”
这一声吼,在银钱的诱惑下,不少人开始于人群中搜寻苏源的身影。
苏源正要跑路,冷不丁被人抓住胳膊:“找到了?,他?在这!”
恰好这时唐胤和方东看了?榜回来,苏源想也不想一把甩开那人的手,抓起?两人拔腿就跑。
跑出好一段距离,直到身后的动静逐渐没了?,苏源堪堪停下,一手撑墙大口喘气。
“他?们真是太可?怕了?。”
为了?十两银子,差点把腿给跑断了?。
唐胤靠在墙上,挤眉弄眼:“这可?是榜下捉婿,说不定源哥儿你还?真能喜得良缘。”
苏源乜他?一眼:“这福气给你?”
唐胤噎了?下:“我?早跟我?娘说过,要等?到及冠才考虑成亲的。”
“我?不也是。”苏源缓过来点,站直了?身子,“话说你们俩考得如何,是否榜上有?名?”
方东:“我?是亚魁。”
唐胤收敛嬉笑,半是失落半是侥幸:“我?是倒数第四。”
那就是都考上了?。
“已经很不错了?。”苏源把手搭在二?位好友的肩上,“至少证明咱们是胜过许多人的,咱们现在可?都是举人了?。”
放在以前,举人可?是唐胤想也不敢想的存在,就算是吹牛皮也不敢拍着胸口说自个儿有?朝一日?能考中举人。
原则上来说,只要中了?举,就拥有?了?选官的资格。
虽说不是多大的官职,甚至连从七品都不是,但至少是能做官了?。
唐胤越想越激动,对着空气一顿拳打脚踢:“我?这勉强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乡试第六,方东也十分满足,嘴角带笑:“是啊,都是光宗耀祖。”
稍歇片刻,三?人并肩走回客栈。
唐胤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真想赶紧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爹娘。”
“眼下估计不行,你忘了?还?有?鹿鸣宴?”
唐胤一拍脑门:“对哦,我?差点给忘了?,鹿鸣宴上是不是要吟诗作?对,我?要不要提前准备个三?两篇,防止现场出丑。”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苏源赞道,“咱们都先?备着,多多益善。”
既已决定,他?们回了?客栈就埋头准备起?来。
......
鹿鸣宴乃是乡试后专为新科举人而设的宴会,一般于放榜次日?举办。
这一日?,新科举人齐聚于此,谒见主考官等?官员,而后有?序入座。
苏源作?为新科解元,自然是走在举人的最前面,位子也是离上首最近。
各自落座后,举子们开始吟诵吟诵《诗经·小雅》中的鹿鸣,作?魁星舞。
之后就到了?吟诗作?对,向?诸位大人展示自己的环节。
乡试亚元最先?起?身,作?揖后吟诗一首,随后一脸期待地等?待评价。
上方的主考官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不错。”
亚元笑容僵了?僵,这首诗可?是他?琢磨了?整整一晚上才写出来的,怎会只得这样一个评价?
余光瞥见正襟危坐的苏源,他?心?神一动:“某早就听说苏解元才名,百闻不如一见,不若苏解元也赋诗一首,让诸位大人和在座各位品赏一番?”
数十道目光落在身上,苏源想忽视都做不到。
遂轻拢宽袖,起?身作揖,举手?投足尽显温雅:“品赏不敢当,既是如此,源便献丑了?。”
“菡萏池塘春水平,芙蓉院落昼初晴。花含宿露珠光润,玉佩风微有鹤鸣。”
正值菡萏盛放,举办鹿鸣宴的布政司衙门内恰好有一方池塘,一阵风吹来,便有清香涌入鼻尖。
苏源灵思?一动,一首七绝脱口而出,昨日拟的诗作反倒没用上。
主考官捋须,依旧是那句:“尚可。”
亚元险些笑出声,死命捏着手?心才忍住。
他还以为小三元有多厉害,还不是和他一样,只得?了?一句“尚可”。
苏源倒没多失望,作诗本就不是他的长项,中上游即可。
再?一拱手?,坦然落座。
其他人不甘落后,争相表现自己?。
宴上的气氛逐渐热烈,诸人饮酒奏乐,吟诗作对,好一派和乐景象。
上首的几位官员看在眼里,一贯肃然的面色松快不少。
这些可都是未来靖朝的栋梁,能和睦相处最好,将来有幸入了?朝堂,也能拧成?一股绳,替陛下效力。
苏源作为解元,被不少举人以各种名义敬酒。
饶是他酒量还算不错,也经不起?一杯接着一杯,很快脸色泛红,眼神也飘忽。
“苏解元海量,今日咱们不醉不归!”亚元朗声大?笑,说着又要过来斟酒。
苏源忙掩住杯口,努力作严肃状:“刘兄失陪,源要去更衣。”
亚元表情一僵,讪讪收回酒壶:“那你去吧。”
苏源悄没声地出了?宴席,站在廊下吹风。
热浪扑面而来,叫他清醒不少。
不想再?回宴上,更不想被人以各种理由灌酒,苏源索性四处逛了?逛。
顶多再?有半个时辰,鹿鸣宴就该结束了?,届时他跟唐胤方东汇合便是。
站在池塘边赏了?会儿荷花,清香驱散所剩不多的酒意?,苏源正要转身回去,不远处的假山后传来谈论声。
“真不懂他凭什?么能中举,凉薄无情,不顾生父和庶弟死活,要我说当初就该一并剥夺了?他的功名,凭什?么他能继续再?往上考?”
原本苏源是不欲偷听他人谈话?的,可当他听见“生父和庶弟”时,鬼使神差地止住脚步。
“那时他已经得?了?两次案首,我看多半是那凤阳府知府徇私,想在他的地盘上出一个小三元。”
“小三元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他成?了?解元,真是老天不长眼。”
“就他之前作的那首诗,我三岁时就能作出来,他还一副坦然自得?的模样,简直贻笑大?方!”
亲耳听到别人议论批判自己?,这种感觉还真有点微妙。
起?初听到这番对话?,他是愠恼的。
可越往下听,越觉得?可笑。
亏得?他们还是举人,难道不知“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的道理?
光是听些捕风捉影的话?,就在背后与人恶意?猜测。
这样只知道人是非的人,就算进了?官场也走不出多远。
“咔嚓——”
一脚踩上树枝,议论声戛然而止。
假山后的几位举人先后探头,脸上的不屑与快意?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崩掉,转为尴尬。
“苏、苏解元。”其中一位举人底气不足地喊道。
“你们也在吹风?”苏源笑着问。
对方几人先是一愣,随后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几个方才喝了?不少酒,正吹风呢。”
“这样啊,我吹得?差不多了?,先回去了?。”
“好好好,苏解元你先走吧,我们待会儿再?回去。”
苏源含笑道:“不必如此称呼我,大?家都是举人,单我一人特殊,岂不显得?贻笑大?方?”
说罢转身离去。
衣袂飘然,步履坦荡,颇具文人风范。
反观这几位举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是了?,他们方才那样激昂,苏源又怎会听不到。
亏得?他们还心存侥幸,以为苏源耳力不好,什?么都没听到。
内涵了?对方一顿,苏源心中极为畅快。
宴上再?有举人敬酒也不推辞,碰杯后一饮而尽,洒落拓然。
不久后,鹿鸣宴已临近尾声,假山后那几人才慢吞吞回来。
坐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苏源,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狠狠松了?口气,把自己?团成?鹌鹑,存在感降到最低。
“苏源。”主考官沉声唤道。
苏源放下酒杯,起?身上前:“大?人。”
主考官递给他一本书:“这上面有本官的注解,希望你能用上。”
苏源先是一怔,几秒后双手?接过:“多谢大?人。”
主考官面上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挥手?道:“你回去吧,希望本官明年能在京城看到你。”
苏源捧书的手?指轻动:“......是。”
在诸多各异的注目下,苏源信步回到座位。
将书本桌案上,紧挨着手?边的位置,他听见旁边急促的呼吸。
略微侧首,就见亚元脸上难掩不可置信,死死盯着书册。
“刘兄?”苏源神情茫然。
亚元猝然惊醒,反应有些大?地扭回脖子:“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主考官大?人给了?你什?么书。”
苏源似是没听出他的疯狂暗示,赧然一笑:“许是主考官大?人觉得?我作诗不精,才给了?我这本书吧。”
亚元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酒是彻底醒了?。
关于鹿鸣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主考官会在宴席末尾赠书给自己?最为欣赏的举人。
这里的举人并非一定是解元,所有中举的学?子都有机会,所以先前大?家才会那般争先恐后地表现自个儿。
亚元先前还想着,苏源的诗作并不突出,其他人的诗作又不如他,想必这本赠书非他莫属了?。
然而事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主考官最欣赏的人竟然是狠狠压他一头的解元苏源,还将亲自注解过的书赠予了?他。
亚元咬碎一口牙,还不能表露出来,以免给人留下小肚鸡肠的负面印象,只能强颜为笑。
苏源抿唇一笑,面对周遭的打量从容自若,直至鹿鸣宴彻底拉下帷幕,也不曾露一次怯。
宴席结束后,所有举人都领到一份竹制的小扎。
这上面记录着他们各自的姓名年龄籍贯,是举人身份的象征。
苏源将其小心翼翼置入袖中,才拿着书与唐胤、方东汇合。
“离天黑还早,要不咱们先回府城?”方东提议道。
省城的物价本就高?,又恰逢乡试,客栈的住宿费更是高?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虽说方东如今手?头阔绰了?不少,可能省一点是一点,何必多花一晚上的银钱。
苏源也正有此意?,三人回了?客栈,收拾一番后上了?马车。
马车上,唐胤拿胳膊肘戳了?戳苏源:“源哥儿,之前宴上主考官给你的那本书呢,给我看看行不行?”
苏源也不吝啬,从书箱中取出,放到矮几上。
唐胤拿过来,方东挪到他旁边,跟着一起?看。
两人看得?入神,苏源也就没打扰,索性闭目养神。
谁料刚一闭眼,身子陡然一轻。
再?睁眼,已来到自习室里。
耳畔是熟悉的礼炮声,彩条亮片和花瓣从头顶上方落下。
“恭喜室长苏源,自习室已升级,请前往等?级页面自行查看。”
望着四周点缀着大?红花的红字,苏源轻点沙漏上方的“五倍速”。
“biu——”
云朵状的弹窗应声弹出。
【自习室室长:苏源】
【当前功名:举人】
【当前时间流速:十倍速】
沙漏上方的“五倍速”也随之变为“十倍速”。
苏源勾了?勾唇,食指轻点了?点这三个字,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十倍速的效果了?。
不过眼下他身边还有两人,不适宜在自习室待太久,关了?弹窗就退出了?自习室。
“这里的注解十分到位,要是我我肯定想不出来。”唐胤满目惊叹,“不愧是能成?为主考官的男人,在学?识这方面是我拍马都赶不上的。”
方东也不住点头。
苏源挑了?下眉,双手?抱臂:“话?说你们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吗?”
方东从书页上移开眼,沉吟片刻:“我打算等?下次会试。”
通过这次乡试,他意?识到自己?尚存不足,也明白在他前面还有不少藏龙卧虎之人。
经过慎重思?量,他打算沉淀三四年,等?下次会试再?进京赴考。
“我跟方东想的差不多。”唐胤放下书,“这乡试我就已经足够吃力了?,这中间只隔了?一年,再?除去赶路的时间,可不剩多少了?,压根不够我准备的。”
“算了?算了?,我还是等?下次吧。”唐胤对自己?可没那么自信,这次他侥幸中举,下次可不一定能中进士。
“源弟你呢?”
苏源揉揉眉心:“我想先试试水,若是没中就再?来一次。”
“你肯定没问题。”不是唐胤的滤镜太厚,而是教谕他们都这么说,“只可惜咱们不能一起?了?。”
苏源轻言安慰:“就跟当初我和方兄升入甲班,你在乙班,我和方兄前往府学?,你还在私塾一样,早晚都会相聚的,不是吗?”
“没错。”方东抚掌,“不过几年而已,难不成?咱们会因为这点光阴而生疏了??”
唐胤扬起?下巴:“当然不会!”
说完三人都忍不住笑了?。
......
回到府学?,迎接他们的又是一连串的恭贺。
尤其是苏源,他作为近年来最年轻的一位解元,称得?上备受瞩目。
学?子们此时是羡慕多于嫉妒,都想着假以时日若能如苏源这般,他们做梦都能笑醒。
方教授也是满脸笑容,他当着众人的面拍了?拍苏源肩膀:“很好,真给咱们凤阳府的读书人长脸。”
当得?知解元是苏源时,方教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早在两年前,苏源发现天铃并将其上交给朝廷,他就该想到今日。
才华超众,又心怀民生,乃是当世不可多得?之俊才。
“好了?大?家别围在这了?,都准备准备,等?会上课。”方教授又看了?眼刚回来的考生们,不论是否中举,“这些天你们辛苦了?,今明两日好好休息,后日再?复课。”
苏源等?人齐声道:“是,教授。”
众人作鸟兽散,府学?门口瞬间清静下来。
回学?舍的路上,唐·八卦小能手?·胤分享他最新?听到的八卦:“你们晓得?不,程阳这次落榜了?。”
苏源回想那日他被抬出来的场景,这一切仿佛是情理之中。
“他考试时晕倒了?,醒来后得?知第三场已经结束,差点没疯了?,他的同?伴和家仆被他又抓又挠,都破了?相。”
苏源、方东:“嘶——”
难怪鹿鸣宴那和程阳走得?颇近的学?子没有出席呢。
“整个凤阳府中举的总共有十二位,府学?里除了?咱们仨,其余三个都已经二三十岁了?。”
苏源闻言一顿:“青云哥他没考中?”
实?在是放榜那日人太多,他没顾得?上苏青云,回去后又忙着作诗,次日又疲于应付那些个举人,压根没注意?到那么多。
“反正我在那桂榜上没看到他。”唐胤答。
苏源没再?问,径自回了?学?舍,将书箱和包袱整理出来,按照习惯放好,去了?苏青云的学?舍。
苏青云比苏源回来得?略微迟些,刚进门就看到了?苏源。
连续九日的考试,再?加上落榜的打击,他脸色苍白,下眼睑发青,显然没休息好。
看见苏源,他放下手?中包袱,苦笑着道:“我可能辜负村民们的期望了?。”
过年时,他和苏源都接收到村民们的祝福和期望,自身也盼着一朝中举,荣耀门楣。
只是没想到中途出了?差错,不幸落榜。
苏源一时语结。
一来他本身中了?举,还是解元,有些话?说了?反倒像炫耀。
二来他本身也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人,也说不出太多安抚的言语。
最后只能坐在一旁,递给苏青云一杯温水:“莫要气馁,下次一定能中的。”
苏青云接过茶杯,垂着眼说出决定:“在来府城之前,我已和家里商量好,倘若此次不能中举,就回家去了?。”
苏源愣住:“回家?”
“正好爷爷准备在村里开一家私塾,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先生。”
苏青云没说的是,他苦读数年,不论是束脩还是笔墨书本开支,都占据了?家中大?半的开支。
中举也就罢了?,他每月也能从衙门领回来一些银钱,节省点也能满足开支。
可惜他落榜了?。
而家中还有其他孩子要读书,总不能为了?他一人耽误了?弟弟们。
苏青云做不到那么自私。
苏源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堵得?他心里难受得?紧。
深吸一口气,手?指揪住膝盖上的布料:“可万一你下次就中了?呢。”
苏青云在读书上确实?有天赋,不然苏大?石一家也不会节衣缩食地支持他一路往上考。
“还是不了?。”苏青云笑容温和,一如当初带苏源引见季先生那样,“况且我觉得?比起?再?往下考,村里的孩子们更需要我。”
话?已至此,苏源也不再?劝了?,手?指松开,指腹轻蹭着:“那好,回头我将以前的笔记拿给你,你或许能用到。”
苏青云欣然接受:“多谢源哥儿。”
苏源把笔记拿来给苏青云,两人又说了?会话?,眼看着暮日西斜,方才起?身:“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苏青云送他到门口:“明日一早我就回去了?,到时候我就不去你那边了?。”
苏源笑了?笑:“好。”
“怎么现在才回来?”唐胤躺在苏源的床上,看着他的游记,“我们都等?着你一块儿去饭堂呢。”
苏源喝一口水,干燥的嘴唇得?以湿润,而后将苏青云的决定告诉两人。
唐胤听了?一骨碌坐起?来,抓了?抓头发:“看来我是真的走了?狗.屎.运。”
“之前是谁说快要学?秃脑袋的?”方东看他一眼,又说,“不过人生本就如此,在某个点相聚,产生交集,又在某一处各奔东西。”
苏源放下水杯:“是呢,所以我只感怀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好了?。”
说完肩上多了?两只手?。
唐胤:“没事,咱们不会各奔东西的,源哥儿你且等?着,四年后我就去京城参加会试。”
方东:“唐兄说得?对。”
苏源心中漾起?一阵暖流,面上却不显:“好了?我晓得?了?,不是说要吃饭么,走吧,再?去吃饭堂就没有好菜了?。”
“走,吃饭去!”唐胤吆喝一声,率先出了?学?舍。
今晚苏源没再?看书。
如同?前几次那样,考试后他给自己?放了?个假,放松一晚,明日再?努力。
再?者,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他也有些困倦了?,眼皮发沉,与其苦熬还不如趁早睡去。
一夜好眠,次日苏源去找方教授要了?与会试有关的书单,趁休息和方东唐胤去书斋。
“准备要趁早,四年一晃就过去了?,我可不想再?临时抱佛脚了?。”唐胤嘀咕道。
以前在私塾,他就喜欢临时抱佛脚,基本每次都是低空飘过。
后来来了?府学?,他一开始并未感觉到压力,第一次考核日也是临时抱佛脚。
结果他挂了?。
代价就是休沐日没了?。
之后他再?也不敢临时抱佛脚了?。
说话?间,路过苏青云的学?舍,苏源往里看了?一眼,他的那张床已经空了?。
不着痕迹收回视线,苏源指着书单说:“你先买两本,不急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方东报了?两个书名:“就挺适合唐兄。”
苏源颔首:“没错。”
唐胤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自然毫无异议,三人直奔书斋而去。
“苏解元!”
“苏解元来买书?”
“苏解元买什?么书,可否给在下做个参考?”
刚走进书斋,苏源就被数位学?子围住。
作为凤阳府的名人,所有读书人学?习的榜样,大?家自然很想知道他要买什?么书。
若能推荐一二,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唐胤和方东对视一眼,很不厚道地退后两步,留苏源一人应对满怀艳羡的众人。
苏源:“......”
好容易应付完,苏源买了?书几乎是落荒而逃。
“以后我可不轻易出来了?,要买什?么你们帮我带。”
他二人正因为方才的行为心虚不已,哪敢拒绝:“好好好,交给我们了?。”
刚进府学?,就被一位学?子喊住:“苏源,方教授叫你过去一趟。”
苏源不明所以,这个时候方教授找他作甚。
但还是不敢耽搁,将怀中书本交给方东:“辛苦你帮我带回去。”
方东刚接过,苏源就收手?跑远了?。
一路小跑,抵达方教授住处时苏源在门口停了?停,待呼吸喘匀在抬手?叩门。
“进来。”
苏源推门而入,走向桌案后的方教授:“教授,您找我?”
方教授放下毛笔:“是这样的,松江书院山长来信给我,想请你过去给书院的学?生讲学?。”
苏源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松江书院?”
“正是。”
苏源猛地掐住指尖。
松江书院可是靖朝第一书院,多少出身士族权贵的子弟打破头想进去,却被拒之门外。
这位以严肃冷刻闻名的山长曾表示,松江书院只收真正的读书人。
何为真正的读书人,至今也没人能弄明白山长的标准。
世家子弟心高?气傲,自觉被下了?面子,几乎个个甩袖而去。
但这并不影响书院每隔几年在殿试中出一位前三甲。
苏源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山长会请他过去讲学?。
松江书院人才济济,山长本身就是名满天下的大?儒,而他苏源不过一个举人,因何缘故亲自来信,邀他前往。
方教授一开始也是满肚子的疑惑,转念又想到苏源是在陛下面前记了?名的,而山长又曾做过皇子师,他亲自来信也不是没可能。
但这到底只是他的猜测,方教授并未多言,只道:“山长也说了?,你去了?书院也可入课室,讲学?听课两不误。”
苏源几乎是不假思?索,停顿了?两秒就一口应下:“学?生愿意?。”
旁人做梦都想得?到松江书院的读书名额,他又怎会拒绝。
这可是提升自我的好机会。
方教授捋须:“既然如此,那我便回信了?,你准备何时出发?”
苏源心里一盘算:“两日后。”
知会亲友,再?收拾行李,两天时间差不多了?。
“行,我这就写信,明后日就能送到。”
苏源作揖:“多谢教授。”
方教授摆摆手?:“不过举手?之劳,你且回吧。”
苏源应声而出,一路上想着该如何将此事告诉两位好友。
当回到学?舍,所有的思?虑都没了?,苏源出乎意?料的冷静:“两日后我要去松江书院讲学?。”
方东只是愣住,而唐胤手?里的水杯都掉了?,半天没回神。
“松、松江书院?!”
看着两人脸上的震惊,苏源会心一笑,和他之前的反应分毫不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