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将温和素养刻在骨子里,郭连云此时也?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他以拳抵唇,咳嗽两下:“苏源你可真是?......率直坦荡!”
苏源但?笑不语。
“不过饭堂的菜确实很不错,几位厨子可都是?御厨的弟子呢。”
苏源挑了下眉,松江书院还真是?财大气粗:“我要去吃饭了,你呢?”
“我去先生那里取一本?书,正好咱们顺路,一道走吧。”
苏源爽快应了,二人并肩而去。
在宋山长的小院门口,苏源恰好遇到宋和璧。
宋和璧今日一袭紫裙,衬得她如同魏紫般娇艳,正跨过门槛要往里走。
余光瞥见郭连云,宋和璧抬手打招呼:“郭师叔。”
打完招呼发现她郭师叔旁边竟站着苏源,眼神飘了飘,显然想起前天那件事。
年方二十有三就已成叔叔辈的郭连云:“......宋姑娘。”
“我去找叔公,先行一步。”宋和璧说?完,快步进?了院门。
苏源倒是?没注意宋和璧的异样,同郭连云点?头示意,赶去饭堂。
......
宋山长正在浇花,见郭连云过来,指了指书房:“你要的书在桌上。”
郭连云笑着说?:“多谢先生,我尽快看完再还回来。”
宋山长不可置否,继续浇花,好似郭连云一个大活人都比不上面前几盆花。
郭连云去书房取了书,便离开了小院。
他走后,宋和璧从屋里出来,手上拈着一块点?心?,裙摆轻晃,轻拂过鞋面。
“怎么样?”宋山长眼睛看着花,淡声?问道。
“什么怎么样?”宋和璧一脸茫然,“叔公你这点?心?哪买的,回头等我回京城,也?买点?带回去。”
“别打岔,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宋山长开门见山,“你觉得我那徒弟,郭连云如何?”
宋和璧吓得手里的点?心?都掉了:“师公你这是?要撮合我跟郭师叔?不行的,我俩可差辈分了!”
宋山长被她噎了下,没好气地转过身:“你爹把你送来书院,就是?让我为你择婿,你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还说?什么差着辈分,郭连云虽说?比你大了六岁,但?不论是?才?学还是?人品皆是?上乘,配你足矣。”
宋和璧掸去裙摆上的点?心?屑,闷头不吭声?。
宋山长望着这个让他不止一次头疼,却又?束手无策的侄孙女,长叹一声?:“还是?说?,你想回去做大皇子妃?”
“我才?不要!”宋和璧蹙起眉,“他就是?个伪君子,大皇子妃还在世时就忙着张罗继妃人选,我要是?成了大皇子妃,还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
“胡闹!”
宋山长沉下脸,语气却不严厉。
他明白宋和璧这番话虽难听了些,却不无道理。
他那侄子之所?以不远千里将女儿送来,一是?相信他看人的眼光,想来定会为宋和璧择一名佳婿,二来也?是?为了避开大皇子选继妃。
宋家从不站队,他也?不希望家中?小辈牵连到皇家争斗当中?。
“况且叔公你说?得也?不对?。”宋和璧蹲在檐下,兀自嘟囔道。
宋山长不明所?以:“什么?”
宋和璧觑了眼她叔公,小小声?说?:“郭师叔若真如叔公你说?的那样,就不会在尚未娶妻时房里养了四五六个通房。”
宋山长一时语结。
宋家家风清正,素来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宋和璧长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自然不喜郭连云那般婚前有通房。
“可你要知道,这世间男子三妻四妾的太多,如宋家这般独守一人的少之又?少。”宋山长缓声?道,“郭连云是?适龄男子当中?条件最好的了。”
宋和璧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之前才?会一直避着宋山长,堂而皇之地称呼郭连云为师叔。
“再说?吧。”反正她如今身在松江书院,一时半会也?不会回去,“这事不急,叔公您慢慢看,总有您满意,我也?满意的。”
从小在她爹和她娘琴瑟和鸣的熏陶中?长大,宋和璧是?宁缺毋滥,世上男子这般多,她就不信找不到那个令她眼前一亮的男子。
宋山长将侄孙女眸中?的执拗和天真看在眼里,脑仁儿又?开始疼了:“你个不省心?的,要气死?我!”
宋和璧当即变了脸色,上前扶住他老人家:“叔公您怎么样了,我去给您请大夫来!”
宋山长摆摆手:“你的婚事是?我最大的心?病,只要一想到你的婚事,我就头疼。”
宋和璧:“......”
她权当没听见,把宋山长扶进?屋里:“叔公您好生歇着,我去给您打饭哈!”
说?完拔腿就跑。
宋山长无奈至极:“这孩子。”
叹息过后,从书桌的小屉中?取出一沓纸。
这上面是?他搜罗来的适龄男子的名单,共计三十八名。
宋山长坐在桌前,又?挨个儿翻看一遍,口中?喃喃自语,不断将名单放到左手边。
“这个个头不高,站一块儿跟姐弟俩似的。”
“这个肤色太黑,日后若有了孩子,岂不跟煤山里掏出来一样?”
“这个......”
将最后一份放到左手边,这里头都是?他不满意的。
再看右手边,只一份名单,便是?郭连云的。
宋山长:“......罢了,再慢慢看吧。”
且说?宋和璧,她好容易逃脱宋山长的唠叨,拎着食盒去饭堂打饭。
正是?饭点?,饭堂里人挤人,放眼望去都是?学生。
幸好教授教习们有专门的打饭点?,宋和璧直奔负责打饭的大娘。
“宋姑娘又?来给山长打饭啊。”大娘笑眯眯地问,一脸亲和。
宋和璧将食盒递给大娘:“是?啊,我要竹笋肉丝......”
点?了两菜一汤,宋和璧付了银钱,将食盒盖好,拎着出了饭堂。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一道惊呼:“小心?!”
宋和璧利落一转身,躲开来不及刹车的男子。
躲开了,却又?没完全躲开。
她手里的食盒被男子撞飞了出去。
食盒脱手,要看着就要砸到地上。
就在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探出,一把抓住了食盒。
食盒里的青菜汤因着方才?的抛起洒出来,浸湿了青色宽袖。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急着赶时间,不是?有意要撞到你的。”那男子一脸焦急地同宋和璧道歉,“这份饭多少文钱,我赔给你可好?”
宋和璧却没搭理他,快步走向苏源:“你没事吧?”
干净而整洁的书生袍上粘着菜叶,瞧着有些狼狈。
苏源浅浅吸了口气,放下食盒,不着痕迹地将手背在身后:“没事。”
宋和璧才?不信。
她分明记得,那青菜汤放进?食盒里的时候是?滚烫的。
读书人的手最是?要紧,再看苏源的动作,十有八.九被烫着了。
此时她也?顾不上其他:“叔公那里有烫伤药,你随我一道过去吧。”
苏源迟疑片刻,还是?应了。
他带来书院的那些东西里,还真没有烫伤药。
这时那男子再次上前,将铜板递给宋和璧:“我方才?看了食盒里的菜,这些钱应该够了。”
宋和璧急着回去上药,也?没多看直接收了,拎上湿漉漉的食盒,领着苏源回了小院。
“叔公!叔公!”宋和璧进?门便扬声?呼唤,“之前的烫伤药呢?”
宋山长在屋里听到声?音,以为是?宋和璧被烫伤了,立马丢下书本?出来。
结果却看到了侄孙女身后的苏源。
再看他湿了大半的衣袖,以及红肿的手背,还有什么好问的,转头就去拿烫伤药。
不过片刻,宋山长就回来了,将烫伤药递上前。
宋和璧下意识就要上前,被苏源快一步接过:“多谢山长,请问何处有凉水?”
宋山长睨了眼尴尬搓手的宋和璧,指了指屋外:“墙角就有水缸。”
苏源应声?而出,宋山长坐下:“说?吧,怎么回事?”
宋和璧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了一遍,指尖轻蹭着手心?:“那人冲得太快了,我又?急着躲闪,手上失了力道。”
宋山长听完,重又?站起身:“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我去给他上药。”
宋和璧挠了挠脸,点?头如捣蒜。
她方才?也?是?一时情急,忘了男女有别,更忘了自己和苏源并不算多熟。
这边宋和璧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那边苏源已经冲完了凉水,正要上药。
宋山长及时出现,拿过烫伤药,轻描淡写道:“你一只手怎么上药,我来吧。”
苏源动动手指,坦然受了:“多谢山长。”
宋山长抠了一坨乳黄色的药膏,敷在泛红的地方。
不过几息之间,苏源就感觉到手背一阵冰凉。
“方才?我那侄孙女同我说?了,还得多谢你,否则青菜汤洒出去,烫伤人就不好了。”
说?完宋山长瞥了眼苏源的手背:“前两日我刚批注了一本?书,等会泥带回去吧。”
苏源心?中?了然,这本?书就是?补偿了。
也?不推辞,干脆接受。
之前在饭堂,他也?是?恰巧经过。
吃完饭准备回寝舍,谁料刚出门就遇见那一幕,而四周都有学生,他担心?食盒里有汤汤水水,泼出来烫伤人,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疾步上前了。
用一处烫伤换一本?当世大儒批注过的书籍,也?不算太亏。
苏源乐观地想着,连伤处都不怎么疼了。
“好了。”宋山长收回手,将存有烫伤药的小瓷瓶往前推了推,“这药你带回去,早晚各一遍,两日就能好。”
哦,还有一瓶疗效极好的烫伤药。
苏源将烫伤药收入袖中?,起身拱手道:“那学生就告辞了。”
宋山长挥挥手:“去吧,明日你且休息一日,授课我会安排其他教习过去。”
“月俸不变。”他又?补充一句。
苏源眸光一亮,带薪养病可还行?!
遂忙不迭应了,带着书和烫伤药回寝舍。
宋山长给的烫伤药确实有效,第?二天醒来发现刺目的烫红基本?消下去了。
除非用力按压,才?会有些许痛感。
左右闲来无事,苏源直接钻进?自习室,学了个昏天黑地。
时间太久,连他都不记得在里头待了多久。
等他收了书本?,处理好笔墨出来,起身往窗外一看,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苏源:“......”
腹中?空空,不住地发出抗议。
勉强将衣袍上褶皱抚平,苏源去饭堂吃饭。
刚打好饭,找到位置坐下,头顶突然落下一片暗影。
苏源似有所?觉,抬头就对?上来人不善的眼神。
“就是?你昨天帮宋姑娘挡了热汤?”
苏源一愣:“是?我,怎么了?”
“嗤——”高壮男子不屑冷笑,“你不过一教习,看你的衣着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不会以为救了宋姑娘,就能让山长将宋姑娘许配给你吧?”
苏源:“???”
这什么跟什么?
见苏源一脸迷茫,高壮男子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宋姑娘的父亲可是?从三品怀远将军,就算你使出浑身解数,他也?只会选门当户对?的男子做女婿。”
苏源:“......”
更离谱了。
这时他要是?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真是?反应迟钝了。
苏源放下筷子,不紧不慢站起身。
然后,高壮男子发现苏源竟比他要高上那么一点?。
高壮男子:“......”
“事发突然,不论是?谁我都会出手相助。”苏源眼睫微敛,眸中?充斥着冷意与警告,“再者,你这般毁坏宋姑娘名誉,诋毁于我,我反倒觉得你心?怀不轨,别有用心?了。”
高壮男子被倒打一耙,登时抬高嗓门儿:“昨日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假装烫伤跟宋姑娘离开,这事儿都已经传遍整个书院了,你还想抵赖不成?”
他这一嗓子,引来许多人的注意。
上百道视线投注在身上,苏源气极反笑,并未露怯:“我是?否假装烫伤,山长自会分辨,而不是?由你们在此臆断猜测。”
靖朝风气虽不如前朝那般保守,女子出行不必再戴帷帽遮面纱,但?一个女子若坏了名声?,麻烦会接踵而来。
苏源对?这点?深有体?会,是?因为苏慧兰就曾因为离开梁家,被各种恶意揣测,甚至是?针对?。
高壮男子没想到苏源竟这般巧舌如簧,口不择言道:“你不过一个举人,有什么好张狂的。”
“谁说?他只是?个举人了,难道你们不晓得吗?他可是?本?届解元,曾经得了小三元的那位!”
旁边的杨牧听不下去了,叉着腰走过来:“况且,苏教习可是?山长亲自请来的。”
高壮男子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半晌后迟钝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指着苏源,却是看向杨牧的:“你说他是谁?”
“你们不知道?”杨牧环视一圈,从许多人脸上看到震惊,摸了把脑门,“苏教习来学院已有?几日了,也给咱们上了两堂课,你们竟然不知道他就是本届解元?”
众人:……还真不知道。
谁会想到苏解元会突然从凤阳府府学来到他们书院,还是以教习的身?份。
况且苏教习也没说他就是乡试解元啊。
高壮男子袁维咽了下口水,强自镇定:“可就算他是解元,也不代表他不会做些卑鄙之事。”
简直是对?牛弹琴,杨牧不雅地翻个白眼:“山长既然请苏教习前来讲习,便是信任他的品性。话又?说回来,若流言都是真的,那我说你通过某些手段考入松江书院,你认是不认?”
袁维脸色涨红:“你休要?胡言!”
杨牧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转而冲着苏源笑,带了点讨巧意味。
“教习你别听他的,多半是某些人妒忌您,有?意胡说呢。”
所以您就看在我是站在您这边的份上,别计较以前的事,抽背文章也别再抽我了。
苏源何尝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只一笑而过,眼下重要?的是如何解决流言问题。
他行得?正坐得?端,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宋和璧到底是姑娘家,她没必要?牵扯其中。
目光在饭堂里环视一圈,最终定在某一点上,快步走去。
袁维以为苏源心虚,跟在后头嚷嚷:“怎么着,你这是做贼心虚,想要?落荒而逃?”
这人脑回路非正常人所有?,苏源都不想回应,径直走到正埋头吃饭的男子面前。
“如果我没记错,昨日就是你撞到了宋姑娘。”
他也是存有?几分侥幸,想着当事人会不会在场,没想到真给他碰上了。
男子,也就是张信猝然抬头,下意识捏紧筷子,结巴着说:“是、是啊,昨日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宋姑娘。”
苏源转身?看向袁维,语气温和,仿佛并未因他的纠缠叫嚣而生恼:“事发时这位张兄就在现?场,他应该看到了全过程,想必也看清我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
说罢他又?面朝张信:“昨日张兄你将铜板给宋姑娘时,我就在宋姑娘旁边,你一定看到了我手背上的烫伤,是也不是?”
张信垂眼看着饭盘里的米饭:“我......”
头顶的注视存在感太强,泛着冰凉与?笃定,叫他连闭眼瞎说的勇气都没有?。
呼吸乱了几瞬,张信抬头:“袁兄你误会苏教习了,苏教习确实被烫伤了。”
袁维瞠目,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不是你......”
张信捏着筷子的力道又?重了些,喉咙里干得?厉害,一字一句都十分艰难:“说来也都怪我,若我没急着往前冲,也就不会撞翻宋姑娘的食盒,以致苏教习受伤了。”
“无?妨,我也是恰好经?过,顺手为之。”苏源嘴角带笑,“如此,袁兄可满意了?”
袁维拱手作?揖:“是我轻信了谣言,还望苏教习不要?怪罪才好。”
苏源只笑了笑,并未应承:“这就跟‘横看成岭侧成峰’是一个道理,不同的角度,看待事物?的认知也有?所不同。许是当时离得?远些,大家看得?不甚清晰,误会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我被传谣言不算什?么,牵连到无?辜之人便是不好了。”
袁维表情讪讪,干巴巴地说:“学生知错,回去后定会反省自身?。”
苏源一抚掌,笑道:“能反省便是最好,既然袁兄有?此觉悟,便在明日上交一篇千字检讨吧。”
袁维呆住:“什?、什?么?”
众人也都茫然瞪眼,千字检讨什?么的,未免太可怕了点。
苏源面不改色地说:“回头我也好将检讨送与?山长,权当是对?此次谣言的解释了,如何?”
虽说他称呼袁维“袁兄”,身?份却是教习,是有?资格罚他写检讨的。
袁维:“......学生知道了,等吃过饭就回去写。”
“如此甚好,希望山长和宋姑娘能原谅你的莽撞。”苏源一脸欣慰,却让袁维一口血哽在喉头,转而又?看向周遭,“好了,事情已经?解决,就不耽误大家用饭了。”
谣言既已澄清,大家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各自收回视线,埋头吃饭。
苏源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张信:“多谢张兄仗义执言,若没有?你的作?证,我恐怕要?被某些谣言给害死了。”
杨牧跟着附和:“是啊是啊,这谣言真是害死人,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乱传,希望他下次月考每一门都不通过!”
“张信,你回头一定要?跟大家解释解释,可不能再让谣言诋毁苏教习了。”
张信瞳孔颤了颤,笑得?不太自然:“这是自然,我一定会帮教习澄清的。”
话已至此,苏源也没什?么好说的,道了谢后径自回到座位。
耽搁了这么久,饭菜凉了不少,口感不如原先,倒也能入口。
苏源喝一口汤,瞥向旁边的杨牧:“作?甚?”
杨牧放下饭盘,厚着脸皮说:“教习,咱打个商量行不?”
苏源吃一口饭:“什?么商量?”
“教习你也知道,我就是一旁听的,肯定是不比那些真正考入书院的人......”
苏源只作?听不懂,截过他的话头:“所以你是想让我对?你多加关注?”
杨牧噎了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
“放心吧。”苏源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道,“你虽是旁听生,基础也不算扎实,但在我眼中和其他人同样重要?。况且你方才又?为我争辩,我铭感五内,决定要?好生督促你,争取让你和其他人一样。”
杨牧:“???”
“就好比抽背文章,当堂作?答这些,只要?有?机会,我都会第?一个想起你的。”
杨牧:“!!!”
“好了,别光顾着高兴了,赶紧吃饭吧,你们等会还要?上课呢。”
杨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在苏源充满鼓励的眼神中熄了声。
挖了一大团米饭塞进嘴里,艰难咀嚼,两眼泪汪汪,几近哽咽:“多谢教习。”
苏源抿唇忍住笑意,又?埋头扒了一口饭。
......
有?关苏源的谣言只传了一天,当天晚上便消弭无?踪了。
宋山长得?知此事,已是第?二天。
郭连云一早过来,拎着茶壶进屋:“先生,茶泡好了。”
宋山长放下书,接过弟子斟好的凉茶,浅酌一口,眉目舒展:“你这泡茶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郭连云笑了笑,又?想起昨晚从好友口中得?知的事情,思忖片刻还是说了:“先生可知苏源替宋姑娘挡热汤的事?”
宋山长放下茶杯:“知道,怎么了?”
郭连云就将所谓谣言说给宋山长听,最后补充道:“幸好苏源及时澄清了,否则宋姑娘也会损了名声。”
宋山长挑了下眉:“且不论苏源烫伤的真假,谣言的对?象是苏源,与?和璧有?什?么关系?”
郭连云抬头,就对?上宋山长微凉的眼神,心中一慌,忙不迭解释:“学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宋姑娘可能也会......”
“好了,此事不必再说。”宋山长抬手止住他的辩解,淡声道,“既然苏源已经?澄清了,这事就过去了。”
郭连云眼神闪了闪。
“况且苏源被烫伤确有?其事,我还给了他烫伤药。”宋山长深深看了弟子一眼,“你该知道我的脾性,若苏源真有?什?么问题,早在第?一次见面后,我就不会再问及他了。”
郭连云低下头:“是学生的不是,学生只是担心宋姑娘受到牵连。”
宋山长嗯了一声,再次端起茶杯:“你不是还有?课,赶紧去吧,别迟到了。”
郭连云握着茶壶柄的手紧了紧,终究什?么都没再说,无?声退了出?去。
宋山长端坐于?书案后,静静凝着他的身?影走出?小院,幽幽叹了口气。
杯中浅绿的凉茶轻漾,宋山长低声呢喃:“如此,倒是不相配了。”
......
休息了一天,苏源又?重回教习岗位。
经?过谣言事件,学生们看苏源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崇敬。
原本苏源的科举之路就是所有?读书人所艳羡的,再有?昨日袁维嚣张刁难,而苏源不骄不躁,始终温和以待,只罚了一篇检讨,足以见得?其心胸之开?阔。
高才卓识,又?不乏好秉性,可不正是众人钦佩的对?象。
苏源将众人微妙的变化看在眼中,将前天的文章发放下去:“诸位的文章对?于?童生来说都是很不错的,但是瑜不掩瑕,具体可见我对?文章的评注。”
“你们回去后再品悟一番,明日我再讲解。”苏源翻开?书,“好了,接下来我们继续上课。”
“把书翻到第?十页,杨牧你来,将文章通读一遍。”
正抖着腿咬笔头的杨牧:“......是,教习。”
然后欲哭无?泪地念完一整篇之乎者也。
苏源抬了下手,示意他坐下:“很好,那么第?一句......”
他在上头放声讲授,学生们在底下奋笔疾书,一刻不停歇地记笔记。
讲到一半时,苏源往下瞥一眼。
很好,都在认真听讲。
包括旁听生杨牧。
一堂课结束,苏源布置了背诵任务,便径自离开?。
这回他没再去寝舍换衣裳,身?着靛蓝色教习袍,堂而皇之地走进课室。
落在身?上的目光虽多,却没人再上前问询了。
苏源刚坐下,就见到张信亦步亦趋地跟在袁维身?后,神态焦急地说着什?么。
而袁维满脸不耐,烦躁之色溢于?言表。
苏源敛下眸,将书本笔墨放到桌案上,静待开?课。
不多时,教习拿着书进来,清清嗓子,直接开?始授课。
一个时辰转眼过去,教习留下课业正要?离开?,被一位学生叫住了:“教习,我有?一处疑问。”
教习遂停下,低声解惑。
苏源抚平宽袖上的折痕,刚合上书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课室里所有?人都条件反射地循声望去。
只见袁维一脚踹翻张信面前的桌案,面色狠戾,像是在看什?么宿世仇敌:“我都说过很多遍了,我不会原谅你,你听不懂吗?”
这边的动静打断了教习的讲解,他皱着眉:“袁维,你在干什?么?为何欺负同窗?”
“我欺负同窗?”袁维像是听到这世上最大的笑话,哈笑一声,“教习您都不知道张信此人有?多卑鄙!”
张信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握紧。
袁维环顾四?周,直直看向苏源:“苏教习您知道之前的谣言是从何而来吗?”
苏源眸光微动,并不言语。
袁维却不在意,指着张信,高声道:“就是他!是他说苏教习假装烫伤博取宋姑娘的同情,是他说你想要?借机成为宋家的女?婿!”
课室内吸气声此起彼伏。
苏源面露惊诧:“怎么可能会是张信,他那日还帮我作?证呢。”
袁维鄙屑地睨了眼张信:“因为,真正心怀不轨之人,是他张信!”
正要?细说,他忽然对?上苏源暗含警告的眼,猛不丁一个激灵,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因为他嫉妒你年纪轻轻就成为教习,还能获得?旁听的资格,他想借题发挥,毁坏你的名声,让你失去教习的资格,甚至无?法留在书院。”
苏源松了口气,可不能让袁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回想那日张信的言行举止,分明是奔着宋和璧去的,袁维又?在气头上,最容易话不过大脑了。
幸好,袁维及时刹住了车。
而在苏源思绪流转之时,在场诸人都在看着他。
见他肃色垂眼,并不吭声,更像是被气得?说不出?话,难免感慨万千。
苏教习真是可怜,明明什?么都没做,认真讲学,专注听课,却遭此无?妄之灾。
教习虽不满袁维踹了桌案,可更厌恶张信的行径,沉下脸:“张信,袁维他说的可是真的?”
张信矢口否认:“不是!我什?么都没说过,袁维他诬陷我!”
袁维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却出?乎意料地冷静,直接报出?几个人名:“当时不止我一人,他们也都在场,只怪张信平日里伪装得?太好,我们甚至都不曾怀疑便相信了。”
愤怒之下,就一个传一个,才导致整个书院都传遍有?关苏源的谣言。
“至于?我为什?么踹翻了桌案,是因为苏教习靠自己澄清了谣言,而我被罚了千字检讨,他担心我将真相说出?去,一直在向我道歉。”
“一次又?一次,我不耐烦了才会如此。”
教习再看张信,他脸都白了,额头冷汗直冒。
也不必再确认什?么,张信的反应已经?表明一切。
“这件事我会如实告知山长,张信你跟我走一趟吧。”
张信呼吸急促,几乎是哀求着说:“教习您听我解释,袁维他说的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