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大嫂董含韵的问题,孟晚秋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她,如果是大哥孟延春,她糊弄一下就过去了,但大嫂向来聪明,对她的事又格外敏感,她想糊弄过去几乎不可能。
但是孟晚秋又不想说,毕竟她一个未婚的姑娘家,瞒着家人去见一个外男,实在是有点太大胆了。
孟晚秋还是前世的思想,虽然她在组织里面长大,世俗的规矩约束不了她,但是她也知道这些道理。她自己大胆就算了,但是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免得说她孟家不会教女儿。
见孟晚秋眼神闪躲,董含韵抬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没好气道:“这次就算了,可不能有下次了。”小晚一个女孩子,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孟晚秋乖巧地点点头。
孟延春看着媳妇妹子的互动,一头雾水不知道她俩在打什么哑谜。
“不行,我不同意!”
忽然,房子里面传出孟父的声音,但下一秒又压了下去。
外面的几人顿时像狗狗见到了骨头一样,迅速凑到门口,一个个撅着屁股,把耳朵贴在门上,跟叠罗汉一样,壮壮在最下面,然后是孟晚秋、董含韵、孟延春。
“哼,我不同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就是想利用孟家,才打算娶的晚秋。”孟爱国眉头紧蹙,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裴行之。
“是,我不否认,我有想利用孟家的想法,可娶孟晚秋的决定是我深思熟虑过的。伯父,你的顾虑我知道,无非就是担心结婚之后我会对孟晚秋不好,日后会嫌弃她,抛弃她之类的事情。”
裴行之并没有因为孟父戳穿他的真实想法而羞恼,反而承认了他的目的。
“以上这些东西请您放心,绝对不会发生,我裴行之虽说不上是什么好人,但是基本道德礼法都明白,也懂得责任两个字的意思,绝对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
裴行之站的笔直,消瘦欣长的身体在人高马大的孟父面前,显得十分弱小,但是此时他表情严肃,没有露出以往伪装的温和,以完完全全的真实的态度面对孟家人。
来之前裴行之仔细想过,他是用自己伪装出虚假的一面面对孟家人,还是用自己的真实一面来面对。虚假的温润可能会事半功倍,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真实。
因为他面对的是一对最普通也最真实的父母,他们心系自己的女儿,每天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面对这样的父母,裴行之不想做出欺瞒他们的行为,只想坦诚地面对一切。
裴行之的这一番话,让在场的两位女性脸色缓和了下来,如果裴行之遮遮掩掩,说喜欢他们小晚这些冠冕堂皇的假话,他们反而看不起他。
如今裴行之坦诚地说出他的真实想法,孟家人才开始认真考虑起他与孟晚秋的婚事。
作为父母,孟爱国跟李兰香看着他们的女儿在家几乎是被关了十几年,心痛可想而知。
孟晚秋傻的时候全家人都忙,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孟晚秋,担心她在外面会被欺负,被拐子拐走,所以只能把她关在家里。
后面好了,可是因为那个道长的话,大家也不敢让孟婉秋出门见人,又在家里面待着几年。
如今裴行之不嫌弃孟晚秋之前傻过,又跟他们保证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基本就已经满足了他们选女婿的要求。
至于他的保证会不会作数,孟家人不在乎,毕竟这个年代抛妻弃子的人比比皆是,又谁能保证一辈子不变呢,但是他们愿意相信裴行之。
在者,裴行之本人长的俊俏,又高,还有文化,这样的条件已经大大超出他们预想了。
所以,没什么好犹豫的。
似乎有人会问,难道最重要不是两个年轻人的感情,没有爱情怎么能在一起呢。
爱不爱什么的,反而是孟家人最不看重的东西,人品才是最重要的。他们这个年代的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甚至很多人见都没见过就结为了夫妻。
感情吗,结婚后生活在一起,自然就处出来了。
“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孟家门外,孟晚秋歪着脑袋看裴行之,圆溜溜的眼眸满是疑惑,之前她一提要结婚,对方那样子差点没气晕过去。
这才过了半天时间,怎么就改变主意了。
裴行之微微侧过头,看着孟晚秋肉呼呼的脸,突然就手痒了,都那么大了脸上怎么还有婴儿肥呢,看来孟家人把她养的很好。
“后面想了想,觉得你的提议很不错,就答应了。”裴行之简单地回答,并不打算把江秀秀的事情告诉她。
听上去有点敷衍,但是孟晚秋不在意,她也是随口一问。
不过,想到今天裴行之被气得身体发抖的样子,孟晚秋有点担心他的身体,身体那么弱不会是肾虚吧,但是看着不像啊。
孟晚秋盯着裴行之上下打量,着重关注了对方的腰部,看着很瘦但是肌肉都挺结实的,不知道他能力怎么样,还是替他把把脉吧。
裴行之被孟晚秋赤、裸、裸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他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结果孟晚秋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干嘛?”
这人想干什么,不会是想牵手吧,胆子真大,他们才认识第一天。
看着那只白里透粉的手,手指关节跟脸一样,都是软乎乎的肉,竟然还有肉窝,跟小时候他奶奶给他缝的那个大胖娃娃一样。
孟晚秋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准备去拉裴行之的手,结果被裴行之抬手躲掉了。
看着孟晚秋的动作,果然,这人就是想牵他的手,今天早上他就注意到了,胆子真是太大了,才第一天见面就敢跟他提结婚,又连续两次想牵他的手。
“你躲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孟晚秋不理解裴行之为什么要躲,难道是碍于面子不想让她知道。
不是吧,裴行之身体真的有问题啊,那她以后的幸福该怎么办。
孟晚秋自己对那档子事还是挺好奇的,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偶尔路过一些花柳之地,都听到那些男男女女叫得很销魂。
听人说会很舒服,但裴行之不行的话,那她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裴行之没有回答孟晚秋的话,只是默默掏出木盒,放在孟晚秋不肯放下的手心里,淡淡地解释:“聘礼,收好了。”
孟晚秋微微一怔,抬眼望向裴行之清俊深邃的眉眼,眼里流露出的认真,让她的心微微触动了一下。
到现在为止,孟晚秋都没有实感,即便刚才爹娘连他们的婚期都订好了,但在孟晚秋心里都没有多少波动,她唯一的想法是,啊,终于不用让爹娘担心了,终于可以随意出门了。
但是对于最关键的裴行之,她未来的丈夫,孟晚秋反而没有多大感触。
她以为他们是一样的,因为心中各怀目的,结婚的初衷并不纯粹,所以对结婚对象反而不在意,不看重。
而现在,孟晚秋从裴行之身上感受到了他的认真,她能看出对方对这个木盒的珍视。
孟晚秋双手接回放到胸前,“谢谢,我会好好保存的。”
自己的心意能被人认真对待,是一件让人很开心的事情。
裴行之也不例外,眉宇间的冷意散去,罕见地带上了暖意。
“那,两天后见。”
“两天后见。”
两天后,就是裴行之跟孟晚秋的婚期。
孟晚秋站在门口,望见裴行之伴着夕阳余晖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就对这段婚姻有了一些期待。
回到孟家的院子,大家都在忙活,两天之后就是婚期,虽然家里早就提前准备了,但是依旧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像孟母李兰香,就已经出门去了清河村副队长家里,找副队长的媳妇,村里的‘爱打听’刘婶,麻烦对方帮忙找村里的婶娘小媳妇们来帮忙。
“什么,你家小晚要出嫁了?男方是那家孩子啊?”刘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措不及防,拨开腿上的鞋垫,凑过去跟孟母坐一块儿。
“是,男方知青点的裴知青。”
“裴知青?裴行之!”刘婶瞪大了眼睛,从嗓子发出尖锐高昂的一声。
孟母没好气地打了一下刘婶,“小声点。”
“咋是裴知青呢,他不是跟江家那秀秀……”刘婶说了一半,眉头紧蹙,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
孟母现在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见刘婶说起准女婿的谣言,顿时不乐意了,“瞎说什么,人家裴知青清清白白的,是那江秀秀不要脸自己缠上去的,影响了裴知青的声誉。”
“行了,行了,你也别打听我家的事情了,记得帮我跟村里人说一下,过两天我家办喜事,都记得来帮忙。”
看刘婶还想再问,孟母知道她的毛病,再问下去就没完没了,直接打断她。
农村人都这样,那家有事,家家户户都要出人帮忙的,这是互相的,所以孟母没有跟刘婶客气。
“哎,时间那么紧,那么小夫妻两个住哪里啊?不能住到那知青院里去吧?”
闻言,孟母爽朗一笑,“裴知青说小晚习惯住家里,我跟爱国看着他们也更放心,所以结婚后就住家里面。”
裴行之的这番话,让孟奶奶跟孟母都相当满意,结婚那么匆忙,要说不担心是假的,如今裴行之说夫妻俩打算住家里,就在眼皮子底下,这可不能再放心了。
住家里,这不成上门女婿了,刘婶心想。
“就你心思多,人家裴知青照样给聘礼了,还承诺每个月都给家里叫伙食费,只是为了让长辈们放心才住到家里的。”
刘婶虽然没说话,但是跟她熟了那么多年的孟母,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嘿嘿,行了,你们做父母都把好关了,我也不讨嫌了,放心吧,你拜托的事包在我刘菊花身上,保证给你家小晚办一个漂漂亮亮的婚事。”刘婶拍着大胸脯,跟孟母打包票。
得到保证之后,孟母才满意的离开。
虽然刘婶平时八卦了一点,但干正事的时候,可是相当稳妥的。
一晚过去,清河村的村民们又知道了一件大事,孟支书家的胖闺女小晚跟知青点的裴知青竟然要结婚了。
“啊啊啊啊,到底怎么回事?”
大清早一起来江秀秀就听见了这个让她怒火中烧的消息,牙齿被咬的“格格”作响,什么发展自己,什么内在,全特么没用了。
孟晚秋,孟晚秋又是谁,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贱女人,敢和她抢男人。
此时房间里一片狼藉,柜子里的扔的满地都是,江秀秀披头散发乱糟糟一团,赤红着眼睛,脚步虚晃走来走去,嘴里死死念叨着孟晚秋的名字。
江秀秀的二嫂透过窗户,被癫狂模样的江秀秀吓得面色惨白,自从小姑子落水发烧醒过来之后,就越来越邪乎,家里的男人粗心察觉不到,她可是注意到了。
又现在不能说那些迷信的东西,会被身为大队长的公公说,但是眼看江秀秀越来越疯了,江二嫂觉得自己不能在等了,万一江秀秀发疯起来伤到她儿子怎么办。
江二嫂眼珠子乱转,告诉公公肯定要被说,那只能告诉婆婆了,当即就跑到厨房,拉住正在烧火的婆婆,小声嘀咕道:“娘,你看秀秀,最近这是怎么了,昨天回来发脾气,乱摔东西,今天一大早又乱扔衣服,你看她那屋子,简直没地下脚。”
江母放下柴火,歪头朝江秀秀房间看去,心里有些担心,女儿这阵子确实很奇怪,之前跟何彦谈的好好的,还说什么非他不嫁。
结果后面转头就喜欢上了裴知青,一点征兆都没有,脾气也变得暴躁,一句话也说不得,一说就生气乱发脾气。
“秀秀怎么突然喜欢上那个裴知青了呢,何彦哪点不好,还说要带她回城呢,结果这死丫头把人甩了。”
“喜欢人家裴知青,但是人家又不喜欢她,一来二去还把名声弄坏了,那姓裴的就那么好,连爹娘的话都不听了。”江母越说越生气,以前的秀秀多乖,现在简直像被人下了蛊,着魔了。
江二嫂见江母情绪激动起来,知道是时候了,就有意无意地说道,“娘,从上次秀秀落水后她就变了,你说是不是,被那什么……”
“瞎说什么呢,不怕□□上门听见啊。”江二嫂话说到一半就被江母捂住了嘴巴。
如今正讲破四旧,公社里的那些□□最爱往农村跑,因为农村就是封建迷信的最大聚集地,那些人就爱往人家门口偷听,被抓到之后会被拉去□□的。
而且江父还是大队长,要是被人知道他家在搞封建迷信,江父大队长的位置八成要被人撸下来。
江二嫂可怜巴巴点点头,江母才松开手,后者委屈地说到:“娘,我也不想说那些,但是你不觉得秀秀最近太奇怪了吗?现在听到裴知青要结婚的消息就已经这样了,那裴知青结婚当天,秀秀不会去闹婚礼吧?”
江母走到院子里,见到江秀秀面目狰狞,手抓着头发,嘴里不停念着孟晚秋和裴行之的名字,这歇斯底里的样子简直跟疯子没什么两样,江母打了个寒颤,觉得江二嫂说的很有道理。
在家里疯就算了,万一跑到外面去疯,去孟家婚礼上闹,结仇不说,以后江秀秀再也别想嫁给好人家了。
“去,拿两把锁来。”江母悄声嘱咐江二嫂。
江二嫂听到后,心里一阵欢呼,连忙找来了两把锁,和江母两个人趁着江秀秀还在发疯,悄悄把门和窗户锁上了。
此时,江秀秀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
她努力在脑子回想上辈子村里到底有没有孟晚秋这个人,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一丝信息。
孟家,她只记得孟家有三个儿子,哪里冒出来个女儿来,孟延春、孟明夏,孟逢冬,等等,孟晚秋。
秋,排行第三,孟晚秋。
孟晚秋是孟家那个早死的傻子,江秀秀脑子顿时一片空白,随后响起了阵阵轰鸣的雷声,让她一下子瘫软在地。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孟家那个傻子不是应该早就死了吗,怎么会嫁给裴行之。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江秀秀口里不停地重复这句话,这个世界还是她之前的世界吗,她忍不住地对这一切产生了怀疑。
目前经历过的事情,跟前世都是大同小异,大致走向都一样,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是活生生多出一个人来,还是一个必死的人。
不行不行,江秀秀飞快摇摇头,她必须去见见这个孟晚秋,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江秀秀快步走到门口,如往常一样拉门。
江秀秀加大力气,房门依旧纹丝不动,关得死死的。突然意识到什么,江秀秀用力拍着门,大喊道:“娘,你干什么啊,锁我干什么,我要去出去,快把门打开。”
江母闻声而来,“你要出去干嘛?是不是要去找姓裴的?”
“娘,你快点开门,我不是去找裴行之,我是去孟家,你快点把门打开啊。”江秀秀气愤地用力拍打着门。
江母跟江二嫂对视一眼,果然是这样,幸亏提前锁好了,不然江秀秀跑出去不知道会惹出多大乱子。
“不行,秀秀,裴行之心里没你,你找谁都没有,这俩天你就好好待在房里,哪里也不许去。”这回江母是狠了心要管教江秀秀,不能让她再任性下去,到时候害得是她自己。
“娘,你放我出去,我找孟晚秋真的有事,你放我出去啊。”心里正恐慌的江秀秀,急需要找到孟晚秋,解答她的疑惑,否则她焦虑的心情一刻也缓解不了。
可是,这会儿江秀秀却偏偏被锁在了房里,满心的烦躁焦灼像一团火焰一样在她胸口燃烧,憋闷跟痛楚燃烧了她的理智。
让她控制不住的发疯,抱起房里的凳子就往门上砸,这癫狂的模样把门外的江母和江二嫂吓得后退了几步,愈发觉得把人锁住的决定是正确的。
江家的事情,外人并不知道,但清河村跟江秀秀同样悲伤的还有一人。
知青院,杨雪看着门锁紧闭的房间,只能无奈的放弃,自从昨晚行之哥要结婚之后,张秀清回房后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谁也没想到,裴行之竟然会突然选择结婚,不是跟江秀秀,不是跟张秀清,而是见都没见过,只从村民口中听到过名字的孟晚秋。
回到院子里,杨雪看向丁恒:“行之哥呢?”
丁恒耸了耸肩,“一大早就去公社了。”
理解,毕竟人家过两天就要结婚了,怎么也得买点东西好好准备一下。
但是杨雪想到屋里悲伤不已的张秀清,而裴行之却只知道去忙活自己的婚事,她就为张秀清感到不平,“行之哥真是的,秀清姐都这样了,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唉,你这话就不对了,行之哥忙自己的人生大事有什么不对,他跟秀清姐又不是情侣,你别说一幅负心汉的语气。”皮景轩不乐意了,站出来维护裴行之。
“秀清姐对行之哥的感情还用说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杨雪不服气地说。
“看出来又怎么样,那只是秀清姐一厢情愿而已,行之哥可从来没有接受过,杨雪你用这莫须有的感情来指责行之哥,未免太可笑了。”皮景轩一点也不惯着杨雪,他才不会让人污蔑行之哥。
“你——”杨雪胸口剧烈起伏,指着皮景轩气得说不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景轩你让让小雪,你也是跟秀清关系好,说话才有些偏颇。”丁恒在一边打和气,缓解气氛。
“哼,我才不需要他让。”杨雪甩开辫子,气冲冲地回了自己房间。
裴行之跟孟晚秋结婚的这件事,知青院里每个人各有各的看法。
而看似老好人的丁恒,内心对裴行之也有了其他看法,要说裴行之没有刻意选择孟家,丁恒是一点都不信,清河村那么多姑娘,对裴行之表示过好感的并不是只有江秀秀。
而裴行之偏偏挑选了孟晚秋,孟支书唯一的女儿。
看来裴行之也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清风霁月吗,这不,为了得到孟支书的帮助,不惜娶了孟家的傻女儿。
虽说,外界都说孟晚秋已经恢复正常了,但是丁恒不相信,从娘胎出来就傻掉的人,哪里那么容易恢复正常,指定是怕嫁不出去,这才编造出来的谎话。
不然,又怎么会好了那么多年还关在家里,丁恒曾经也想过在清河村找个本地人,过得轻松一点。
当知青的苦只有他们知道,始终被本地人排斥,分到的粮食始终比规定的少,而且他们还不敢去问、去要,因为一问下次的数量只会更少。
只是,合适条件的人家只有那么几个,有的已经嫁人了,有的喜欢别人,比如说江秀秀,孟晚秋他也考虑过,但是孟家始终不肯放人出来,让他坚定了孟晚秋是个傻子的想法。
毕竟,丁恒认为自己还是有底线的,不愿意为了过得轻松点去娶一个傻子。但他没想到的是,裴行之竟然会娶孟晚秋。
当知青以来,就一直被裴行之压了一头的丁恒,现在终于让他发现了自己比裴行之强的地方。
哈哈,裴行之啊裴行之,想不到你也有这样一面,丁恒坐在院子的靠椅上,晒着太阳无声轻笑。
砰砰——
丁恒打开门,见到是裴行之之后,脸上的笑容更甚了,“行之回来了,买的东西呢?”
门外的裴行之两手空空,看见丁恒脸上的假笑,自然没有错过对方眼中轻视,心中讽刺一笑,果然无趣至极。
“放到孟家去了,婚礼在那边办。”裴行之柔和眉眼,跟丁恒互相演戏,维持着这虚假的和谐。
这就是他始终不愿与人交心的原因,人性——恶心至极。
张秀清始终表现出喜欢他的样子,但是知道他过年都无家可回后,在外人面前依旧表现出对他的喜欢,但是两人单独一起时,却始终保持距离。
杨雪嘴上一直说跟张秀清关系好,但是背地里却向他告白过,被拒绝后还说着张秀清的坏话。
丁恒,每次有矛盾的时候都站出来打和气,却每次都想把责任推到他身上。
何彦,呵,不说也罢。
皮景轩年纪还小,目前看着还挺正常,但是裴行之依旧不敢与之交心。
因为,他对人心、人性的险恶,从六岁起就已经认识到了。
但是,对于孟晚秋,裴行之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也许是傻了十几年,性格始终保持最初的形态,是个很简单纯粹的人。
虽然他也不是很了解她,但是从见到她起,对方身上那种真实,自然的气质让他很舒服。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在生活污浊之地很久的人,突然找到了一片纯净清澈之地,让他舒服的有些流连忘返。
裴行之由衷地期望,孟晚秋可以变得慢一点,让他在这块澄净之地多待一会儿。
裴行之只是希望孟晚秋可以变得慢一点,而不是希望她永远保持这样,因为他知道,人始终都在一步一步变得可怕,没有人可以保持初心不变。
哪怕是他自己,也在一步步变成更恶心的存在。
两天后。
一大清早,天还蒙蒙亮,孟晚秋就被她大嫂、她娘、她奶奶从床上挖了起来,人还没清醒过来就被湿帕子擦了一脸。
呜呜呜,孟晚秋在孟母的铁掌下挣扎,孟母一手固定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拿着帕子往她脸上狠擦了几个来回。
“别乱动,看你脸上的眼屎,嘴巴上的口水都干了,一个姑娘家也不害臊。”
“流梦口水怎么了,这是生理反应。”孟逢冬从门外走进来,他才一个星期不在家,没想到他姐就要嫁人了,把他气得不行。
“小冬!”看见弟弟,孟晚秋跟开心朝他招招手。
孟逢冬昨晚上连夜赶回来的,就是为了回来给他姐撑腰,免得他那个姐夫欺负他姐。
如今孟晚秋的房间已经大变样,墙上贴着大红喜字,床上堆着四床棉被,这是孟家从孟晚秋出生之后就一直准备的东西,准备了快二十年,也只是凑成四床。
但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里,这已经是家人能拿出给孟晚秋最好的东西,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父母家人对她的疼爱。
城里人说的‘三转一响’是一件也没有,但是衣柜,洗脸架,桌子板凳都是新的,涂上了喜庆的红漆,这是大哥孟延春给准备的。
“出去出去,知道你跟你姐关系好,你姐又不离开家里,跑不了的。”大嫂董含韵打趣小叔子,推着孟逢冬出去,孟晚秋要换衣服了。
孟晚秋的嫁衣是孟奶奶的准备的,是她年轻的时候嫁给爷爷时穿的凤冠霞帔,经过奶奶改良后没有那么打眼了,有点像旗袍的款式,上面没了繁琐的挂坠,简简单单但是依旧精致漂亮。
孟晚秋换上嫁衣后,孟奶奶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我们囡囡长大了,奶奶能看见我们囡囡嫁人,死也瞑目了。”
“娘/奶奶,您说什么呢?”房间里的几个女人都不赞同地看着孟奶奶。
“奶奶,你还要活好久呢,到时候还要给我看孩子呢。”孟晚秋抱着孟奶奶的腰肢撒娇。
对于从小带着她到处看病的奶奶,在孟晚秋心里,孟奶奶是最特殊的存在。
“好好,奶奶不说丧气话,奶奶还要给我们囡囡带孩子呢。”孟奶奶擦擦眼泪,看着孟晚秋的脸,逐渐与几十年前的自己开始重合。
当时,她就是被长河带着离开了申城,来到了清河村,在这个房间里梳妆打扮,穿着这身红嫁衣嫁给了长河。
“臭丫头,不知羞!”孟母怪嗔得指了一下孟晚秋的额头。
“来来来,我们来梳头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第8章 婚礼下
六点左右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唢呐的吹奏声,孟晚秋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就是感觉挺喜庆的。
“新郎官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啥都不懂的小娃娃们,也跟着喊着,大人们也看得乐呵呵,村民们一年到头的干活,也没什么娱乐的事情可干,难得村里有件喜事,不用上工就能看热闹,都得着劲吆喝。
裴行之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一进门来可把老少爷们给稀罕坏了,胸口别着一朵红布折成的花朵,按照规矩挨个叫人,就来到了孟晚秋的门口。
到了门口也不能随意进去,这其中还有一道习俗‘堵门’,由女方的亲戚来为难男方,但是孟家人对裴行之这个女婿很满意,并没有多做阻拦,就准备让开。
可是这时候出了一个小插曲,孟逢冬固执地挡在门口,不让裴行之进去,“你得跟我保证,以后一定对我姐好,不能欺负她。”
裴行之看着眼前眼圈泛红的小舅子,十几岁还在上学,身高才到他肩膀处,却依旧用他瘦弱的肩膀挡在他面前。
“哎呦,这是弟弟舍不得姐姐呢?”
“姐弟俩感情深,眼泪都出来了喽。”
周围人的打趣让孟逢冬耳根一红,但是仍然固执地挡在门口。
不知道怎么的,裴行之竟然隐隐羡慕起孟晚秋,手搭在孟逢冬肩上,语气沉而有力:“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对你姐好,她会是我的责任。”
但是,请原谅,我不会爱她。
孟逢冬低头,抬手抹眼睛,没做声脚却往旁边挪开,让出了门。
孟延春一把将人拉过去,用手臂夹着他,另一手胡乱地揉他脑袋,“好了,小晚有没有离开家,有什么好哭的。”
孟逢冬在大哥的臂弯里默默流泪,瓮声瓮气反驳:“我才没有哭,而且,大哥你偷偷抹眼泪我都看见了。”
孟延春下意识摸了一把眼睛,湿湿的,顿住,然后泄愤似地又敲了一下孟逢冬。
“嗷~”
裴行之一进门,就看见孟晚秋一身红嫁衣,盘腿坐在床上,头发盘在脑后绑着红绳,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脸上白里透着粉,但是他知道这不是害羞,而是她本来的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