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求求你,这孩子是您的骨肉啊,求求你不要把她扔了,老爷……”
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划破夜空,外面等候的婆子丫头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敢说话。
“滚开,这样的妖孽,若被人看见,我还能做人吗?”苏天茂怒气冲冲地大吼着,一脚将抱着他腿的女子踢开,恶狠狠道:“生出这样的东西,我还留你一条命已经足够仁慈了,再敢啰嗦,连你一起扔了。”
“老爷,那您就把我扔了吧,您把孩子给我,我们离开这个家,离您远远儿的,再也不叫您见着我们娘儿俩。”月娘似是看见一丝希望,不顾产后身体虚弱便要冲上来。
苏天茂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女人,没想到这一向懦弱的小妾此时竟会如此勇敢,只不过这丝毫换不来他的同情心,因大声骂道:“你个混账糊涂的东西,你和这妖孽出去?出去干什么?你也不看看自己能做什么,出去了喝西北风吗?滚滚滚。”若不是这小妾容颜甚美,且素日里服侍他也温柔小意,他才不会好言相劝呢。哼!
心中想着,苏天茂自觉对月娘已经十分仁慈,便不再理会她,来到门边将襁褓递给外面的婆子,厌恶道:“去,把这个妖孽抱给老庄,找个远远儿的地方埋了。”
婆子答应一声,战战兢兢接过那个襁褓,直到出了院门,才敢向小婴儿看过去,只见这孩子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那眼睛当真清亮如寒潭,婆子便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这小东西,还不知道自己厄运临头。老爷也是的,不过额头有一片红色胎记罢了,胎记这样东西,寻常人都有,只是没这么显眼,或是地方隐蔽些。这孩子虽因为胎记注定丑陋,可好歹也是他的亲骨肉啊,更何况看这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哪一样不好?就是那片胎记……唉!”
嘟嘟囔囔来到二门外,只见庄管家正等在那里,婆子心中不忍,却也不敢违逆主子命令,只得将襁褓递给对方,一面将苏天茂的话复述了一遍。
庄管家也叹了口气,却是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忽见迎面一人走过来,他连忙避在道旁,正此时,就听襁褓中婴儿大哭起来,于是那男子停下脚步,皱眉道:“庄恒,你怀里抱着是谁的孩子?”
“回二老爷话,这是大老爷房中月姨娘刚生下两天的姐儿,因今天老爷回来听说她貌似妖孽,所以命奴才抱去远处埋掉。”
庄恒恭恭敬敬地回答,话音未落就听一声断喝:“胡闹!我们是什么人家?这世上哪有什么妖孽?大哥真是糊涂了。你给我站着。”说完上前看了看襁褓里的小婴儿,沉声道:“不过就是块长错了地方的胎记,大了将头发留起来,也就不怎么能看出,怎么就说这孩子是妖孽?庄恒,你找个婆子把孩子送回去,大哥若是责问,就说是我的吩咐,让他来找我说话。”
恰好那婆子还没走远,听见这话,连忙折身回来,庄管家将孩子交给她,不一会儿,苏天茂便沉着脸走出来,对着苏天成没好气道:“生出这样的丑陋怪物,你要是留下来,咱们苏家颜面何存?“
苏天成道:“这怎么叫丑陋怪物?只是块胎记,大哥未免太小题大做。谁家敢保就不能生出丑孩子?又或者有那小儿女疾病缠身,或者是残疾了,难道都如你这般,扔出去活埋了事?虎毒尚不食子,大哥难道连禽兽还比不上?你知道苏家颜面是好事,可惜,若今天不是我恰好遇见阻止了你,就不是苏家颜面的事了,人若知道你因为一块胎记就把亲生骨肉活埋,这个狠毒名声你担得起吗?我们苏家担得起吗?”
一番话说的苏天茂哑口无言,且苏天成年少成名,如今不过三十刚出头,就已经做到了正五品的大理寺丞。苏家不过是个小有余财的富户,能够在京城立足,全靠这个二弟,可说是家门荣耀悉数系在他的身上。所以苏天茂虽然狂妄暴躁,却也不敢在他这二弟面前摆大哥架子,不然以他的脾气,苏天成这样管着他,他哪里受得了?两人母亲三年前就已去世,正常的话哥俩早该分家,可能靠着二弟这棵大树,苏天茂乐得乘凉,自然舍不得。
于是此时听见苏天成说了这样重话,他却也不敢反驳,只怏怏不乐道:“那怎么办?难道真的留这个妖孽在府里?我真是看一眼都倒胃口。”
“什么妖孽?那孩子不过是额头一块红色胎记显眼些罢了,这也有资格叫妖孽?你以为她是哪吒呢?何况就是哪吒,又如何?那李靖倒是无情,从小到大看妖孽儿子不顺眼,最后三个儿子里本事最大的不就是哪吒?大哥也是在商场历练过的人,见识也该广阔些,难道还以貌取人?实话说,我见那孩子眼睛清亮,头圆额平,将来说不定就有一场富贵造化。”
苏天茂嘟囔道:“罢了罢了,你既这么说,我便把这孩子留下,什么富贵造化?她将来能嫁得出去,不用在家做老姑娘,给我惹笑话就谢天谢地了。”说完郁闷离去。
十六年后。
雨后烟景绿,晴天散馀霞。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
正是阳春三月,苏府的花园中,桃树杏树花团锦簇,牡丹芍药争奇斗艳,好一派明媚艳丽春光。
几个女孩儿从园门处缓缓走来,她们穿着轻薄的各色春衫,描绘了精致妆容,几样华贵不俗的首饰点缀着全身上下,身姿挺秀,步态雍容,没有珠围翠绕的庸俗贵气,举手投足间都是美丽优雅的风采,显然这是几个很有品位的千金贵女。
“苏家的这个园子虽然不大,却是布置的十分风流别致,难怪人人都说苏大人乃是大才子,当年文冠江南,只从这园子,便可看出其品位不俗了。”
礼部王侍郎家的女儿看着四周花树微笑点评,得到了一片附和声,却见苏家二姑娘苏兰慧笑着道:“二叔当然是好品味,不过这园子却也不是有品位就能建得起来,就如那几块太湖石,运到京城,费用就要二十两银呢。”
第2章 第二章:贵客
新安伯家的女孩方南燕和苏兰慧交好,闻言便笑道:“这倒是,不过别人家二十两银子是两三年的用度,你们家难道还把这点儿银钱放在眼中?谁不知道苏老爷有点石成金的本事,说不定再过几年,就有资格做皇商了。”
苏兰慧连忙笑道:“皇商咱们可不敢想,如今那几家皇商,哪个不是和国公王爷们有亲戚往来?我二叔不过是大理寺卿,可还没这份儿本事把我爹送上皇商的位子。”
说完忽听另一个女孩儿好奇道:“对了兰慧,素日里过来,都只有你们姐妹几个招待咱们,从未见你家那位大姐露过面儿,今儿咱们这么些人都过来了,难道她还避不见面?”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苏兰慧身旁一个秀丽女孩儿面色微沉,淡淡道:“大姐姐深居简出,从不喜欢凑热闹,江姑娘要见她作甚?”
江采荷柳眉微挑,轻声笑道:“四妹妹莫要生气,只是来了这几回,从未看见过那位大姑娘,所以忍不住有些好奇罢了,听说她天生丑陋,所以不敢见人,是不是真的啊?”
“你……我大姐姐花容月貌,只不过是额头有一块红色胎记,你凭什么说她丑陋?说话如此轻佻,难道这就是江大人的家教?”
“你……”
苏兰倾乃是苏天成的女儿,从小就受父亲宠爱,那言语是相当厉害,江采荷偷鸡不成反蚀米,倒被苏兰倾取笑她没有家教,一时气怒交加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正羞恼间,只听方南燕悠悠道:“贵客来临,大姑娘却避不见面,难道这就是苏家的家教么?”
苏兰倾冷笑道:“原本我也有些不解,我心中大姐姐容貌秀美,实在用不着自卑。如今想想,到底她长我两岁,知道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所以料到就算自己出面相迎,得到的也只是没有礼貌的嘲笑讥讽,还是不出来的好。”
“四姑娘这话可是将我们都带进去了,江妹妹不过是有口无心,你至于这样吗?”
又有女孩儿跳出来为江采荷打抱不平,苏兰慧笑眯眯看着她们争执,并不肯多说一句话。
“我并没有把大家都带进去。尚姐姐也应该听到了,咱们当中确实有言语轻佻的,所以谁没有礼貌,我说的就是谁,真正懂礼数的姐妹,自然不需要多心。”
苏兰倾舌战群女,丝毫不落下风,众人转眼间走过竹林,渐去渐远。直到这时,才听竹林中传来一个轻微声音:“姑娘,您就任由她们那般污蔑你,也不出声辩驳啊?”
苏兰心坐在竹林中的大白石上,微垂臻首,目光只看着手中一本残册,淡淡道:“她们说的也没错,我本就是以丑陋扬名京城,有什么可辩驳的?”
“可事实明明不是这样。姑娘只要用头发遮住这块胎记,就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小丫头微雨跺着脚,很是为自家姑娘不值,却见苏兰心轻轻一笑,平静道:“自古红颜多薄命,我可不要做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倒宁愿就留着这丑陋名声,虽然将来也未必就能嫁的好,但我想,不以貌取人的男子,哪怕他清贫一些,应该也有很大可能比那些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儿的纨绔强吧?”
微雨服侍了苏兰心五年,早已习惯自家姑娘的大胆言论。其实比起姑娘最大的爱好,这点儿言论真算不了什么,你看有谁家的千金小姐就爱捧着那些讲述杀人案啊,验尸查凶之类的书看?就连残册都不放过,也不知这么多年过来,姑娘怎么连噩梦都不带做一个的。
“说起来,四姑娘对大姑娘真是好得很,难得她是二老爷的掌上明珠,却没有半点儿骄矜。刚才那些小姐讽刺姑娘的时候,连二姑娘三姑娘都不说话,她们还是姑娘同父异母的姐妹呢,只有四姑娘敢出头仗义执言,二老爷和二太太对姑娘也好,比咱们老爷和太太强多了。”
微雨继续发着不平之鸣,却见苏兰心淡淡笑道:“这么些年你还没习惯?咱们家不一直是这样吗?当年若不是二叔,我连这条命都没了。”
微雨嘟囔道:“老爷确实过分,您是他的亲骨肉啊,就因为这么块胎记,长年累月的都不肯见您,二老爷是三品的大官,还没像他一样刻薄呢。”
“祸从口出,你少说两句吧。”
苏兰心无奈看了小丫头一眼。对那个父亲,她只当做陌生人般看待,然而有些事可以做却不能说,连自己都不行,何况微雨这么个丫头,若被人听见,她哪有好下场?自己这么个没地位的庶女,到时要保住她,不会比登天容易多少。
“快晌午了,咱们也回去吧。”苏兰心合上书,她是真的不耐烦面对那些骄傲的女孩子,然而正如方南燕所说,她不肯接待那些女孩儿已经是失礼了,若是连饭桌上也不肯露面,传出去坏了名声她倒不怕,反正她名声也早坏透了。但她怕自己母亲又要在父亲和嫡母面前陪着小心为自己辩解,受尽欺辱。
刚要离开竹林,忽然一阵风吹过,有淡淡香气钻进鼻子,于是苏兰心便连忙扯住了微雨,果然,过不一会儿,只听竹林外又传来先前那些清脆声音,不同于刚才的火星四射,这一回那些语调里更多的是充满了兴奋。
“天啊,真是没想到,六皇子从前很少出宫的,即便出宫,也不过是去亲近的勋贵大臣们家坐一坐,怎么今儿竟然来了苏府?”
“我听说六皇子因为管着内务府和刑部,所以平时公务繁忙,皇后娘娘又管得紧,只说二十岁之前都不许他在外面浪荡,过了年他就满二十,所以大概娘娘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听说六皇子容颜俊秀如芝兰玉树,风姿潇洒卓尔不群,十几位皇子中,数他最英俊出色,连皇上都赞叹他说‘聪慧懂事,挺拔不凡’呢。”
“你只听见皇上夸他,难道不知后面一句是‘唯惜性子如野马,放浪不羁,胆大妄为,幸而心细谨慎,不然必成大祸。’吗?”
第3章 第三章:祸起
“嘻嘻,咱们姐妹间悄悄说一句,恰是这样的男人才最有魅力不是吗?平常话本里,你看谁去记什么状元榜眼,还是那些乘风带月,诗酒双绝的大才子才最有魅力。”
“可惜朝廷不是这么想,高中杏榜的大多是那些之乎者也的酸腐文人,偶尔能见到两三个这样的才子就已经是幸运了。”
议论声渐去渐远,终至消失。直到这时,微雨才醒过神儿来,兴奋道:“姑娘,原来是六皇子来咱们家了,天啊,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看什么?你把六皇子当做了什么人?耍猴的吗?”苏兰心好笑摇头,将手中书在裙子上掸了几下:“好了,回去了,最好这些小姐们让六皇子迷住,不记得吃饭的事情,我也乐得轻松。”
“姑娘,人家都可以去看,怎么咱们就不行?”微雨噘着嘴,却见苏兰心摇头道:“她们不过是远远偷看几眼罢了,最多方南燕这种勋贵家的女孩儿或许能大着胆子去拜见一下。不管怎么样,都和咱们无关,反正六皇子也不会吃饱了撑着来后院,咱们家这小园子不可能入他法眼的。”
直到进了月姨娘的院子,微雨还忍不住跑上阳台抻着脖子向前院望,显然对六皇子十分向往。忽见大丫头落花从屋里出来,她连忙收回目光,上前嘻嘻笑道:“姐姐忙什么呢?若有我能做的事,交给我就好了。”
落花哼了一声,伸出春葱般的指头点了下她的额头,小声道:“又和姑娘跑去了哪里?半天不着家,姨娘听说今儿有好几家的千金要过来,只急得没法子,让她知道你带着姑娘去玩儿,仔细你的皮。”
微雨委屈道:“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咱们姑娘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她若真有心见那些小姐,我能撺掇得了吗?其实叫我说,不见也罢,您是没看见她们的嘴脸……”
不等说完就被落花捂住了嘴,四处看看没有人,她这才放开手训斥道:“糊涂东西,你要死啊,这种话是你一个奴婢能说的?让太太听见,非发落你不可。”
话音落,就见苏兰心走出来,笑着道:“落花你又教训微雨做什么?今儿出去是我带着她的,和她没关系,姨娘那里我也解释了。”
落花上下看了苏兰心几眼,笑着道:“这是二太太前阵子送来的布料,说是苏杭那边新兴起的,叫做水云端,果然如云似水,尤其穿在姑娘身上,格外漂亮……“
不等说完,忽然想起自家姨娘最听不得这两个字,于是连忙住口。苏兰心却不在意,因看了看这身衣裳,苦笑道:“姨娘非逼着我穿这身去太太那里……”
一语未完,就听东边一个院子里猛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当中夹着女子的怒骂与哭叫。苏兰心和落花微雨彼此看了两眼,微雨便道:“听声音像是从大少爷房里传来的,奴婢过去看看?”
“你小心些,别毛毛躁躁的,看完了就赶紧回来。”
落花在后面嘱咐了一句,这里微雨早跑没影儿了。此时连月姨娘都被惊动出来,站在门口惊惧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哭得这样惨?好像是荷香的声音。”
苏兰心面色凝重,忽地对月姨娘道:“姨娘且在屋里宽座,我去看看。”
说完正要迈步,却被月姨娘一把拉住了手,听她小声道:“你疯了?这个动静定会惊动太太,你跑去做什么?明知道老爷太太都看你不顺眼,何苦去招嫌弃?”
“可荷香姐姐万一出事了呢?”
苏兰心焦急跺脚。荷香是这大房庶长子苏增福的丫头,从小儿就服侍大少爷,和苏兰心等女孩儿都极熟悉,后来大了,出落得也漂亮,最难得是行事举止温柔懂事,那苏增福就把她放在了心里,闹着要娶她,可苏家哪能让一个奴婢做少奶奶?所以闹了两场也没用,还是考了举人后,又答应太太娶她的外甥女为妻,这才把荷香收了房。
这样的背景下,苏增福房中会是怎样的境况也就不问而知了。苏兰心了解荷香和那位大嫂的行事为人,所以此时才会担心荷香出事,却听月姨娘断然道:“就是她出了事,终究也和你无关,你日后的终身还要太太帮忙操持,这会儿却为了荷香去得罪她?不许去。”
“姨娘,谁说我的婚事要太太操持?她那等操持,不要也罢。”苏兰心柳眉竖起,想起嫡母素来所作所为,从心中恼怒不齿,以至于对着母亲也说出这样重话。
月姨娘被女儿问住,却仍死拉着她不肯放手。忽见微雨冲进来道:“不好了,大奶奶说荷香要毒死她,太太大怒,要打死荷香呢,结果不知怎么让大少爷知道了,刚刚赶过来将荷香拖走,说是要去找二老爷主持公道。”
月姨娘松了口气,对苏兰心道:“听见没有?用得着你这女儿家出头?有你二叔做主,想来荷香不至于丢了性命。唉!真是造孽。”
话音未落,却见女儿面色大变,月姨娘疑惑道:“怎么了?难道你二叔做事你还不放心?”
“我二叔做事我自然放心,但……但今天不行,大哥哥不能去找二叔。”苏兰心急得声调都变了,也顾不上和月姨娘解释,便跑出门要去拦截苏增福,却听微雨道:“姑娘,大少爷已经过去了。”
“那荷香呢?”苏兰心捂着胸口:但愿……但愿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大少爷拉着荷香走了,可能一起去寻二老爷主持公道,姑娘,您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笨蛋。”
苏兰心跺脚:苏家的钱财虽然是苏天茂赚来的,然而这个家中真正做主的人却是二老爷苏天成。苏天成为人温和,又有些大才子的不羁之气,所以家中环境相对宽松,这也是苏增福发现荷香面临生死危机时,立刻就要去找苏天成的原因。
若是平时,这种事苏天成还真不会袖手旁观,毕竟人命关天,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大理寺卿,也是断过几年案子的,更不能容许府中有这种谋人害命的事。
第4章 第四章:惊惶
然而坏就坏在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堂堂六皇子此时就在前厅坐着呢。苏增福深受刺激之下,万一跑过去不管不顾把事情说了,那岂不是把如此巨大的家丑暴露在皇子面前?以苏天茂那种死要面子的性格,能饶过他才怪,这也不打紧,到底是中了举的儿子,苏天茂还不至于把人打死打残,但荷香就惨了,即便她是受害者,经此一事,苏天茂也必定要拿她这个卑贱侍妾作法。
事情紧急,苏兰心哪里顾得上和微雨解释?只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转身往上房而来。还没进院门,就听一个熟悉声音怒吼道:“简直是反了天,敢用*毒害大妇,这样的丧心病狂,竟然还敢护着那贱人,这是要作死还是要造反?张倩倩,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这是人吗?简直是混蛋,禽兽不如。”
站在院门口,看着那愤怒大吼的狰狞女人,苏兰心迅速冷静下来。忽然那妇人转头看见她,不由更是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可算是今儿有热闹看了是不是?那么多女孩儿都知道躲起来,就显出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鬼模样。丑也罢了,偏偏要来人前现眼。”
“太太请留些口德吧。”
苏兰心迈步进门,在她身后,月姨娘总算是赶了过来,一听女儿的话,不由险些吓得昏了过去,正要赶上前去求情,就听苏兰心冷冷道:“六皇子此时就在前厅,若是大哥哥气愤之下不知深浅,将事情嚷了出来,苏家的颜面就丢到了皇宫里去。到那时大哥哥和荷香固然没有好下场,太太和大嫂也未必就好过,不是你们逼着要杀荷香,大哥哥会把事情闹这么大?”
这话一说出来,不但月姨娘惊得面无人色,就是苏天茂的发妻彭氏,也如五雷轰顶一般。她虽狠毒贪婪,也没什么教养,但苏家也算是官宦之家,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知道如此巨大家丑宣扬出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一时间惊怒交加,便对苏兰心吼道:“你……你胡说什么?皇子到了咱们家,怎么前院后宅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你……你休要在这里吓唬人。”
苏兰心冷笑道:“这么大的事,我敢信口开河吗?六皇子身份贵重,今儿不知因为什么莅临咱们苏宅,大概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所以前院并没有敢往后宅送信。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这就是那些千金小姐的功劳了,你以为她们是怕羞躲起?真真可笑,人家是不知在哪里窥到蛛丝马迹,所以一窝蜂赶过去看六皇子了而已。”
彭氏越发惊恐,知道苏兰心不敢拿这事儿说笑。忽听外面又传来一阵吵嚷声,有人叫道:“拿住了拿住了,这贱婢躲在常大娘房里呢,幸亏常家媳妇深明大义,不然一时半会儿还真寻不到她。”
苏兰心扭头一看,就见两三个婆子扭着披头散发的荷香走了过来,看见她先是一愣,接着鄙夷一笑,便从她身边走过,来到彭氏面前谄媚道:“太太,这贱人……”
“够了。”
彭氏被苏兰心带来的消息整的心乱如麻,这会儿看见荷香也顾不上嚣张,正琢磨着该怎么尽快息事宁人,决不能让这样家丑暴露在六皇子面前时,就听身后一个尖利声音冷笑道:“太太怕的什么?这贱婢阴谋害主,论罪当诛。就是六皇子知道了又如何?大户人家还缺这样的阴私事么?不过咱们运气不好,赶上我们爷发了疯,把这事儿给抖搂出来而已,就是老爷怪罪,也怪罪不到咱们,谁能想到好端端一个爷们儿,为了个贱人,礼义廉耻都丢到了脑后呢?”
苏兰心眼睛一眯,看向由两个丫鬟搀扶着走出来的少妇,实话说,这少妇当真是极美且媚的,然而此时在她眼中,这女人却和一条毒蛇无异。不,毒蛇只怕也没有她这般毒辣,都说夫妻同体,发生了这种事,她竟是半点儿都不为自己丈夫着想。若真是因为苏增福宠妾灭妻所以愤怒也情有可原,但苏兰心了解那个温柔敦厚的大哥和荷香,更清楚她这个大嫂是什么嘴脸,她敢发誓,今天的事必定是对方一手安排,目的就是除掉荷香。
然而她了解认定没有用,这种事情若没有证据,荷香就是死路一条。一念及此,苏兰心的目光就在梁氏和她两个丫头的身上缓缓掠过,忽听彭氏气咻咻道:“没错,是那个没出息的混账东西惹的祸,关我们什么事?”
“太太,婢妾求求太太,您帮帮福哥儿吧,他……他也是一时糊涂,太太您不能把罪过都推在他头上啊,老爷会打死他的。”
张姨娘“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这里荷香脸上犹有指印,听见这话也不禁面色惨白,她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知道爱人为自己闯了弥天大祸,惊恐之下不由得双腿一软,便在彭氏梁氏面前磕头如捣蒜道:“求太太和奶奶救救爷,奴婢认了,什么都认了,你们要杀要剐,我都认了,求你们别害爷,他也是一时情急,只要我死了,他就会好好儿的和奶奶过日子,他是个好人,奶奶,他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一面说,禁不住已是泪如雨下,梁氏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也顾不得有孕在身,冲上前狠狠一脚踢在荷香身上,厉声道:“你这贱婢死到临头还敢嘲笑我,什么叫你死了大爷就会好好待我?你是说我在爷们心里始终比不上你这个狐狸精是不是?”
“够了。”
彭氏断喝一声,对梁氏道:“前院还不知什么情况,许是等一下就会有人过来,没必要和这贱婢多说,你赶紧回房去。一旦老爷真的过来了,务必要装作无事发生一般。”
说到此处,便对荷香身旁的婆子大声道:“把这贱婢先关到柴房,听候发落。”
“慢着。”
却听苏兰心高声叫了一句,只把彭氏气得牙根儿都痒痒,强忍了怒气看向她,咬牙道:“你又有什么话说?”
第5章 第五章:六皇子
苏兰心冷冷道:“大哥哥如今受刺激太大,真要是惊动了人过来,太太说没事便没事了吗?你以为大哥哥到了此刻,还会有什么顾忌?你把荷香关到柴房要发落,大哥哥岂会和你甘休?”
彭氏冷冷道:“他不肯甘休又如何?这件事到哪里他也说不出个理字,爱发疯尽管疯去,我不信为了一个阴谋害主的贱婢,老爷就连理都不讲了。”
张姨娘和月姨娘吓得跟两只鹌鹑似得,只听彭氏这话,就知道她已经处于暴怒边缘。可惜苏兰心性格刚强,从小就知道嫡母是什么性子,所以并不与其亲近,加上苏天成喜欢她聪明懂事,常常夸赞照顾,又知道她在大房中地位卑微生活艰难,所以一应吃穿用度都有二太太私下里赠与,彭氏要挟不住她,自然这淫威也压不服她。
此时听彭氏这样说,苏兰心怡然不惧,上前一步施礼沉声道:“太太,咱们家向来是讲道理的,您说荷香阴谋害主,这不过是听信了大嫂的一面之词,事实究竟如何,怕还是要查究一下,荷香虽是贱妾,也是一条人命,怕不能这么轻率决定吧?”
“你敢威胁我?”
彭氏脸色铁青,却见苏兰心镇定道:“太太言重,我怎么敢威胁您?太太刚才说要讲道理,所以我也只是帮着太太讲道理而已。人命关天的事,当然不能轻率决定,我说这事儿应该好好查一查难道不对吗?”
“什么意思?你觉着这件事情还有猫腻?糊涂东西,难道你大嫂子会陷害一个卑贱的婢妾不成?”
“陷害不陷害的,这个还真不好说,嫂子做事也太不小心了,这样拙劣的计谋,连我都瞒不过去,更别提瞒过二叔了。”
苏兰心一语未完,那边梁氏已是勃然变色,正要高声质问,就听苏兰心沉声道:“大哥哥去了有一会儿,若那六皇子真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这时只怕要过来了,嫂子真的要和我在这种关头好好分辩吗?”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