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川,就是师兄此时借用的身份……说?起来?有点奇怪,不好多说?。
缇婴:“反正?是一个师父了……”
沈二:“我们还有其他?师父?”
缇婴:“……”
……师兄不愧是师兄。
那不涉及她想隐瞒的东西,缇婴便与沈二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师门,林青阳师父,白鹿野师兄……
沈二微笑?:“听起来?挺有趣。我心驰神往,希望出了秘境,能和你一起回?去。”
缇婴本想说?好,但?她转念一想,慢吞吞道:“那谁知道呢?说?不定你原本给自己的安排,根本没有这一出……那你八成是回?不去千山的。”
沈二:“你又在怪我了,是么?”
缇婴甜甜笑?:“怎么会?我可听你的话了。你说?东我不去西,你是我最敬爱的师兄。”
她最敬爱的师兄温温一笑?,笑?得?她心间一荡。偏他?只是伸手来?,捂住她眼睛,道:“你睡吧。”
缇婴含含糊糊应了。
沈二感觉到她眼睛闭上了,他?才松开手。
沈二仍面朝她,侧卧着。
他?心中消化着今夜从她这里?探知到的一点过去,琢磨着少?女与自己生出间隙、偶尔流露怨愤之情的缘故……他?这样斟酌时,听到缇婴软软唤他?:“哥哥。”
沈二低头:“嗯?怎么还不睡?”
缇婴非常随意的:“你每晚都这样睡吗?”
沈二顿一顿。
他?不知道她何意。
他?含糊顺着她说?,又听缇婴问:“你和你的妾室姐姐们,也这样睡吗?”
沈二眸子?微扬。
他?盯着她。
她闲聊一样,对?他?充满好奇:“要妾室姐姐们帮你暖床,你才睡得?着吗?
“你睡前,喜不喜欢……做点什么事呢?”
沈二不动?声?色:“你觉得?我喜欢做些什么?”
缇婴:“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猜一猜嘛,比如你欲壑难填,对?美少?女有很不一样的感觉。人家话本中,都说?人类是万物之灵……你现在是无支秽,我又不了解……”
沈二打断她的胡言乱语:“我们无支秽,不喜欢人类。”
缇婴怔住。
她眼睛被他?重?新蒙上,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得?到了个什么答案,不死心,仍叫嚷:“那我……”
沈二:“对?,随时想杀了你,对?你充满了杀欲。你再不睡觉,我就控制不住了。”
她脸色煞白。
她嘴硬:“我才不信!”
但?是她小心地往被褥中挪一挪,好像他?真的会狂性大发,如何她一样。
沈二忍笑?。
无论如何,缇婴仍是睡了过去。
她心中实则紧张。
修士与无支秽是天敌,一整个帐子?里?,都是他?的气味。她即便不如月奴那样对?无支秽深恶痛绝,她心中其实也经常涌出惊惧与杀意。
若非知道这是师兄,她根本不敢待在这样秽息浓郁的地方。
只要被秽息稍微侵蚀一点,她的修为恐怕就要折损了……
她此时与师兄睡在同一个帐中,宛如一只兔子?,被放到了一头半睡半醒的雄狮边。兔子?不知道那雄狮何时会忽然醒来?,忽然转头咬她一口……兔子?装着不在乎,心中警钟不敢放松。
她明明这样不安!
但?是、但?是……缇婴偏偏真的睡了过去。
她半睡半醒中,没有感知到危险,师兄身上的气息大约与别的无支秽也没什么区别,缇婴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同。
害怕是本性。
欢喜亦是本能。
本性与本能相得?益彰,她埋在沈二身边,安然酣睡。
半夜,雨声?潺潺间,缇婴听到雷鸣声?。
外面雷声?将她惊醒,她心神一凛,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在被抚摸。
她糊涂地睁开眼。
她以为自己看到了江雪禾。
他?掀开了那隔绝二人的被褥,将她抱在怀中,乌浓的长发贴着面颊,垂下的眼睛又黑又润。
他?手指抚摸她腮帮。
他?温润的眸子?看着她。
缇婴生出恍惚感。
许是温热,许是拥抱,许是他?看人时的眼神……缇婴在迷糊中,忘了如今情形,浑浑噩噩间,她以为师兄仍是师兄,江雪禾仍以活人的身体,陪伴她,在她身边。
他?夜里?与她同眠。
在她闹腾时,他?收整她的情绪。
他?在。
缇婴含糊张口:“师兄。”
沈二抵在她颊畔的手指微僵。
他?看她,颇有几分不自在,怕被她发现他?的欲念深重?,难以自持。但?是他?怀里?的少?女迷乱非常,在他?抚摸她时,她毫不回?避,而是倾身过来?。
她张开手臂就搂住他?脖颈,钻到他?怀里?。
缇婴打着哈欠:“师兄,你怎么醒着?”
沈二声?音低哑,掩饰自己的尴尬:“嗯……”
缇婴小声?:“我知道,你又不睡觉。你总是趁着我睡觉时修炼,因为你很小气,你总想比我厉害。你肯定是怕被我比下去,怕你这个师兄不够威严。”
沈二挑眉。
他?低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缇婴不满:“看!你总这样。”
他?以为她会折腾些什么,但?缇婴只是抱着他?嘀咕抱怨,没有真的与他?生气的样子?。
她脸埋在他?颈间。
气息甜而酥软。
他?僵硬着身子?,猜测她是不是以这种姿势,又睡了过去。他?搂着她,正?琢磨着如何是好时,怀里?少?女一动?,又朝他?仰起脸。
她眼睛不睁,只露出一张脸。
她嘟囔:“我要甜的。”
沈二眨一下眼:“嗯?”
缇婴:“我要吃甜的。”
大半夜的……
沈二恍然:“你要喝糖水?”
他?到哪里?给她找?
但?他?好像本能习惯照顾她,他?半只手臂拥着她,另一只手撑着床板便要坐起,要下床去为她张罗。而他?这样繁琐的操作,引得?缇婴不满。
缇婴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磨蹭。
她自力更生。
她直接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沈二周身僵住。
他?蓦地低头看她:“妹妹?”
他?怀里?的妹妹还是闭着眼,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他?心神焦虑烦闷,心跳时快时慢,他?僵着身子?低头看她时,听到她忽然喃声?:“不是很甜。”
她再一次凑过来?。
她张开嘴。
沈二看到了她嫣然的唇,绯红的舌。灵舌一点,向他?抵来?……
他?听到自己心跳如擂。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的渴望。
但?是在她唇凑来?时,他?蓦地偏过脸,躲开了。
他?起身一把扣住她,将她裹入褥子?里?,语气微厉:“你清醒一点。”
他?按着她的手指,微微发抖。
缇婴其实已经清醒了。
在她缠着他?要他?亲时,她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她被他?推开时,心中刷一下羞怒生恼,浮出暗恨之心。
她不喜欢被他?拒绝!
他?为什么……是不是因为那些漂亮妾室们……
她胡思乱想间,感觉到自己被隔着被褥抱住,沈二的手捂住她唇。
却是隔着手,他?气息靠近,轻轻挨了一下。
他?低声?:“这不是我的身体。”
缇婴怔住:“……”
次日,缇婴开始烦恼一件事——
昨夜的试探,失败了。
而今她要想,怎么给一个无支秽,搞一具身体。
她还从来?没听说?过无支秽这么“洁癖”,不肯用别人的身体。无支秽不是有什么用什么吗……
就在这时,叶穿林前来?拜访沈家。
无他?。
送聘礼而已。
沈二得?知家中动?静,便托着“病体”,前去参与这送聘仪式。
叶家送了不少?东西来?。
沈家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沈二心神凉地站在一旁看了片刻,他?闲然问:“送聘这样的大事,叶公子?都不亲自来?吗?”
他?撩目,浅笑?中微有恶意:“莫非是叶公子?病得?,下不了床?”
叶家人不卑不亢。
那来?送聘的管事回?答:“我们公子?自然来?了。只是公子?一来?,就被你们三小姐跳过来?,给带走了。未婚夫妻如此情投意合,两?家又不是避讳多多的迂腐之家,我们都为此高兴。是不是?”
沈家长辈们连连:“自然,自然!高兴,高兴!”
一个沈家长辈看沈二淡着脸,竟然还鼓起勇气斥他?一声?:“你妹妹要嫁人呢,你难道不高兴吗?”
沈二淡定瞥他?们一眼。
沈二扭头问旁边一人:“妹妹人呢?”
恰好他?旁边站着的人,正?是心情复杂的花时。
花时听他?说?话,心中想着沈行川,已经觉得?不自在。
再听他?问缇婴,花时额角直抽。
……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
花时心情?复杂, 是因为在来这里之前,她已经见过缇婴了。
清晨时,她听说叶家来送聘礼, 便心生疑惑。
她若所猜无错, 她在这个秘境中的三妹,应当?是缇婴。
缇婴与江雪禾那样好, 却在江雪禾死后,在秘境中,选择嫁给一个陌生人?无论缇婴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这番举措,都让花时不安。
花时见过缇婴与江雪禾怎样要好。
她见过在玉京门的各种比试中, 那位不喜与人?接触、总是戴着风帽的少年师兄,不错过缇婴的任何一场比试。
那人?总是陪伴在缇婴身边, 送她去?比试,在她比试结束后又接她离开。
日月无替, 风雪不阻。
他待她那样好, 她在他消失后,却做出这种选择……
花时迷惘地想:是因为我们?做错了,我们?害死了江雪禾, 才间接伤害了缇婴, 让缇婴性情?大变,自?我放逐吗?
她越来越不敢多想。
比起江雪禾,她一向与缇婴更相?熟些。她对?江雪禾的身死已然自?我怀疑, 当?发现缇婴如此作为,花时便在压力重重下, 选择去?见缇婴。
花时在院中湖水边的石径遇到缇婴。
少女心不在焉地提着裙踩石子玩,发顶的五色发带, 衬着她乌色发髻,让她显得?格外青春娇美?,没有?忧虑。
但?她怎可能没有?忧虑?
缇婴听到脚步声,抬头朝这边瞥了一眼。
她看到了秘境中的沈家大小姐,她猜这大小姐是花时,但?她不想搭理。
若是师兄此时不在,缇婴见到花时便会有?怨愤,只?要她没有?其他重要事情?,她必然要想法子为师兄报仇;然而师兄此时已经复活,缇婴心中的戾气已然被平息不少,只?是厌恶他们?,不想搭理故人?。
要报复的是花长老那些真正坏人?。
花时陈子春这些人?,没那么重要。
缇婴此时要急着去?找叶师兄,叶穿林。
叶穿林来了沈家后,就发消息找她。叶穿林待她那样好,她自?然排除万难也要见叶师兄……何况她现在也没有?万难。
缇婴要与花时擦肩而过时,她听到这位大小姐呼吸沉重。
大小姐深吸口气,在她已经走过时,回头,颤巍巍叫一声:“小婴。”
缇婴当?没听到。
花时却是一个做了就要坚持的人?。
花时声音抬高:“小婴,我知道是你!我们?在这里已经相?处了大半月,我常常能看到你……纵是你不搭理我,我也不至于不知道。”
她语气急促:“你刚来的时候,他们?一直欺负你,在吃穿用度上苛责你。是我……”
缇婴回头。
她眼神冰凉,微戾:“那我要感谢你哦?”
花时脸上血色褪去?。
缇婴冷笑一声,转过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花时不死心,追上去?一步:“对?不起!”
她语气带着哽咽:“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没想杀江师兄,我只?是想、只?是想仙路重开……我爹、我爹明明说,他是仙人?,他不会死……
“我一直以为他不会死的……”
缇婴蓦地回头。
缇婴尖锐逼问:“不会死,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你不知道这世上有?许多许多比死亡更折磨人?的方式吗?你不知道如果师兄不死,在那个封仙阵中,他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吗……
“我宁可他死了!我宁可他死了!也不要受你们?的折辱,成为你们?奴役欺凌的对?象!”
缇婴厉声问:“你见过他死前的样子吗?你知道他那时候什么样子吗?你知道他的骨头、血肉,全被封仙阵融了吗?
“我连一具尸骨都无法保留!
“我拼了命赶回去?救他,可我救不了他……你们?太坏了,你们?太可恶了!你们?比你爹更可恨……你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恶事,你们?不知道,却助纣为虐,还以为自?己在做好事,在帮天下所有?人?呢!”
缇婴冷笑:“仙路门开不开,关天下百姓什么事?与世间大部分没有?仙缘、一辈子都开不了灵脉的凡人?,有?任何关系吗?你们?说这是大善事,是造福众生……只?是造福你们?自?己罢了。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仙路为什么被关吗?你根本?不知道千年前的魔物们?有?多可怕、可恨,没见过被魔气吞噬害死的人?……“
缇婴眼中噙了泪。
她感同身受!
因为大梦术的缘故,她一次次经历魔女的过往,一次次感受魔女被魔气侵蚀、意识被吞没、走向混沌的恐惧。
她见过白?骨满地、见过战火燎原。
她见过仙门未关之前,世道有?多惨然!
缇婴仇恨地看着花时。
她一字一句:“你们?都非常自?私……
“青木君想成仙,所以谋害天阙山,与坏人?狼狈为奸,以为拉下了别人?,自?己就能得?天独厚,能成为天地宠儿。
“而世间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想封印魔气,就得?相?应地封印仙路……哪怕再厉害的人?,也必须遵守世间秩序。
“世上天生的魔物已经够多了,可是修仙人?士也要堕落,也要为恶,也要给别人?添麻烦……杀也杀不光,除也除不掉,害了别人?那么多世……
“你们?还要继续耽误我,继续影响我!”
陈子春听说大小姐拦住了三小姐,他急匆匆赶来找人?,生怕花时冲动,与缇婴有?了冲突。
他赶来时,便听到缇婴的控诉,听到缇婴充满戾气的怒骂。
日光下,他怔怔站住。
他在少女泪眼濛濛的痛恨凝视下,快要喘不上气。
他茫茫然地想:她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我全部听不懂?为什么我听不懂,却更加地愧疚,更加地不敢面对?她……
花时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同样不知道缇婴在说什么。
但?是缇婴仇恨的目光,如尖刀刺心,剜得?她血肉模糊,痛得?周身抽搐。
花时艰难无比:“……对?不起……”
她朝前走一步:“如果、如果……有?任何事,我可以补救……我不想杀害江师兄,我不是你说的那种坏人?……我绝对?没有?、没有?想他死……”
花时眼中,大滴大滴泪意凝聚。
她是个不服输的人?。
她此时痛苦无比,却忍着泪,低下头:“我不知道我爹会这样……早知道、早知道……”
她陷入怔忡。
她又急促抬头,追问:“我可以做任何事,我有?没有?补救机会?江师兄有?没有?可能复活?”
缇婴扭头。
她擦掉眼中泪,哼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语气中微有?不自?在。
在花时此时恍惚,没有?捕捉到缇婴的心虚。花时沉浸在自?己的悔恨中:
“我想做些什么……我大约真的做错了,但?是、但?是你也不要自?甘堕落……师兄死了,你也不应胡乱许下终生,还是在一个秘境中……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些,但?是、但?是……”
缇婴眼神更飘虚一下。
缇婴发泄完火气,心情?平静些许。更重要的是,她怀中传音符亮起,是叶穿林又在催促她。
缇婴便敷衍道:“管好你自?己。”
她掉头就走。
花时:“小婴!”
缇婴脚步停顿一下。
花时语无伦次:“我本?是想猎杀秽鬼,拿到那忘生镜。拿着那忘生镜,再找世间可以复活人?的灵器、灵宝,当?交换……我、我到时候猎杀的秽鬼数量都算给你好不好?
“我们?想想法子……我们?都是修士,我们?一定有?法子……”
缇婴垂下眼。
缇婴半晌道:“你杀你的秽鬼吧,我不需要你的功劳。
“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我不需要。你悔恨、伤心,都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花时煞白?着脸,看缇婴的背影。
悄悄站在一棵古树后观望的陈子春,同样因为这句话,而脸色陡白?,呼吸一时停住。
缇婴却犹豫一分。
她本?是性格决绝之人?。
伤了她的人?,绝不原谅;做了对?不起她事的人?,绝对?报复。
但?是江雪禾的身死,到底让她生出后怕,生出后悔……
缇婴回头,看着花时眼中的泪。
缇婴沉默一下,小声:“我不想对?你们?做什么了,你们?也别找我。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当?,从未相?识吧。”
她决然而走。
花时在原地倏地痛哭,蹲地抱膝。
陈子春靠着古树,闭上了眼。
他想到曾经的五毒林,想到曾经连日的雨,想到那些不算久远的时光……
再也没有?了。
在前方沈家长辈与叶家来客交换彩礼之时,在花时看着秘境中的沈二出神伤心之时,缇婴已经找到了叶穿林。
叶穿林实在不讲究。
他拖着病体出门,到沈家后半途失踪,最后将缇婴带到没有?人?的灶房中待着。
不到用餐时间,仆从们?又都离开去?看沈家今日的热闹。如今灶房中只?有?汩汩烧水声,叶穿林靠着墙,这才露出一丝苍白?的笑。
他擦擦汗,感慨:“我生怕今天见不到你。”
他开玩笑:“如今想见你一面,实在太难了。”
缇婴脸红。
……原本?可以容易些的,她毕竟是一个会法术的修士。
只?是沈二这两日从秽鬼林中回来了,她眼睛被沈二吸引到,有?点忘记叶穿林了。
缇婴嘟囔:“叶师兄,对?不起,我见色忘义……”
叶穿林挑一下眉,古怪看她。
见色忘义……她果真……
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委婉提醒:“这里是秘境。”
缇婴懵懂抬眼。
此时,叶穿林因为身体虚弱,由靠墙,改为坐在柴堆边。缇婴为了说话方便,蹲在他身边,凑近一些。
缇婴用一道迷障法术做了一个简单的阵法,好让外面的人?刻意忽视灶房,发觉不了灶房中有?人?。
秽息丝丝缕缕笼罩沈家,一寸寸地逡巡。
秽息留在了门窗角,朝灶房内“看”了过来。
灶房中,叶穿林正低声与缇婴说:“你二哥是无支秽,又是秘境中的无支秽。他离开不了这里。”
缇婴眨眼。
她无所谓道:“没关系的。”
她托着腮,很是乐观,心想师兄与叶师兄以为的,可不一样:师兄是从外面进?来的,能进?来,必然也能出去?。秽鬼林的秘密,可比叶师兄以为的多呢。
叶穿林心沉。
他稍微一试探,便试探出缇婴与沈二之间……
他又很困惑,他还以为缇婴和江雪禾……只?是江雪禾死了,他不好多提,无端惹缇婴伤心……
叶穿林斟酌着该如何说时,发现缇婴轻轻拽他衣袖。
她面颊绯红,眼神飘飞,几分羞赧,又几分坚定,说话嗫嚅:“叶师兄,你能不能、能不能……把我的功法,先还给我?”
叶穿林一怔。
他柔声:“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成亲时利用良辰吉时便利,还你吗?你怕我变卦?”
缇婴说:“对?不起。”
叶穿林迷惑。
缇婴明亮的眼睛看向他,迟疑道:“我是有?点怕你变卦。”
叶穿林:“……”
缇婴:“现在变故发生得?太多了,还有?人?在背后使坏呢。我怕拖不起。而且,我现在修为很不错,我可以给你灵力,让你还我功法嘛。
“还有?、还有?……”
她鼓起勇气。
她看着叶穿林,说:“我虽然、虽然……想试他反应……但?是……我不想嫁给你。”
叶穿林怔忡。
他半晌说:“只?是假的……”
缇婴摇头。
缇婴小声:“我不要。”
叶穿林看她许久。
他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缇婴反反覆覆,心事重重。城隍庙初见时,她尚是精神委顿,话不多说。而今,她娇妍漂亮地蹲在自?己身边,磕磕绊绊地表达她的意愿……
必然发生了什么事。
必然有?什么变化,让一个心死的少女,重新“活”了过来。
叶穿林忽然问:“沈二就是江雪禾?”
缇婴仓促抬头,惶然而警惕。
同一时间,她识海一痛——是月奴在她识海中发出震惊。
缇婴一动不动,忍着识海中灵剑的震动,凝望面前病弱师兄的时候,目光尖锐。
她提防他。
叶穿林这才释然。
叶穿林低头,叹笑:“原来如此。”
他道:“我说,你怎么会……”
他又道:“既然如此,我要告诉你一些事了。
“原本?有?些顶重要的事,我不想与你说。你那时状态不好,我怕我说了,引你焦虑,却没有?更好的法子。
“但?是既然他来了,既然他‘活’着……”
叶穿林沉默下去?。
既然江雪禾活着,缇婴便也会“活”着。
叶穿林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叶穿林问缇婴:“你可否知道你师父,即沈行川,与你师叔沈玉舒过去?的事?你可知道沈玉舒是怎么进?玉京门的?”
缇婴:“我知道,月奴告诉过我,这个秘境背景也提了大概。”
不过是沈行川受伤,回到沈家养伤。沈家逼沈玉舒嫁人?,为沈行川冲喜或者?“借寿”。沈玉舒不服气,进?了秽鬼林,凭着绝伦天赋,杀了一只?无支秽,打出了名号。
沈玉舒凭着这份本?事,被沈行川引入玉京门,成为沈行川的师妹,自?此跟在沈行川身边。
叶穿林摇头。
叶穿林说:“你也知道,我长云观掌教夫人?,是玉京门大长老之一葛长老的女儿。葛长老与沈行川、沈玉舒平辈,我从葛长老那里,听说过沈氏兄妹一些事。
“葛长老是药宗长老,修为不算高,高的是一手出神入化的救死扶伤的本?事。葛长老却对?沈玉舒十分不屑……这不屑的缘故是,他认为沈玉舒名不副实。
“沈玉舒本?没有?那种本?事,进?入玉京门的。”
缇婴怔忡。
沈玉舒代师父教过她两日剑术,她此时便不服气,为沈玉舒说话:“她猎杀了无支秽,本?事很厉害的。”
叶穿林沉声:“但?是我进?这个秘境后,我打听到的消息是,沈家只?有?沈行川有?修仙天赋。如果沈玉舒那般厉害,她就不会只?在沈家受欺辱,被人?不重视,还随便要将她嫁出去?了。”
缇婴呆呆看他。
叶穿林思忖。
叶穿林缓缓说:“据我所知,是沈行川保的沈玉舒……
“很多年前,沈家有?一门风光婚事,要为沈行川冲喜。当?日,沈行川却出现在婚事现场,带走了沈玉舒。
“那时情?况很乱……事后我听葛长老说,似乎是有?无支秽在婚宴上兴风作浪……沈行川与沈玉舒一同进?了秽鬼林,之后便是沈玉舒猎杀无支秽的传闻,让她名满天下。
“我私心以为:也许无支秽不是沈玉舒杀的,而是沈行川杀的。在经历婚宴上那场闹剧后,沈玉舒无路可走,如果不修仙,回去?凡尘人?间,闲言碎语会让她生不如死。
“沈行川为了帮沈玉舒,才出手杀了无支秽,带他妹妹入了仙门,走了修行路。”
叶穿林低头。
他缓声:“沉英台比试,陈长老作恶那日,我与沈玉舒交过手。她本?事确实不差,但?是说她在多年前就有?能力杀掉无支秽……那她当?日与我相?斗时,能力便不应只?有?那样。
“沈行川是天才。沈玉舒并不是。”
缇婴惊愕。
她感觉到识海中持月剑震动,感觉到月奴的心神震荡。
她半晌只?问出:“那我师父为什么要帮沈师叔啊?”
叶穿林眨一下眼。
他开玩笑:“也许是兄妹情?深?”
他迟疑着,吞吞吐吐:“忘生镜秘境的模拟,一定是与现实中真正发生过的事一样的。因为忘生镜是与持月剑同级别的天地灵宝,它不存在欺骗。你与沈二关系这样好……”
缇婴:“……”
她怀疑叶穿林在暗示什么。
不等她开口,识海中倏地一道光划过,月奴从她识海中出来,冷斥叶穿林:“你胡说八道!我主?人?和沈玉舒清清白?白?,绝对?没有?任何龌龊!”
叶穿林没想到持月剑在。
他又眨一下眼。
他尴尬而沉静:“自?然,我说的是‘兄妹情?深’。那二人?也许和你与沈二的情?况不一样,但?一定是有?些相?似的……沈二……如今的沈二能进?入沈行川的身份,便说明在某方面,他得?到了‘忘生镜’的许可,忘生镜认为,他不会影响过去?那桩故事的大体走向。
“那么,完全不同的人?物,却带来相?似的故事——真正的沈行川与沈玉舒,可能是藏着同一个秘密。”
缇婴喃声:“秘密……”
她目光忽地一动。
她想到了师兄说,沈二体内有?一蛰伏的力量,与师兄争夺沈二的身体……那是不是就是沈二与沈玉舒共同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