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心中感慨。
他手指捏起书籍,抖落着帮人?整理。
他正耐心做这些时,听到后方?密密脚步声,啪嗒啪嗒的,伴随着少?女腻甜急促的唤声:“哥哥、哥哥……”
以前不搭理他。
现在确认他是谁后,就改口“哥哥”了。
沈二放下书本?起身,回过头,就看到缇婴急急忙忙冲进来。
她跑来时,被门槛绊了一下。
多亏她灵活,她提着裙子?小小一跳,没有被绊倒。磕绊那么一下,缇婴忍不住回头,不高兴地看眼那绊住她的门槛。
她就这样?马马虎虎地撞入了沈二怀里。
沈二弯身伸臂,将她抱住,稳住她身形。
他语气清淡:“好好走路。”
缇婴弯眸。
她仰起脸看他,脱口便是:“我怕你等急了嘛。”
撒娇话语,张口就来,可见习惯。
她明亮的眼睛映着日光,全心全意地仰望他,仿佛他多么的独一无二……他在她的眼神下,脸微微生热,心中有些燥意冲动。
但他一向冷静。
情势不明之?下,他绝不轻易暴露自己。
他便只是和气地笑,不露痕迹地平息自己的情绪,端着她小脸看她。
他道:“我有什么好急的。”
进屋上茶的月奴脚步停顿一下,看眼沈二:……是谁昨夜偷偷来看妹妹,却不让她告诉缇婴的呢?
……这对兄妹,好得有点奇怪。
但是因为月奴不太懂人?类的感情,她只欣慰兄妹重归于好,打探主人?的秘密有了希望。月奴并不揭穿背后的小细节。
沈二正看着缇婴,道:“……你没有梳妆?”
缇婴天?真仰望他:“我又不出门,只是见你,你是我哥哥,我不梳妆也没关系。”
沈二:“……”
他轻轻看她一眼。
他慢吞吞道:“你有些狼狈。”
缇婴:“……”
他不觉得她不施脂粉,也很漂亮,很打动人?心吗?
缇婴眼神略有些向下沉。
但她很快控制住了。
她道:“那你帮我梳妆吗?”
沈二眸子?微微一缩。
他心想,原来曾经二人?亲昵到如?此地步。
他随意道:“好啊。”
沈二到底没有喝这里的一口热茶,便被缇婴拉进了里间。
缇婴怕月奴那个不懂事的,进进出出打扰她与?师兄,还特意设了一重简单禁制。
这自然十分必要。
万一……师兄意乱情迷,想亲亲她,被月奴打断了就不好了。
缇婴一径做着美梦,端坐在妆镜看,看沈二俯身端详片刻后,拿起眉笔,向她凝望而来。
缇婴眨着眼。
沈二手指把玩眉笔,温温和和:“我似乎不是很熟练。大约忘了些东西,提前向你道歉。”
其实师兄以前顶多为她套上衣服,偶尔帮她梳下头发,更亲密的梳妆,他是没做过的。
缇婴出于自己的隐秘私心,悄悄哄他,实则也有几分紧张。
她却睁大眼睛,毫不心虚:“你做什么,都是极好的。”
……直到沈二的眉笔在她长眉上勾得力道不对,重重划出一道,让她的秀美变成浓眉,缇婴额心直跳。
沈二见她一瞬间就想暴起。
他冷静旁观,她却仍是忍了下去,冲他露出勉强的笑。
沈二看出她的魂不守舍。
可她自怜坚强,倔强无比:“哥哥画得很好,我就要你。”
她勾住他袖口。
沈二垂下眼,望着她玉白手指。
他心中生起更多情绪,细品之?下皆是浓烈又绵密,陌生又熟悉。
他初来乍到,以怪物之?心,学人?类之?心,起初便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便难免失控多些,意外多些,情绪重些。
一身欲念缠身,偏要循循忍之?。
沈二温和地擦干净画错的地方?,说:“我重新?来。”
缇婴眼中忧愁,若有水雾闪烁,对他十万分不放心。
但为了不打击师兄,她还是忍痛点头。
沈二眼中笑意更深。
……她实在可爱。
以前她见到他就沉着脸,哪能见到她这一面呢?
兄弟二人?在里间坐于妆镜前,一紧张端坐,一俯身相?就,细软的毛刷在少?女脸颊上拨动。
沈二画得分外认真。
缇婴起初心猿意马,想趁机歪他身上,但她见他实在不熟练,怕他弄毁了她的脸,便十分局促,大气不敢出,只怕打断了他。
沈二则看得更仔细些。
他起初说,缇婴如?此狼狈,并非他虚言。
她自然是秀美漂亮、让他一见钟情的小仙子?,但细看之?下,便能看出她的苍白、憔悴。
没有脂粉的掩饰后,她眼睛下两?团乌黑,可见睡得不是很好;鼻尖长了一颗痘痘,可见平日心神焦虑烦躁,压力很大;润红的唇上有一点白,细白的颊上褪了一点皮……还有发尾微黄,发丝躁乱。
少?女的美丽干净,是需要人?精心呵护的。
若是没了,再天?生丽质,也难免打些折扣。
而沈二见她这样?,便知她平日过得拮据艰难,日子?苦顿。
……可她竟然不说。
是他连累的她吗?
沈二心中猜测这些,他终于为她红唇涂上口脂。他听到她松口气的呼吸声,心中不禁生笑。
他问:“涂不涂丹蔻?”
缇婴犹豫后,在师兄水平粗劣与?贪婪欲望间,仍是诚实选了后者:“要!”
沈二便托起她的手指。
想来涂个丹蔻,沈二不至于做不好。
缇婴有点儿放松下,晃着腿,说起一些事:“你昨日不是说,你变成这样?子?的过程有点复杂吗?你不要告诉我吗?”
沈二顿一顿。
他便讲起他如?今的情况。
说起他起初的意识混沌,后期的一点点清醒:“……等我有念头时,便已是现在的样?子?了。我夺舍了沈二,借此离开秽鬼林。”
缇婴既心疼他的遭遇,又很迷惑:“……夺舍人?,就能离开秽鬼林吗?”
沈二:“寻常情况下,应该是不行的。但是沈二体内有些异常……”
他沉默一下,说话悠缓:“我打听过,他出事前,去过秽鬼林猎杀秽鬼。应当是那时候,他身上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那些东西导致他的伤重昏厥,给了我可承机会……他身上那些不干净的气息,我分外熟悉,应当是来自秽鬼林的某个地方?。
“我正在秽鬼林中找,看那到底是什么。
“对了,昨夜操控秽鬼想杀你的气息,与?沈二身上的气息是一样?的。”
沈二玩味:“我竟不知道,秽鬼林中藏着什么,能从我手中,夺取对秽鬼的控制。”
他说话慢条斯理,解释前因后果,也说清楚,昨夜控制秽鬼追杀缇婴的人?,并不是他。
缇婴自然信他。
可缇婴同样?茫然:“据我所知,无支秽已经是非常厉害的存在了。顶多、顶多……从你们中杀出一个秽鬼王,成为无支秽中最厉害的存在。难道你说的是,秽鬼林中已经诞生了一个秽鬼王?”
就好像……玉京门诞生的那一头?
万千无支秽中杀出来的秽鬼王……可比玉京门那头,可怕得多了。
沈二:“应当没有吧……应当是别的一些东西。我还在琢磨。”
他陷入沉思。
缇婴陪他想了想,没有想出来,便把这难题抛给他了。
沈二肩头一重。
他低头,看到躲懒的缇婴靠在他肩上。
她眼神躲闪,脸颊绯红,并不看他,而是低头胡言乱语地安抚他:“你不用太担心。我相?信你肯定能找到的。”
沈二:“这么相?信我?”
缇婴:“对呀。因为你真的很……”
她眼神中浮起些戾气。
想到他的昔日所为,她不可能一点怨愤也没有。
她语调便古怪:“你真的很算无遗漏啊。你什么都算啊,什么都逃不出你的预料啊。
“你给自己设好了这个局,说明你早有准备……你以前和我说过,你不打无准备的仗。想来你早就安顿好了一切,眼下你做什么,以前的你应该都有预料,最终结果很大可能会变成你早就想好的那样?。
“你相?信你自己吧。”
缇婴想着江雪禾。
她心不在焉:“从死?亡、到新?生、到仇怨……你心中一向有数。
“你想得非常清楚,谁也没有你想得清楚。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想都不会太偏离你的预计。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你照着你自己的安排,正常地走下去就好了。”
沈二默然。
他抬头微笑:“但你并不开心?”
缇婴:“没有!”
沈二俯身:“我是不是没有算到你,所以你不开心?”
缇婴快速撇过脸。
她心中自有郁气,眼中雾气凝然,只不愿让他看到自己不懂事的一面。
她调整好情绪,冲他仰头笑:“怎么会呢!我最相?信你了!”
沈二还要说话,她却不想听,投身而来,不理会他为她刚刚涂好的丹蔻,张臂来抱他手臂。
沈二怕她指甲蹭到他衣上,只好不动,低头见她往他怀中钻。
缇婴转移话题:“你说那些追杀我的秽鬼被人?控制,其实也正常。这是大天?官……就是外面的坏蛋设的秘境。大天?官不喜欢我们,他和那个欺负你的花长老是一条战线的,他往里面做点手脚,我都不奇怪。
“不过我现在很厉害,才不会轻易让他得手。而且他肯定不知道你的事……”
缇婴动着脑子?,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她皱了下眉头。
沈二:“怎么了?”
缇婴疑惑。
她没有任何?提要,只喃喃说出自己的困惑,期间种种,全靠沈二猜测。而缇婴疑惑的是——
大天?官算无遗策。
大天?官和花长老一条战线,按照常理,大天?官不会愿意看到缇婴与?江雪禾重逢。因为缇婴深恨他们,缇婴必然要报复他们。谁会给仇人?成长机会呢?
有人?隐瞒了天?机。
没有让大天?官“看”到江雪禾在这里。
那个人?……应该是青木君。
缇婴:“太奇怪了。那个青木君到底在搞什么?他总在背后做手脚,但每一次,又好像没有彻底杀死?我的意图。他是那种——能杀就杀,不能杀,放过也无所谓。
“他求什么?”
缇婴看眼沈二。
难道是要她成为师兄的软肋,用她来牵制师兄吗?
缇婴心中警钟大鸣。
她立刻跳起来。
沈二没提防,还是被她风风火火的冲撞,袖口沾上了她手上的一点丹蔻。
他淡然望着袖口的一点红意,缠缠绵绵,宛如?藤蔓倚树。绯红与?柔白相?融,他喜欢这种不清不楚的纠缠。
缇婴却不在乎这些,缇婴很积极:“哥哥,我不和你玩了,我要修炼去了!”
沈二抬头:“现在?”
缇婴郑重其事:“对啊,要比坏人?更厉害,才能不怕坏人?的手段。
“就算你早有准备……但是意外总是有的嘛。我不就是……”
她收口,不想多说。
她自己修炼不提,还催促沈二修炼,变得强大起来。
沈二好笑。
他的修炼,可和她的不一样?。
沈二等她絮叨结束,才柔声:“那我回秽鬼林了。”
缇婴一愣。
她想到他如?今是无支秽,想来秽鬼林才应该是他去的地方?。
她落寞片刻,仍是点了头。
沈二便起身朝外走去。
他背影萧肃修长,眼看着越过门帘就要看不到,缇婴心中生出不舍惶然,喃喃叫住他:“哥哥!”
沈二回头。
半边身子?看得到,半边身子?藏在黑暗中。
缇婴看半晌,确定他真实存在,才放下自己的心病,忐忑问他:“你能不杀凡人?吗?”
沈二眸子?幽静。
隔着门帘,他缓缓道:“我为什么要杀凡人??”
缇婴:“因为你、你……”
沈二:“因为我与?修士乃是天?敌?
“无妨,我能够控制得住,这并不难。”
沈二一走便是数日。
缇婴有些想念他,又不愿意用主人?召唤灵兽的方?式联络他。她几次去他院中,见到他院中那些莺莺燕燕,才猝然想起,沈二有许多妾室。
许多、许多……
她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他日日夜夜与?他的妾室们同处一室,欢声笑语,醉生梦死?。
而今她通过他的妾室们询问他,妾室们只说二公子?又病了。
缇婴虽然心知这必然是她想要的那个“沈二”不在的缘故,却难免生出猜忌心。
缇婴一边修炼一边抑郁。抑郁中,她胡思乱想弄得自己心烦,想到了叶师兄。
缇婴联系叶穿林,与?叶穿林在城隍庙中又见了一面,解释那一夜奇怪的事情。
缇婴道:“虽然我二哥确实是无支秽,但是他是我们自己人?,不会和我们为敌,你不用提防他了。”
叶穿林琢磨:“自己人??”
叶穿林平静淡然。
缇婴几日不联系他,今日才找他,他便心中有了数。
叶穿林慢慢道:“你确定吗?”
缇婴点头。
她道:“叶师兄,具体的事我不好告诉你,但是我二哥必然与?我们是一路的。之?前只是有了些误会,他才对你动手的……但是以后不会了。”
她愧疚之?下,又送了叶穿林一张符,大有再出意外、她一定来救叶师兄的意思……
叶穿林捏着新?的符菉。
他心中古怪,啼笑皆非。
……小缇婴是不是小看他的本?事了?
叶穿林却不多说,对她道了谢,轻松道:“既然你确定他没问题,那我就放下这桩心事了。看来,我如?今可以全心琢磨另一桩古怪事了……”
缇婴:“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叶穿林:“暂时不用,我尚不确定,还需要再花些时间……”
他似非常随意地说起:“既然你与?你二哥解除了误会,又说你二哥是自己人?,你可知道他逼我退婚,不让我迎娶你的事?”
缇婴眼睛一亮。
她弯眸:“现在知道了。”
叶穿林定定看她片刻。
他心中生出猜测,却不敢相?信。
他只试探:“……那你,要与?我退亲吗?”
缇婴怔一怔。
她想到沈二院中的一群美人?们。
她再看看自己单薄娇小的模样?。
缇婴犹豫下,支支吾吾:“叶师兄,可以先、先不退亲吗?就是、就是……我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思,我想、我想……”
她半天?说不出来。
叶穿林却已经明白了。
叶穿林叹口气。
叶穿林低头俯身,在她发顶轻轻揉了一下:“好吧。”
头发被人?碰到,缇婴忍着那腔不适,抬头看他。
叶穿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就好,需要我帮忙的时候,说一声便是。不提你我的前缘,我也将你当作?妹妹看。我不希望你受伤,好么?”
缇婴目有热意。
她连连点头。
她感动又愧疚,原本?只送出了一张符,这一番激荡下,她将怀中所有画好的符纸皆送了出去。
叶穿林啼笑皆非。
他只好接受。
沈二从秽鬼林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五日。
他又受了些伤。
因他在秽鬼林中找到了一处寻常无支秽避之?唯恐不及的古井,古井中散发的气息,与?沈二身上的很像。那古井吸食无支秽,沈二试探之?下,难免不察。
不过无妨。
无支秽的一生本?就是杀戮的一生,受伤皆是寻常。
而且,沈二不想让他人?发觉自己伤重的事……沈二的身体,被他藏到了院中一假山洞中。
沈二离开秽鬼林,自假山洞中醒来,听到淋漓雨声。
夜幕沉沉。
他走出这里,仓促回去。
灯火通明的屋室,离得越来越近,沈二脚步仍轻缓,不急不躁。
但踏上长阶时,他停顿了一下。
廊下墙根青苔边,扣着一把黑伞,黑伞下,蹲着一个人?。
他停住步子?,那人?察觉他的到来。
伞朝上张开,从中钻出缇婴。
她面色雪白,乌发微湿,盈盈看着他。
一滴水顺着她睫毛向下滴落,淌在颊上,又落到微白唇边。少?女唇瓣微动,雨水顺着下巴滴答,钻入她领口,湿漉柔润,春意绵延。
沈二侧过脸。
他感觉到自己心间微妙收紧。
缇婴被领进了沈二屋中。
沈二换好衣裳进来后,见她坐在他床上,胡乱地擦着那有些潮湿的发丝。
缇婴笑吟吟:“我一直等你回来呢。”
沈二:“每天?都这样?等?”
缇婴:“对呀。”
沈二:“……外面雨很大。”
缇婴满不在乎:“我是修士,我又不怕淋雨,淋了也不会生病。”
他不说话。
他只是走过来,手拿过她的巾子?,站到她身侧,帮她细致擦发。
缇婴闻到他身上雨水的气息。
绵绵的。
她怔怔地想,还是有些变化?的。
他如?今一身秽息气息,没有那扑面而来的清雪气息……污秽的气息总让修士生出斩杀欲望,可这是她师兄,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很愿意。
她愿意……
沈二声音清哑:“妹妹。”
缇婴“嗯”得很甜。
她听到沈二说道:“问你一个冒昧的问题。”
缇婴连连点头。
沈二俯身。
他气息从后贴来,她耳畔一阵酸麻,半边脸颊被他手指抵着,微有烫意。
她听到他用非常寻常的声音,语调也非常正常,却说这样?的话:
“夜里能留下来吗?”
他勾着她一绺发丝,温声:“没有别的意思。毕竟我是哥哥,我也不会做什么。只是想念你……你听得懂吗?”
缇婴愣住,心跳加快。
……你,确实很冒昧。
她一向喜欢与江雪禾同宿——温暖、安全, 极尽呵护。
许是亲情缘薄,缇婴对于肢体的亲昵接触,总是分外钟情。
不过……就连复活后的师兄, 都与以前一样婆婆妈妈。
分明是他?提出的要她留宿, 但?真做起来?,他?又有一套格外繁琐的准备。
例如——
缇婴坐在床上, 看沈二的背影隔着帘子?,在墙上投出一片稀薄的光影。
雨水淅沥,她听到他?轻声?与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妾室叮咛:“……隔壁屋子?收拾一番,就说?今夜雨大,三小姐来?探我病情, 三小姐累了,在这里?歇一宿。
“熏香暖炉都置好。”
缇婴低头绞手指。
她敏锐地察觉一道视线从帘外探来?。
她掀起眼角, 看到是一位貌美妾室的悄悄窥探。
那妾室大半身子?被沈二挡住,只露出半只眼睛。眼中情绪惊讶、古怪、不安, 还透着些好奇……隐约的嫉妒。
缇婴抿起唇。
她更加不快。
但?她没有闹脾气。
沈二回?来?时, 站在床畔边,看她依然绞手指玩,不理会他?。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 缇婴似玩够了, 才抬头,娇娇懒懒的:“你安排好啦?”
沈二:“嗯。”
缇婴跳下床,踩上绣花鞋, 口上嘀咕:“那我去睡了。”
她被沈二握住手腕。
他?手心冰凉,冻得?她刺骨一哆嗦。
他?察觉她被冻到, 快速收回?手,只仍垂着眼看她, 似有些意外地温声?笑?:“你去哪里??”
缇婴:“你不是让你的妾室们给我布置房间摆好被褥嘛。你房间都收拾好了,肯定是给我睡的啊。”
她心中惆怅:她还以为……
沈二道:“不是。”
缇婴仍低着头。
沈二道:“我睡隔壁。妹妹在我屋中睡。”
缇婴敷衍地哼一声?。
她早就知道,他?会这样选择。
夜里?,屋中烛火熄灭,仍有廊外一线灯笼流光照着窗棂。
雨打风吹,廊下的灯笼被撞得?摇晃。屋中帐内,便能看到流光轻晃,幽静熹微。
缇婴手叠在玉枕上,看得?津津有味。
一会儿,她听到有脚步声?朝帐子?方向走来?。
那脚步悠缓,似怕惊吓到人。
地上有一灯笼光在靠近。
缇婴眨眨眼。
沈二披衣提灯,走得?缓慢。
他?站在床榻外时,看着那曳到地上的青帐。
帐子?忽然被掀开,少?女温热的手伸出,递到他?腕子?前。
乌黑长发朝他?贴来?,她拉着他?手腕,就将他?往床内侧拽。
沈二微顿。
他?低头,看到缇婴仰起来?的狡黠眸子?:“我就知道,你会悄悄来?的。”
……他?总是这样。
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处处痕迹,让缇婴觉得?熟悉,生出亲昵。
缇婴扑在他?身上,贪婪地搂住他?腰肢,没有意义地哼哼撒娇两?声?。
沈二身上秽息变浓。
缇婴抬脸奇怪看他?时,他?俯下脸,抚摸一下她面容,温声?:“让我把灯笼放下。
“你朝里?面坐一坐。”
他?面不改色:“外面有些冷,我暖一暖。”
缇婴眼皮耷拉,露出促狭笑?容。
沈二撩袍上榻,缇婴热心地要来?帮他?脱外袍,被他?侧过身躲避。
他?道:“不必。”
缇婴:“睡觉需要脱衣服呀。”
沈二将她扫一眼。
她盈盈一团,罩在中衣下。乌发,红唇,颈下若雪。
平日娇气可爱、顶多被夸钟灵毓秀的少?女,在自己的床榻上,也有初初长成的风情,春色。
像是藏在清波下的一尾调皮小鱼。
她在满是他?气息的床榻上,披着他?的中衣,盖着他?的褥子?,仰着头,一无所知地,还要凑过来?。
沈二盯她片刻。
缇婴:“我说?的不对??”
沈二温声?:“我睡觉不脱衣。”
缇婴:“……”
她偏脸看来?。
她说?了一句阴鸷的、不符合她近日乖巧形象的话:“那你真是有毛病,病得?还不轻。”
沈二挑起眼波。
她重?新露笑?,无邪无忧,好似之前戾气压根不存在。
缇婴娇娇俏俏地:“你是想与我聊聊天吗?”
“对?,”沈二平静温和,“我一走数日,不知道你在家中做些什么,可有人欺负你,你过得?是否快意。”
缇婴反问:“那你在做些什么,你有没有受伤,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都搞些什么名堂呢?”
沈二一顿。
他?偏脸低眸,垂下的视线波光浅浅,偶尔泄出一点流光:“你想知道?”
缇婴被他?美色所诱,一时盯着他?,忘了心中一团烦躁。
沈二见她不吭气,便仍继续:“不过是一些打打杀杀的事。你若愿意听,我说?给你也无妨。”
缇婴回?了神。
缇婴露笑?:“我愿意听。”
她熟练非常地钻入被子?里?,在沈二微讶的凝视下,她将自己裹得?严实,俨然小妹妹要入睡的架势。但?沈二膝上一重?,低头,看到她一截小腿从褥子?里?踢出来?,脚心在他?膝上踩了踩。
玲珑流光,玉色洌冽。
沈二喉结滚动?。
缇婴踩着他?,催促他?:“快说?。”
沈二俯下身:“是要我讲故事,哄你睡觉吗?”
她“昂”一声?,忽而一恍惚,因发觉自己的小腿,被他?握住了。
凉澈非常,她小腿仿佛贴着一块寒冰。
他?非常平静,关心询问:“怎么了?”
缇婴心中转念一圈,不知他?到底是手段高超,还是单纯地关心她……她也不再多想,顺着自己的意,分外大胆。
沈二手心,被她踩了踩。
他?望过去。
她整个身子?钻到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眼睛。
隔着褥子?,她声?音嗡嗡的:“讲故事。”
沈二便倚着墙,侧身倾歪而坐,和那被褥中的少?女说?话。
他?简单与她说?一说?秽鬼林中的情况。
缇婴听他?受伤,很是关心着急,他?又三言两?语哄住了她,让她以为他?没什么大事。
缇婴提问许多问题,比如秽鬼是不是非要吃人,秽鬼和无支秽如何交流,无支秽彼此之间的关系……
沈二一一回?答。
他?道:“怎么对?无支秽的事这么感兴趣?”
缇婴:“随便问问罢了!”
缇婴又好奇:“哥哥,你是不是想成为秽鬼王?”
沈二眉目微低。
他?慢悠悠:“些许生存野心,不值一提。”
缇婴便明白了。
她拍胸脯:“那我会帮你的。”
沈二低头看她,她小小一团藏在褥子?下,除了一双眼睛,什么也不露给他?看。
他?心间微痒,凑过去,掀开她一点褥子?,她“啊”一声?诧异抬头,见到他?手递来?,在她颊上轻轻揉了一下。
不等她叫唤,沈二哄她道:“手不冷,我已经暖了半晌,不会冻到你的。”
他?不好提出更猖狂的念头,只靠这点碰触而止渴。为了防止自己心猿意马,他?又引着她说?话:“你想怎么帮我?”
缇婴不肯好好说?。
她眼珠转动?,小声?:“我不告诉你!”
沈二又问:“那你这几日在做什么?”
缇婴:“我呀……”
她打了个哈欠。
沈二判断着时辰,琢磨她每日大约这个时间,便会生困,他?日后要注意。她打着精神,和他?含含糊糊说?些她这几天在做什么。
哪怕困了,她提起自己的成就,都十分得?意:“我会用那个元神啦,开始学着控制灵力了!我在练那个、那个‘心随意动?’的本事,等我练好了,我就学沈师父那样,嗖嗖嗖出剑,把剑意当真剑用……”
沈二:“沈师父?”
缇婴表情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