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五味杂陈:你真的看清了?我怎么感觉你只是忙着关心你师妹呢?
陈大转眼看到缇婴被花时追着打,下巴都要被吓掉了:“这么作死……”
江雪禾瞥他一眼,隔着风帽,这一眼如春风掠水,好像没什么威力,陈大却住了嘴。
半晌,陈大小心翼翼:“仙人,你不帮小仙子吗?”
江雪禾垂下眼,目光落到自己袖口露出一截的少女发带。
他有些疑惑,不知缇婴为什么要挑衅花时。她虽顽皮,却绝不是惹祸精。她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不寻求自己帮忙?
是不喜欢自己这个半道师兄么?
这让江雪禾沉默,周身气息都变得些许冷淡。
江雪禾走神间,听到陈大忧心:“万一小仙子输了,丢脸大哭……”
对面可是坑死酸与的花时啊!而缇婴也是娇气任性。
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江雪禾道:“不会的。”
陈大不解,江雪禾并不解释。
半空中,沈行川与沈玉舒站在一处,望着下方年轻人的争斗。
沈玉舒温温柔柔:“哥哥,今年的少年人都有意思。花大小姐的剑意大道无锋,你要收她当弟子吗?”
沈行川睁眼。
他目光一一扫过下方的花时、缇婴、南鸢,最终落到江雪禾身上。
这位冷若冰霜的修士,到此才露出几分困惑。
但他并未说什么。
倒是沈玉舒望半天,迟疑:“和花时打的小姑娘……旁门左道很多,却都不厉害。哥哥相信她真的能杀了酸与?”
沈行川淡然闭目:“世有天才,不在下方。”
沈玉舒一怔,想起什么。
沈玉舒诧异:“哥哥还在记挂的,难道是断生道那位杀遍全谷叛逃的天才少年,夜杀?”
缇婴修为不如花时。
众人心中可惜缇婴,并敬佩花时:这一届年轻入门弟子中的魁首,非花师姐莫属了吧?
花时运剑直刺时,也不将缇婴放在眼中。
缇婴这微弱的修为,不可能杀得了酸与的。
花时想逗逗这个说不定会成为自己师妹的小姑娘,傲慢地想:她太跳脱了,我教教她规矩。
带着符咒的剑锋眼看要劈中缇婴,缇婴不知磕磕绊绊地在符纸上画了什么符,整个人在原地消失。
黄纸扑上剑锋,空落落的。
下一刻,缇婴出现在了观看热闹的一个修士背后,笑嘻嘻道:“陌生师姐,我在这里。”
花时不回头,剑气重新飞去。
缇婴身形变化极快,在人群中时隐时现,鬼魅万分。
缇婴几次乱窜时临时布下的小阵法,不能伤到花时,却能拖延花时,还一会爆炸一会迷雾的,弄得花大小姐一身洁净的衣裙,越来越凌乱沾灰。
人群一边躲着这两人,一边窸窣讨论:“这小姑娘是谁?居然能在花大小姐剑下躲这么久?”
“我看这小姑娘也没什么本事,她对花师姐的伤害微不足道,花师姐的剑却能伤到她。”
“她说她杀了酸与……她叫什么?”
有人开始关心起缇婴的名字,那些登记弟子的管事则愁眉苦脸:“谁能拦拦花师姐?这伤到街上的修士怎么办?”
围观众中,陈大心中已决定去玉京门求仙,便觉得自己和江雪禾、缇婴更亲近一些。
陈大看缇婴被花时追成这样,心里为缇婴捏把汗:“江仙人,你还不帮小仙子吗?”
江雪禾分外沉静。
他拥有远强于寻常人的耐心。
他耐心地想了解缇婴,弄清楚缇婴在做什么,又为什么不求助自己,是否是不喜欢自己。
江雪禾眼睛看着打斗:“再等等。”
沈行川兄妹将下方的乱象看在眼中。
沈玉舒失笑:“这个和花小丫头打起来的小姑娘,有些意思。这世上打得过花时的人千千万万,能把花时逼得这么暴躁的,却很少。”
她遗憾:“要不是她天赋太差,我现在就想收她做弟子了。”
如她与兄长这样修为高深的人,往往只看年轻人一眼,不必探查灵根,也能对少年人的深浅判断一二。
沈玉舒评价了这么多,沈行川沉静:天赋?
那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沈玉舒垂下眼,心中轻叹一声:兄长是族中数一数二的天才,若非兄长,沈氏家族不能在玉京门寻到位置,自己也不可能有今日际遇。
自己想在玉京门有一席之地,只能一直努力讨好这位兄长……他少言寡语,自己已经习惯了。
沈玉舒微微笑着,说起了兄长一定更感兴趣的那个话题:“哥哥见过夜杀的话,下面这些孩子的小打小闹,自然不放在眼中。”
沈行川眼波动了动。
沈玉舒问:“哥哥真的再也没找到夜杀吗?”
沈行川答非所问:“四年前,我赶到断生道时,整个谷中尽是死尸。种种证据证明,夜杀叛逃,世间无人能容他。”
沈玉舒:“可惜了。断生道虽不是什么好地方,其中的双夜少年却风头正盛。”
在这小镇中,修士们聚在玉京门登记之处,而漏风的一个偏僻草棚中,女子凄惨的尖叫声被隔绝在一个阵中。
一个黑衣少年懒洋洋地坐在小凳上,脚踩着下方已被他剥皮削骨、浑身是血的女子。
他用刮魂刀,一遍遍刷这女子的灵骨灵根。
女子在地上如虫豸一般扭爬,只剩下白骨的手沾着一层血皮,颤巍巍地扯住少年的衣角。
女子凄声:“我能说的都说了……放我死吧,我受不了了。”
少年垂头,眼露浅笑。
他长着一张十分嫩的娃娃脸,圆眸总是荡着笑,那笑意十分天真,又十分残酷——
他就是用这样的笑容,叫脚下女子为“心善的仙子姐姐”,把人骗来杀辱。
少年托着腮:“你伤成这样,也没有再改口,看起来你说的都是真话了。”
女子气息微弱:“我们一行人……我跟着师兄师姐,就是来、来……追杀缇婴的……缇婴可以复活人……我们不认识江雪禾……”
少年噗嗤笑。
他蹲下来:“好姐姐,我知道啦。你追杀缇婴小妹妹,我追杀江雪禾哥哥……嘻嘻,我实在不知道江哥哥怎么给他弄了个师妹,可那都是假的。
“他只能有我一个弟弟啊。”
少年喃喃轻语。
江雪禾真的很厉害啊……
想杀他,也许得从缇婴那个小姑娘身上下手。
少年对女子笑:“姐姐,我送你去死吧。”
他在女子的尖叫中,稀疏平常地一刀捅下。女子死后以为可以解脱,却不想这少年又接着用术法困住女子的魂,将女子的魂塞入自己一个法器中。
那女子痛骂连连。
少年擦掉脸上溅的血珠:“听说江雪禾能让所有的冤魂跟上他,我怎么可能放你去告状?好姐姐,你的魂,我征用了。”
一刻钟后,这处草棚人去地空,一丁点儿杀意和血腥都消失了。
这诡异的手法,寻常人难以做到。
与此同时,小镇长街上愁眉苦脸看缇婴和花时打斗的一位管事面前,迎来了一个黑衣少年。
这少年天真又紧张:“我叫黎步,是个散修,听说玉京门不拘一格不问出身收弟子,我想试一试。”
他清黑的眼睛丝毫不见戾气。
下方小辈打得热闹,上当高空中,沈行川对沈玉舒说:“不要提断生道的双夜少年。”
沈玉舒一怔。
沈行川:“夜狼是万万比不上夜杀的。”
沈玉舒:“断生道专为修真界解决各种自家难以出手的杀伐,他们培养弟子严苛,为了养出一把好刀,用秘法剥夺别人的灵骨、灵根、五官、五感,换到他们自己的弟子身上……双夜是他们养出来的最好的刀。”
沈玉舒温婉:“我不理解兄长的执念,不知道同样是杀人,夜杀比夜狼好在哪里——在我看来,双夜少年的所有优秀都是剥夺别人的。这种虚假的资质,没必要存在。”
沈行川半晌道:“夜杀本身就很优秀……你知道我在多年前游历时,见过夜杀一面,他那时过于年少,还不可能被断生道用上秘法。我惜才,想收夜杀做弟子。我一直试图从断生道带走夜杀……”
沈玉舒颔首。
如她兄长这样的修炼狂魔,遇到一个好苗子,执念自然不同凡响。
不过嘛——
沈玉舒笑:“夜杀不是拒绝了你吗?”
沈行川:“但在断生道灭门后,我曾见过夜杀一面。”
一个成功的杀人工具具备什么品质,可以从夜杀身上探得一二——
他心思缜密,性情百变,擅长说谎,会模仿世间大部分仙门的术法,会所有的有用没用的技能。
如果你和他狭路相逢,你不会觉得他凶狠残忍。
他有精致的脸,惑人的嘴,漂亮的眼……他整个人的存在都是为了降服你。
没有人能赢过他的耐心。
这曾是断生道最得意的一枚棋子。
但有一日,夜杀毁了断生道,整个山谷的同类,都被他杀掉。
谁也不知道夜杀为何突然丧心病狂,沈行川听闻后,赶去断生道。旁人是为了杀夜杀,他却是想救夜杀。
那日下雨。
蔼灰天幕下,沈行川走在一地尸体中,见到了坐在谷中死人堆中的少年。
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一身血污,满眼血泪,因为杀了太多人,一团鬼气朦胧,让少年面容都看不清了。
雨水浇不净血。
千万怨恨与罪孽跟随着少年,笼罩着少年。强烈浓郁的杀气,让沈行川都滞了一滞。
少年抬头。
发带被雨打湿,唇红齿白,少年是那样的意气潇洒,肆意逍遥。
传闻夜杀一直杀人,杀得他自己都麻木。可夜杀又十分自在风流,见到人便笑,连敌人面对他,都不得不为这少年的风采折腰。
沈行川喜欢这个少年。
他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没有拥有过的东西,他想帮这个少年。
他还想知道,若是给夜杀换一个生长环境,夜杀会不会成为仙门中最夺目的那个骄子。
雨水淅沥,杀光同道的夜杀抬头,看到了沈行川。
沈行川旧话重提。
少年低下眼。
雨水顺着睫毛滴落,从下巴又淌到手心,最后消失在他拄着的剑身上。
夜杀睫毛微低,再次拒绝他:“不必了,我早已给我找到新的家了。”
少年眼中有笑,有少见的温柔。
沈行川不敢放任这样一个杀戮工具在人间游荡。
寡言的他,努力说服夜杀:“你会毁了自己的人生。”
“不会,”少年抬头,血污下,他漫不经心,心情却极好,他眼睛明灿,朝气满满,“我的人生,从来不输。”
下方的打斗中,缇婴终于体力消耗殆尽,被花时一剑挥至地上。
缇婴脸色苍无血色。
她看周围人的反应,看花时步步走向自己的骄横,放弃了抵抗——目的已经达到了。
如此势弱的弟子能和花时打得有来有回,玉京门的长老肯定会青睐自己的,这些弟子也都会记住自己的。可惜自己识海枯竭,灵力太弱……不然还能更出名。
花时冷笑:“不逃了?”
缇婴垂着眼,她坏坏地想着怎么吐血会可怜一些——
气息拂动。
有人从后贴来,握住她的手。
缇婴没有虚空画符的能力,那人却带着她的手,一同在虚空中画出金灿符咒,挡住花时的攻击。
清风洌冽,若雪卷扬。
江雪禾平静又温柔:“小婴,你的人生,还不到认输的时候。”
灰色皂纱拂过她的脸,带着他身上清寒的气息,与缕缕灵力……灵力!
缇婴突然扭头踮脚,娇气乖顺:“我可以进你识海么?”
——对于修士,这就像在问他,我可以对你做道侣才能做的事么?
风帽皂纱拂到了江雪禾面上,谁也看不清他。
高空中,沈行川蓦地起身,眼中困惑更深。
前师父什么都给她,识海也任由她进。
但是没想到花时的剑气眼看就要冲破符咒,身后的师兄却很久没说话。
缇婴急了:“你对我不好!”
她当即要甩开他的手,推开他。她不稀罕他的相助,她一个人承受陌生师姐的怒火还更威风、有骨气些。
她的大家闺秀师兄有了反应。
他反手握住了她手掌。
缇婴一个恍惚,骤然感觉到来自掌心的吸力。而等她恍神结束,便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空阔空间中。
她看到了江雪禾。
确切说,是江雪禾的元神。
她进入了江雪禾的识海,睁大瞳眸,呆呆望着那前方水潭中盘坐的闭目少年。
水潭是灵海,江雪禾的少年元神浮着一重浅淡的青色光环,代表他的灵力运转。
坐在水边,他乌发雪肤,周身无伤。他沉睡的一眉一眼隔着水雾——她晕乎乎,好像喝醉了酒,在看星星。
……这是师兄真身么?
缇婴满心迷惘又不知所措,一度以为自己进入了那个看不懂的梦境,又见到了梦中的清逸仙人。
但江雪禾周身的青光外,重重锁链,黑气腾腾,无时无刻不在收缚——这是十方俱灭黥人咒。
会一直锁着他的神魂。
江雪禾说他在慢慢解咒,但是缇婴困惑:能解开么?黥人咒锁困神魂,他真的不会疯掉吗?
识海中的少年师兄睫毛轻掀,睁开了眼。
缇婴赌气地别过脸,不知缘由。
江雪禾开口:“为何想进我识海?”
他的声音……
缇婴吃惊回头:他的声音也和现实中不一样。真实的他,声音带点儿哑,轻柔非常,如冲到沙滩上的玉石;哑中又带点儿清,像寂静山崖上的飞花……
江雪禾:“师妹?”
缇婴回神:“我想借你的灵力。”
江雪禾疑惑。
修士的灵根,有五行之分。五行灵根相克或相生,一个人的灵根,不一定能为另一人所用;也就是说,即使江雪禾愿意,缇婴也不一定能用他的灵力。
缇婴对美人说话都耐心一些,声音甜一些:“试一试嘛。我想打败花师姐——万一你能借我灵力呢?”
她小小瞪他一眼:她从来不愿意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别人。哪怕是师兄……也不行。
缇婴因为自己的虚荣而心虚。
江雪禾:“你在五毒林中受了重伤,没事吗?”
缇婴自吹自擂:“我天赋异禀。”
江雪禾当然不信他资质平平的小师妹,他怕她要用什么禁术,不禁斟酌。
缇婴见他不吭气,便生气。
她自我开解:“哼,你的灵根得我能用才行,而且,我需要很多很多灵力……你要是很弱,灵力不够,那也不用逞强。我不稀罕。”
缇婴喋喋不休:“你别管我要怎么用,我虽然不喜欢学符咒,可我学会的,也能用出来啊。我……”
江雪禾:“来。”
她的心虚戛然而止。
缇婴回过神:“你和我灵根属性未必相生,我也不一定能用。你少自大……”
江雪禾俯眼微笑:“我保证你一定能用。”
他身上有一种与她这个野丫头毫无关联的优雅气质。
缇婴愣一下才去想他的话:怎可能不用试就知道能用。
但眼下危急关头,师兄安静地坐着任她为所欲为。她实在忍不住,向识海中看着就十分好欺负的师兄出了手——
结咒,画印,食指轻屈,叩在他眉心,敲开他的灵海之门。
一刹那,包裹少年的水潭涌动,万般灵力顺着指尖,争前恐后涌入缇婴的灵海。
第一次借人灵力的缇婴食指不禁颤抖,她被那力量震得后退时……江雪禾倾身伸手,腕骨如玉。
缇婴抽空瞥了一眼:手也和现实中的枯瘦不一样啊……
他握着她手腕,让她的食指稳稳地抵着他额——不计回报地给予她。
没有了扰人的纱笠遮挡,少年垂着眼,目光清艳,有些湿的发尾碰到了她搭在膝上的另一只手。
缇婴仰着脸,又想到了梦中那跪坐俯身的仙人。
这一刻,仿佛有水自天上来,向她静静涌来。静水流深,她什么也不懂。
她畏惧,发抖着后仰一寸。
江雪禾发觉了,轻语:“不舒服么?要我退后一些么?”
缇婴停顿一下,立时贪婪,既要,又要:“不!”
现实中,花时的剑眼看就要破开符咒。
符咒开始碎裂,剑向前涌,缇婴忽而睁开眼,从怀中取出一叠黄色符纸。
花时嘲笑:“临时抱佛脚?”
缇婴冲她一笑:“对呀。”
谁也看不清缇婴旁边那风帽少年的容貌。
只看到缇婴一手抓住少年的手不放,另一手飞快地在黄纸上画出一道道符印。
她画得磕绊。
灵力运转不畅。
她枯竭的灵力,从来没办法让她完整施完一个符咒,总要半途停顿。她学完一个符咒,要花费比旁人千万倍的辛苦。
但是缇婴自己不知道。
前师父没告诉过她。
她也是离了千山后,才发现自己和旁人不一样。不过她一直被追杀,她没时间生气自己的羸弱。而眼下她也不需要伤心自己的羸弱——
她握紧江雪禾的手,从便宜师兄那里取得丰盈的灵力。
她不知道旁人的灵海也是会枯的,她只是需要多少灵力,就借走多少灵力。
江雪禾的沉静安然,从此时开始,就给了缇婴错误的认知。
她画出一张张符,一道道符在画成之时便泛出水色光华。
五行八卦,九天星宿,皆可成咒。符纸被缇婴往四周抛开,光华震荡,修复原先碎开的符印,重新结出新的符,并在半空临时布置出一个阵法。
花时足下法印碎,顿向后跌。
半空中的沈玉舒吃惊:“八阳阵?”
八阳阵又名“金钟罩”,是道门中有名的守护之阵,需要八人阳气共守,可抵万恶。
但眼下只是两个人……
沈玉舒:“她简化了阵,布了一个‘二阳阵’?她……”
她不知道一个天资平平的少女,怎么做得到这个。
小姑娘私下里,莫非练习了很久?
沈玉舒有些动容,怔怔看着。
花时被灵气荡开,看向阵法,便见两重金光冲天而起,生成巍峨金相,宝相庄严,如同罩子般,将缇婴和江雪禾护在阵法中。
阵法还在演变,开始进攻。
花时气急败坏。
她天之骄女,当年连酸与那样的难题,都在她第一次历练时就解决了。高傲有高傲的资本,她不能接受自己输给一个还没正式入门的小弟子。
花时识海中艰难地祭出一个铁环,铁环碰到她的剑后,剑气立即化出三道、五道、七道……
剑还在分裂,花时灵力难济,开始勉强。
沈玉舒色变:“荒唐,怎么把高阶法器这么乱用!”
下方剑气与符咒相绞,灵气冲荡。
地面开始皲裂,灵力不受控地波动,整个小镇的房舍开始摇摇欲倒。
可无论是缇婴还是花时,运起这些远强于他们真实实力的法术都艰难万分,心神受到影响,根本停不下来。
“啊——”
周围人惨叫。
花时额上渗汗:“你快叫饶命!”
缇婴嘴硬:“你先叫。”
花时摇摇欲倒:“你快收手。”
缇婴唇色苍白。
她灵力耗得飞快,眼前金星乱转,已快看不清周遭,全靠强撑。她当然想收,可现在收不了。
缇婴的手指碰到师兄温热的指尖。她出汗的手指瑟缩发抖,怕得要命时,突然被他握了一下。
缇婴有了勇气:“你收我再收。”
幼稚鬼二人的斗法,殃及池鱼。
周遭修士受到冲击后跌,一个个运法相抵,却步步后退,弱一些的当即吐血。
谁也没想到还没入门的两个弟子能打出这种水平。
管事们自身难保,抓着周围人一起逃跑,还要向远方的观望凡人们大喊:“快躲开,别过来!”
地走如游蛇。
天昏地暗。
名叫黎步的、想要报名玉京门弟子的少年往旁一挪,躲开坍塌的帐篷。
管事大叫:“逃啊你!”
黎步不动,他的含笑圆眸,看到了斗法正中的风帽少年——
风卷起他的袍袖。
风帽帷子裹着他和少女。
他袖间飞出发带,缠住他和少女,乃是共生。
黎步眯眸:
找到你了。
他一动不动,旁边飞石眼看要卷到他身上时,飞石绕开路,旁边有灵气波动。
黎步侧头,看到一个眼蒙白纱的白衣少女以手相指,运气抵抗冲击。她周遭三丈距离的人们,全都受到庇护。
人人感激:“多谢仙子!”
南鸢清清冷冷,发带与蒙眼纱带齐飞,指法微颤,却纹丝不动。
一片轻羽向下飞来,遮天蔽日。
管事们仰头,惊喜:“沈长老来了!”
想入门的年轻弟子们仰头:“仙人……”
缇婴终于撑不住,与师兄一同向后跌。
飞沙走石间,江雪禾揽住她腰身,将飞起来的她接住,又将她的脸捂到怀中,防止她被伤到。
崩溃小婴,呜呜咽咽:“我是不是闯祸了,我本想出名的……”
江雪禾柔声安慰:“现在也出名。”
缇婴被他说的茫然:“你好讨厌——”
她听到一声轻轻的有些沙的笑。
耳尖一痒,她抽抽搭搭,踮脚想掀他风帽,看他是不是嘲笑她。他躲一下,预料的天崩地裂没有发生,缇婴感觉到风,她从江雪禾怀中探出头——
他们所有人,站在一片飞羽上。
包括登记的弟子们、掌事们。其中,花时正抱着断了的铁环发呆。
两道缥缈人站在飞羽最前方,飞羽带着他们,向高空飞去。
日光耀目,清风旋转,白色羽毛不断高升。云飞天阔,琼楼玉宇,数重山岳越来越近。
男子背对着他们。
衣袂拍身,惊鸿如鹤。玉质清骨,宛如谪仙。
女子回头望着他们笑: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欢迎诸位,因祸得福,直入玉京门。”
第23章 天上玉京1
玉京门一座主山,五道偏峰,分属于掌教与长老。白掌教仙逝后,主山便暂时由五位长老轮流而治,最近正轮到沈玉舒。
沈氏兄妹二人带着年轻弟子们落地后,山门前早听闻动静的掌事们便围了过来,询问发生何事,为何这些弟子们直接就进山门了。
沈氏兄妹与管事商议事务之时,被带上来的弟子们都用欣羡敬仰的目光东张西望。
羽鹤振飞,白云为带,只消站在此处,便能感觉到充裕的灵气。
有好事者,向不知情的弟子介绍:“玉京门悬于高空,传闻是千年前有仙魔之战,仙门中亦出了叛徒。为了玉京门的长生久视,师祖青木君改龙脉地势,将玉京山拔地而起,从那时起,这才是真正的——天上白玉京。”
弟子们纷纷激动:“哦哦哦!”
移山挪地,不愧是传说中的仙人!
黎步方才踩在白羽最尾处,他出来就听到人吹嘘玉京门,不禁撇嘴:传闻能有几句真?
但他不关心这些,他落地后,第一眼就去寻江雪禾和缇婴的踪迹。他看到那娇弱的女孩子攀着风帽少年哼哼唧唧,目中当即生寒。
身后有人不耐烦:“怎么不走快些?耽误我们了。”
这世上,除了那些大能,还没有人能这么跟夜狼说话、再活下去的。
黎步扭头往身后看,眼中的笑在看到花时、南鸢后,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了他的杀气。
以后慢慢玩嘛。
花时正抱着她断了的铁环怔忡发呆:这是爹爹给她炼的保命法器,说在识海中好好养的话,日后可以生出器灵。这就断了、断了……
南鸢被几个弟子围着,感谢她之前的救命之恩。但南鸢过于冷清,又因眼睛不便,她不与人交谈,众人难免讪讪。
陈大则很慌。
花时在他眼中何其吓人,如今就在五步之内。他浑身僵硬冰凉,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来了这里。
他至今还是一个凡人,与这些各有本事的修士不同。
陈大惶惶间,只认识一对熟人。
陈大才过去,便听到缇婴和江雪禾的对话——
江雪禾手段了得,旁人还在认路,他已不知从哪位掌事那里要了碗清水,正在哄他家小婴喝水。
缇婴晕乎乎地靠在师兄怀里,哭了一派,闹了一派,飞了一派后……她好累。
缇婴呆呆地喝水,脸色苍白,唇瓣被水弄得潮润,发丝贴着颊,有点儿乱。
有些激动的弟子认出了她就是斗法的二女之一,情绪几变后,想凑过来聊些交情:不管小姑娘多么坑他们,可确实和花师姐斗得旗鼓相当,他们还因祸得福,省了重重比试,直接来了玉京门。
江雪禾身子不动声色地侧了侧,带着师妹往僻静处挪了挪。那些弟子便半天过不来了。
缇婴抬头看师兄,只看到灰濛濛一片。
她噙着泪:“我得了不治之症吗?”
陈大伸长耳朵,跟着紧张:修行人来到这里都能得不治之症,我这个凡人不得更小心?
他听到江雪禾安慰:“你只是第一次飞这么高,有点晕罢了。以后入了玉京门,御风术学好了,就不会晕了。”
陈大:……还有人会晕飞?而且,江仙人你怎么知道的?你时时刻刻在看你那小师妹?
缇婴真的被江雪禾说服了。
她信心满满地点点头,在师兄还要喂她喝水时,她撇过脸:“不要了!”
缇婴看到了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她一下子脸红,有点嗔:“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别人都笑话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