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混蛋缇婴。
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中的小混蛋。
……他却依然拿她没办法,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被她牵着鼻子,又被她耍弄。
这?样的及笄礼,不?是江雪禾特?意回来、想看到的。
江雪禾少有的心灰意冷。
但他仍是温和自持的,一句嘲讽的话都没问出。
缇婴半晌,想了起来:“……我之前喝醉酒,忘记了。礼物被我送给沈师叔和小月奴了。”
江雪禾眸子低垂,不?言不?语。
缇婴辩解:“但是,那是我以?为你不?回来嘛。你说你在山下要解咒,要找什么珠子,你不?说你会回来,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其实我对你最好了。香囊和霞笺,我都给你留了。我想说,等我见到你了,就给你……”
她偷偷看他,怪他:“谁让你不?来。”
江雪禾垂着眼,慢条斯理:“……醉猫,你认错人了。”
他丑陋的这?张脸,当真是让缇婴看一眼,便心跳慌两下,被他骇住。也许是他此时的脸丑,他面无表情时,让缇婴瞬间看出他的忍怒。
江雪禾转身要走?。
缇婴赶紧追上前,再?次抓他的手?:“我、我不?是醉猫,我没有认错人。师兄、师兄、师兄,你理理我嘛。”
她太会撒娇了。
也或许是她太懂他了。
她一叠声的纠缠,整个人如软骨蛇,要顺着他手?臂往他身上爬。
江雪禾扭头不?看,坚定要摆脱她。
他突然听她一声笑:“你回头看我嘛。”
缇婴:“你回头看一眼,我就放过你,不?缠你啦。”
江雪禾手?臂僵硬。
他竟不?知自己该不?该回头,而缇婴的痴缠紧追不?放。他只?好忍着一切情绪,回头看这?小师妹又要如何。
回头一刹,眼前瞬亮。
极亮的发?着光的长明灯从他眼前升起,飞上半空。
这?么近的灯,独独在此间飘飞上空。
夜风很凉。
半晌,江雪禾低头。
缇婴蹲在他脚边,她累了,便只?抓着他衣袖,懒懒地依偎。
她眼中神色得意。
她两指间燃着一张刚刚烧起的符纸,晕黄的光,映着她搓粉滴玉、被酒熏得几分红的雪腮。
缇婴洋洋得意:“雪上符亮起的第三盏灯……你是不?是在等这?个啊?”
符纸燃烧殆尽,她蹲在地上张手?臂,如偷腥的小猫般,对他撒娇:“这?个给你当馈礼好不?好?师兄,你是大人,不?要跟小孩儿?计较嘛。”
她张口就是谎言:“旁人都有的,你才不?稀罕。我给你独一无二的,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我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小师妹?”
抬头是长灯飞空,俯眼是少女依偎。
夜风徐徐拂衣,江雪禾满腔的冰冷与怨恼,都在她的讨好下,渐渐消融。
他慢慢俯身,伸出手?指。
枯白的手?指,在明月下,莹如玉石琅琅。
特?意绕过她额上的醒酒符,顿了一下,才继续挪开?。
他没有碰到她珍爱的被风吹拂的额发?,轻轻地点在她眉心。
她睫毛一颤。
她听到师兄变回了那沙哑轻缓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拨人心弦:“你不?过是一只?迷糊的小醉猫罢了。”
清澈温润的师兄回来,她被抱了起来。
他俯眼,面颊擦过她脸。
酒意终上脸,缇婴脸颊滚烫。
她眼睛偷望时,他眼波一转,与她对视一瞬:“旁人都有的,难道我不?能?有?”
贴着她脸颊的师兄衣袖绸料凉澈,如他此人。
飞上天的灯笼火光莹莹,忽明忽暗下,缇婴慌得想挠一爪子。
可她不?知如何挠——他现在的脸,已经很不?美观了。
缇婴被他扶起来,一径仰着脸,呆呆道:“……你看,我就说你是师兄,你终于承认啦。”
江雪禾不?置可否。
缇婴神秘问:“师兄,你是有恋丑癖吗?干嘛把?自己一次次越弄越难看呢?你告诉我你那不?为人知的爱好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江雪禾扶这?柔弱无骨的小姑娘站起来,瞥她一眼。
他问:“这?世上有丑陋的小猫吗?”
偏偏喝醉酒的缇婴,远比寻常时分乖。
她拖一下自己的脑袋, 觉得头重, 脑子?里浆糊一样,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缇婴承认:“嗯, 我?还?醉着。”
江雪禾慢吞吞道:“看来,叶道友的符,作用没那?么好啊。”
缇婴:“啊。”
她看到丑陋师兄抬了眼。
真奇怪,他明明顶着这样的脸与平淡的眼睛,但是睫毛浓郁, 抬眼一瞬,缇婴洞察一些心间?酥痒。
不等她想通, 江雪禾仍轻飘飘的:“撕了吧。”
缇婴怔忡。
她说:“撕了醒酒符,我?不就要一直醉, 醒不过?来了吗?我?怎么和你说话呀?”
她拽着他衣袖的动作, 对他的一腔亲昵,皆让江雪禾感受到了一些他一直在寻觅的东西。
他被取悦。
江雪禾轻声:“师兄也会画符,我?帮你重新画。”
他见她反应不过?来, 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她只傻乎乎地?抬头看他, 抓着他的衣袖,乌黑眼睛清澈,却呆。
江雪禾犹豫一下, 左右看看。
月明照林,小径旁林木葱郁, 月光清浅。
江雪禾反手握住缇婴的手,带着她入那?竹林。
缇婴晕晕地?靠着一竹竿, 江雪禾俯身于身前?。
他喂了她一点清水,又?问她饿不饿。她都摇头。
江雪禾看她没有哪里不舒服,便思量着应当把她哄得差不多了。心情好的缇婴非常乖顺,会任由他安排。
他早看她额上的那?张醒酒符不顺眼许久了。
江雪禾的手碰到府上,一直发?呆的缇婴却忽然回过?了神?,一把捂住自己额头,不让他继续。
江雪禾耐着性子?,柔声哄她:“小婴?不疼的。”
缇婴眼中光慧黠。
她醉酒中,都还?有一腔自顾自的嫌弃:“你好丑,我?看着害怕。”
江雪禾睫毛一动。
缇婴暴露她的狼子?野心,贪婪地?仰头看他:“你变回师兄的模样,我?才让你动我?。”
江雪禾心中一动,俯眼。
但是他看不出她是贪图于他身上的某一处,还?是她仅仅是不喜欢他此时的外表。
缇婴想起之前?被他糊弄过?去的那?一出了:“你的不为人知的爱好呢?你不要以为我?现在迷糊,你总糊弄我?!所有事情我?都记得的。”
江雪禾不动声色:“不为人知的爱好?你先说。”
缇婴恍然:原来是想和她做交换。
她便低着头想。
此时的她,脑子?转得太慢。
缇婴:“我?没有不为人知的爱好……”
她抬眼时,理直气壮的声音怔住了。
她看到少年清润的眉目,高挺的鼻梁,妍红的唇瓣……月光拂落,穿着扫洒弟子?高领道袍的少年师兄,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在缇婴认识的男子?中,前?有白鹿野,后有叶穿林,江雪禾并不惊艳。
一直无法恢复真实的他,此时此刻的江雪禾,不算是让少女怀春、一眼定睛的美少年。
可他立在静夜林中,簌簌清清,宛如雪飞。
他扬眸瞥来一眼,眼中没有多余的情感,但他的温润与安然,都让缇婴心头痒得,喘不上气——
有一瞬,她看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看着他的颊腮、下巴,还?有那?看不到的被高领藏起的脖颈,缇婴后知后觉,猜到自己不为人知的爱好是什么了。
缇婴一动不动,江雪禾便认为,此话到此结束。
他已满足她那?变回原身的愿望,她应当同意他摘掉她额上的醒酒符了。
江雪禾俯着脸,一手轻轻托着她下巴,让她抬脸,他冰凉的手指碰触她额心的那?张纸。
江雪禾注意到缇婴眼珠乱转,轻轻瞟一眼他的手。
她脸颊绯红,睫毛颤动。
江雪禾:“怎么了?弄疼你了?”
缇婴闷闷摇头。
她仍偷偷看他,目光从他的手,转到他脸上。
缇婴在心中将?几个认识的男子?的美貌比来比去,不得不失落地?发?现,师兄比不上其他人。
可她还?是忍不住偷看。
江雪禾有点察觉她的心思,他顿一顿,询问:“你觉得叶道友如何?”
缇婴眨眼:“叶师兄是好人。”
江雪禾:“……为什么?因为他长得好看?”
缇婴静了静,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江雪禾一口血哽在喉间?,无言以对。
很早时候,他便发?现缇婴看人,喜欢以相貌评价。他曾觉得不对,但因为她撒娇卖萌实在熟练,他竟一直没有纠正?过?她。此时恶果自食,缇婴对男子?相貌的评价,已经由江雪禾,转移到了旁人身上。
江雪禾半晌,轻声:“我?觉得,不应以貌取人。”
缇婴没有回答他。
她眼睛一直流连在师兄面容上,流连在师兄秀美的唇瓣上。师兄与她说话,嘴轻轻张合,唇瓣红润艳丽,缇婴便生出烦躁与饥渴。
她还?是觉得这是一块看起来十分甜的柔软饴糖。
她还?是想尝尝。
其实上一次尝过?,并不甜,只有另一种奇怪的诱她深入、舍不得离开的感觉。然而?那?毕竟已经过?去好几日了,缇婴不觉想,万一我?当时感觉错了呢。
万一其实很甜呢?
可是……师兄禁止她亲。
师兄说,亲了他,就要和他一辈子?绑在一起。
缇婴并不是觉得和他绑在一起很差,她是初入凡尘,流连人间?繁华与修行求强,她心中的狡黠告诉自己,不能稀里糊涂做出一辈子?的决定。
万一日后反悔了呢?
万一迷恋师兄,影响她的求道之心了呢?
缇婴在心中犹犹豫豫,总是觊觎江雪禾,却又?怕自己吃亏,怕委屈了自己。
缇婴忽然“啊”一声,额上有些痛,她瞪大眼睛,看一张符纸,在江雪禾手指间?烧起来了。
江雪禾烧了叶穿林的符纸,低头看她微红的额头,哄她:“没事,没有伤。”
缇婴抱怨:“很痛!”
其实没多痛,但她忍不住冲他发?火——怪他不让她亲,怪他用条条框框约束她。
江雪禾看出她又?开始发?脾气,心中虽诧异自己哪里惹了她,但他对她一向很顺着。
他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吹两下。
缇婴眼中的戾气,渐渐淡了下去。
江雪禾的手指点在她额上,轻轻勾划:“我?帮你重新画一张符。”
缇婴张口:“不要……”
江雪禾温和:“不要弄乱你头发?,放心。”
他尾指,轻轻勾了一下她卷曲的乌黑细发?,不禁笑一声:“我?们小婴的每一根头发?都十分贵重,我?一根根数着,不会给你掉一根的。”
缇婴满意颔首。
还?是师兄好。
她被安置得舒服了,眼珠又?开始在他脸上转悠,一下又?一下,她眼睛有些直,近乎一目不错地?盯着他的唇。
脖子?仰得疼,心头的酥痒,反而?越重。
江雪禾这般敏锐之人,自然发?现缇婴的目光被什么吸引。
月光落在他睫毛上,他眼中的沉静与阴翳,不为人知。
他不动声色,依然低头给缇婴额上画符。他手指微凉,画符时动作总那?般优雅静然,几丝发?丝沾在脸上。
他此时应当是秀而?无害的。
江雪禾静静地?想着。
他知道以缇婴这般本性恶劣之人,会被什么吸引。比起尖锐与锋芒,她更?喜欢那?类能安抚她的、让她觉得安全的、让她可以肆意欺负的。
他亦知道,年少时的夜杀,是十分美貌的。
纵此时比不上当年十分之一,对付一个本就依赖他的缇婴,应当也没什么太大难度。
谁心中没有几分所求?
尤其是此夜所见种种,让江雪禾心中不平,让江雪禾心头藏着的夜杀的贪念压不住——他凭什么只能坐在后方,看着所有。
他凭什么不能拥有。
师兄冰凉的手指慢吞吞地?在缇婴额上挪动,像是一种无声无息的催促,催得她心浮气躁。
缇婴想叫他别画了,但是一抬头,看着师兄的唇,她又?开始恍神?了。
迷糊而?迟钝的大脑,过?了很久,才想起来:对啊,我?是一个醉鬼啊。
醉鬼做什么,都不需要负责,都可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师兄不许我?亲,我?自然怕他生气……可他怎能和一个什么也记不住的醉鬼计较呢?
缇婴心中振奋,不禁自夸:小婴,你真是太聪明了。
想通的缇婴,恶向胆边生,立刻付诸行动。
她仰着头,鼓足勇气,向江雪禾的唇一往无前?地?冲去。
江雪禾一动不动。
但是因为缇婴太矮了,又?因为她已经仰颈许久、此时一动脖颈便疼,还?因为她太紧张、太慌张。缇婴发?着抖向江雪禾的唇角凑去,结果还?没碰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块糖,她半道夭折,唇撞到了他下巴上。
江雪禾怔了一下。
小女孩的利齿,在他下巴处重重磕一下。
缇婴不甘愿地?歪倒,离师兄的唇越来越远。江雪禾只来得及伸臂搂住她,不让她摔下去,但是,缇婴脸贴着他脖颈,终是够不到他的唇。
江雪禾:“……”
缇婴:“呜呜呜。”
江雪禾一时无措,并迷惘。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缇婴会折在身高上。他心情复杂地?抱着她,低头看她拽着他衣袖哀嚎,江雪禾迟疑又?迟疑,想着自己是否该推她一把。
少年师兄低头,要看她的脸,声音温和,带着一腔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单纯:“怎么了?你乱动什么,抬头让师兄看看。”
然而?缇婴恼羞成怒。
她不承认自己的狼子?野心半途夭折。
她在心中怪师兄太高,耽误她的大事。她何其紧张害怕,第一次失败后,整个人埋在他怀中发?抖,哪里敢抬头第二?次。
但她又?是十分恶劣的缇婴。
她不肯给江雪禾看脸,却凶巴巴地?盯着眼前?晃动的衣料,心烦气躁下,伸出手扯开,露出师兄领后的脖颈。
缇婴张口就泄愤地?咬上去。
江雪禾一声闷哼。
他扣着她手臂的手一紧,身子?微僵,不禁晃了一下,趔趄后退。缇婴跃跃欲试,又?担心地?抬头看他。
她对上师兄湿润幽黑的眼睛。
缇婴手指轻轻擦一擦他的颈。
她不知该怎么落手,他颈上的伤痕太多了。但是仔细看,虽然吓人,却并没有出血,反倒她咬的那?个牙印,十分清晰。
师兄的喉结轻轻滚动。
缇婴心里更?乱了。
她一手揪着他衣领,另一手无措地?被他握着。
她仰脸小声:“疼?”
江雪禾轻声:“……不疼。”
他闭着眼,睫毛颤两下。他缓了一下,又?低头向她瞥一眼。
艳丽又?清冷,还?有两分因迷惘生起的雾意。
何其明艳凌厉。
恶向胆边生,缇婴凑过?去,伸出舌尖,轻轻一舔。
这一下,师兄扣她的手十分用力。
她看到他的青筋在颤巍巍地?绷起了。
他的颈上动脉跳得快,伤痕开始若有若无 ,疑被勒出血迹。这分明是符咒发?作的样子?,可是缇婴认识他很久,已经知道师兄的意志非常强大,轻易不会被黥人咒打败。
他上次被她亲,都那?么狼狈了,还?不忘把她扔到床上捆好,才去打坐。
眼下必然也不算什么。
而?且,她又?没亲他。
她玩一玩他的脖颈而?已。
江雪禾喘息微乱间?,他那?小师妹忽然从他怀里站直。
他想,她玩够了,要走了。
他扣着她手的手发?抖,不知是该推开她,还?是遮掩心中的失意。
天?人交战之际,江雪禾被缇婴往后推,后腰撞在了竹身上。
竹叶簌簌飞,他吃惊得忘了阻止,人就被缇婴推着按倒,让他坐下。
缇婴直接跨过?来,坐在他腿上,声音甜美诱他:“师兄,你别动,让我?玩一会儿。”
她怕他不同意,撒娇连连:“你让我?玩一会儿,我?就乖乖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声音涩涩,紧张极了。
她紧紧抓着他衣领,盯着他的喉结、脖颈上的牙印。她看得眷恋非常,渴望非常,那?里肌肤细细薄薄,与她好像很不一样。
她想要。
想要便要争取。
她被扣着手腕,动不了。
缇婴挣扎半天?,泪濛濛地?抬眼看他,对他装着可怜,软软求他:“好心师兄,疼疼我?嘛。”
江雪禾面颊似乎红了。
也或许,是先前?月光太亮,此时他被推到竹下,月光照不到他身上,那?份苍白便消了。
江雪禾道:“小婴,你酒还?没醒,是不是?”
缇婴胡乱“嗯”两声,只是趴在他颈侧,看得目光发?直。
半晌,她被扣着的手腕,被松开了。
缇婴怔怔看去。
江雪禾闭上了眼,盘腿静坐,安然如玉。
他总是对她屈服:“……你玩吧。”
他又?道:“小婴,对我?温柔些。”
这一夜,坐在竹林中的少年师兄,静美秀雅,唇红肤白,呼吸清浅。
深林静夜中,他成为缇婴心中跨不过?去的魔障。
缇婴心中也终于有了不为人知的爱好——贪恋师兄的一切。
院中吃酒的那?帮小伙伴,某一瞬,黎步抱着酒坛,忽然清醒一瞬。
叶穿林的醒酒符发?挥了一些作用,黎步呆呆地?,看叶穿林和白鹿野争论缇婴的礼物是谁给的。
黎步心里一个激灵。
他晚上喝了太多酒,此时还?没有酒醒,但他半醉半醒中,就冷笑连连:还?能是谁送的?
只能是江雪禾!
凭什么……凭什么,江雪禾对缇婴就这么好!
“啪!”
清脆一声,酒坛被摔在地?,清液汩汩流淌而?出。
叶穿林和白鹿野回头,看那?娃娃脸的小师弟黑沉着脸,忽然掐了一个寻人法术。
两个人没判断出来黎步要找谁,就见少年天?真的脸上,浮起一个恼怒十分的冰冷笑容。
黎步咬牙切齿:“江雪禾!”
他掉头就往院外走,因修为不浅,几瞬便掠地?数丈,消失于众人眼前?。
叶穿林若有所思:……这玉京门中,真是卧虎藏龙啊。
看来想要玉京门倒闭,在这群新的弟子?手中,有些难办。
而?白鹿野爬起来,扶额:“叶道友,你先照顾一下这些人,我?去找找人……两个醉鬼,可千万不要惹出祸事。”
子?夜之后,江雪禾抱着缇婴,从竹林中走出。
师妹的作息一向规律,此时已经到了入睡的时候。她困得睡过?去,江雪禾便抱着她出来。
他心神?不属,袍袖凌乱。
颈上被抓咬了一片红痕,而?他脑海中还?记得缇婴浮在颈上的浅而?热的呼吸。
她兴奋地?说:“师兄,你这里有一颗小痣。”
她遗憾:“被你的伤痕差点遮住了,差点就看不见了。”
她板脸:“师兄,你快快把咒术解了,我?都看不清你了。”
那?时,江雪禾一声不吭。
缇婴也不在乎他回不回应,在她眼里,师兄肯给她玩,已经是纵容,她哪里敢要求他回应。
少年江雪禾袖中的手掐进掌心,靠疼痛来压制自己的心中情绪,靠那?神?魂上勒紧的符咒之痛,来保持清醒,什么都不做。
他都不敢睁眼看她。
他拚命说服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吓到缇婴。
那?般煎熬,何尝不是一种隐秘的享受呢?
他何尝不曾喜欢她的靠近呢?
可这仍然不够……他仍想要更?多的。
江雪禾抱着睡过?去的缇婴走在寒夜中,冷风让他清醒无比,他微侧肩,为缇婴挡了风。
他低头,看眼怀中酣睡的少女。
他目光一点点温柔,一点点转浓。
小婴啊……
他的责任,他那?由责任开始朝其他方向转变的无处安放的私心……
而?就在这时,风声骤停,无声而?猛烈的攻击袭来。
江雪禾当即气息冷下。
那?攻击势猛,他怀里抱着一个人,无法对抗攻击。攻击杀气腾腾,若不动手,必是杀局。
寒刃在半空中一旋,再次刺向江雪禾。
江雪禾找了个方向,将?怀里的缇婴扔出去,他快速反身,迎上身后的攻击。
袍袖飞扬,二?人对招数次。缇婴摔到地?上,一下子?摔醒了。
黑衣少年眼中布满红血丝,从一团夜雾中走出。
江雪禾撩目看去,看到是谁后,身上的凛冽杀气消散了些。
江雪禾从容微笑:“原来是小步。”
他俯眼,看到缇婴被摔醒了,坐在地?上,迷糊地?看着他们。
江雪禾伸手将?缇婴拉起来,让缇婴躲到自己身后。
黎步快炸了:“别叫我?小步!”
江雪禾:“好的,黎少侠。少侠喝多了酒,恐怕不清醒。少侠不必心急,我?这次回山,会处理你我?之间?的事,改日再聊也无妨。”
江雪禾拉着缇婴便要走。
黎步却听他一口一个“黎少侠”,眼睛更?加红了。
黎步一个晃动,身如鬼魅,挡在了江雪禾面前?。
他厉声:“你为什么从来不看我?一眼?”
江雪禾微顿。
他身后的缇婴揉着眼睛,打着哈欠。
战火烧到了缇婴身上。
黎步指着江雪禾身后那?少女乌黑的发?顶,声音更?怒了:“你为什么总和一个蠢货在一起?”
缇婴:“……”
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讨厌的话?
黎步:“你凭什么喜欢她,不喜欢我??我?哪里不如她?我?天?赋比她高,我?修行比她快,我?不闹你不吵你,不给你惹麻烦。
“我?千里迢迢一直追着你,你却从来不看我?!她除了是女的,除了年纪小,哪里比我?强?她就是个修行废物……”
缇婴立刻冲出来:“你骂谁废物呢!”
江雪禾头疼。
江雪禾:“不要吵了,你我?之间?的事,我?会等你酒醒后,和你谈的……”
黎步眼眶湿润,气得胸口起伏:“你骗我?!你根本不喜欢我?,你总是躲着我?。你看我?时就像看死物,你只喜欢她……”
缇婴:“喜欢我?不是很正?常吗?我?这么漂亮这么懂事,不比你这种只知道修炼的怪物强啊?我?还?会逗师兄开心,给师兄讲笑话……”
黎步怒吼:“以色侍人!”
缇婴骂他:“木头猎人!”
两个人都想冲出去打起来。
江雪禾拦在二?人之间?。
他既拦着黎步,不要让黎步伤到缇婴;又?拦着缇婴,不要让缇婴挑衅黎步。
白鹿野从后走出,看着吵架的三人组。
白鹿野听了半天?,听懂了。
白鹿野茫然。
……一个两个的,是在抢江雪禾这个师兄?
为什么啊?这有什么好抢的?江雪禾哪里很出色吗?
他怎么看不出来?
自己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喜欢江雪禾?
某一瞬间?,白鹿野看戏看许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黎步:“你叫他哥哥, 他就当真是你哥哥么?”
缇婴气势不输于他:“你叫他哥哥,他应你一声了吗?”
黎步近乎吼叫:“我知道他所有的过去!”
缇婴不甘示弱:“我知道他所有的现在,知道过去有什么好得意的。我想知道的话, 师兄肯定会告诉我的, 是不是,师兄?”
她拉拽着江雪禾, 拖着师兄就要跟人炫耀,还需要江雪禾证实?。
江雪禾的另一只手臂,被黎步拽着。
江雪禾眼角微抽,看到?白鹿野行在山道上,缓缓地?靠近三人。江雪禾向白鹿野使个眼色, 却见白鹿野既困惑,又促狭, 只想看热闹。
黎步则生怕江雪禾说出有利于缇婴的话,他不给江雪禾开?口的机会, 抢话道:“只有我知道他本性, 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不了解他,你了解的所有他,都是他骗你的!”
缇婴伶牙俐齿:“他骗我, 那?也是见我活泼可爱, 他想骗。他怎么不骗你啦?必是你不值得。”
黎步气得后仰:“你!”
——缇婴正戳中他的心事。
缇婴看他眼中含水,立即落井下石,嫌弃他:“说不过我, 你就要哭。好丢脸。”
一滴水弄得眼睛视线模糊,黎步吼道:“谁哭了?我、我……生来爱哭, 怎么了!”
缇婴震惊。
连江雪禾一手拢着缇婴,不让缇婴乱跳, 此时都微微撇脸,向黎步望来。
黎步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施法,隔着一个江雪禾杀掉缇婴。
先前江雪禾只是拦着不让二人吵,此时黎步要动手,江雪禾才真的出手。
黎步手中的火刚烧起来,在半空中耀武扬威不到?一息,瞬间?被半空中无形的术法一抽,消失了。
黎步红着眼,伤心欲绝地?瞪着江雪禾。
江雪禾看不下去了。
江雪禾温声而叹:“二师弟,你还不动手吗?”
醉酒迟钝的黎步,这才察觉,似乎出现了第四?人的气息。
对夜狼来说,很少有这种时候——危险逼近了,他却没有察觉。
而这都怪江雪禾!
身后一道厉风斩下,劈中少年的后颈。
黎步晕过去前,不甘愿的愤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江雪禾和缇婴。
他的眼神如果能化成一句话,那?必是:狗男女?。
江雪禾睫毛动了动。
缇婴依偎着师兄。本应是或兴奋或吃惊或疑惑的场面?,此时都因为她太?困了,而打不起精神。
她只是看着白鹿野忽然化形而出,出现在黎步身后,劈晕了黎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