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鸢骤然飞身迎上。
丝线要?穿透白鹿野的身体时?,她?一手捏诀,双目间辉光飞转。
白鹿野口吐见鲜血,艰难抬头,见白衣乌发的少女掐诀而念:“命运说,我将代?替缇婴与白鹿野,死在大?天官手中……”
白鹿野发怔。
缇婴:“师兄,你?、你?记得日?后给我烧纸……”
她?想说自己施展大?梦术,也许能拦住大?天官一瞬,给白鹿野和南鸢争取逃出去的机会。
但是?她?话还没说完,白鹿野便厉声:“住嘴!”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一击之力,只是?因为血脉封印缘故,他怕被追杀,才一直不解开封印。如今……
三人皆有赴死之心,齐齐阻拦大?天官。
大?天官俊而胖的脸上,浮起一丝冷漠的笑:“你?三人不必挣扎,死于一处,这也是?命……”
他的“命运”二?字没有说完,紧闭的门窗“砰”地碎裂开,一道青衣从外飞入,寒剑袭向大?天官。
女声清婉而有浩然之气:“小辈荒唐,若是?有冒犯大?天官之处,大?天官处罚也可,但如大?天官这般人物,不至于要?小辈死在此处吧?”
受困的三人,都在一瞬间听出了这女声。
缇婴惊喜:“沈师叔!”
她?从地上爬起,跑向沈玉舒。
白鹿野和南鸢与沈玉舒都没什么更深的交情,二?人齐齐抬头,见到沈玉舒阻挡了大?天官对他们的杀招。
两重?大?能的打斗,让屋中直接裂开。
院中的天官与神女、屋中打斗的几人齐齐抬头,沈玉舒亭亭玉立,道袍在寒风宵夜中飞扬,立在院门檐顶,俯眼望来。
三人怔忡:平日?只见到沈长老跟在掌教身后,默默无名。众人只记得沈长老如今是?代?掌教,却没想过沈玉舒也有拦住大?天官一击的能力。
沈玉舒对三个少年微笑。
她?面容有些苍白,却并没有坐视不管。
那把阻拦大?天官的寒剑飞回沈玉舒身边,变回了月奴的样貌。
月奴木然而冰冷地跟在沈玉舒旁边,沈行川闭关,她?便听沈玉舒的。
沈玉舒含笑对南鸿道:“我与月奴有事经过此处,发觉此间灵力波动有异,便来看看。大?天官何以发这么大?的火?”
她?语气重?带几分威胁:“这可是?在玉京门,不是?在巫神宫。”
换言之,即便她?不如她?兄长,打不过大?天官,但是?玉京门中的仙器灵宝、阵法八卦很多。南鸿真要?在这里出手,可占不了好处。
南鸿定定看着她?这个多管闲事的人。
他在顺势杀掉沈玉舒的可能与放走他们的可能中思考,到底屈服于现?实?。
他凉凉瞥一眼那机灵的躲到沈玉舒身后的缇婴,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儿、白掌教那个私生子?。
今夜大?势已?去。
南鸿朗笑:“几个小辈闯入,打扰了我静思。不是?什么大?事,方才是?我有些走火入魔,沈长老代?罚便是?。”
……无妨。
今日?杀不了,但既然已?经窥探到了天命,总有杀掉缇婴的机会。
沈玉舒带三人离开。
到幽静处,月光清冷,沈玉舒停下步伐。
月奴跟在旁边,好奇地打量缇婴,深深困惑。
月奴问:“你?不和江雪禾好了吗?”
三人中,她?只和缇婴熟悉,这没头没尾的话,自然只问缇婴。
缇婴一愣,不禁想到了师兄。
她?尚在迷茫,白鹿野已?经迫不及待抢话:“什么话?我也是?小婴师兄。”
月奴:“啊?”
……她?以为缇婴和江雪禾很亲密呢。
但是?白鹿野的话,让月奴以为缇婴脚踏两只船。月奴迷茫不解地打量缇婴,缇婴眨眨眼,被她?看得同?样迷茫。
幸好沈玉舒打断了他们这些。
沈玉舒温和道:“南鸢,你?确定明日?要?随大?天官返回巫神宫吗?虽然这是?哥哥闭关前答应大?天官的,但经过今夜之事,若你?不愿,我会想法子?。
“你?虽是?大?天官的女儿,却亦是?玉京门的弟子?。纵是?哥哥看到今夜情形,也会对自己的决策重?新考虑的。”
南鸢俯身一拜:“多谢长老救命之恩。但我私以为……父亲不是?要?杀我。”
她?眸中光幽闪,首次出现?困惑。
在缇婴兄妹出现?之前,南鸿并没有杀心。南鸿用?天命术威胁她?说出救命恩人时?,也只是?威胁,而不是?要?出手杀她?。
大?天官是?有大?天官的骄傲的。
但是?……缇婴和白鹿野的出现?,让南鸿变了卦。
南鸢却不知原因。
她?只好为今夜事抱歉,愧疚地看缇婴和白鹿野。
她?无意中瞥缇婴,忽然一僵,无意中窥探到了什么命运。她?总是?苍白清冷的脸,浮起一丝不自在的神情,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白布横眼,南鸢重?新挡住了她?的眼睛。
缇婴立即:“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南鸢硬邦邦:“没有。”
缇婴跃跃欲试:“你?撒谎,你?明明脸红……”
白鹿野在旁轻咳。
沈玉舒在旁道:“缇婴,你?不是?要?过生辰么?打算这么过?”
缇婴瘪嘴,不高兴地看眼师兄与长老。
知道那二?人是?不要?她?多问的意思——他们竟然都不对命运好奇!
白鹿野问:“沈长老怎么出现?在这里?”
沈玉舒道:“我忙完一些事,与月奴出来。月奴是?玉京门的神剑,说此处有人打斗,我便赶来了。”
缇婴目光闪烁:出来?
从哪里出来?
黄泉峰吗?
沈长老去那里做什么?
玉京门中充满了秘密,巫神宫也全?是?秘密,好好的生辰,差点要?被毁了。缇婴心有余悸,也不多打听了。
三人与沈玉舒告别,急匆匆要?去过生辰。
沈玉舒立在原地,目送三人离去。
沈玉舒侧头,看到月奴伸长脖子?,盯着三人离开的方向。
沈玉舒一怔,忽然想到按照月奴这一次的记忆,只有几年。月奴此时?停留在一个孩子?的记忆范畴内,应当很喜欢年轻孩子?。
沈玉舒温声:“你?若是?想去参加缇婴的生辰宴,我帮你?说一声,你?去便是?。缇婴那孩子?喜欢热闹,应该不介意多你?一个。”
月奴目中放光,分明向往。
但是?月奴回头看眼沈玉舒:“你?不去吗?”
沈玉舒微笑:“我是?长辈,我还有其他事要?忙。”
比如,今夜的打斗,她?需要?给南鸿一个交代?。再比如,她?要?试探南鸿出手的原因。再再比如,黄泉峰的那个无支秽,该怎么约束……
月奴懂事道:“那我陪着你?。”
沈玉舒一怔,然后浅笑。
三人终于到缇婴的小院子?,那几个等候的小伙伴早已?等不及。
陈子?春左劝右说,说等缇婴回来了再开席。然而花时?与黎步全?是?不好说话的——
花时?冷冷道:“请我来,是?为了让我干坐着?”
黎步:“凭你?也配拦我?”
花时?与黎步一左一右,各个阴阳怪气、说话凉飕飕,陈子?春打又打不过,骂又不敢骂,被从左边推到右边,又被从右边推到左边。
缇婴回来,看到陈子?春委屈地站在旁边,像仆人一样给那两位大?爷斟酒。少年白面红若滴血,无奈而茫然地看回来的三人。
白鹿野促狭,一下子?噗嗤笑出来。
好在花时?与黎步的酒品都还足以应付。
花时?寒着脸,一杯杯喝酒。喝多了后,她?话便不多了。
看到缇婴回来,花时?拍桌子?:“缇婴,你?混蛋!你?又让我等你?!你?以为你?谁啊?总是?要?我认输!
“你?做梦!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输给你?的!”
陈子?春连忙扶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花时?,把花大?小姐按回去,把酒樽放到她?手中,放她?继续喝。
她?倒是?听话,酒一到手,就忘了缇婴了。
而黎步,更加简单。
黎步抱着一坛酒,窝在树下喝。他眼睛凉飕飕地看缇婴,看缇婴身后。缇婴身边没有他熟悉的人影,他便非常满意,继续抱着酒坛狂饮,连狠话都不说一句。
缇婴:“他们都喝多了哎。”
花时?与黎步齐声:“你?瞧不起谁?”
缇婴立即怼回去:“瞧不起酒鬼!”
陈子?春怕他们吵起来,连忙:“小婴,别和他们两个计较……”
两个酒鬼又齐齐盯上他:“你?在说谁?”
白鹿野看到缇婴脸一下子?沉下去了。
他见缇婴不开心,正想劝她?,却见缇婴深吸一口气,闭目喃喃:“我不计较,我不计较……
“我过生辰,今天我最?大?!”
缇婴睁开眼睛,笑盈盈面对所有客人,快乐邀请他们入座:“我的生辰宴要?开始咯。”
白鹿野见她?这般会调节,愣一下后,失笑。
十五岁的及笄,若是?忽视那些小缺点,缇婴还是?很开心的。
二?师兄为她?准备了很多,她?所有认识的小伙伴不管有没有喝醉,都来陪她?一起玩。她?还将南鸢救了出来,实?在是?个大?英雄。
缇婴本嫌弃花时?与黎步抱着酒坛子?不撒手,但是?她?又好奇,得多好喝的酒,才让人这么沉醉吧?
于是?,趁着二?师兄扭头与南鸢说话的功夫,缇婴偷偷藏起一个酒杯。等白鹿野回过神,他那小师妹,竟然不在他身边,跑去与花时?一起歪着了。
陈子?春捏口气:“别吵架了啊……”
缇婴和花时?没有吵架,但是?花时?抱着缇婴,就开始哭。
花时?:“我好惨……”
缇婴小口小口舔酒,细细品味,眯着眼睛,粉腮滴血,已?经迷迷糊糊:“好喝……”
花时?擦眼泪:“我救不出我爹呜呜呜……他们把我爹关去黄泉峰了,我想见都见不到……”
缇婴偷花时?的酒杯,因为饮了酒,她?声音软得不行:“让我尝尝这个……”
白鹿野:“完了。”
在他眼里,缇婴还是?个小孩子?,怎能偷喝酒?
白鹿野和陈子?春一同?去拦,花时?哭个不停,缇婴眼馋花时?的酒,两个人抱作一团,互相都开始呜呜咽咽。
白鹿野拔萝卜一样想将缇婴拔出来,却让缇婴和花时?生了危机感,两个迷糊的人紧紧抱着,哽咽:“别抢我酒(我爹)……”
黎步眯着眼,一边喝酒,一边看热闹。
他看到缇婴脸上像涂了胭脂,印子?一条一条的。她?还在哭,他看到她?哭,就觉得她?被欺负了,就格外高兴……饮酒饮得更痛快。
南鸢“砰”地将酒杯砸下。
她?清清冷冷:“别哭了。”
白鹿野和陈子?春回头。
陈子?春:“幸好南姑娘还清醒……”
白鹿野眼皮一跳,干笑:“未必吧……”
他眼尖地看到南鸢面前的酒樽已?经空了。
下一刻,他们听南鸢指着花时?:“你?有什么惨的?
“我出生,我爹就要?杀我。我长大?的一路,一直躲着我爹的人。我修行仙术,却无意中发现?了我到底是?谁。我第?一次见到我爹,我爹又要?杀我。现?在我爹带我回家,也未必不会杀我。”
花时?呆呆地看过去。
她?忘了喝酒。
陈子?春见此有用?,咳嗽一声,吸引了花大?小姐的注意力:“谁又不可怜?我曾被一个大?妖冒名,又被洗去记忆,代?替大?妖受罚。我差点死了,又遇到那曾经想杀我的人,我还得伺候那个人,在那个人眼皮下讨生活,瞒着她?所有一切。”
花时?迟钝地看过来。
黎步懒懒道:“我全?家灭门,是?我哥哥杀的。我一路追杀我哥哥,我哥哥不认我。”
花时?:“……”
白鹿野见花时?眼睛看过来,他摸摸下巴,干笑一声:“那我……咳咳,我是?私生子?,我爹要?杀我,我娘也要?杀我,我哥哥还要?杀我……我一生都伴着衰劫。”
缇婴笑出声。
她?笑声天真而清脆。
缇婴懵懂道:“这是?什么比试吗?我也要?我也要?!”
白鹿野阻拦不及,缇婴已?经快速加入聊天:“我爹娘要?杀我,把我送给老妖婆,老妖婆也要?杀我。我保护了所有人,但是?村人都要?杀我,还给我下咒……呜呜呜!”
白鹿野捂住了她?的嘴。
白鹿野:“够了够了,你?已?经很惨了,不用?说下去了。”
缇婴扒拉开白鹿野的手,水濛濛的眼睛盯着花时?,快言快语:“你?呢?你?还没说呢?”
花时?:“……”
她?迟钝道:“我爹被关起来了,大?家对我态度都变了……”
她?自己说着说着都没音了,语气变弱。
哪怕喝醉,她?也隐约觉得她?输了。
她?瞪缇婴。
缇婴果然弯眸笑:“你?输了!”
花时?暴怒:“你?又欺负我……”
一声温朗的男声传来:“这是?在做什么?”
白鹿野回头,见是?仙风道骨的叶穿林,与他的师弟三冬站在院门口。
白鹿野手忙脚乱间,求助:“叶道友,快来帮帮忙……”
他和陈子?春两个人,怎么应付一群醉鬼啊。
叶穿林果真术法了得。
他给几人贴上醒酒的符,又正儿八经地把自己带的礼物送上。
叶穿林坐在缇婴旁边,向来肃然的面容,说话却是?语气放低的:“听说你?受了伤,我备了三百年妖兽所制的灵丹,帮你?疗伤……”
白鹿野大?喜,替晕乎乎的师妹道谢。
他在缇婴后脑勺拍一掌,让小师妹低头:“快说谢谢叶师兄!”
缇婴嚷:“你?打我干什么?”
叶穿林:“你?打她?做什么?”
缇婴便泪汪汪地看叶穿林,恍惚中,她?对这人生出亲昵,误将他当做师兄——只有师兄会帮她?反抗二?师兄。
白鹿野头疼。
他看到旁边南鸢又在偷酒,反身去拦:“南姑娘,你?明日?就要?远行了……”
南鸢抬头,隔着白布,看他。
她?吐字:“夫君。”
白鹿野:“……?”
院中热闹,有人笑有人哭有人闹。
陈子?春忙不过来,只好叫仆从们进来,帮忙斟酒端盘。
烟花在天上绽放。
缇婴托腮仰头:“师兄给我的。”
叶穿林在旁看她?一眼,又看一眼。
一道人影,坐在缇婴与叶穿林身后。
他又用?了陌生人的脸,如一个鬼影般,悄无声息地入座,看着此间一切乱象。
没有人顾得上一个陌生人。
没有人知道这是?江雪禾。
他静静看着缇婴与叶穿林。
没有人邀请他,没有人看到他,没有人在意他。
他在院外看到这一幕时?,便觉得这里没有他存在的意义。
但他还是?坐在了缇婴身后,夜风徐徐,灯火寥寥,只看着她?。
烟花映在少女眼中,光华斑斓。
叶穿林见到缇婴腮上沾着糕点,而白鹿野又在照顾南鸢,叶穿林不禁好笑。
他叹一声,挽袖:“好吧,小缇婴,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他为她?擦嘴角,缇婴忽然回头:“师兄。”
叶穿林:“是?,我就是?你?师兄。你?别乱动……”
第60章 雪中春信14
醒酒符贴在额上, 缇婴昏昏沉沉间,一边想摆脱叶穿林的手,继续去偷酒喝;一边, 她模糊感觉到了洌冽似雪的气息。
她张皇回头:“师兄……”
额上的醒酒符在她乱动间, 向上飞开?。
叶穿林一道符印加持,手?指点着醒酒符, 重新按在她额上。
叶穿林叹然:“这?醒酒符想作用,怎么也得半个时辰。看来我还得看你半个时辰。”
缇婴叫道:“你弄乱我头发?了!”
少女醉酒后,不?知收敛,脾气任性,叫声尖锐。这?种尖锐有些刺耳, 叶穿林手?一抖,被她惊得, 赶紧去查看她额上的符纸。
他看到符纸只?是沾了她两根额发?而已。
缇婴却叫嚷不?住。
叶穿林在她的吵闹下,耳边嗡嗡如炸雷, 面色微微皲裂。
但他不?愧是长云观的首席, 淡定非常,用手?按住缇婴,让她抬脸:“别吵别吵, 我帮你看看。”
叶穿林小心非常地帮她别开?她那两根头发?。
缇婴又有些晕了。
她晃晃脑袋, 往前凑,觉得熟悉的师兄气息格外近。但叶穿林身如竹面如玉,挡住了她所有的视野。
醉酒让她有点忘记自己回头的目的了。
她闭上眼, 沉着脸等叶穿林帮她把?符与头发?分开?。
江雪禾有些看不?下去了。
此情此景,纵然温馨恬静, 却如烈火般,灼灼烧他心。
……今夜, 也许本就不?该回来。
但他备了礼物,总是要送给她的。
只?是现在,江雪禾已经不?想再?看缇婴了。
江雪禾顶着陌生弟子的脸,从袖中取礼物时,叶穿林终于分好了缇婴额上的符纸与额发?。
他本来接近她,有些目的;此时见她晕乎乎,珊珊可亲的模样,心中也带了几分真心。
叶穿林一本正?经地打趣:“扯掉你两根头发?,其实也没什么。”
缇婴瞪他:“我会秃的!”
臭美的缇婴想找镜子看自己的头发?。也许是醒酒符贴在额上,叶穿林方才符印加持,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缇婴摸镜子时,摸到了乾坤袋中的玩意儿?。
她的乾坤袋中平时被江雪禾塞满了好吃的好玩的,此时却整整齐齐堆满了包好的小礼物。
缇婴“啊”一下,想起来了:“我其实准备了香囊和霞笺,打算送给大家的。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及笄礼。”
叶穿林觉得她煞是可爱。
他哄小孩一样,手?指支颌,惊叹:“你这?么懂事呢?”
缇婴被夸,下巴翘起:“哼!”
二师兄认真对待她的生辰宴,邀请好友准备酒席,她收了很多礼物后,难得懂事,也自己准备了回礼。
缇婴扫一圈四?周。
四?周倒一片,只?有扫洒弟子在辛苦劳作,收拾碗筷。
花时早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黎步抱着酒坛还在不?撒手?;
南鸢趴在桌上好似睡去,白鹿野几分纠结抓狂,围着她转:“南姑娘?南姑娘?你清醒一点……你刚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巫神宫对天命的预示,如一根羽毛,勾着白鹿野。如白鹿野这?般衰劫在身的,他重视命运,胜过关心小师妹是不?是还在醉酒。
醒酒醒了一半、脑子其实还有些昏昏的缇婴,自觉自己比所有醉鬼都厉害。
她鄙夷而嫌弃地扫眼这?些不?能?喝酒的小伙伴。
缇婴从乾坤袋中往外取礼物:“香囊给女子,霞笺给男子。二师兄说,要让大家宾至如归,还不?能?引起误会。”
叶穿林:“你二师兄对你真好。”
他来帮她一起分礼物,缇婴大约是喝醉了,比平时乖顺很多,没有刁难叶穿林。
只?是摆着摆着,怎么香囊和霞笺各自多了一份……
缇婴有些糊涂,弄不?清楚自己之前准备礼物时怎么想的。
但她此时福至心灵,骤然想到了解决法子:
“我要给师叔和月奴也送礼。”
毕竟今晚遇到了嘛。
沈玉舒处理完杂务,思考明日如何罚缇婴和白鹿野,才算给南鸿一个交代。
自然要南鸿满意离开?,但缇婴和白鹿野私闯巫神宫的地盘,也确实大胆。
沈玉舒沉吟:“月奴,你说是罚他们?抄书一百篇呢,还是罚他们?去戒律堂受三百鞭刑?”
月奴摇头不?知。
此时,沈玉舒靠着石柱,凝望着沈行川闭关的宫殿,不?知兄长何时才能?出山,而黄泉峰的问题,自己一人很难应付。
她和月奴开?玩笑说惩罚时,月奴在旁边,坐在石阶上,正?对着弟子院落伸长脖颈,望眼欲穿。
沈玉舒自然知道她渴望和缇婴玩。
但是……月奴是一把?凶剑啊。
沈玉舒玩笑:“是觉得寂寞吗?我明日找时间带你下山,帮你做几身新衣服如何?”
月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代掌教可以?下山吗?”
沈玉舒眸子一闪,道:“偷偷去。”
她露出几分在外人面前绝不?会有的调皮神色,说着就要哄骗月奴。而正?在这?时,一只?仙鹤吭吭哧哧地驮着什么东西,飞到了窗下。
沈玉舒伸出手?。
仙鹤上贴着的传音符亮起,少女声音糯得有些口齿不?清:“这?是我过生辰的赠礼,这?是给师叔和小月奴的。仙鹤翅膀下的玉袋中还有两壶酒,我二师兄不?许我喝了,我就送给你们?啦。”
沈玉舒还在反应,月奴兴奋地跳起来:“是小缇婴!”
月奴跑过去,就要抓仙鹤。但是她动作前,回头征求沈玉舒。
沈玉舒颔首,她才高呼一声,快乐地拆礼物——
身为一把?剑,第一次有人给她送礼物。
太好了。
她要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下来。她总是失忆,本子上这?些记忆,才是她赖以?生存的关键。
而沈玉舒看着月奴那般忙活,也被她的喜悦感染,眉目间流出柔婉神色。
沈玉舒靠着石柱,喃声:“赠礼啊……”
……这?一生,只?有兄长给她送过礼物。
沈玉舒做了决定:“好吧,看来你贿赂我的份上,就只?罚你们?抄书好了。”
缇婴还不?知道,她要抄的书,从江雪禾那里堆到了沈玉舒那里。
她正?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礼物分给醉鬼们?。
最后一份礼物硬塞到花时怀里时,缇婴忽然感觉到身后有清雪的气息。
她蓦地回头。
但是那气息已经离开?了。
她怔然看向院门口,看到很多已经完成?任务的扫洒弟子跃门而去,一个个修为很低,面容模糊,在灯火余光中,他们?千人一面,缇婴看不?清什么。
可是在这?一瞬间,缇婴盯着院门口方向,感觉到心间一丝奇怪的悸动。
额上的醒酒符被风吹扬。
缇婴发?呆时,叶穿林沉着的声音疑惑响起:“小缇婴,这?是谁送你的礼物?”
缇婴扭头看去。
一群醉鬼都没注意到,叶穿林帮她一起分礼物,回到方才二人坐的地方,叶穿林才看到缇婴原先座位前方的小几上,有两个方正?的锦盒。
叶穿林打开?第一个。
月光流泻,一个五色手?串安静地躺着。
缇婴冲过来,抓过手?串:“什么呀?”
叶穿林沉吟:“如果我所料无差,这?应当是凡间的五色长生结吧……白贤弟,是你送的吗?”
白鹿野回头:“什么长生结?”
他些微震惊:“小婴不?是给了我一长条礼物单子吗?难道还要我送?”
缇婴抿唇。
在那二人说话间,缇婴再?次向院门方向看去。
这?一次,离开?的扫洒弟子中,有一人似乎无意地回了头,与缇婴的目光对视一下。
那是平静无波的一眼。
缇婴的心跳,砰地一下。
天上烟花的轰然绽放,都比不?上她此时的心酥意软。
两个哥哥还在争吵,额上的醒酒符还在发?挥作用,缇婴一个迈步追出院子,将身后一切抛之脑后。
夜月穿林照水,缇婴在小径间奔跑。
她追着什么:“师兄!师兄……”
她循着那气息追逐,在前方拐弯处,终于追上了她一直在追的那个人影。
缇婴迎上去,一把?扯住那人的手?,让那人回了头。
缇婴:“师兄!”
回过头来的人,长着平平无奇的一张脸,淡漠无神的一双眼,就是脸靠耳侧的位置,有长长的蜈蚣一样丑陋的一道疤痕。
这?人长相普通又吓人。
缇婴抓着他手?腕的手?指,哆嗦了一下。
她忍不?住去看人脖颈——可惜这?人穿着外门扫洒弟子的高领袍袖,根本看不?见他脖上是否有伤。
这?人一开?口,声音也难听死?了:“你认错人了。”
缇婴圆眸瞠大。
她盯着他半天,然后肯定非常:“不?,我没有认错。”
什么都和师兄不?一样,脸丑声嘎,比不?上师兄一丝一毫。
可他身上那清渺的雪香,离得近了,不?会闻错。
缇婴不?解:他之前扮陌生人,还只?是平平无奇;现在怎么把?自己扮得这?么丑?
缇婴问:“你在生气吗?”
丑陋师兄冷漠回答:“你真的认错人了。”
缇婴困惑,歪头打量他半天。
她找到他的兴奋心情,冷静下来。
若是寻常时候,她少不?得发?火,但是今夜喝了酒,她此时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而师兄明明说不?回来、却还是偷偷回来,更让她心中有一丝不?为人知的窃喜。
她撒娇:“你生什么气嘛?”
丑陋师兄不?回答,坚定地要推开?她抓他手?腕不?放的手?。
缇婴忽然明白了。
缇婴恍然大悟,笑起来:“你是因为我没有给你准备回馈礼物,才不?高兴的吗?”
那师兄:“我没有不?高兴……还有,你认错人了。”
缇婴:“我有的,我有的!”
她快声叫嚷,松了抓他不?放的手?腕,急急忙忙地去乾坤袋取礼物。
那师兄……自然是又换了一张脸的江雪禾。
江雪禾道:“旁人都有的,我不?要。”
缇婴奇怪:“怎么能?不?要?要的,要的!”
许是她声音甜而软,许是她急急望来的眼睛黑圆明亮。
江雪禾被她一句话钉在原地。
她松开?了他手?腕,他却并没有走?,而是垂眼看她,看她是否当真有礼物。
缇婴在乾坤袋中摸了个空,不?禁呆住,黑眸抬起,茫然地看江雪禾。
江雪禾太熟悉她的眼神了。
他心中骤然冷寒,自嘲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