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缇婴耳边又听?到了?膳食堂的大婶叫卖“荷叶鸡”,她坐不住了?:“我也要吃。师兄,你是不是也想吃啊?”
左右她会带三人份的,他为何要让步?
江雪禾便道:“嗯。”
缇婴诧异看他一眼。
她本只是非常客气地?问一声,她知道江雪禾不喜欢这些口味——师兄口味非常清淡,平时都是她荤素不忌,他陪着她略吃一两口,意思一下,就将剩下的都给她。
今日?他却说他要。
缇婴犹豫了?一下怀里的灵石:之前都给师兄了?,买吃的怕不够了?。算了?,她委屈一下,和叶师兄分一只鸡好了?。
师兄好不容易有兴致吃一次饭,她怎能嫌弃?
缇婴便心疼地?捏着钱袋子,去抢新?的膳食。
江雪禾坐在桌边等待,少?有的有些无事可做。
以前,都是他忙前忙后招呼缇婴,今日?竟然是缇婴招待他……若说前后之变有什么区别,区别便是,缇婴认识了?叶穿林。
江雪禾不动声色地?想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想不到在他于洞天忙碌的这些天,缇婴身上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旁边有一人坐下。
少?年惊讶又欢喜,声音怯而带笑:“师兄!”
江雪禾眼皮一撩,见是陈子春。
他一颔首。
陈子春:“师兄,你从洞天出来?了??我看门派记录,你把洞天还回去了?,是用完了?,不需要了?吗?”
江雪禾温声:“是。”
陈子春舒口气:“那太好了?。”
江雪禾偏脸。
陈子春凑过来?,犹豫一下:“师兄,你不在的这几日?,我其?实……一直生怕叶首席从你这里,抢走小婴呢。”
江雪禾看他一眼。
江雪禾:“有白?鹿野在。”
陈子春:“……可我看白?师兄,挺满意挺高?兴的啊。”
江雪禾眼皮一动,微微笑了?一下。
他笑意冰凉,但他并未摘风帽,陈子春便没看清。
陈子春只听?到江雪禾声音轻柔:“如何就从我这里,抢走小婴了?呢?”
陈子春意外地?看他一眼:他竟没有否认小婴是他的。
陈子春原本三分玩笑,此时却因江雪禾态度的转变,不禁沉吟了?起来?。
江雪禾提醒:“陈师弟?”
陈子春压低声音:“这话,其?实只是大家私下里的传言,当不得真,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师兄,怕真假难辨,反而惹了?麻烦。”
江雪禾偏脸:“什么传言?”
陈子春道:“大家都猜,叶首席看上了?小婴,想和玉京门联姻,将小婴带回长云观。不然,他为什么一直迟迟赖着不走?”
良久的沉默。
陈子春:“师兄?”
江雪禾温和:“你必然听?错了?。”
陈子春:“怎么可能……”
江雪禾重?复:“你听?错了?。”
陈子春正要认真反驳,见师兄手轻轻在桌上一拂,端了?茶盏,掀开风帽喝茶。
半张桌子,自?江雪禾拂过的地?方,丝丝缕缕裂开细缝,凛冽森然。
陈子春:“……”
江雪禾俯眼顺着陈子春视线看过去,轻声诧异:“桌子怎么了??”
陈子春瞥他一眼,非常懂事:“可能本来?就坏了?,师兄戴着风帽,刚才才没注意到吧。”
看?到陈子春同桌, 她还笑盈盈地打了个招呼。
然而她抱着怀里?的油纸包,警惕道:“我只买了这么点儿,你也想吃的话, 只能和师兄分食了?。”
陈子春好笑。
陈子春赧然道:“小婴, 我最近正在修习辟榖术,不好吃这些的。”
他艰难地将目光从桌上挪开, 忍着那股香气,努力摆脱美食的诱惑。
缇婴了?然。
她好奇问起陈子春,外门最近都在教授些什么。陈子春回答之后,反问她。
缇婴变了?嘴脸:“我干嘛要告诉你?”
陈子春愣住:他没惹她吧?
实际上,缇婴的修行进度总在卡顿, 她现在暂停剑术学道法,自然不想别人多问了?。
缇婴哼了?陈子春一鼻子, 转向江雪禾时,看?到江雪禾已经摘了?风帽, 露出真容, 她眼?睛不禁轻轻一亮。
在陈子春看?来?,小师妹的声?音一刹那都娇滴滴了?许多:“师兄,这是给?你的。”
缇婴从不照顾别人, 偶尔照顾一次, 她觉得有些好玩,便慇勤十分地把其中一个油纸包摊开,推给?江雪禾。
油纸包中的荷叶鸡, 已经被拆了?骨,肉撕成了?条状。纸包打开后, 香气四溢,一旁的陈子春, 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缇婴介绍这鸡做了?多久,是大婶多少年的功力体现,她亲眼?看?着大婶切肉淋酱……说到最后,缇婴吞口水。
江雪禾纵是方才被陈子春勾起了?一腔浮躁心事,此事见她这眼?巴巴的模样,也不禁莞尔。
他瞥了?眼?她的油纸包,他不知她的是已经与叶穿林分过的只剩下一半的鸡,以为小师妹是给?她自己挑了?一只小的荷叶鸡。
江雪禾便说;“不必管我了?,你吃吧。”
缇婴的耐心本就到这里?差不多了?。
她迫不及待享受自己的美食,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江雪禾确实不重口腹之欲。
断生道的养育结果刻在他的骨子里?,对于任何送到面?前的吃食,他都为了?防止自己被算计,能少动?便少动?。后来?习会了?辟榖术后,他更是绝不碰吃食。
这些习惯,在认识缇婴后,他小小做过修改。
不过,要让他如缇婴一样享受美食,那也是不可能的。
陈子春在旁眼?巴巴看?着,见江雪禾姿态优雅地撕了?一两条肉,咀嚼下咽。
陈子春想从江雪禾面?上判断到底好不好吃,却见江雪禾面?不改色,更是吃了?两条肉,他就停下,擦手不动?了?。
陈子春:“……”
他觉得师兄吃砒、霜,恐怕也不过是这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然而,陈子春看?到江雪禾停下后,目光望向缇婴。
江雪禾看?了?半晌,眼?波一转,宛若春池秋波。江雪禾一手支颌,看?缇婴很快解决了?她油纸包中的食物,少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
陈子春见方才还平静无波的江雪禾,微倾身,问缇婴:“小婴,好吃吗?”
缇婴抬头。
她乌黑清澈的眼?睛,说明了?她的所有心思。
江雪禾垂眼?,柔声?:“那你还吃得下吗?”
缇婴一愣。
陈子春看?到缇婴目中浮起雀跃之色,却被她努力抑制。
缇婴训斥江雪禾:“你又?这样!每次问你你都说吃,每次你都吃不完,还要我帮你吃。我要的食物份量都是正好的,谁每次都帮你吃啊?”
江雪禾温声?:“实在不好意思。”
缇婴板着脸看?他半天,对他指点:“我这么吃下去?,都要胖了?。”
江雪禾拿她之前说的话堵她:“不会。你是修士,不至于多吃两口就胖。”
缇婴恨道:“可也架不住你天天这样嘛。”
江雪禾哄着她:“那你吃不吃?”
缇婴半晌:“……吃。”
她接过了?江雪禾没动?两口的荷叶鸡,转头告诫江雪禾:“你下次不能这样了?。你出门在外,没有我帮你吃,你怎么办?”
江雪禾好说话,应是。
从头看?到尾的陈子春:“……”
算了?。
陈子春酸涩地想:师兄向来?疼爱小师妹,他这个后来?驾到的人,不好说什么的。
江雪禾的好心情,维持到下午回去?修炼时,缇婴热情地将包着荷叶鸡的油纸包,递给?叶穿林,向叶穿林介绍。
说辞与中午用?膳时,跟江雪禾说的一字不差。
缇婴讨好叶穿林:“……我只吃了?半只,剩下的半只都留给?你。我不是故意只给?你一半的,因为叶师兄肯定辟榖,我不好坏你修行,但我又?想让你尝尝……”
叶穿林一怔,感动?。
他向缇婴郑重行了?一礼。
缇婴笑起来?。
缇婴忽然感觉到身后有寒意,带着冽杀之气,森然万分。
她扭头,看?到身后只站着安然的风帽师兄。且在她转头时,她没有再捕捉到那股寒意。
缇婴:“师兄?”
江雪禾平静非常:“你将你剩下的半只鸡,特意留着,留给?叶首席?”
隔着风帽,缇婴看?不到师兄的神色。
师兄说话语气也是如常。
但是缇婴一瞬间,心头不自然,略微心虚。
她却理直气壮,挺胸质问:“怎么啦?”
江雪禾撇过脸,淡然:“没怎么。”
他不再说话。
缇婴一时尴尬地立在那里?。
气氛有些僵凝。
叶穿林敏锐看?出那对师兄妹之间出了?些问题,叶穿林淡定咳嗽一声?,唤缇婴:“今日还学不学法术了??要不要你们师兄妹先去?说悄悄话?”
缇婴看?眼?江雪禾。
缇婴大声?:“师兄有话要和我说吗?”
江雪禾温和:“没有。”
缇婴怒意上脸,腾地转身跑向叶穿林,更加高声?:“叶师兄,我跟你接着学习!”
叶穿林估计,江雪禾很快会忍耐不住。
但江雪禾仍忍了?一日。
次日傍晚,叶穿林教授缇婴,缇婴的进度开始慢下来?,这与她灵根资质有关,很难靠勤奋补救,叶穿林便给?缇婴放了?假,说自己好好想一想怎么教她。
叶穿林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那戴着风帽的白?衣道袍少年。
叶穿林心中笑意加深。
他面?上一向沉稳,还与江雪禾作了?个揖。
江雪禾礼数也从来?周到。
菩提树下,少年衣摆与风帽一同吹扬,缥缈若雾。
江雪禾问:“叶首席何时回长?云观?”
叶穿林:“不久之后。”
江雪禾:“我听到些传闻,不知真假,想向首席确认一下。听说,叶首席看?中我师妹,有心带我师妹一同回长?云观修行,可是真的?”
叶穿林:“我心怜缇婴。我长?云观道法浩然,说不定有法子让她修行进一步。我正与你们宗门交涉此事,只要缇婴愿意,便可随我回长?云观。”
其实,他说话打了?个马虎眼?。
他确实向沈玉舒提出带缇婴离开之事。
此事却被沈玉舒拒绝。
或者说,是众长?老一同拒绝。沈玉舒一个代掌教,修为不算高,只能屈服众长?老之意。
玉京门不可能放缇婴离开。
玉京门心心念念的仙人敕令线索在江雪禾身上,江雪禾却总说不知。碍于江雪禾是他们的先祖转世,他们不好对江雪禾强行出手,还会客客气气捧着江雪禾。
那么,缇婴便很不一样了?。
众人都看?得出缇婴对江雪禾的重要性。
玉京门绝不会让缇婴跟着叶穿林走。
江雪禾其实也怀疑叶穿林不可能带得走缇婴,他觉得玉京门不会允许。但是叶穿林这般说,仍让他举棋不定,怀疑自己的判断。
江雪禾道:“首席这几日教我师妹的道术,我看?了?,都是一些浅显的,我亦能教我师妹。
“我师妹生性好剑,要学的是剑道。道术只是辅佐。请首席莫误我师妹修行。”
叶穿林诧异:“怎么叫误?她灵根资质不佳,身上又?旧伤难愈,你纵是强求,她此时学剑也难有进展。你若为她着想,便应允她随我而去?。”
江雪禾:“师妹的伤,我自然会想法子。不劳首席屈尊。”
叶穿林淡淡看?着他。
叶穿林:“我若执意屈尊呢?
“江雪禾,论理,你也不过是她其中一个师兄罢了?。你无权站在此,对我提出这些要求。我此时耐心,不代表我一向耐心——”
话音一落,一座桥升起,向江雪禾拍去?。
江雪禾身形不动?,微微抬眼?。
叶穿林眼?中黑白?两色旋转,抬手间,太?极图也自识海腾空,配合之前的桥,一同定向江雪禾。
江雪禾立时运法相抵。
他遮掩身形的风帽,在两重交战下,碎裂为屑,爆炸飞开。少年旋身滕跃至高空,随手一挥,空气凝成一把月牙形状的弯刀,挡了?身后拍来?的玉桥一击。
江雪禾侧身。
身形洌冽,抬眼?间,惊鸿之影。
叶穿林眸子轻轻一亮。
叶穿林意外且欣喜,颔首:“好。”
于是再击!
他有心试江雪禾深浅,便寻了?借口,各方招式齐出。他见江雪禾连本命法器都没有,打斗间,皆是随手掐诀,临时画符。叶穿林一重重加重攻击,意外地发现,他加多少,江雪禾的法力就跟着攀升多少。
叶穿林眯眸:果然在隐藏实力。
但是叶穿林知道这次打斗时间不能太?久,他修为太?高,若是打斗间引起天地异象,便会遭来?玉京门其他人的注意。最好,速战速决,用?最快的速度,逼出江雪禾的所有手段。
试一试——
那大梦术,是不是在江雪禾身上!
如此,叶穿林修为节节攀高,打斗间不再保留,手段齐出。他确实很厉害,逼得江雪禾后退了?几步。
叶穿林坐于半空,道袍飞扬,眸中黑白?两色正如太?极图的两色,再次旋转:“江师弟,我承认你不错,不过……闹剧该结束了?。”
他的太?极图变大,罩于江雪禾头顶,定住江雪禾的神识一瞬。
同时间,玉桥引动?飞洪,向江雪禾砸去?。
江雪禾神识被定,灵力停滞一瞬,若想突围此困,大梦术该用?出来?了?……
但是,江雪禾身上,洌冽青光一旋,下一刻,一道元神虚影自识海而出,淡漠一眼?,抬手向那定住神魂的太?极图击杀而去?。
元神泛着青光,乃是少年江雪禾的面?容,清冷高然。
那元神望来?一眼?,太?极图开始摇晃,叶穿林蓦地收手,向后疾退数步。
他再定睛看?,江雪禾身子消失于原处,出现在了?另一处,躲过了?玉桥的攻击。
叶穿林凛声?:“你修出了?元神!你境界已到元神,你不是寻常弟子的修为,你、你……”
与各位大长?老、甚至掌教,都可以比一比!
江雪禾眼?波轻轻晃一下。
他温和:“我怎么不是寻常弟子的修为?叶首席不也是弟子么,不一样修炼出了?元神?”
叶穿林定定看?他。
叶穿林被激起了?战意:“再来?。”
他要试的更清楚!
但其实,江雪禾的元神,是比不过他们这些大能的。
那十方俱灭黥人咒,自江雪禾少时,就开始困住江雪禾的神魂。从那时开始,江雪禾的修为就永不可能超过他的最强之力。他之后忙活那么多年,一点点解咒,最终也不过是为了?让修为回到十五岁的巅峰时期。
甚至这一次打斗,江雪禾都只敢让元神出现一瞬。
多出现一刹,他都生怕叶穿林看?出他元神上的符咒枷锁,看?出他名?不副实。
叶穿林的攻击变猛,江雪禾迂回后退。
叶穿林冷然:“江师弟,莫要装模作样了?。有什么本事,使出来?便是。你若还在躲躲藏藏,我误杀了?你,也莫要怪我。”
江雪禾不言不语。
叶穿林这般冷静之人,都被逼出几分燥意。
他用?出八成力,攻向江雪禾。江雪禾忽然侧头,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且看?江雪禾脚下飞出藤蔓,迎向他的攻击。
但那藤蔓之力……
叶穿林皱眉,见藤蔓果然在他的攻击下,碎裂开,江雪禾唇下渗血。
叶穿林的攻击一往无前,江雪禾被击中胸脯,闷吐一口血,向后跌摔数丈,跪在了?菩提树下。
树叶簌簌飞扬,落了?衣袍染血的江雪禾一身。
叶穿林皱眉,掐指引雷诀,招向江雪禾。
叶穿林厉声?:“江雪禾,再不出手,你必死无疑了?——”
雷光在半空中轰然炸开,向树下的少年劈去?。
江雪禾跪在树下,两手撑地,腕骨上符咒鬼气盘旋,他惨然之间,眼?见雷电要劈到他身上……
忽然,一道亮光撕开半空,一个人影从中飞出。
右手寒剑出招,左手快速画出符菉,一同向上,共同撕开了?那道劈下来?的雷。
雷光之后,少女发带与衣带一同被飓风吹得飞扬,她昂然立在江雪禾身前,脸色苍白?,目若点漆,冷冷地看?着半空中的叶穿林。
叶穿林一怔:“缇婴……”
缇婴转身,便跪下去?扶江雪禾。
她看?到师兄身上白?衣染血,面?色苍然,心中顿时烧起一团火气,气愤万分。
缇婴怒道:“叶师兄,你做什么要伤我师兄?”
叶穿林落地:“小婴,你误会了?……”
缇婴:“没有误会!我隔着很远,就看?到那么粗的雷了?。你分明想害我师兄,我师兄法力修为都不如你,你这样的厉害人物,和我们这些小辈动?手,不就是欺负我们吗?”
她眼?圈微红,说话磕绊,一个劲地擦江雪禾唇角的血。
少年气息奄奄,她慌乱万分,干脆将人抱入怀中,难过非常。
缇婴高声?:“叶师兄,你太?坏了?!你要杀我师兄,也杀了?我好了?!”
叶穿林正要开口,忽然,他看?到江雪禾在缇婴怀中,下巴磕在少女肩上,微微抬头,清清淡淡地向他看?了?一眼?。
那一眼?,乌润噙笑,满满的皆是戏弄、挑衅。
宛如在说——你算什么玩意儿,也配和我斗。
同时,恰到好处,江雪禾再次咳血。
缇婴更慌。
缇婴骂叶穿林半晌,气得拍了?一张符,带着江雪禾一同离开了?。
叶穿林:“……”
叶穿林想着江雪禾那个不善的眼?神。
那种漠然玩味的眼?神,实在不像江雪禾平时给?人的感觉。
他总算明白?江雪禾在打斗中,忽然朝一个方向瞥一眼?是什么意思。
他总算明白?,起初还有元神之力的江雪禾,后来?只被他压着打的原因了?。
叶穿林喃喃自语:“本来?以为白?鹿野已经很奸猾会藏了?,这个江雪禾,更是不枉多让啊。以后还得当心。”
缇婴哭哭啼啼带江雪禾回房,要帮江雪禾看?伤。
好在只是一些皮外伤,他又?哄她半天,让她断断续续止了?哭声?。
她却仍不高兴,骂他:“叶师兄那么厉害,你为什么要招惹他?”
江雪禾温声?:“一些小事罢了?。”
江雪禾坐于床畔,半边衣裳被她扒开,露出肩头一点。
乌发散肩,面?如白?玉,虚弱靠于床榻的少年零落枯美,让缇婴睫毛颤一下。
他俯着身给?她擦泪,好声?好气地劝她:“万不可因这些小事,就不再向叶首席学习道法了?。我与他之间只是一些误会,这些误会,不要影响到你。”
缇婴正愧疚自己竟对受伤的师兄心猿意马,听他这么说,不禁狐疑。
他之前还不喜欢叶穿林,现在被叶穿林打伤了?,怎么还帮叶穿林说话?
江雪禾微笑:“自然是为了?你的大道着想。你不是想变厉害吗?”
缇婴愣住,感动?。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反省自己的没良心:师兄为了?她,如此忍辱负重。她昨日还和他吵架,连一只荷叶鸡那么小的事,都怪他语气冷淡……
她再不要和他吵架了?!
什么叶穿林,再厉害,也比不过师兄。
缇婴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为他抱不平:“我不学了?!他弄伤你,我不高兴。”
江雪禾:“不学道法学什么?你身上旧伤未除,你答应过我与你二师兄,不在此时强行学剑的。”
江雪禾:“左右他很快就走了?,你向他多讨教两日也无妨。至于你的伤,我很快帮你治好,你就可以学剑了?。”
缇婴吃惊:“你很快帮我治好伤?”
江雪禾点头。
缇婴:“怎么治?药宗弟子都没办法啊,只让我慢慢调养。”
江雪禾只温和:“在山下时得了?些秘法,确实有法子治好你。”
他伸手,将她一缕头发别至耳后,手指揩掉她眼?尾一滴泪渍:“我早说过,会想办法帮你疗伤,你不记得了?吗?”
缇婴怔怔看?他。
她自然记得。
但是她以为师兄只是哄她的,她不觉得她的伤,在灵根碎成那样的前提下,有办法很快养好。
但看?师兄笃定,缇婴好奇,半信半疑地点了?头。
江雪禾便向她耳语,说她去?和叶穿林学习,等今夜夜深了?,到某处洞天找他,云云如是。
缇婴喃喃自语:“深更半夜找你呀。”
江雪禾不露声?色:“不愿意?”
缇婴看?眼?他苍白?的模样,心软了?:“也不是啦,我本来?说那么晚,我要睡觉的……”
她转口甜甜保证:“不过为了?师兄,我可以少睡一会儿!没关系的。”
叶穿林没想到缇婴还会找他学习,并且缇婴只字不提江雪禾。
好几次,叶穿林试图跟她解释,缇婴都瞪他,一副分外暴躁、不想和他聊天的样子。
叶穿林摸鼻子。
改日她气顺了?些,再解释好了?。
话说,缇婴练完道法,急匆匆去?一处洞天寻找江雪禾时,收到了?白?鹿野的传音符。
白?鹿野问她,她和叶穿林之间是不是生了?误会。
传音符一直在乾坤袋中闪烁,亮了?一次又?一次,可见白?鹿野有许多废话,想和缇婴说。
缇婴好烦。
她又?困又?累又?生气,哪有空理会二师兄。
缇婴便敷衍无比地拍了?一张传音符,告诉白?鹿野:“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我要睡了?。”
缇婴却不知道,她撒谎的这个瞬间,白?鹿野正站在她的弟子房外,等着她回来?,想代叶穿林解释事情。
收到师妹的消息,白?鹿野愣了?一愣,却没多想,仍是等待。
然而过了?两刻都没等到缇婴回来?,白?鹿野便坐不住了?。
白?鹿野脸色阴晴不定,想到叶穿林告诉他的:“……我误伤了?江师弟,小婴恐怕生我的气。我也有些对不住江师弟,白?师弟可代我向江师弟道歉。”
白?鹿野看?看?天色。
缇婴小混蛋这么晚都不回家睡觉,该不会又?溜去?找江雪禾了?吧?
深更半夜,她不好好睡觉,纵是心疼她师兄受伤,却为何连他都骗?
她是要做什么?
江雪禾是不是又?哄她什么了??
白?鹿野立时杀去?江雪禾的首席弟子房舍找人。
他同时给?江雪禾传讯。
传讯许久,那边始终不听。
白?鹿野又?试图联系缇婴,一个劲追问:“你到底在哪里??”
洞天之处,黑魆魆中,缇婴敲了?两下门,洞天禁制解开,她被带入了?其中。
闻到师兄身上的气息,缇婴又?怕黑,直接张臂搂住他腰身。
她深深吸一口气,好喜欢他身上的雪香。
她半真半假关心他的伤势,被他说无碍。
缇婴随意一瞥,隐约看?到洞天四角堆了?灵石。不过光线暗,看?得不清。
她正要细看?,听江雪禾:“好玩么?”
缇婴连连点头——夜至中天,心中藏着一个秘密,在一片洞天中寻找师兄,口袋里?二师兄的传音符一直在响。
真好玩儿。
不过好玩够了?,缇婴仰头,开始心慌:“师兄,二师兄好像发现我在骗他了?。怎么办?”
江雪禾低头,指腹揉她香腮,轻轻一点,换她叫一声?。
小猫似的,软绵绵,糯乎乎,偏又?憨态可掬,实在讨人喜欢。
他以前不在意,此时在意了?,便忍不住看?了?又?看?,更忍不住又?用?指腹点了?一下。
她不满看?来?,他才藏了?心间酸痒,问:“发现了?又?如何?你害怕?”
缇婴一怔。
她还从来?没骗过白?鹿野。
但是,本性的恶劣,让她撒谎骗人时,她心中有一种雀跃感。
缇婴喃喃自语:“我才不怕!背着二师兄……二师兄肯定在找我……好刺激。”
江雪禾将她安置好,微微后退两步,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他温声?:“还有更刺激的,要不要?”
他向她伸出手。
洞天中只亮了?一颗夜明珠,光华昏昏,照在他伸出的布满伤痕的素白?手腕上。
那手指微屈,骨节修长?,盈盈间,泛着玉光。
缇婴心跳加快。
……她想起很久前看?的公子小姐私奔的话本。
她懵懂无知,旧时对情爱看?不甚懂,时而觉得有趣,时而一派茫然,此时她却恍惚觉得自己与师兄像在偷、情。
她不知是真是假,怕师兄笑话她“还是小孩儿”,不肯提问。
但是,面?对师兄的邀请,缇婴露出兴致勃勃的笑。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霸道万分:“要!”
江雪禾让缇婴坐在昏昏洞天正中的蒲团上。
他立在她身后, 俯身,拿一条长布条蒙住了她的眼睛。
本就不?清朗的视线变得彻底幽黑,缇婴心中难免一慌。但是师兄的衣袖与冰凉手指在为她蒙布条时擦过?她眼睛, 又痒得她笑出声。
她当真信赖江雪禾。
她上仰着脸, 乖乖由江雪禾为她蒙眼,好?奇地笑:“师兄, 这是做什么啊,为什么要蒙我眼睛?我和南鸢又不?一样,你蒙了我眼睛,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感觉到师兄的气息俯下来,给予了她温暖与安全?:“那你怕不?怕?”
缇婴淡定摇头。
江雪禾柔声:“这么信赖我吗?”
缇婴天真?问:“所以师兄要做什么呢?”
江雪禾回答:“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松开了她, 气息远离。缇婴在他离开时微不?安,她似乎察觉她的颤抖, 手指在她脸上轻轻点?了一下。
说来奇妙,师兄这般没什么特殊意义的动作, 驱散了缇婴的惶然, 让她乖巧盘腿坐于蒲团上,等着看江雪禾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