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by伊人睽睽 完結
伊人睽睽  发于:2023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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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声音恹而闷:“二师兄。”
她掩不住打了个哈欠。
江雪禾便低头看她状况。
江雪禾对白鹿野说:“劳烦师弟送小步回房去休息,改日他酒醒了,我自会与他谈。”
白鹿野警觉:“你送小婴?为何是你送小婴?”
江雪禾温温和和:“黎步修为不浅,这醒酒符半个时辰就会生效,若是送他回去的路上,他半途酒醒了……看到?是我,他必然大打出手。
“此夜,应当不适合再惊扰更多人了。”
白鹿野无奈。
确实?。
今夜是缇婴的生辰宴,还宴请了黎步。
若是黎步因为吃多了酒而和江雪禾闹出什么大动静,惊扰了门派中人,缇婴这个东道主,少不得跟着连坐。
白鹿野是万万不想将?缇婴交给江雪禾的,但?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白鹿野眼波转一下,笑?道:“如此也好。我送黎师弟回去休息,师兄送小婴回去。若在小婴院中见到?叶师兄,还要劳烦师兄与叶师兄一道,将?其他醉酒的人送回去。
“叶师兄今夜,帮忙很多啊。”
江雪禾宛如听不懂二师弟关于叶穿林的暗示,只从容说好,让白鹿野再次自我怀疑。
白鹿野目光忽然落到?江雪禾脖颈上,眼神微锐:“师兄,你颈上一片红,是怎么回事?”
江雪禾微怔。
他立刻明白,是缇婴抓出来、咬出来的。
他定住自己身魂,让她玩了一会儿。他本以为,自己颈上伤痕众多,即使缇婴留下什么痕迹,也不会被人看出来。
但?是白鹿野竟然看到?了……
江雪禾眼波微扬,望着二师弟,语气轻缓:“师弟觉得呢?”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看他的眼神,七分笑?中,暗带一两分的……戏谑、挑衅。
江雪禾本就不是善类。
白鹿野:“……”
白鹿野心中猜测万千时,缇婴已经?在旁很不耐烦,张臂要抱:“师兄,我要睡觉了!”
她满脸不开?心,白鹿野不敢再打扰她,怕她发火,只好匆匆带着黎步离开?。
江雪禾送缇婴回去,到?院子?时,见院中人已经?被送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叶穿林带着他的小胖子?师弟三冬,打扫残余污秽。
杯子?酒盏、托盘玉袋,在半空中施了术法,飘飘然飞起。
叶穿林打扫得十分闲然,又有仙家风骨。
看到?江雪禾怀中抱着一个人,叶穿林眸子?闪一下,对江雪禾颔首而笑?。
叶穿林意有所指:“江师弟修为不浅啊。”
江雪禾温声:“不如师兄。”
他抱着缇婴进屋,身形瞬间?消失,且在进门之时,门上就贴了禁制,阻止外人的窥探。
三冬:“师兄!他不会是把我们当小人防吧?枉咱们巴巴来给他们过生辰。”
叶穿林非常宽容:“无妨。”
不怕江雪禾有情绪。
只怕江雪禾如之前那?样?,四?平八稳,总是温温和和,一点情绪都不露。
“大梦术”的线索与缇婴、江雪禾二人有关,叶穿林虽然选择从更好打交道的缇婴身上入手,但?他私认为,大梦术更有可能被江雪禾习得。
毕竟江雪禾是公?认的青木君的转世,仙人转世学习那?门厉害术法,更有说服力。
只是……叶穿林垂下眼,想大梦术,无论如何也不应被青木君学习。
若当真确定是青木君学得大梦术,那?叶穿林少不得要布局,想法子?杀死这位仙人转世了。
叶穿林望天而叹:“……真不想和仙人作对啊。”
江雪禾将?缇婴放到?榻上,为她放好帐子?。
她身子?沾到?自己熟悉的被褥,便转身拥被,眼睛没有睁开?。
江雪禾俯着身:“我走了。”
她没有吭气,也许已经?睡熟了。
江雪禾便起身。
被褥间?的缇婴忽然翻个身,素白的露出肌肤的手臂向上伸,那?是一个要讨抱的动作。
江雪禾被她讨抱讨得习惯,一时间?没动,脖颈就被她搂住,被重新扯着坐到?床榻边。
江雪禾俯眼,看到?缇婴睁开?了眼。
她眼珠乌泠泠的,含着水雾,皆是因为困顿而生出的。这双眼睛又有一些狡黠,打量着他。
江雪禾柔声:“怎么了?”
他揉一揉她的发顶,无声地?帮她拆发带,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缇婴娇声问?:“你夜里送了我两个礼物,对不对?”
江雪禾:“嗯。”
缇婴:“一个是长生结,另一个是什么?”
江雪禾:“你没看?”
兄妹二人在帐中轻声说话,气息暖温,少女?香甜,江雪禾俯着身看她,空气中浮动着几分暧、昧。
缇婴摇头。
江雪禾目光微黯。
他半晌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一个是长生结,另一个匣子?里装了些灵药。”
缇婴恍然。
江雪禾看着她眼睛:“只是比不过叶道友给你的三百年妖兽所制的灵丹。”
缇婴:“叶师兄。”
江雪禾:“什么?”
缇婴打个小哈欠,却仍搂着他,闭着眼,都要和他说话:“他修为很厉害,和巫神宫大天官、咱们在玉京门的师父,都可以打得有来有回。
“那?么厉害的人,我们都该叫他‘师兄’才是。”
江雪禾静半晌。
他说:“我若不愿意呢?”
缇婴睁开?眼,目露疑惑。
缇婴:“你为什么不愿意?”
江雪禾不答。
而缇婴太?困了,她也没心思?纠结这个。
缇婴又打了个哈欠,再次闭上了眼:“那?我替你多多叫两句嘛。”
宛如一兜冰水浇头,江雪禾登时惊怒。
他冷静着道:“他是长云观的弟子?,又不是玉京门的弟子?,你纵是想叫,恐怕也没几日机会。”
怀中闭着眼的小姑娘唇角露出浅笑?,分明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她困成这样?,江雪禾却一时间?将?手抵到?她肩上,想推醒她,让她将?话说清楚。
他更想教育她,说叶穿林不见得是好人,她不能见人就喊师兄……
他的手放在缇婴肩上,还没推她,缇婴自己兀自说:“不过你不是好人。”
江雪禾怔。
缇婴噘嘴抱怨:“灵药是给我养伤的,长生结肯定是保佑我活得久久的,我都知道。但?是你弄脏了我的发带,还不还我一根。我要你送发带,你也没送。”
她好失落:“我以为你会送我发带呢。”
江雪禾静很久。
他轻声:“不是我弄脏你的发带的。”
……是酸与弄脏了,她不要了,他觉得姑娘的发带不能乱丢,才捡回来的。
他又道:“发带也不应随便送。我倒是敢送……可你敢收吗?”
缇婴不解,再次睁开?了眼。
帐外点着灵火烛,彻夜长明,好让此间?没有鬼怪来扰。灵火烛的光将?帐中映得晕黄一派,给师兄身上也添许多柔和的光辉。
他垂眼噙笑?的模样?,让缇婴看怔,晚上时那?点儿心猿意马,竟再次有复苏的念头。
她问?:“什么意思??”
江雪禾蹙眉。
他沉吟半晌,道:“改日师兄送几本话本给你。”
缇婴:“哼!还不是你收走了我的话本。我都没有再看话本了……其实?我本来也不爱看,那?么多字,但?是你不让我看,我就非要看……”
江雪禾:“好啦好啦,小婴真乖。过两日就还你。”
缇婴疑问?:“你不下山了吗?”
江雪禾:“要的。不过这次要处理些事,处理完毕才会下山。”
缇婴的脸,当即沉了下去。
江雪禾没有说他要处理什么事,但?是她从子?夜时黎步的发疯判断,江雪禾要处理的事,也许跟黎步有关。
她心中十分不快。
她十分不喜欢别人与她抢江雪禾。
先前世人都说江雪禾是仙人转世,弟子?们天天围着江雪禾转,天天讨好江雪禾,甚至还有人因为江雪禾而来讨好缇婴……缇婴都十分恼怒。
她根本不给那?些人好脸色,把人通通气走了。
后来江雪禾频频下山,追着他跑的人才不多了,缇婴才痛快两日。
结果现在,又冒出一个黎步。
缇婴冷冷问?:“你要处理什么事情?”
江雪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缇婴:“不告诉我,我也不稀罕。”
她刷地?收了搂他脖颈的手,生了气,一翻身,整张脸埋入了枕间?。
江雪禾被扔在一旁,沉坐片刻。
他含笑?:“小婴?”
没人回应。
估计她又被不知名的火气给困住了。
江雪禾习以为常,甚至被虐出了一丝欣慰:往日她不痛快,总是要找他麻烦;现在她倒是知道收敛,自己一个人去睡,不冲着他喊叫了。
小婴进步了很多。
江雪禾道:“那?我走了。”
没有人搭理,江雪禾起身,从帐中步出。
他要离开?时,一只手从帐中伸出,松松地?扯了扯他衣带。
缇婴支吾:“我想你陪我睡。”
江雪禾心口一跳。
他还有理智,笑?叹:“不行的。”
……今夜已经?过分了。
他纵是有法子?躲着二师弟的眼皮子?与小师妹同床共枕,他也按捺不住心头的野兽了。
缇婴就知道他不肯,哼了一声,也没多说。
她收回了勾他衣带的手,雪白的手搭在榻沿,江雪禾垂眼看着这只手。
他看了半天,心中情与欲反反覆覆间?,听到?缇婴问?:“小步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江雪禾回神,隔着帐子?望去:“什么?”
帐子?昏昏,缇婴整个人又躲在褥中,只露出半双乌漆的眼珠子?。
她声音嗡嗡的:“就是他说,我不了解真正的你,你在我面?前都是伪装的,你不是真心的,那?些话。”
缇婴有些惶惑:“他说你不是我哥哥,你不觉得你是我哥哥吗?”
江雪禾挑眉。
他慢慢笑?起来。
他缓缓道:“半真半假吧。”
缇婴:“嗯?”
隔着床帐,师兄身形修长挺拔,面?容模糊,语气轻柔悠缓。
他清雪一样?的身姿与烛火一样?打在帐子?上,分外妖冶:
“他了解的,是一部分的我。你了解的,也是一部分的我。我愿意用这副性情对待你,并且可以保证一辈子?这样?。你怎能说这是假的呢?
“无论是夜杀还是江雪禾,都是我啊。
“至于哥哥……”
他轻轻笑?一声,慢条斯理:“我的确将?你当妹妹看。”
“……但?不只将?你当妹妹看。”
缇婴:“什么意思?啊?”
江雪禾:“以后你会懂得。睡吧。”
缇婴生恼:“又把我当小孩儿。”
江雪禾不动声色:“那?你就做点不像小孩儿的事给我证明。”
大半夜的,缇婴怎么跟他证明?
她伸手挠褥子?,快气死了。
缇婴被江雪禾催促几次,又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才心满意足地?彻底睡去了。
江雪禾还在帐子?边站着,便听到?她呼吸绵浅规律,已经?入睡。
他愣一下,心中柔软:他人还在这里,她都睡得着,当真对他这么不设防吗?
当真这么信赖他,不怕他做出什么来吗?
但?他确实?也不会做出什么来。
江雪禾忍了半晌,唯一做出的出格的事,也不过是掀开?帐子?,耐不住自己的渴望,又轻轻看了她一眼。
他张开?有些出汗的手,压制着渴望,颤颤的,轻轻的,与她搭在木榻边缘的手心轻轻挨了一下。
而只是这个动作,他便后背又出一层汗,面?红心热,难以自持。
半梦半醒中,缇婴隐约看到?江雪禾站在帐外。
她伸手想碰他,但?他离得太?远,她够不到?。
她昏沉间?,好像听到?江雪禾轻声:“小婴,我会守着你,等你长大的。”
“……到?那?时候,你我之间?,会不会有些不一样??”
那?是一层极薄的纸。
缇婴已经?看到?了。
她虽懵懂无知,却在睡梦中江雪禾背身而走时,忍不住轻轻抱怨了一声:“师兄好坏。”
……嘴那?么软,却不给她亲。
江雪禾怔然,没想到?她睡梦中还要骂他一句,他摇摇头,解开?禁制,离开?此间?。

次日, 巫神宫的大天官带着一众天官与?神女,向玉京门辞别。
玉京门的?代掌教沈玉舒,向大天官展示了自己对缇婴和白鹿野的惩罚, 大天官不置一词。
南鸢酒醒了, 跟在众人身后?,离开玉京门。
她身上仍挂着玉京门内门弟子的?名号, 但她为人孤寂,平日不与?人结交,今日离开玉京门,人人当她是大天官的?爱女,要回去巫神宫攀上高枝, 哪会不舍,只会羡慕嫉妒。
南鸢走在一众人的?最后?方。
传音符拍亮, 她耳边响起了少年?沾染三月桃花瓣一样的?声音:“师妹被沈长老揪走去挨罚了,我一会儿也得去, 师妹拜托我向你道别。”
南鸢回头?, 向身后?寥寥无几?的?人群看。
她不用眼睛看,用神识看。身后?没人送行?,她的?神识探到高阁飞檐, 见到一个白?衣少年?倚柱而立, 慢悠悠的?,懒洋洋的?,向她挥了挥手?。
他宛如洞悉她的?“凝视”, 在她神识探过去时,白?鹿野面上吊儿郎当的?笑意, 变深了。
檐下风徐,吹他衣袂, 他衣摆飞扬,面容几?分模糊。
根本看不清相貌,只觉得风骨意像甚雅。
白?鹿野缓缓摆手?,似笑非笑:“南姑娘,有缘再会。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始终没有说哦。
“别忘了,我可是帮过你的?。”
南鸢在耳边传音符拍响、少年?戏谑声音入耳时,耳膜不可控地?涨了一下。
心有所感。
南鸢从不克制自己的?心有所感。
在遥远的?、站在高阁上目送巫神宫一行?人的?白?鹿野眼中,那一众居心难料的?人中,南鸢摘下了蒙眼的?布条。
布条在她手?腕间飞扬,布条去除后?,她睁开一双眼,向高处望来。
少女一身清骨,圣洁高贵,不可亵渎。乌发与?手?间布条擦过她眼睛,那双清渺的?浩波一样的?眼睛,静静凝望着高处。
身边天官与?神女玩味:“南姑娘,你在看什么?莫非想预测什么?”
高处靠柱的?白?鹿野,身子忽然一点点站直,心跳急了两拍。
他有一种难言的?预感,觉得南鸢看的?人,是自己。
但他又觉得猜测可笑,鬼迷心窍。
而下方,南鸢静静地?看着白?鹿野。
她再一次在看到他的?时候,看到了未来某一刻会发生的?命运——浑身鲜血,凤袍凌乱,枯林永寂。新婚夫君的?傀儡线刺入新娘心腹,新娘闭目死去。
但她同样看到了另一种会发生的?命运——少年?跪在她面前,她将手?抵于他额上,轻点三下。
那是巫神宫的?馈赠,是必然会实现的?属于神女的?祝福……她如今尚没有学会这种神术,但她未来会将这种神术用在白?鹿野身上。
那是她的?命定。
南鸢安静看着。
高阁上的?白?鹿野耳边,传音符拍亮,少女清冷的?声音回答他:“白?公子,有缘再会。”
白?鹿野眸子一颤,手?撑在扶拦上,怔忡俯眼。
黎步酒醒后?,想起自己在夜中发疯行?为,便后?悔恼怒万分。
他万万不想在江雪禾面前露出?任由他拿捏的?模样,更不想让缇婴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黎步心情很差,江雪禾竟真如他那夜说的?那样,前来找他了。
黎步警觉,自然不想见。
但江雪禾了解他,一如他了解江雪禾。江雪禾最后?在一处祭剑台堵到他,更与?他斗法了几?十招,才?拿下黎步,让黎步乖乖坐着,听他说话。
河流湍急,宛如雪涛。
两个少年?,一风帽,一黑衣,坐于河边的?石台上。
江雪禾设了个简单的?隔音阵,黎步的?手?脚都被肉眼看不见的?藤蔓拘住。从外看,这师兄弟二人一端然秀雅,一笔挺傲然,大约在好好修习。
黎步沉着脸。
黎步不等江雪禾开口?,便冷冷道:“那夜我说的?话,你通通当没听到便是。”
江雪禾慢悠悠:“那怎么行?。”
他声音微哑,许是因为声音受损,多年?后?,黎步见到的?他,说话永远很慢。但此时,这种慢吞吞的?语调,更像一种戏弄:
“若不是小步醉酒,我都不知道,小步那般在意我。”
黎步怒:“谁在意你!你将我放开,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杀了你,你看我手?软不手?软!”
江雪禾:“你技不如人,输给?我,便应老实坐下,听我摆布。”
黎步:“那是我一时大意,着了你的?道!”
江雪禾从容:“那必是为兄的?出?现,迷惑了你的?心智,才?让你一时大意。”
黎步脸被他气红了,颤着唇骂了几?句,最后?说道:“……你这些惑人心神的?话,留着骗缇婴吧。我是不会上当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江雪禾道:“既然不信,不如且听我说一说。”
黎步不听又能?如何?
江雪禾的?修为,比上次他们打?架时,厉害了一些。虽然这种变化分外细微,但黎步这种少年?天才?,自然一打?就能?看出?来。
毕竟这人是江雪禾。
黎步盯着他,忽然一笑,阴阳怪气:“看来师兄在山下又有些奇遇,你的?那个什么符咒,是不是又解开一点了?小婴妹妹知道吗?”
江雪禾不搭理他这种试探。
江雪禾沉吟一二,道:“小步,你有没有想过,另投师门,与?我一同拜入千山门下,就如白?鹿野、缇婴那般。”
黎步心头?猛地?一跳。
他的?骨血沸腾,一瞬间看向江雪禾。
隔着风帽,他看不清江雪禾的?神色。
黎步缓了半晌,让自己平静下来,故作不在意:“玉京门是这么厉害的?大仙门,你们那个千山派……我从几?个追杀小缇婴的?喽啰那里听说过,那么无名无能?的?小派,我为什么要拜?
“凭什么留得住我?玉京门这大好仙缘我不求,跟着你越混越差?”
江雪禾淡然:“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你未必察觉不出?玉京门的?问题。广收弟子,大多弟子平庸,少数厉害弟子入内门。我查阅玉京门宗卷,发现内门弟子折得极快,修为越高,死的?越快。
“长阳观弟子人少,他们一二百年?可能?才?会折一名弟子,但是玉京门十年?便会折一内门弟子。
“年?纪大的?长老们对玉京门真正情况不了解。对玉京门知之甚广的?,是那些大长老们。但是每一届新掌教登位,旧的?大长老们便会退居背后?,不会有人再见过他们。
“这一次沈掌教登位的?过程不太?和平,我们便见到那几?位大长老被囚,至今不出?来。我在想,不提这一届大长老们的?被囚,之前的?那些大长老们,有谁见过吗?
“玉京门的?历年?卷宗都是不全的?。玉京门的?记事长老们也对门派旧事含糊其辞,知道得不多。对于一个存活至少千年?的?大仙门来说,过往历史的?断层,未免有些严重?”
黎步静然。
黎步道:“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在乎。”
江雪禾缓声:“自断生道灭门,我知道你再无家可归。追杀我,已是你不得不走下去的?唯一归途。
“其实我也与?你一样。从断生道出?来后?,你我都是一样的?怪物,都无人可以理解我们。
“我为自己找到了新的?归处。我本想着,你也应有你自己的?路。我没想到你一路追我追到玉京门……既如此,不如与?我一道,拜入千山吧?”
黎步冷笑:“我说了,小门小派,留不住我。我与?你不一样!你一心求安逸,我却是想问大道的?!我在玉京门中也是拜了师的?,我跟着我师父也是学了不少本事的?。
“谁一路跟着你?不过是因为你是仇人,我要杀你罢了。其他的?原因,并?没有,你不必自作多情。”
他扬脸,一脸睥睨地?看那风帽少年?,眼中带了抹好不容易找出?来的?嫌恶:“你欺师灭祖,不敬师门。你以前不敬断生道,现在也不敬你的?新师父,不敬你的?新师门。你人还在玉京门,还被人供为弟子首席,被敬为什么仙人转世,你转头?就撺掇我和你一起叛出?玉京门。
“江雪禾,你果然没有心。
“我要是去告发你,你看玉京门饶不饶你!”
江雪禾不急。
他知道告发的?事,黎步为了对付他,一定做得出?来。但是他有更牵着黎步心神的?东西,黎步还是要任由他摆布——
“拜入千山派,便可以继续和我做兄弟了。”
黎步如被人一脚踩了尾巴,恨怒道:“谁稀罕!”
江雪禾温声:“我稀罕。”
他轻声:“我一直想有个真正的?家。
“千山派师徒,是我为自己找到的?。我那时刚离开断生道,心中空茫,万事绝望,又被咒术所困,整日神智昏沉,连清醒的?时刻都很少。
“小步,那时候,我真的?顾不上你。”
黎步安静下来,垂下睫毛。
他心中道:骗子。
江雪禾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江雪禾这么说,必然是又要骗我,不让我动他心爱的?妹妹。我在他心中不过是一个恨不得抛弃的?过去,他多次出?手?想杀我,他怎可能?在意过我?
可是江雪禾的?话,又让他怔然。
他在那个秘境中,从江雪禾的?记忆中,窥到他被千山派老头?子、缇婴那个师父林青阳捡到的?经历。
那不是江雪禾在断生道被惩罚的?记忆。
那也不是江雪禾身上被种下十方俱灭黥人咒的?记忆。
那更不是江雪禾大开杀戒的?记忆。
被林青阳收徒的?故事,那在江雪禾的?记忆中,必是无足轻重的?一段,是江雪禾认为让他知道也无妨的?一段记忆。但即使是那段记忆,都让黎步心间惨痛,宛如万箭穿心。
黎步恨死了江雪禾。
可黎步又无法割舍。
此时此刻,他听江雪禾说话,他不知道江雪禾说的?是谎言,还是肺腑之言。但是江雪禾说,他为黎步考虑过。
黎步抬头?。
江雪禾温柔道:“我那几?年?,在哪里都如过街老鼠。我那时控制不了黥人咒对我的?影响,我生怕自己堕入深渊,成为没有神智只被鬼怪所控的?怪物,我怎敢去和你相认?
“我亦怕我无意中杀了你。”
黎步冷声:“骗子。”
江雪禾继续:“后?来,我终于能?控制住符咒了,不至于每日失去神智意识昏昏,我见你一路追杀我,不忍心将真相告知你,才?对你一直隐瞒。”
黎步怒:“那后?来呢?后?来你有机会,但你对我视而不见!”
江雪禾平静:“我这样的?人,但凡与?你多说一句话,都是在利用你。我但凡对你有一丝心,也不想利用你,你不懂吗?”
黎步:“那你对缇婴就那么多话,对她跟前跟后?,像个老妈子一样照顾她……”
黎步越说越恼:“你恨不得什么都替她做了,她吃个糕点你都要给?她准备帕子准备水……你好歹也是夜杀,你丢脸不丢脸?你那么高的?修为和本事,现在全被你用来哄一个小女孩开心?”
江雪禾眼波一动。
他道:“所以,这不正是利用吗?”
黎步一怔。
江雪禾说:“我对缇婴有所求,自然对她千万般好。”
黎步半信半疑。
黎步半晌困惑:“千山派到底是什么,就让你那么想去?如我所料无差,你根本没机会去过吧?”
江雪禾微笑:“正是从未去过,才?要给?师父留一个好印象,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他提到“妹妹”时,语调有一些极弱的?微妙。
他本心确实是照顾妹妹。
但现在,他已经不只在照顾妹妹了。
江雪禾继续说服黎步。
黎步事事与?他作对,事事欺负缇婴,江雪禾又答应了缇婴不杀黎步,自然只能?曲折行?事。
江雪禾道:“……千山派的?师父年?纪大了,人糊涂又心软,我若求他收你为徒,他未必不愿。”
黎步:“江雪禾,我不相信你。”
黎步目中阴鸷万分:“你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你的?所言所行?都有目的?。你要想让我按照你的?计划走,单靠几?句话,是说服不了我的?。”
江雪禾道:“那我们打?个赌吧。赢了你听我的?,输了我听你的?。”
黎步眉心一跳。
黎步:“怎么听我的??我要你杀了缇婴,你也愿意?”
江雪禾温声:“你若有本事赢我,我自然愿意。”
黎步:“你还是这么自大狂妄,不把别人放在眼中!”
但黎步反而不那么怒了,喃喃自语:“这才?是夜杀……你再表现得谦逊温和,也是假的?。我知道真正的?你。”
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让黎步态度平和。
江雪禾轻轻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江雪禾:“我给?你三擒三纵的?机会吧。我拿你三次,再放你三次,你便要服输,不再与?我作对,听我的?安排。
“之前你对我几?多追杀,我皆算作一次。小步,你还有两次机会……这两次中,只要我落到你手?中一次,都算我输,如何?”
黎步顿住。
黎步问:“没条件吗?”
江雪禾:“条件是,你我之间的?比试,不要拉缇婴入场。”
黎步阴阳怪气:“你还真是在乎她啊。怎么,生怕照顾不好妹妹,千山派老头?子到时候不认你啊?
“做你的?妹妹真金贵啊。”
但是黎步这么说,却并?没有说什么“我凭什么和你打?赌”之类的?话。少年?低下眼,眼神飘移,分明已经在琢磨如何针对江雪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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