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居本人?呢,倒很有耐心地向所有诘问的人?一一解释,不少士子明白她为大邾的一片苦心,在心中已?然倒戈。
可即便有陈定川和李慎暗地里的保护和撑腰,这样的热闹终于还是吵到了朝堂之上。
明煦帝内心是站在科举改良案这边的,奈何这一改革动了不少大臣的利益。
即便陈定夷和陈定川都没在明面?上表态,但弹劾的折子如?雪片般飞往御案之上,惹得这位尚在病中,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天子不厌其?烦。
天子沉闷地咳了一阵,低音隆隆地滚过奉天殿的地砖,犹如?数九寒冬的一声闷雷,瞬间令所有人?都收敛了嗓门儿。
“朕这身?子啊,一日不如?一日了。”明煦帝轻轻叹了声,苍老?的手?指摸着那?把搁在老?案上的御刀。
天子年轻时杀人?无数的事迹,足以让一众文武大臣汗毛直立。
明煦帝却恍若无事,慢慢回过神来,蠕动着嘴唇道:“朕也?不藏着掖着,这么多年,朕向来不赞成科举取士之法,考取的士子一个比一个文辞华美、夸夸其?谈,然而真到了处理国家大事时,就不知变通,只懂照本宣科,如?何能成大事?”
这话一出,大臣们心里都明白了,看来这科举改良案本就是皇帝默许的。
废了这半晌口?舌,大家自讨没趣,看向李时居的眼神五味杂陈——对于不清楚内情的人?来说?,尚书大人?好会揣摩圣意,其?奉上的良策正中圣心,她不当大官,谁能当大官呢?
李时居倒是自己跳了出来:“陛下,下官听了诸位大臣和士子们的意见,倒也?认为此改良案不可一蹴而就,徐徐图之,先定三?到五年的期限,若是过渡良好,可以再行推进之事。”
大臣们纷纷睁大了眼睛。
“还能这样?”
李时居微微一笑。
来自现代?社会的智慧结晶——“新人?新办法、老?人?老?办法”,还治不来这些非此即彼的二极管吗?
反对的声浪霎时小了下去,明煦帝的目光满意地逡巡一圈,“那?就按李尚书所言,先行实施一段时日吧,此事着太子操办,礼部、吏部和鸿胪寺协理,散朝!”
一锤定音,明煦帝摆驾回宫,满朝文武大臣纷纷散去,看着那?个站前前排一身?绯红的纤细背影,眼神中都多了倾佩和歆羡之意。
先前再不愿意承认,但是稻种改良加上科举改革,这两件大事都能在短短数月内得到皇帝支持,并顺顺溜溜地推行下去,这简直就是为人?臣子的终极梦想啊!
那?厢李时居和陈定川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地唇角一动。
大皇子和皇太子的党争虽然没像前几年那?样争个你死我活,但是经?过潘石之死和科举改革的激化,基本上也?走到了尾声。
李时居知道,陈定川到底是个正人?君子,那?陈定夷是他长兄,只要对方没有危害到他的性命,他是无论如?何不愿意主动出击的。
因袭对于目前这个相?对制衡的状况,皇太子殿下很满意,只是大皇子就未必了。
李时居调转目光,恰好看见陈定夷的视线从龙椅上收回来,毫不掩饰的嫉妒中,还夹杂着阴毒和愤恨,叫人?看了头皮发麻。
她深深蹙起了眉头,只怕皇太子殿下在操心科举改良之外,真的得抓紧时间研究一下那?本《炸药制造指南》了。
遥遥向陈定川送过去一个担忧的表情,李时居方从奉天殿离开。
坐上宫门外的小轿子时,她果然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你完成了【主线任务】世上岂无千里马,人?中难得九方皋,先一步完善一项科举举措,请领取你的奖励,并查看下一个任务!”
金光闪过——
“你已?获得《军地两用人?才之友》(全二册)。”
两册又厚又大宛如?大搬砖的书出现在视野中,趁着路上功夫,她随意翻了翻——
这玩意真不愧是号称穿越三?大神书之一,内容强悍生猛,从军事农业到土木机械,甚至还有烹饪大法,而且并非小打小闹的糊弄,而是真刀实枪的炸裂,连躲怎么核弹都说?得明明白白。
除非大邾的科技水平发展速度能坐上飞船,否则这书里大部分?的内容都用不上。
不过留着也?是好的,往后能开启民智,让后世的科学家在试验中少走弯路,也?算是功德一桩。
收好奖励后,她翻到了基础属性页面?——
【基础属性】
姓名:李时居
政略:92
军事:78
声望:1880000
立意:在服务大局中激发使命担当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的声望毫无变化,重新擦了擦眼睛后,才发现后面?多加了一个0。
至于政略方面?,继续稳步提升,军事大概也?因为炸药指南和刚刚拿到手?的军地手?册而大幅进步。
满意地收起系统,李时居问道:“统子,我是不是快要完成全部任务了?”
系统清了清嗓子,故弄玄虚道:“差不多吧。”
李时居很困惑:“什么意思?”
系统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反正到跟前你就懂了。”
说?完它就闭了麦,无论李时居如?何追问,都再也?不愿吭声。
好吧,提前焦虑不是她的风格,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段时日实在是累坏这个刚满二十的小姑娘。
既然她已?经?得了敢于创新的美名,明煦帝又答应具体的落地措施由皇太子主办,第二日清晨,她上礼部衙门将手?头的事务全盘交出去,又请上五六天年假,脱下绯袍,换了一身?格外寻常的麻布粗衣,回侯爵府好好陪陪爹娘。
也?不知道她那?个恋爱脑好大哥有没有成功追到嫂嫂,若不是内阁不准她离开京城,她还真想上漠北去看一看广阔的雪原沙漠。
李慎和云氏对女儿的忽然回家感到十二分?惊喜,忙交代?赵管家中午加菜。
武德侯如?今是不上朝的,但是李尚书的壮举昨夜便已?经?传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
李慎高兴得连喝了两壶竹叶青,拍着胸脯道:“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儿!虎父无犬女啊!二十岁的尚书大人?,哈哈哈哈哈!”
李时居很怕被外头的下人?听出个所以然来,忙夹了个酥油泡螺扔进老?爹嘴里。
这厢老?爷子激动到胡言乱语,那?厢云氏开始抹泪,“要是这改良策能落地生根,居儿岂不是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奉天殿上了?”
“借娘的吉言啦,如?果有这么一天,我一定请您到场!”李时居笑得眉眼弯弯。
云氏说?好,抚摸着她的掌心,“我的女儿,就是当大官的命!”
一家三?口?又聊了些寻常家事,不过云氏忽然道:“前儿有个从漠北来的包裹,沉甸甸的大口?袋,说?是寄给?你的,我吩咐嬷嬷收起来了,还没来得及看呢!”
于是下人?们又将包裹抬了上来,李时居打开一看——竟是一袋沉甸甸的大米!
里头掉出来一封书信,写信人?是霍福,告诉她漠北的杂交水稻已?经?被成功种出来了,这是第一播收成。
大邾和蛮族的连年征战或许会在明年彻底走向终结,李时居缓缓呼出一口?气,抬头向北望去,今日的天色格外碧蓝澄澈。
趁着住在家里扮演回大小姐的功夫,她又去计府看了看女学的最新进展——除了险些在大门口?撞上计玉书外,余下的没有惊吓,只有惊喜。
这段时日,计秋芳的女学已?经?顺利开张了,除了二皇子唯一的女儿小雅郡主,还有不少适龄的姑娘。
整个花园犹如?大观园一样,处处是女儿家身?上的阵阵香风,课舍比国子监那?样的男人?窝要干净清爽多了。
不过教学环境只是次要,她着重看了看计秋芳制定的课业和请来的老?师,大概是因为科举改良的风已?经?吹遍全城,女学里也?时兴地添上了科学、武学和算术,不是一味以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为主,实在叫人?欣慰。
李时居没有打扰正在上课的计秋芳,满意地离开了女学,看来很快就能将从志义家的小姑娘接到京中,带她来报名了!
翻过了新年这座大山,春光洒遍烟火人?间,改革蒸蒸日上,大邾百姓的生活水平也?再创新高。
大概是因为农业技术的突飞猛进,科举之路的大大拓宽,对大邾的经?济提升也?大有裨益,海外邦交分?外兴隆。
就连明煦帝也?没想到,在自己病得没法上朝的时候,大邾的国库却史无前例地丰隆了起来。
李时居如?今时常出入东宫,向陈定川阐述她颅中构想的精妙点子。
这些点子在旁人?听来,或许宛如?天方夜谭,但是陈定川却总是能领会她话语间的奥妙,以大邾官员和百姓能接受的形式,拟出一道道新颖的改革措施。
这日也?是如?此,散朝后她在内阁和礼部逗留了半日,然后于傍晚时分?抵达东宫门前。
然而叫人?意外的是,她看见陈定川领着一个戴帷帽的妙龄女子,一前一后,穿过游廊,走进花厅。
到了东宫太子这个份儿上, 有?妙龄女子?投怀送抱,实在算不上什?么稀罕事?儿。
李时居面上一派淡定,心中也是如此——不仅没有恼羞成怒, 反而?乐呵呵背着手走进门房, 从荷包里抓了把枫叶昨晚刚炒的椒盐瓜子?,问向守在门内的侍卫小虎子?。
“方才那姑娘是个什么来头?”
小虎子?也一脸八卦, “我?也好奇着呢, 咱们太子?爷这么多年就没跟姑娘打过照面!到底是哪家的小姐能让太子爷亲自带进东宫呐!”
枫叶的手艺如今已臻化境, 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李时居把手里的瓜子?往他跟前送,怂恿道:“虎爷去打听打听?”
她和东宫的一众家丁早都混熟了, 小虎子?嘴上笑?着说“哎呦呦尚书大人羞煞我?也”, 手上倒毫不客气, 抓了一大把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那您在这候着, 我?上里头问问崔爷去?”他笑?嘻嘻扭着脑袋去了。
然而?右脚刚踏出门房, 崔靖就掖着手从廊下?踱过来了。
“巧了么不是!”小虎子?朝崔靖拱手,转头跟李时居挤眉弄眼,“李尚书来了, 我?正打算向崔爷您禀报呢!”
崔靖如今也到了十九岁上, 作为国子?监祭酒之子?,年前刚和馔堂的思?卉姑娘订下?了亲事?。
思?卉她爹如今也混入鸿胪寺了,再加上崔墨是个开明的老父亲, 对这门郎才女貌的婚事?没有?持过反对意见。
“李尚书, 太子?殿下?方才瞧见您了, 他说有?要事?相商, 请您往花厅务必一叙。”他没理嬉皮笑?脸的小虎子?,难得?脸上神情如此?严肃认真。
李时居眉梢一挑, 有?佳人陪伴在侧,陈定川还非要她旁听,这是闹哪样?
——难道是怕她吃醋么?
管她是不是情敌,李时居当然是不怵的。
反正如今市面上多的是为她傅粉何郎李尚书所倾倒的姑娘,媒婆们隔三差五就要上她家拜访一回?,坊间都快有?人怀疑她不近女色了!
于是当下?挺了挺腰板,仙鹤一样甩了甩长长的袖子?,风姿清雅又不失贵重?地走过东宫庭院,踱进了大门洞开的花厅里。
屋内站着一群人,恨不得?连窗户全都打开以证明清白,陈定川与那姑娘都坐在椅子?上,只是两人分坐得?远远的,仿佛在极力撇清,证明自己跟对方不熟悉。
看见她进来,太子?殿下?猛地站起身,先是朝着李时居仔细一瞧,看见她没有?任何不高兴的神情,这才松快下?来,对屋内的仆从们说道:“好了,都下?去吧。”
等花厅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和那姑娘,他才嗫嚅着介绍道:“这位是霍七姑娘,承恩公最小的女儿,宜年的七姐……这是礼部尚书李时居李大人。”
那姑娘将帷帽摘下?来,敷衍地行了一礼。
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好奇地打量她。
李时居想起来了,若干年前二皇子?的婚宴上,她曾经跟这位闺名?叫诗兰的霍七姑娘当面说过话。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霍诗兰当年也是选妃的重?要参选人之一。
好在那会用了一叶障目,眼下?倒不用担心被?认出身份。
家里经历了变故,霍诗兰的衣着变得?朴素不少,但?性子?还是骄纵的,昂着下?巴笑?道:“尚书大人,果然如坊间传闻那般俊逸啊。”
李时居笑?了一声,毫不示弱地看回?去,“霍姑娘也如传闻般美丽。”
那霍姑娘当然不如每天在朝堂上跟老男人唇枪舌剑的李时居脸皮厚,四目相对了一会,霍诗兰败下?阵来,垂下?了柔柔的眸子?,娇滴滴道:“我?要说的话,只能说给殿下?一个人听呢。”
这就是要赶她走的意思?呗,李时居还没开口,陈定川沉着脸道:“李尚书是我?平生最信赖之人,霍姑娘有?话,大可以放心说。”
这话说得?李时居心里暖洋洋的,表示很受用。
她笑?眯眯盯着霍诗兰,而?对面的姑娘只能微微叹一口气。
京中一直传闻太子?与李时居关系匪浅,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霍诗兰本就不是来跟李尚书在太子?面前争宠的,无意恋战,于是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霍家当年受太子?殿下?恩惠,幼弟能留下?性命,家中女眷也不至于沦落风尘,还能自食其力地活下?去,爹娘一直教导我?,有?恩必报……所以我?昨儿听说了一桩事?,拼着性命也要教殿下?知晓。”
李时居和陈定川对望一眼,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霍家的姑娘,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听她这语气,想必碰见的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了。
陈定川正色道:“姑娘有?话请直说。”
霍诗兰道:“我?家长工霍三两年前遭流放,如今在辽西矿上,数日前,他写信回?来,说大殿下?为了敛财,暗中在各地任命了一批矿监税使,这事?儿前朝就被?明令禁止,他是瞒着朝廷的,但?是天下?的事?,哪儿能瞒得?过陛下?呢?”
李时居点了点头,“太子?殿下?那时还在外地治河,取缔矿监税使之事?,我?在紫宸殿做起居注时曾见陛下?为此?大发雷霆过……只是没想到,这背后竟是大殿下?指使?”
霍诗兰一脸诚恳,“殿下?和大人在朝堂之上,有?些事?情还不如百姓清楚,我?家那长工说,大殿下?歪门邪道太多,即便挣了银子?,也是拆东墙补西墙,为了撇清自己的干系,矿监税使收上来的银子?又被?他花了出去,堵住悠悠众口,是以那些被?拿住的人,都咬死与旁人不相干。”
不管霍诗兰的话是真还是假,但?是这样的传言大抵不是空穴来风,大概是想到子?民?正被?矿监税所压榨,陈定川眸色暗了暗,“还有?吗?”
“倘若只是这些,我?也不至于非要面见殿下?。”霍诗兰似乎是犹豫了一会,才下?定决心说,“朝廷里严查矿监税的文书下?发,再加上殿下?入主东宫,大刀阔斧地改革,如今人人都说太子?好,大殿下?心中怎能满足?”
她焦急地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道:“大殿下?前些年在辽西一带出高价召集壮丁训练为死士,因着允诺给他们家人一大笔银子?,应召的人还不少!锦衣卫那个指挥使郑永长忙着购买火器,长工也去打听了一圈——三日的深夜,于古北口下?集合——您说这能是什?么正经勾当么!这是要掉脑袋的啊!”
李时居和陈定川脸色俱是一变!
霍诗兰不敢说的话,此?刻在他们心中引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辽西与京城相隔不远,只要过了古北口,一夜功夫就能抵达京城,事?实上,二十年前明煦帝发动的政变,也是从这里起步。
结合招人买马的行径来看,难道陈定夷要鱼死网破,重?新上演奉天门之变,效仿自己的父亲,杀害身为太子?的三弟,穿龙袍登龙椅吗?
霍诗兰离开后,李时居和陈定川在花厅里对坐了许久。
期间崔靖来上了一回?茶,送了些茶点,但?是两人都没什?么心思?吃喝。
李时居没有?问陈定川打算怎么办。
一来,那是他的亲哥哥。她心中是有?分寸的,在他没下?定决心之前,她绝不能推波助澜,令他做出手足相残之事?。
二来,只剩下?三日时间,着实太紧了。自从讲炸药指南交给陈定川后,她还没有?问过他私下?是否有?准备。
仅靠着一些虚无缥缈的信息,明煦帝未必能信,朝臣们必然也不会同意大张旗鼓地对没有?犯下?大错的皇长子?刀剑相向。
只是倘若霍诗兰所言属实,等到三日之后,明煦帝和陈定川,甚至还有?和妃,还有?像她这样一直站在太子?身边的大臣,就只能无能为力、引颈受戮了。
——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李时居尝试着唤了唤系统,但?是阿统君装死装得?很彻底。想了想,她走到陈定川面前,慢慢蹲下?去,温柔地握住陈定川搁在膝头的手指。
“定川,不必难过。”她发现他的眼眸漆黑而?潮湿。
陈定川抬起那张俊美深邃的脸,对着她微微一笑?,回?握了过去。
“我?不是难过,我?只是觉得?惋惜,他如果不做到这一步,不会伤害到……你,还有?父皇母妃的性命,我?或许还下?不了这个决心。”
他长长叹了口气:“这些时日,我?一直派人盯着锦衣卫,霍姑娘说的不假,他的确往辽西去了……我?只是不明白,长兄本可以做一位闲散王爷,何故被?权力蒙蔽了双眼呢?”
看来太子?也并非毫无准备,李时居怅惘地劝慰道:“每每看史书上写人擅权,大多却并不是出于贪婪和欲望,也不是把权力当□□,而?是没有?安全感?……为了自保,就不得?不夺取一些权力,但?为了保护这些权力,就需要攫取更?大的权力……越揽越多,越揽越多,不到死根本停不下?来。”
陈定川似是下?定了决心,站起身道:“我?现在去给尚将军写信,令他们派出一支精锐部队赶回?京城,武德侯……”
“堂叔那边,交给我?。”李时居知道他的意思?,李慎把持武官系统多年,威望颇高,虽然早在四年前就失了权力,但?是人心这种东西,是权力带不走的。
“好。”陈定川没有?多问,“今夜子?时,霍定方会去仁福坊接你,穿好夜行衣裳……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138章 逼宫
子时的梆子敲过, 黑漆大门?上开?了一条缝,李时居一身黑衣斗篷,从夜色浓稠的夜色里探出身来。
穿越这?么久, 除了那次无意中捉拿张代, 还有在南都码头,半夜盯梢二皇子偷运军火的船队, 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晚在京城里行动。
心脏怦怦直跳, 兴奋感大于紧张, 陈定川半夜把她叫出来的原因,李时居心中有所猜测——
那炸药指南八成是派上用场了,看来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 并非世人印象中的任人宰割之辈。
只是连她都瞒着, 也太过分了!
霍定方骑在马上, 简单的点头后, 她跨上自己的骏马, 身形隐入夜色,跟在他身后,往出城的方向而去。
城门?处也无人看守, 等?到了郊外, 官道上的风比城内大多了,白?雾笼着路边的田野,春寒料峭, 刮在脸上还有生疼。
不过呼呼风声倒是屏蔽了一切嘈杂, 两人说话的声音也不用担心被路过的野猫听去。
李时居夹了夹马肚子, 追上了前面?的少年。
“小方儿, 我记得你?说过,从南都下?山后一直留在京郊, 就是在为你?三兄办事吧?”她往前探了探身子,拧头研究着霍定方的神情。
少年郎因为那一句“小方儿”而打?了个哆嗦,恼怒道:“尚书大人别这?么叫我。”
“那就四殿下?,你?选一个。”
一句话就被拿捏住,霍定方夹着肩膀认输,咕哝了一句:“别叫我四殿下?。”
“好啊。”李时居继续笑嘻嘻地问:“小方儿,太子殿下?建了个火器营吗?”
霍定方硬着头皮道:“您见了就知道了,凶猛着呢,尚书大人这?样?的文官,莫要被阵仗吓倒了。”
李时居“嗐”了一声,坐直了,“那些方子和?图纸还是我送给殿下?的!”
“真的?”这?回霍定方将脑袋转了半圈,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崇拜,“尚书那里可还有别的火器图纸么?我还想……”
“你?想都别想。”马蹄得得,有人飞快地拨开?浓雾,从后面?追上来,不客气地打?断少年郎。
陈定川勒住马绳,斗篷里的那张脸烽火粲然,“别以为我不知道,上回你?差点把粮草库给点了。”
在外人面?前被揭开?丑事,霍定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就是想要个可以随身携带的小玩意……”
李时居倒是觉得此?事或有可能,上回她翻看《军地两用人才?手?册》,依稀记得上面?记录了一种简易手?榴弹的制造方法,与武侠小说里用火药制成的霹雳子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她还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把方子抄一份出来,陈定川却没说话,领头带着他们往一条小路上去了。
三匹骏马在夜路上卷起阵阵尘土,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崖下?面?。
这?一处倒没什么雾气,看得分明——树林密密地掩映着一片谷地,扒开?茂密的枝叶,可以瞧见不远处有数排草房,隐藏得极好,只有星点灯火,如?萤虫之?光,微弱地笼罩出一片营地轮廓。
三人下?马,借助云瑶散去后的漫天星辉,在高地上俯视这?片营地。
霍定方得意地朝李时居挑了个眉头,“等?到了明天,草场上都会是习练的精锐,这?支队伍可都是我一手?组建出来的呢!”
李时居讶然地抬起眉头,看不出小少年还有这?个本事,陈定川倒是轻轻哼了声,“你?薛兄和?崔兄若是听见这?个话,一定把你?偷偷藏起来的火器全部扔了。”
连薛瑄和?崔靖都早已参与其中?
李时居怔了怔,问道:“多少人?”
“五百。”陈定川微微扬起一点唇角,带着一丝歉意道,“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人手?远远不够,炸药研究进展缓慢,我原想着,等?时机再成熟一点,请你?入营指挥……”
李时居温煦地笑了笑,柔声道:“我都明白?,都明白?。”
她和?这?时代的大多女子太不一样?了,陈定川明白?,李时居于他而言,永远是定心丸一般的存在,永远不可替代。
他有些动情,甚至想去握一握她露在黑衣之?下?的手?指,摸一摸被风吹得微红的脸颊。
只是刚抬起手?,那厢霍定方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情愫,诧异地转过脸来瞧着他们俩。
陈定川和?李时居立刻收敛神色,各自向外迈了一步,拉出足够的距离。
“接下?来如?何?打?算?”李时居清了清嗓子问。
陈定川叹了口气,“如?果霍姑娘所言不假,长兄动作太快,区区五百将士……来不及。”
李时居的目光沉下?来,向远处眺望。一阵长风吹过漫山遍野的荒草,簌簌作响。
“如?果说,我有办法呢?”她抬眼,眸色锋利,“虽然人少,但是你?要的并不是正?面?迎敌,不是取人性命,只要截断陈定夷的阴谋足矣,对不对?”
三日后。
时近四月,京城却罕见地下?起了雪,天空是混沌的污灰色,人心也跟着糟乱了起来。
官道上吵吵嚷嚷,都在说明煦帝的身子江河日下?,如?今已不能早朝了,可是群臣们不明白?,为何?昨夜每个人的府邸都收到了书信,明他们今日务必入宫呢?
外头的声响并不能越过高深宫墙。
卯时不到,皇城内寂然无声,厚重的紫宸殿大门?被推开?,脚步悄然响起。
明煦帝推开?被褥,老眼昏花地问:“童子昂,是谁啊?”
“父皇,是我,定川。”陈定川接过大珰手?中的灯烛,轻轻走到帝王的龙榻边,低声道,“父皇,待会儿长兄或许会闯进来……”
明煦帝眉头一皱,躺了回去,“老大要来?他来做什么?朕不要见他。”
陈定川好声好气道:“无论长兄说什么话,您都千万不要动气,身体重要,答应儿子,好吗?”
明煦帝如?稚童一样?翻了个身,“他干的那些事朕心里清楚……朕不想听他说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老三,你?是太子,朕给你?这?个权力……把他赶出去。”
天子太老了,已然时日无多,陈定川实在是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说明真相。
他伸手?为明煦帝掖了掖被子,走到门?外,吩咐童子昂道:“无论外面?如?何?情况,都不要让父皇知晓,更别离开?紫宸殿,最好拦住长兄,如?果实在拦不住……”
“我明白?,陛下?性命重要。”童子昂低声道。
陈定川拍了拍大珰的肩头,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塞进他怀里,“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的性命……也同样?重要。”
童子昂怔了怔,眼底闪过一抹感激之?色,旋即垂首应下?,恭送着陈定川走向殿外。
他叹了口气,微微有些紧张,握住匕首的手?不住发抖。
太子殿下?匆匆离去,身影消失在白?玉台阶之?下?,他不禁抬起头来,望向不远处的奉天门?方向。
天色还是那么晦暗,只是朝着东方细细辨认,似乎有一丝金红的火光,与万仞宫墙呼应。
奉天门?上已经聚满了身着官服的臣子,然而皇城的侍卫们却并没有接到今日上朝的告示,不敢放一人入宫。
除了静观其变的李时居外,大家一时茫然,对半夜邀请他们入宫的书信议论纷纷,金吾卫的头领也很为难。
正?准备差人入内禀告时,太子陈定川却一身紫金甲,孤身走了过来。
“殿下?,这?到底时怎么一回事?”头领诧异地问道,“难道今日要上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