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扶起她的肩膀,“戴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妇幼医馆之事,绝非一朝一夕可成,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至于麻烦,那更不是你的错!”
错的是那些朝三慕四?,视女子为玩物的男人。
常乐:“好姑娘,你......”
“笃,笃,笃”,诊室传来三道敲门声。
晚月的声音响起,“福成公主到了?。”
常乐微微挑眉,朝戴杞点了?点头。
戴杞擦掉眼泪,轻咳了?声,“请公主进来。”
诊室门口,福成公主朱文玉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扶着腰走了?进来。
戴杞俯身行礼,“烦请公主稍坐片刻。”
朱文玉应了?声,“戴大夫自去忙,我不急的。”
戴杞再次躬身行礼,然后退出诊室,并仔细合起了?门。
门锁一落,常乐摘了?方才?重新带起的帷幔,“文玉姐姐,怎么是你来了??”
她派人去常府传得话,不是蓝府,也不是公主府。
朱文玉:“国公爷带嫂子去别庄玩了?,我恰好去常府,以为医馆出了?什么事。”
常乐:“......”
老爹和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
朱文玉稍稍直起腰,凑过来低声问,“你怎么出宫了?。”
太子殿下知?道么?
常乐拿起旁边的靠枕,亲自塞到她背后,“他当然知?道了?。”
没有太子的掩护,她哪能那么容易出来溜达。
朱文玉扶着腰倚向靠枕,“也是。”
常乐瞧着她五个月大的肚子,忍不住问,“你怎么又......”怀孕了?!
要不是前几回在?宫里见面?时不方便?,她早就想问了?。
她都已经生?过三胎,两男一女,传宗接代的任务早已完成。
朱文玉温柔轻抚高高隆起的肚皮,“乐儿放心,这?孩子很懂事,不怎么闹我的。”
常乐无奈,不怎么闹,那还不是会闹?
“我不是给过你那东西么?”
是不会用,还是蓝玉不愿意?用?
朱文玉双颊飘起红晕,满脸羞涩,“有时候,来不及......”
常乐:“......”
乾清宫。
朱雄英舒舒服服窝在?他皇爷爷怀里,听书听得津津有味。
朱元璋翻过一页又一页的书,趁着一个小故事完结,赶紧问他抱在?膝头的乖孙,“雄英,你渴不渴,饿不饿?”
朱雄英仰起圆圆的脑门,“皇爷爷,我不渴,也不饿。”
朱元璋抽了?抽僵硬的嘴角,“......好,好。”
乖孙真有毅力......
朱雄英眨着乌溜溜的眼睛,“皇爷爷,您累了?么?”
朱元璋略佝偻的背猛地挺直,“没有,皇爷爷怎么会累?”
真的,喉咙一点也不痛,膝盖一点儿也不酸!
朱雄英歪了?歪脑袋,“那雄英可以继续听故事么?”
朱元璋:“......当然,当然。”
室内再次响起苍老,但力作声情并茂的朗读声。
观察了?许久的朱标,既觉无语,又觉好笑,他爹真身体力行诠释何为死要面?子活受罪。
崔公公艰难咬紧牙,唯恐泄露一丝笑。
朱标摇了?摇头,“爹,雄英,你们歇会,可以用午膳了?。”
朱元璋憋住气,生?怕一个大喘息,乖孙不吃不喝,也要听故事。
朱雄英可没他那么复杂的心理活动,乖乖拿起书签夹到当前所在?页,把书收好。
他两只?手撑在?他皇爷爷的膝头,沿着他皇爷爷的腿滑落到地,“皇爷爷,我们洗手,用午膳了?。”
朱元璋:“好好......”
乖孙真孝顺,太感动了?!
他龙臀一使劲,想跟平时那样起身,可竟然......站不起来!
高公公眼疾手快,赶紧来扶。
朱元璋一手借着高公公的力,一手支着龙椅扶手,哆哆嗦嗦站起,双腿一阵酸麻。
朱雄英正回头,见此又惊讶,又担心,“皇爷爷,你受伤了?!”
朱元璋面?色一僵,一把推开高公公,“没有,皇爷爷好着呢。”
说着,他挺直胸膛,双手背后,一副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
朱雄英信以为真,他返回来牵起他皇爷爷的手,“皇爷爷是最厉害的皇爷爷。”
他拉着他皇爷爷跑向偏殿洗手,朱元璋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龇牙咧嘴。
朱标轻啧了?声,他爹的两条腿得爽翻天了?。
日?渐西沉,夕阳漫天。
红墙黄瓦,悠长宫道,挺拔如松的男人神?情温柔,他抱着孩子缓步而来。
常乐提起裙摆,迈过门槛,小跑着迎了?上去,“雄英......”
看清孩子红扑扑的睡脸,她声音猛然降低,很意?外,“睡着了??”
这?会,貌似不是他的睡眠时间吧?
朱标仔细打量完好无损归来的太子妃,嘴角笑意?隐现,“玩捉迷藏玩太久,累睡着了?。”
常乐:“......”
那得是玩了?多久?
朱标:“近来国事繁忙,暂时先别带雄英过来了?。”
常乐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朱标:“爹的原话。”
常乐:“......额,爹是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竟然狠心拒绝他的好大孙?
朱标略作回忆,“唔,大概就是嗓子哑了?,龙床淹了?,腰也扭了?。”
常乐:“......”
真是......娘的好孩子!
夫妻两先把好孩子送回房间,再到花厅用晚膳。
朱标边给太子妃盛汤,边道,“我和爹准备在?宫里建座学堂,专供雄英读书。”
常乐坐等喝汤,非常意?外,“那么早?雄英才?刚满三周岁。”
朱标把汤碗放到她跟前,“四?岁了?,等明年五岁刚刚好,我当年也是五岁开始读书。”
常乐捧着汤碗,无言以对,太卷了?!
朱标从?袖兜里掏出张纸,“我拟的先生?和陪读名单。”
常乐放下汤碗,摊开墨迹满满的纸,“刘伯温?”
朱标夹了?块鱼肉剔刺,“刘先生?经史子集,兵家谋略,无一不通。”
常乐看看他温润无害的脸,刘先生?最擅长的应该是厚黑学吧?
他是准备往自家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里,塞黑芝麻馅?
朱标垂着眸,专心致志剔刺,满脸无辜。
常乐收回目光继续看,往后是一大串的陪读名单......
秦王世子朱尚炳,晋王世子朱济熺,燕王世子朱高炽,周王世子朱有燉,靖江王孙朱赞仪。
常乐:“你准备诏在?藩地的世子们来京?”
朱标把剔了?刺的鱼肉放进她碗里,“爹年龄大了?,想必盼着含饴弄孙之乐。”
常乐:“......”
你真是你爹的孝顺儿子。
所以,他是纯纯替雄英培养好兄弟,还是为着将来以防万一?
名单再往后,郑国公常遇春之孙,卫国公邓愈之孙,宋国公冯胜之孙......几乎网罗所有勋贵之家。
难怪历史里的朱元璋扶持朱允炆时要大开杀戒,照这?名单,满朝有点能耐的,都是朱雄英的人。
常乐一口气翻到最后,“江夏侯周德兴之孙?”
朱标喝了?口汤暖胃,“周叔叔是最早跟着爹的人,周骥废了?,看着往日?情分,给他孙子一些恩典。”
常乐:“......”
朱标:“怎么了??”
常乐看看他,轻咳了?声,“我今儿遇到了?周骥......顺便?踹断了?他两三根肋骨......”
朱标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火起,“他胆敢冒犯你?”
常乐摆手,“没有,没有,他闯到医馆骚扰戴杞。”
朱标微微挑眉,散了?周身气势。
常乐合起名单,“戴杞去周府给他难产的夫人接生?,他不担心他夫人,反倒对大夫起了?花花心思,又蠢又丑的渣男。”
朱标:“......没错,渣男!”
常乐拿起筷子,“晋王一脚把他踹吐血了?,解气!”
朱标:“三弟?”
常乐:“没办法,为了?隐藏身份,我只?能请了?晋王夫妇来帮忙。”
她有滋有味用着剔了?刺的鱼肉,满脸出了?口恶气的愉悦。
朱标:“......三弟今儿是不是特神?气?”
常乐想起朱棡那一脚,赞道,“无敌俊美?,无敌帅气。”
朱标:“......”
今儿谁掌得勺?
太咸了?,太淡了?,太酸了?,太难吃了?!
常乐美?滋滋往碗里夹菜,帅哥俊俏的脸,开胃。
朱标磨了?磨后槽牙,“外面?太危险了?,往后还是由我陪着乐儿一起。”
常乐无所谓点点头,“你有时间就行。”
朱标:“......”
洪武十六年闰十月, 寒冬将临之际,诸王奉诏携世子来京。
那?一日齐聚坤宁宫,朱元璋和马皇后看看这个孙子, 摸摸那?个孙子,喜得满脸褶子仿佛两朵菊花。
四岁的秦王世子朱尚炳虎头虎脑,“那?个弟弟好胖。”
他看着旁边的燕王世子朱高炽,口?不择言,童言无?忌。
真不愧是秦王朱樉的儿子,同他爹是一模一样的“直爽”。
殿内一时安静,朱雄英看看对面两个弟弟, 道,“四弟弟是很?可?爱。”
他迈着短腿踱过去?,站到朱高炽跟前,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 “软乎乎的。”
朱高炽愣愣的,都忘记了眨眼睛。
朱雄英招招手, “二弟弟, 你也来试试。”
朱尚炳“哒哒哒”跑过来, 举起手就要怼,但在靠近朱高炽的脸时, 又?慢了速度......
他同朱雄英一样轻轻戳了两下,点点小脑袋, 煞有介事道, “是软软的。”
朱高炽看看这个哥哥,再看看那?个哥哥, 一转身,猛地扎进他娘怀里。
朱雄英歪了歪脑袋, 跑到主座,拉着他皇爷爷的手,“皇爷爷,我可?以带弟弟们玩捉迷藏么?”
朱元璋条件反射地摸向?曾经扭了的腰,“可?以,当?然可?以。”
只要乖孙放过他的腰,乖孙想干什么都可?以。
朱雄英高呼一声,“弟弟们,跟我来。”
他牵起这个弟弟,又?牵起那?个弟弟,还扭头招呼另外两个弟弟。
常乐瞧着自家“左拥右抱”的糯米团子,深刻反思......
雄英宝宝到底继承了谁的社牛本性?
肯定不是她的,她里里外外都是一个安静的美女子。
朱元璋捋着胡子,极其骄傲,“雄英像我,天生的帝王号召力?。”
满殿寂静,诸王与王妃们纷纷垂眸,偶尔响起一两声憋不住的咳嗽。
唯有马皇后满脸的真挚,“没错,雄英跟重八年轻时一模一样。”
众人:“......”
母后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二月春来,草长莺飞。
诸王世子在京过了个年后,正式入宫求学。
朱雄英早先已经独自求学一年,他熟门熟路地领着弟弟们见先生,见同窗。
同时,朱元璋宣旨昭告天下,封嫡长孙朱雄英为?皇太孙。
朝野内外毫无?波澜,毕竟当?初太子妃刚有孕时,皇帝就已经一口?一个皇太孙了。
春和宫,刚升任皇太孙的朱雄英正陪着娘亲绕着院子散步消食。
他爹今儿政务繁忙,还在文?华殿鞠躬尽瘁。
春日繁花盛开,银月高悬。
朱雄英扬起圆圆的脑门,“娘,皇太孙要做什么吗?”
他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常乐想了想,牵着他坐到香樟树边的石凳,母子两面对面。
朱雄英:“今儿趁着午歇,儿子特地问了刘先生,可?先生说等?我长大自然就知道了。”
常乐看着坐在石凳,两脚还着不了地的儿子,“那?你还来问娘?”
朱雄英嘟了嘟嘴,“儿子现在就想知道么。”
常乐以胳膊肘撑着石桌,两手托腮,“......皇太孙首先意味着责任。”
朱雄英:“责任又?是什么?”
他学着自家娘亲的动作,肉肉的两只手托起肉肉的两腮。
母子两隔着张石桌,大眼对小眼。
常乐又?想了想,“你是不是每天都要穿衣、吃饭?”
朱雄英点点小脑袋:“当?然,不穿衣会?冷,不吃饭会?饿。”
常乐:“那?皇太孙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都有饭吃,有衣穿。”
朱雄英:“还有人没饭吃,没衣穿?”
他摸摸自己吃得饱饱的肚子,拉拉自己镶着金线的袖口?,满脸惊讶。
常乐笑了,摸摸他的脑袋,“天高海阔,雄英好好长大,好好看看你的土地,你的子民。”
朱雄英似懂非懂,“那?儿子要早点长大。”
学堂的课程根据皇孙们的年龄制定,现如今的较为?简单。
基本上午学一学,下午玩一玩,一天就结束了。
因为?都是同龄孩子,熟悉之后,互相玩闹,一个个比在自家父母身边还要开心。
半年之后,诸王世子差不多习惯了在京的生活,秦王、燕王、周王与王妃们准备返回藩地。
可?在此时,魏国公徐达突然生病,燕王妃是徐达长女,燕王夫妇得圣恩准许留京。
史书记载,洪武十七年正月,在家歇息三个月的徐达再次奔赴北平,未久得了背疽,当?年十月由长子徐辉祖将其接回京师,于洪武十八年二月病逝。
朱标通过常乐提前知晓,年初特意寻了理由将徐达留在京师,可?他仍然患病。
背疽之症,哪怕戴思恭也束手无?策,因为?他们还没有研究抗生素。
洪武十八年二月伊始,连绵阴雨,或是打雷,或是冰雹,天气?恶劣到春耕都难以进行。
朱标急得嘴角都起了两个火泡。
时光飞逝,二月二十七日,徐达病逝,享年五十四岁。
当?夜,常乐莫名心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翌日,郑国公府在京的二公子常升入宫报丧,郑国公常遇春于昨夜在梦中与世长辞。
他与徐达并肩作战了一辈子,竟连黄泉路都要好兄弟,手牵手,一起走。
朱元璋痛哭流涕,哀叹,“天何夺吾良将、猛将之速!”
常乐听到消息,当?场晕了过去?。
老爹如今也不过五十六岁而已,娘亲要如何过完余生。
雷停雹止,春雨绵绵贵如油。
常乐醒来时,床前坐着朱标、朱雄英两父子。
他们一个逃了班,一个逃了课?
朱标双眸骤然发?亮,高声呼道,“戴先生,戴先生,太子妃醒了!”
戴思恭佝偻着背缓步而来,朱标带着儿子让开床前的位置。
常乐下意识露出手腕,戴思恭闭眼诊脉,良久,道,“太子妃与腹中胎儿无?恙。”
原本脑子尚还些许混沌的常乐,瞬间清醒,“胎儿?”
戴思恭点点头,捋着胡子退出了殿。
朱标蹲在榻前,抓起她的手握在掌心,“乐儿,我们又?要有孩子了。”
常乐愣愣的,下意识去?摸尚未显怀的肚子,她又?怀孕了?
自从洪武十五年末,朱元璋改管辖皇帝禁卫军的亲军都尉府为?锦衣卫,朱标用完存货之后,常乐秉持谨慎原则,没再重新制作避孕之物。
两年有余,她都以为?没那?缘分了,这还真是猝不及防,烦人!
常乐双脚猛踢了两记,她咬牙切齿,双拳紧握......
那?什么锦衣卫,管他再如何的神出鬼没,生完之后,她一定要重新制作朱标的必备好物!
朱标深觉自己被反握在太子妃掌心的手骨岌岌可?危,但他不敢说话,完全?不敢说话。
朱雄英钻过他爹的咯吱窝,趴到榻前,“娘亲,他们说我有弟弟了,弟弟在哪里?”
常乐手劲一松,面色转为?温柔,“雄英,弟弟,也有可?能是妹妹,在娘亲的肚子里。”
她牵着儿子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等?再过八个月,弟弟妹妹就会?出来见你。”
朱雄英满脑袋的问号???
朱标松了松掩在背后的手骨,摸摸儿子的后脑勺,“雄英出去?玩会?,好不好?”
朱雄英点点头,又?摇摇头,对常乐道,“儿子先回学堂读书,等?放学再回来看娘。”
顿了顿,他补充道,“还有弟弟、妹妹。”
常乐:“好,雄英也别?累着自己。”
房门开了又?合,阳光明了又?暗。
朱标张了嘴又?闭合,“乐儿......”
常乐嘴角笑意微敛,“我没事,爹到底多......他们一路作伴,也挺好的。”
人死没法?复生,活着的人得看开点儿。
朱标松了松眉,“你要不要回去?......”
常乐抬手阻了他的未尽之言,“你代我去?即可?。”
按照史书记载,朱元璋会?亲至徐家参加葬礼,想来也会?亲至常家。
他最忌讳后妃与外戚联系,为?了自己,为?了孩子,她还是别?触他的霉头了。
来日方长,好好活着最为?重要。
春去?夏来,朱元璋终于走出痛失两名良将的悲伤,重新开始搞事。
坤宁宫偏殿,桌面摊着数张画像。
朱元璋看来看去?,“妹子,你说咱标儿会?喜欢哪个?”
马皇后:“......标儿......”哪个也不喜欢!
朱元璋自言自语,“雄英也大了,常氏又?怀了,标儿应该找不到推辞的理由了。”
他挑来挑去?,挑出其中一张画像,“这个眉眼之间瞧着同常氏有几分相似,标儿应该会?喜欢。”
马皇后:“......”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朝天翻了个白眼。
朱元璋:“妹子,你说咱标儿咋回事?我都是为?了他好,他还推三阻四,东拉西扯。”
马皇后:“......”
标儿真是谢谢你了。
朱元璋挠了挠脑门,他真的很?难理解好大儿的脑回路,女人,难道不是越多越好么?
突然,殿外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略显熟悉。
崔公公的唱报声紧接而至,“皇太孙到!”
朱元璋一愣,眼疾手快拢起满桌画像,左看右看,最后一股脑儿塞进桌底,还狠狠踢了两脚。
马皇后:“......”
他这慌张模样,好像寻花问柳被当?场逮住的臭不要脸。
朱元璋轻咳了声,装模作样拿起本书。
朱雄英跑进来,“孙儿见过皇爷爷,皇奶奶......”
他歪了歪脑袋,疑惑道,“皇爷爷,你怎么倒着看书?”
朱元璋一低头......
马皇后艰难忍住笑,“雄英怎么来了?”
朱雄英小脸一垮,挤进他皇爷爷皇奶奶中间,沉声道,“我在想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朱元璋扔了书,把他乖孙抱到膝头,“雄英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么?”
乖孙一有难题就想到他皇爷爷,在他眼里,他皇爷爷肯定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朱元璋美滋滋畅想,嘴角咧到耳后根。
朱雄英:“等?爹娘有了弟弟妹妹,他们还会?喜欢我么?”
他长长叹息一声,耷拉着眉眼,平日总笑嘻嘻的小脸,满是落寞。
朱元璋和马皇后对视了眼,“肯定......”
朱雄英做了个停的动作,举例,“周屿今天又?是肿着脸来学堂,他爹为?了新弟弟又?打了他一巴掌。”
周屿是江夏侯周德兴之孙,周骥的嫡子。
朱雄英蹙着眉,一只手托着半边脸,仿佛挨打的是他。
朱元璋搂着乖孙,“那?不一样,周屿弟弟是他庶弟,雄英和弟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朱雄英:“庶弟?周屿他爹的妾生的弟弟?”
朱元璋:“......没错。”
朱雄英托脸的手换到下巴,“我爹没有妾,那?爹肯定不会?为?了妾生的弟弟打我!”
他自顾自作出推论,“皇爷爷,你是这个意思么?”
朱元璋:“......”
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朱雄英开心地翘了翘脚,随即又?皱起眉,“可?万一我爹要纳妾......”
他扬起圆溜溜的脑门,问他天下第一聪明的皇爷爷,“我爹会?纳妾么?”
朱元璋:“......”
会?......
可?乖孙满脸信赖的看着他......
他不由自主把桌底的画像又?往里踢了踢。
马皇后死死咬紧后槽牙,才堪堪忍住到嘴边的笑意。
朱重八,让你作,让你闹,让你打扰儿子儿媳的恩爱生活。
朱雄英是个非常有毅力?的孩子,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任何问题必须得有答案。
他看着他皇爷爷的眼睛,“皇爷爷,你怎么不说话?”
朱元璋:“......暂时不会?。”
朱雄英手舞足蹈,“我爹不会?纳妾,太好了!”
朱元璋:“......”
暂时不会?,是暂时不会?!
晚膳结束,日光尚未沉寂,朱标借着亮光, 继续处理公务。
常乐挺着四个月的肚子倚在特质的靠椅,同晚星、晚月、小全子玩起了麻将。
朱元璋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锦衣卫几乎遍布朝野,谁家隐私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但春和宫是没有的,因为朱标据理力争,严词抗议。
常乐吃口西瓜,美滋滋摸起一张牌。
忽得, 门?口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晚星、晚月、小全子极其熟练、迅速地把麻将装回盒子,打扫干净现场。
常乐:“......”
她差一点就要自摸了!
朱标瞧眼手还?僵在半空的太子妃,无奈失笑?。
门?口,朱雄英跑进来, 先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爹。”
朱标扬起标准慈父微笑?, “嗯, 雄英回来了。”
朱雄英点点头, 随即迈着短腿几步越过书桌,扑到常乐旁边, “娘亲,我回来了!”
他的声调、语气、字数, 都明明白白对照出了方才单独一个“爹”的敷衍。
朱标一脸麻木, 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常乐越过儿子的头顶, 睨眼失落的老父亲,满脸幸灾乐祸。
朱标:“......”
朱雄英没发现父母的眉眼官司, 自顾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周屿今天又是肿着脸来学堂,他爹为了新弟弟又打了他一巴掌。”
他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期待着自家娘亲的反应。
常乐果然满脸怒容,“又蠢又丑的臭渣男!”
朱雄英半仰的脑袋缓缓打出个问号,重?点是周屿他爹渣么??
重?点应该是周屿又因为新弟弟挨了打吧?
常乐垂眸,语重?心长,“宝宝,你以后可得做个一心一意的好丈夫,知道么??”
朱雄英:“......”
好丈夫什么?的,他才七岁!
常乐摸摸儿子的脑门?,“宝宝,你怎么?不说话?”
朱雄英眨了眨迷茫的眼,你怎么?不说话?
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
他好像不久之前刚问过别人......
常乐挼了一把儿子毛绒绒的后脑勺,“雄英宝宝?”
朱雄英赶紧护住自己的脑袋,“......知道了。”
一心一意的好丈夫,知道了。
常乐:“宝宝真乖!”
她俯身亲亲儿子的脑门?,左脸颊,右脸颊。
朱雄英抿紧嘴,试图克制不自觉咧开的笑?,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瞧瞧自家娘亲的黏糊劲儿,喜欢弟弟妹妹,而?不喜欢他什么?的,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至于老爹......
朱雄英瞅眼埋首案牍的老父亲,他凑到娘亲耳边,“娘,皇爷爷说爹不会纳妾,爹真的不会纳妾么??”
竖起耳朵听儿子小秘密的常乐:“......啊?”
谁说谁不会纳妾?
常乐:“宝宝,你刚说啥?娘没听清。”
朱雄英挠了挠脑瓜子,一五一十复述当?时的情景。
常乐:“???”
朱元璋吃错药了?
脑子进水还?是进浆糊了?
朱雄英:“难道皇爷爷是骗我的?”
常乐看看儿子,再看看那边满脸无语的当?事人,果断甩锅,“......这个得问你爹。”
可没等朱标的回答,朱雄英斩钉截铁,“爹肯定想纳妾。”
朱标:“???”
好大一口锅!
常乐看眼满脸懵的当?事人,“雄英怎么?知道?”
朱雄英理所当?然,“周屿他爹说的,是个男人都想纳妾。”
常乐:“......”
朱雄英:“娘放心,我不一样的。”
常乐:“......哦?”
朱雄英:“因为我答应娘,将来要做个一心一意的好丈夫!”
常乐:“......”
她一把搂住儿子,“真是娘亲的乖宝宝!”
朱雄英红着耳朵尖,满足地依偎在娘亲怀里,爹纳妾就纳妾,他有娘亲就行?。
这边母子情深,那边一阵风刮过,带起满身寥落。
朱标试图为自己辩解,“雄英,你我父子,你不纳妾,爹自然也不会纳妾。”
朱雄英终于把目光转向他爹,但满眼怀疑。
朱标挺直胸膛,力证自己的光明磊落,绝不撒谎。
朱雄英歪了歪脑袋,随即恍然大悟,“难道这就是虎子无犬父?”
朱标:“......”
每月初一,命妇寻得进宫朝拜皇后。
马皇后体恤亲家和怀孕的儿媳,问候几句,便给了母女两单独的空间。
蓝氏哪怕涂了层厚厚的脂粉,依稀可见她苍白的面色和红肿的双眼。
她肯定又在夜里偷摸流泪,孤枕难眠,思念老爹。
常乐想了想,道,“娘,我房间的储物柜里有个盒子,你回去后打开玩玩。”
蓝氏也不想女儿担心,她强撑起精神,“乐儿留了什么?好东西在府里?”
常乐凑近她,悄声道,“麻将,一种非常好玩的多人游戏。”
蓝氏摆摆手,“我哪有心思玩?”
她一副很忙,没空的样子。
常乐恨铁不成钢,思索片刻,问,“娘,您如今是不是有银子有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