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教养,他的学识,他骨子里的责任感?,他不会允许自己?做个?背信弃义之人。
哪怕有一天,她与他,爱情不再,她相信凭着过?往情分,他也会尊重?她,给她体面。
如?果没有,那?就是?自己?眼太瞎,愿赌服输。
朱标仔仔细细把两人收拾齐整,粗略用过?晚膳。
夏夜气温高,蚊虫多,外?面不太适合散步消食,常乐就在房里沿着四角转圈。
朱标跟在其?后,受她影响,饭后不走几步,他总觉得不大得劲。
今晚的月儿尖尖像条船,漫天星辰闪烁,最?适合观赏。
常乐转了?一刻钟,伸伸胳膊动动腿,趴到天文望远镜前。
她微弯的脊背勾勒柔美的腰线,朱标倾身贴了?上去。
常乐拍拍环绕在自己?胸前的两只手,“少年?,请勿打扰。”
朱标哪里会听,他搂得愈发紧,十指灵活摆动,轻而易举解开自己?亲手给太子妃系得衣带。
常乐微微撇头,拉开距离,问出了?个?疑惑许久的问题,“您不累么?”
累,那?是?什么东西?
太子妃是?在怀疑什么?
朱标扣紧她脖子,将人拉了?回来,反问,“不是?你让我多多努力的么?”
常乐:“......”
倒也不用那?么努力......
等等,或许......
需要那?么努力?
早在去年?年?底,李娴带来朱元璋的警告,她就没再算过?排卵期。
至今也有半年?时间?,可她仍然没有孕信......
他两的身体应该没有问题,历史上的朱标和常氏可生了?不只一个?孩子。
由?此推测,朱标肯定是?可以的,原常氏也可以。
可她并非原常氏,难道,她的身体有问题?
常乐骇得踉跄半步,她该不会生不出孩子吧?
那?完了?,全完了?!
常家,蓝玉,通通都得完蛋!
朱标见她神情有异,主动拉开两人的距离,“怎么了??”
常乐看看他,强自镇定,“没什么。”
朱标狐疑看她。
常乐轻咳了?声,佯装羞涩,“总之,你多努力!”
朱标:“......”
东华门, 两匹快马穿行而过,直奔夹心南岸的龙江宝船厂。
寒风萧瑟,船厂入口, 中山侯汤和、靖海侯吴祯翘首以盼。
烈马嘶鸣,携风带雪而来,马蹄高扬,止于厂前,太子朱标翻身而下。
汤和、吴祯立马上前行礼,“老臣拜见太子殿下。”
朱标抬手轻扶,笑道?, “劳两位叔叔久等,我们这就进去?吧?”
汤和、吴祯连声应是,两人边带路,边介绍船厂内的详细情况。
常乐一身月白男装, 仿似哪家初出茅庐的少年郎,她亦步亦趋随在朱标身侧。
京师四面?环江, 水路往来, 可省车挽之?劳, 且利船运之?便。
朱元璋自建国时起,在江苏、浙江、福建等地广设船厂, 其中京都龙湾船厂,规模最大, 人员最齐, 由中山候汤和主督。
汤和其人,朱元璋的铁杆老乡, 作为明军发家“原始股东”之?一,他相比于另一个老乡徐达, 军事能力略低,因此,功臣庙里只排第五,爵位也只得了个候。
但没关系,历史记载,汤和是明初开?国功臣,几乎唯一的寿终正寝之?人,多?么难得。
龙江船厂所造之?船,主要用于内河,如漕船、湖船、战船、黄船、巡船、渔船等,至于海船也有涉及,可惜技术并不纯熟。
常乐跟在朱标身后,走过艌作、铁作、篷作、油漆作、索作、缆作等作坊,一路行来,木屑翻飞。
木船,约莫也是元廷东征失败的原因,海上风暴一吹,船散架了。
可惜这会没法制造钢铁巨轮,焊接是个问?题,油漆防腐是个问?题,钢材倒是不难......
现有炒铁炉炒出来的熟铁含后世意义?的钢,只是容器温度不够,无法冶炼液态钢水,从而无法精细配比碳或其他元素,以至暂时没能锻造各种合金钢。
而温度不够的原因,一来是开?放式的炼铁炉,二来只有人力或畜力鼓风。
人力、畜力不够,蒸汽动力完全可以。
常乐手痒痒的,好想立刻、马上领着工匠搞台蒸汽机。
但是,不敢......
因着久婚未孕,朱元璋看她那是一百个,一千个的不耐烦。
万一,万一她要真生不出孩子,那她现在越是蹦跶,后面?死得越快。
她自个也就算了,还得连累常、蓝两家!
朱标巡视过船厂,再转道?至不远处的炮厂,来接待的是工部侍郎,陶广义?。
有点耳熟,常乐条件反射地在脑海里输入“陶广义?”。
世界航天第一人?!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国际天文学联合会把月球的一座环形山命名为“万户”,以纪念这第一个试图利用火箭作飞行的人。
万户,本名陶成道?,原名陶广义?。
若非理智尚存,常乐都要越过朱标去?握陶广义?的手,同道?中人!
陶广义?少时喜好炼丹,后来改行制造火器,曾为明军提供许多?技术支持。
他的梦想是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晚年时因好友在官场倾轧中丧生,更萌生了飞天去?神?仙世界的想法。
这是个敢想敢做之?人,他告老回乡后,潜心研究。
终于在洪武二十三年时,造出来个绑有四十七支火箭的飞椅!
他自己左右手各持一只风筝,命仆从点燃火箭......
飞椅成功离地,火箭半空爆炸,他也没有意外的失去?了生命。
虽然他以失败为结局,可其精神?可嘉,技术在当时的环境也绝对领先他人。
常乐打量着前辈,如果?有她提供后世理论作为支持,那他的成就绝不止于此吧!
即使?没法飞天,火炮技术总能更进一步,没准人工降雨的炮弹也能搞出来。
冬日?天短,朱标问?询了些进度,准备离开?,常乐依依不舍......
同道?中人,何日?再能相见!
骏马飞驰,穿过城门,穿过繁华的街,停在诚意伯府门前。
常乐看眼朱标,他来寻诚意伯刘基?
那个后人将其比作诸葛武侯,助朱元璋一统江山的军师刘伯温。
刘伯温于至正二十年,也就是十三年前被朱元璋“请”至军中,其人善谋,屡立奇功。
但开?国时,只得了个诚意伯的爵位,不是国公,不是侯爵,只是个“伯”。
原因,大概是朱元璋不喜欢这个比他还要聪明的下属。
后又因与韩国公、左丞相李善长结仇,党争失败,不得不辞官回乡。
洪武六年七月,胡惟庸经李善长推荐为右丞相,他指使?党羽状告刘基,指责刘基占了什么王气?之?地。
因为刘基已无官位,朱元璋这个神?人,竟想出了扣除他退休金的好办法!
刘基既无奈又绝望,权衡之?后,决定返还京都。
这会,他刚回到京都。
诚意伯府满是萧瑟,连个通报的小厮都没有。
朱标循着记忆,找到正院,院内传来几声老迈的咳嗽声。
有个上了年纪的老仆从捧着药碗,边摇头,边叹着气?出来。
见到两个年轻人,他满脸的意外,“两位是来找我们家老爷?”
朱标含着笑道?,“烦请老伯通报。”
那老仆蹒跚回了屋,没过一会,刘基从屋里着急忙慌出来,伏跪在地,“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朱标亲手扶起他,“您老快快请起。”
院中寒风凌冽,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一行人转道?至花厅。
刘基一前一后拉开?两张椅子,道?,“寒舍简陋,还请太子、太子妃担待。”
未曾越雷池一步,始终立在朱标身后的常乐:“......”
她今儿个乔装出宫,走过船厂、炮厂,还是第一次被认出来。
刘基边拎起茶壶倒水,边道?,“娘娘幼时,老臣曾有幸见过一面?。”
常乐移步入座,她同刘基见过的那一面?,那得有八、九年了,福乐酒楼开?业那会。
青田先生刘伯温,不愧是能与诸葛亮同时被提起的人,眼光有够毒辣。
朱标端起热茶轻啜,“先生,一路车马劳顿,委实是辛苦了。”
刘基连连摆手,“京师繁华,远胜青田,老臣惟愿伴于皇上、殿下身侧,安度晚年。”
朱标略略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常乐飞速掠过刘基苍老的面?颊,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主动回到皇帝的眼皮子底,我很老实,请皇帝放我一条生路。”
倒是与史书?记载的一样,只是不知?道?原历史里,朱标有没有过上门探望。
且原历史里,朱元璋可没有因为他回到京师,就饶他一命。
半晌,朱标抬眸,“标愿尽我所能......”
他太了解自家老爹,此时此刻,他给不出准话。
刘基起身,跪地拜谢,“多?谢太子!”
翌日?早朝结束,皇家父子一前一后,自奉天殿回乾清宫。
朱元璋双手背后,似闲聊道?,“昨日?休沐,标儿出宫玩了?”
朱标微微躬身,“儿子去?了船厂,炮厂......”
微顿片刻,他看眼老爹的背影,接着道?,“也顺路去?探望了刘先生。”
朱元璋步伐未停,轻描淡写发了声,“哦?”
老爹语意未明,朱标谨慎措辞,“先生熟知?天文,历法,尤精象纬之?学(算卦),儿子向?其讨教?出海东征遇风暴的应对之?法。”
闻言,朱元璋似是来了兴致,他回头看眼儿子,“刘先生如何说?”
朱标略作停顿,似是回忆,后道?,“先生言,六、七、八月,乃风暴盛行之?时,改为春季出征即可。”
朱元璋:“刘先生乃奇才?。”
他语气?里,有点阴阳怪气?,朱标默默闭嘴。
过了一会,朱元璋又问?,“标儿的意思是,年后东讨倭寇?”
如今已是十一月,年后回春,不过两三月而已。
朱标摇了摇头,“我军所制海船,所训海员,皆未成型,年后出征,实乃仓促,不若先于沿海地区布置卫所,先于近海巡行捕捉倭寇。”
乾清宫内摆着炭盆,父子两人由宫人伺候着脱了披风。
朱标立在殿中央,继续道?,“如此既可以实战训练海军,也可进一步熟悉倭国之?人,以备来日?东征。”
朱元璋皱眉思索片刻,也没发表意见,只道?,“东征之?事,稍后再议,标儿先看今日?的奏折吧。”
朱标拱手应是,却没立即回到自个位置,仍然立在殿中,似是还有话说。
朱元璋却是一反常态没问?原因,殿内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朱标抬眸,看着端坐御案的父皇,道?,“儿子想求您给个恩典......”
朱元璋曲起手指,敲击桌面?,一声接着一声。
朱标垂首,“刘先生年事已高,请您允儿子携太医为其诊治。”
朱元璋似乎很惊讶,“刘基病了?”
朱标:“刘先生形销骨立,已然百病缠身。”
倘若爹同意太医前往,一来表示他愿意许刘基寿终正寝,二来仍不可罢休的胡惟庸等人,也能忌惮三分。
可朱元璋轻叹了声,却道?,“朝堂诸事繁忙,朕抽不出开?身,不如让右丞相胡惟庸代为探视吧。”
朱标:“......”
胡惟庸去?,确定是探视,而不是催命?
朱标踌躇片刻,仍欲再言, “爹......”
朱元璋稍抬手阻止,他看眼儿子,似闲话家常道,“年?后,老二、老三成亲,你可别被他们捷足先登了。”
成亲,捷足先登, 所指太过明?显。
朱标眉峰微蹙,眼帘微垂,其间冷色一闪而过。
两相选择,刘先生, 对不起,只能请您自求多福!
洪武七年?, 正?月初一。
一年?一度的奉天殿宴请结束, 朱标趁乱带着常乐, 两人?乔装后自东华门出了宫。
东华门外,护城河边, 是朱标送给常乐的新婚礼物,秘密基地。
春节假期, 基地无?人?, 唯有白雪层层叠叠。
常乐瞧着他酡红的俊脸,“你不回春和宫歇着, 带我来这儿干嘛?”
朱标把两人?的披风挂起,走?到桌边燃起炉火煮茶, “我约了戴先生。”
常乐移步到他对面的圈椅,微微皱眉,“戴思恭?”
他背着人?偷偷摸摸出宫,偷偷摸摸约戴思恭,这是要偷偷摸摸......
茶壶嘴泛起咕噜咕噜的热气,屋内多添了些许温度。
朱标起身,坐到常乐旁边的圈椅,“乐儿,我以为任何的问题,积极解决是唯一,也?是最佳途径。”
常乐点头?,再点点头?。
朱标拉过她纤细柔软的手,握于掌心,“你我久未有子,如果是身体的原因,那我们一起寻医问药,如果身体无?碍,那我多多努力。”
常乐一时无?言,百感?交集,她从前哪能想到,自个还有为产育之事烦忧的时候。
朱标似乎什么都没?在怕的,还有心情调戏她,“太子妃容色姝丽,为子嗣努力什么的都是借口,我只是情难自控而已!”
他咧着嘴笑,露出八颗亮晶晶的牙齿,露出极少显于人?前的青春飞扬。
他这会不是高坐明?堂的一国太子,他只是个对妻子满含爱意的丈夫。
常乐垂眸,扯了扯嘴角,试图勾勒抹笑。
“笃笃笃”三道敲门声有节奏的响起。
朱标摸摸自家太子妃蓬松的发顶,亲自去开了门。
门开,风雪夹杂,沿着缝隙狂涌而来。
戴思恭白衣白袍白兜帽,与积雪覆盖的白茫茫天地几乎融为一体。
他也?是为这次密会做足了准备,还好这时候还没?有无?孔不入的锦衣卫。
戴思恭自医箱里拿出脉诊,“两位,谁先?”
常乐愣在原地,两位?
朱标朝她安抚似的一笑,率先伸出手腕置于脉诊,“戴先生,先给我看看吧。”
常乐惊讶地瞪大了眼,他竟然连自己都怀疑?
朱·封建时代·一国太子·标,竟然怀疑自己没?有生育能力?
哪怕是六百年?后的夫妻,没?有孩子,多少男人?都光会指责妻子,而从不反思自己。
戴思恭两只手来回诊了许久,道,“您的身体,无?碍。”
朱标收回手腕,面上无?甚喜悦之色。
常乐看看他,稍稍撸起袖子,露出小截雪白细腕。
戴思恭再次闭眼摸脉。
从未觉时间竟如此慢,常乐也?不知为何,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万一,万一她的身体真?有问题,该如何是好?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戴思恭睁开眼,笃定道,“太子妃的身体也?无?碍。”
常乐快要蹦出来的心脏,缓缓落回实处,随即再次高高提起。
她与朱标的身体都没?有问题,可成婚两年?有余,仍无?孕信,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穿越么?
朱标自始至终未露丝毫喜或忧,平静问道,“我们夫妻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戴思恭捋着胡子,“两位身体康健,想来只是缘分未到。”
“要说注意......”他稍顿片刻,道,“过分惶恐担忧,于身心,皆无?利。”
朱标点点头?,“多谢先生。”
戴思恭起身行?礼,“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他收拢药箱,披回来时的白袍,一点一点重新隐匿入风雪。
朱标合拢门缝,回身把自家太子妃拥入怀抱,喜道,“真?好,你我都不必受就医服药之苦。”
原来他也?非表面的镇定无?波......
常乐依偎进?他怀里,或许,或许只是她太紧张了而已。
洪武七年?三月,秦王朱樉与卫国公邓愈之女邓兰成婚。
婚后,晋升为秦王妃的邓兰重回学堂。
同?窗们还没?来得及打趣,她自个先行?羞红了脸,可见她与秦王夫妻恩爱,相处融洽。
第一节 是燕王妃宋瑜的文化课,她讲课时引经?据典,妙趣横生。
常乐惯常会提早过来,坐在角落旁听,她两也?算互为师生。
今儿个也?一样,两人?先后进?入学堂。
原本扎堆在一起说笑的姑娘们纷纷起身行?礼,“见过太子妃、燕王妃。”
常乐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勿须多礼。
课程即将开始,姑娘们各自回到座位,常乐径自走?向最后一排的角落。
其中永平侯谢成之女,也?是未来的晋王妃谢云,因着身份、年?龄、性子都很合适,她是宋瑜和常乐指定的,类似于后世的班长。
谢云呈上来张纸条,“老师,贵妃娘娘卧病在床,临安公主请求休假,照顾母亲。”
宋瑜与常乐遥遥对视了眼,她接过请假条,在名单里作?下个标记,道,“好的,我知道了。”
课程开始,常乐单手扶额,难得有些走?神。
史书记载,临安公主之母贵妃孙氏,是朱元璋后宫唯一的贵妃,其地位仅次于马皇后。
当年?,十八岁的孙氏以容德闻名,彼时还是吴国公的朱元璋将其纳入后院。
她在当年?就生了皇长女临安公主,也?是朱元璋后院,除马皇后外第一个生产的女人?。
其人?敏慧端丽而娴礼法,马皇后曾赞之为“古贤女也?”。
可惜红颜薄命,孙贵妃于洪武七年?九月二十八日,正?是今年?,就在四个月后,病逝,朱元璋为之感?悼。
因孙贵妃仅有两女,朱元璋命马皇后的嫡幼子朱橚为其服慈母服,斩衰三年?,且皇太子朱标及诸王也?需服丧一年?。
诸子为庶母服丧,连嫡长的太子也?不例外......
朱元璋创造了个前无?古人?的先例,众子为庶母期的制度由此开始。
于孙贵妃而言,或许是得了君王的爱重。
可于马皇后而言,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孩子却要给妃妾服丧!
啧,也?亏得朱元璋想得出来。
常乐会关注这事儿,是有轶闻传言,太子朱标曾以不合礼法为由,拒绝为孙贵妃服丧。
朱元璋大怒,甚至拔剑相向,朱标见之逃走?,后经?臣子劝说,又向他爹道歉并服丧。
轶闻真?假未知,朱标及其弟弟们服丧却是史书里一笔一划记载的。
但愿到时候,朱标能够保持一贯的冷静理智。
洪武七年?六月,晋王朱棡与永平侯谢成之女谢云成婚。
同?年?九月二十八日,贵妃孙氏卒于病榻。
朱元璋如历史记载的那般悲痛,也?如历史记载的那般,命诸子服丧。
他的哀悼,常乐自觉无?法感?同?身受。
孙贵妃卧病在床时,没?见你给请个太医,人?魂归黄泉了,你倒是来劲了。
马皇后接到丈夫的圣旨后,半点异色未露,满脸只有失去了个妹妹的悲伤。
朱标更是令人?意外,他啥话也?没?说,干干脆脆领旨照办。
常乐真?是服了这对母子,也?狠狠佩服自己当时那说来就来的眼泪,演技到位。
夫妻两相携回到春和宫,屏退左右。
常乐亲手给他沏了杯茶,“您还好吧?”
别憋着气,气坏自己,得不偿失。
朱标端起茶杯轻啜了口,嘴角笑意隐约,“或许,于你我而言是好事。”
正?捧着茶碗的常乐讶异抬眸,“好事?”
朱标点点头?,伸手把自家太子妃拉入怀里,“你我子女缘分未至,服丧一年?,理由光明?正?大。”
常乐被?他的脑回路惊呆了......
朱标懒懒把脑袋埋入太子妃颈窝,他舒服地长叹了声。
常乐回过神,揉揉他蹭乱的发顶,“如果没?有孩子这事,你是不是就要跑去跟父皇理论?”
朱标歪着脑袋想了想,“那肯定是要理论一番的,爹也?太任性了,他置娘于何地?”
常乐万分赞同?,朱元璋又任性又不讲道理。
“那你现在如此痛快地接了圣旨,娘会不会......”伤心失望?
这么些年?,她也?看出来了,马皇后对朱元璋压根没?有半点情情爱爱的奢望,自然也?不会有失望。
只是,朱标是她寄予厚望的儿子......
朱标揽着自家太子妃倒入软塌,“娘不在意那点儿虚的,她更在意你我夫妻恩爱。”
夫妻两个依偎在软塌里,低声嘀咕,像是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常乐叹息了声,感?慨,“还好孙贵妃德行?皆佳......”
否则,为其服丧一年?,真?真?是跌了朱标的份儿。
常乐:“那你今晚就去睡书房么?”
朱标简直大惊失色,“书房?为何?”
他满脸是“太子妃不爱我了么”的伤心之色。
常乐眨了眨眼,“不是要服丧一年?么?”
朱标夸张地大松口气,“孙贵妃最通情达理,想必不会介意你我为朱家血脉努力的。”
常乐惊讶得张大了嘴,所谓服丧,敢情就是挂个名儿?
朱元璋知道他心爱的好大儿,如此“阳奉阴违”么?
朱标亲亲傻愣愣的太子妃,“放心,要能有个大孙子,咱们父皇保准第一时间撕毁圣旨,服丧什么的,不存在的。”
常乐:“......”
随机应变什么的,还是你们朱家人?玩得溜。
成婚后?的每年春节, 常乐和朱标都会一起做个新年规划。
朱标的规划,关于朝堂、关于社稷,关乎百姓, 拉出来有厚厚一叠纸。
常乐在?做规划之前,会先调出相应年份的史书,根据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提前准备解决方案。
洪武八年,七月地震,八月干旱,一直干到洪武九年四月?
十二月, 年底了,再来?一场地震?
这新的一年,是要?历劫么?
煤油灯微弱的摇曳灯火里,朱标正埋着头奋笔疾书。
他在?为国为民, 鞠躬尽瘁。
常乐无声叹息,随后?移步到他对面?的圈椅里。
朱标抬眸, 唇角微扬, “乐儿困了, 先睡,我还要?一会儿。”
常乐看他, 轻轻摇头,把?刚刚从史书里摘录的纸条递了过去。
两次地震, 九个月的干旱, 人命关天,必须早做准备。
朱标接过纸条, 随即禁不住地手抖,“这, 怎么可能??!”
战乱刚止,国朝初建,如何能?禁得起此等?天灾?!
常乐自他手心抽回纸条,扔进炭盆烧成灰烬,“还有半年多的时间?,我们早做准备。”
关键是要?怎么准备,以及,他们有准备的机会么?
即使?百官奏事已向朱标,可重大事件的决策人依然是朱元璋。
况且,谁又会信?
他们又如何解释消息来?源?
尤其封建社会,天灾往往被归结为君王无德。
朱元璋怎么可能?,怎么愿意?承认自己无德!
朱标焦躁地来?回踱步,片刻后?,道,“还是得麻烦刘先生?。”
常乐讶异,“刘基?”
盛夏海上风暴盛行不利于东征倭寇之说,便是藉由刘基的象纬之学?呈送御案。
这回地震、干旱,也打算如此么?
可在?前年,朱元璋就要?利用胡惟庸取刘基性命,他能?活到今日,全赖那时候马皇后?出手相助。
但马皇后?也只能?稍稍压制朱元璋那颗蠢蠢欲动的杀心,并非他真?的就愿意?放过刘基。
一年多来?,刘基是靠低调,得以苟且活命。
这会,他要?是提什么地震、干旱,那完全是把?脑袋别裤腰,纯属送死。
而且,史书记载,刘基死于洪武八年四月,也就是三个月后?,他已然进入生?命倒计时。
朱标拧眉思索片刻,“或许,此番也是刘先生?活命的机会。”
常乐稍楞,他准备从朱元璋的虎口“夺食”,再来?个一举两得?
朱标恢复平静,他坐回桌边,“乐儿,再与我讲讲具体情况。”
他方才过于震惊,以至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记住。
常乐回忆片刻,“第一次地震是七月初十,第二次是腊月二十三。”
朱标略松口气,“六月早稻收割已完成,十一月晚稻收割也已完成,届时安排百姓撤离即可。”
岭南变异早稻经去年一整年的培育,将于今年春耕正式播种。
七月、十二月刚好避开稻田收割的时间?,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常乐点点头,接着道,“干旱是从八月开始,到明年四月二十七日结束,结束后?会连着暴雨一个月。”
朱标头痛扶额,“要?么干旱,要?么水涝,就不能?稍微平衡平衡么!”
常乐看着他,同情道,“......期间?京师干旱,但苏州、常州等?地会发生?水灾。”
朱标:“......”
文华楼位于皇宫之东,乃是太子平日摄政之地。
也不知怎么的,朱标今儿没来?由的,眼皮子直跳。
太子贴身太监小全子匆匆走进来?,附到他耳边轻语。
朱标眉心紧蹙,丢了折子,急急出宫......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急寻刘基,父皇先按耐不住了。
诚意?伯府凋敝萧瑟,朱标赶过来?时,只见咳得惊天动地的刘基,还有一张新开的药方。
胡惟庸随身所携大夫开的药方,催命的药方。
朱标信手撕掉药方,“先生?,孤已请戴思恭前来?,他妙手回春,您定能?康复。”
刘基挣扎着起身行礼,随后?摇了摇头,“圣心已定,您无需再为老臣违逆圣命,更勿再牵累皇后?娘娘。”
朱标亲手扶起他,直言来?意?,“或许有个机会......”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
刘基是极聪明之人,他甚至没有问消息来?源,只道,“老臣定当配合。”
朱标没有久留,急匆匆来?,急匆匆走。
乾清宫。
朱元璋正捧着去年双季稻试验田的数据,展望今年盛景。
朱标便是在?此时,满头满脸汗的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