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妄图与自己这个太?子妃联手,把其他人拦在春和宫之外?
倒是个好?主意......
常乐垂眸低笑了声,径自转身离开,未留只言片语。
乾清宫。
皇家父子唠完国事,闲话家常。
朱标其实隐有预感,只是推拒不得。
朱元璋喝口茶,直奔主题,“标儿成婚四年有余,也是时候纳个次妃了。”
朱标垂眸,神情无喜无悲。
朱元璋接着?道,“吕氏正值妙龄,容德俱佳,常乐又曾救她一命,哪怕日后庶子降生?,也不必担忧她生?出什么妄念,实乃次妃不二人选。”
他话里话外,是觉得常乐肯定生?不了孩子的?意思。
还极面面俱到,连常乐以后都给她计划好?了。
该说不说,真?的?是很体贴。
朱标唇角微抿,“儿子曾带常氏瞧过御医。”
朱元璋没有接话,殿内静了一瞬。
朱标继续道,“御医言她身子无碍,只是缘分未至。”
朱元璋挑了挑眉,似来了兴致,“哦?”
朱标抬眸直视龙颜,“相比庶子,儿子更想要?嫡子,将来继承大统。”
朱元璋打量儿子,良久,半真?半假笑道,“朕还以为你要?为了你的?太?子妃,不顾朱家基业传承。”
朱标惊讶地发出个单音节,像是意外老爹为何会有此?想法。
随后,他道,“儿子的?确喜欢常氏,可儿子是太?子,当?以国事为重,岂可耽于儿女情长。”
朱元璋依旧神情莫测,眼底情绪难以分辨。
朱标始终平静,有理有据分析,“儿子以为,从长远而言,还是得有个身具朱、常两家血脉的?嫡子,既可联结皇室与淮西武将勋贵,也可护爹与众位叔叔多年的?情谊。”
他顿了顿,又道,“倘若次妃入宫,先有了庶长子,将来难免为着?皇位,兄弟相残。”
朱元璋又一次沉默,久久未有言语。
乾清宫内,父子两人相对而坐,俱都面带笑意,可是气氛,莫名凝滞。
朱标神色无恙,实际心?脏急速跳跃,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良久,良久,朱元璋终于问?,“那标儿准备给常氏多长时间?”
朱标稍顿片刻,似在衡量,“爹二十七岁生?我,我便也等到二十七岁吧。”
他今年二十二岁,离二十七岁,还有足足五年,太?久了。
太?子无嗣,国朝如何稳当??
朱元璋坚决道,“三年,朕只给她三年。”
三年太?少,谁知道他与乐儿的?子嗣缘分何时到来?
可爹已然做了让步,朱标嘴角牵起笑意,虔诚道,“儿子代常氏多谢爹体谅。”
朱元璋摆摆手,“遇春向来忠心?,就当?是全了朕与他的?君臣之谊。”
但愿常氏争气,不负皇恩。
否则,将来......
洪武九年八月, 姑娘们在宫中学习已有五个年头。
当年,常乐和燕王妃宋瑜制定的教学计划,也是截止于此?。
八月中旬, 马皇后凤驾亲临学堂,正式宣布学业结束。
除了赐婚于老四朱棣,老五朱橚的徐妙云和冯洁得以继续留在皇后身边侍奉,其他?姑娘全部?归家,嫁娶随意。
吕秀儿当场呆愣,虽自?年初至今,始终未有赐婚旨意, 众人?已经隐有猜测。
皇家恐怕还是想要嫡子,当年皇帝宁等四年,也要等皇后生嫡子,甚至一个不够, 直到皇后平安产育三子之后,方给后院其他?女子解禁。
第一个解禁之人?挑得还是当时容德俱佳, 但?无娘家后盾的孙贵妃。
虽有猜测, 可到底还抱着一丝希望。
但?是现在, 她?和其他?同窗一样,归家之后, 无诏不可随意入宫。
她?已经十?五岁了,倘若太子今年不纳次妃, 明年不纳次妃......
再等几年, 她?恐怕是人?老珠黄,再也没有机会?。
父亲多年心血, 到底付诸东流。
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心底却似乎隐隐松了口气?
因?为太子妃的救命之恩, 师生之谊?
谁都知道,从古至今,后宫没有姐妹,只有你死我活。
一旦入宫,从前情谊,烟消云散。
九月,秦王妃邓兰产女,是为蒲城郡主,晋王妃谢云产女,是为寿阳郡主。
一时之间,与常家利益相关者几乎都替常乐松了口气。
实则,常乐本人?并无多少在意。
她?要是能生个嫡子,那无论前面有多少皇孙,都影响不了正经嫡子嫡孙的地位。
毕竟史书记载,朱标死后,朱元璋都愿意立本为庶子的朱允炆为皇太孙。
那会?,可不是没有比朱允炆年长的皇孙,只是不是朱标的儿子。
朱元璋对朱标这个好大儿,实在爱得深沉。
她?要真的没有子嗣缘分,那无论有多少个皇孙,更是与她?没有关系。
只是,常府、蓝府......
倘若她?真无子,那到底朱标是有子,于自?己和常、蓝两府有利,还是无子更有利?
这个问题没法深想,常乐逼迫自?己拍散脑海里大逆不道的想法。
还是关心关心既为师生,又为妯娌的两个产妇吧。
邓兰估计是用不着担心的,谢云那边是不是该提醒晋王朱棡多上?心一些。
历史里的谢氏,貌似就是在生孩子后,一命呼呜。
晋王朱棡后来又续娶了谢氏的妹妹为王妃......
洪武九年,皇家喜事颇多。
九月底时,吴王朱棣迎娶魏国公徐达长女徐妙云为吴王妃。
十?月初十?,皇长女临安公主朱镜静下嫁韩国公李善长独子李祺。
一时之间,李家风头无量,李善长满面红光,仿佛年轻了十?来岁。
可也就在公主、驸马成婚的月余之后,御史大夫汪广洋、陈宁上?疏斥责李善长恃宠自?纵。
原因?是朱元璋其间病了十?来日,都没有上?朝,而李善长和李祺不问候不关心,乃是对皇帝的大不敬。
估摸着两位御史大夫也没有想到,朱元璋竟会?采纳他?们的意见,削去李善长年禄一千八百石。
这是什?么样的政治信号,难道李家前脚迎娶公主,后脚要倒霉了?
总之,李善长一下子蔫了,果断闭门思过。
连带着他?提拔的,与他?有姻亲关系的右丞相胡惟庸也低调了一段时间。
可是,半年多后,朱元璋又命李善长和曹国公李文忠统领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
李家圣眷又回来了,可喜可贺。
更关键的是四个多月后,洪武十?年九月,朱元璋升胡惟庸为左丞相。
那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对,是两人?之下,除了皇帝,还有他?心爱的太子。
胡惟庸飘了,左丞相,读书人?奋斗一生最高的地位,谁能不飘?
他?那是一个洋洋得意,胆子越来越大。
各方奏折,他?都先拿过来自?己看,凡事于自?己不利的全部?扣押,绝不会?呈送皇帝、太子。
到后来,甚至官员生杀之事,都不禀告朱元璋,独断专行。
那些年里,胡惟庸可谓风光无限。
而试图弹劾胡惟庸的......
比如吴伯宗,就是那个参加洪武四年科举,勇夺探花的英俊男子,他?力?陈胡惟庸专恣跋扈,然后......
当然没有成功,还被自?京师贬谪至凤阳。
自?始至终,太子朱标整个冷眼旁观,并与太子妃言:“胡惟庸,小人?尔。”
常乐:“......”
忍了又忍,她?还是忍不住道,“那还不是父皇欲擒故纵出?来的。”
朱标:“......”
完全语塞,毫无反驳之力?。
常乐倒是来了兴致,悄摸摸问,“父皇真准备废除丞相制?”
史书记载,朱元璋在杀掉胡惟庸的一个月后,强势撤销了在封建时代延续上?千年的丞相一职。
他?在位的洪武年间,如他?所?愿,达到了皇权的最高度集中。
朱标点头,半点没有隐瞒。
老爹能容忍胡惟庸那个跳梁小丑上?蹿下跳,可不是脾气变好了,只不过打算拿他?的人?头祭奠即将消逝的丞相之位而已。
常乐捧着茶盏轻啜,果然如此?,朱元璋果然是所?谋甚大。
朱标见她?若有所?思,问道,“乐儿是不赞成么?”
常乐一愣,随即轻轻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这个,丞相制该不该废,自?有你和父皇的考量。”
她?向来有自?知之明,于非自?身专业之事,向来是多听少掺和。
只不过,常乐好奇问道,“没了丞相,光你和父皇,看得完奏折,处理得完公务么?”
他?两倒也还好,每天堆积如山的待处理事项,还有父子共同处理,有商有量,互相分担,那之后的子孙呢?
难道幻想往后每一代,都能如他?俩一般,父子年龄合适,脾性?相和,齐心协力?,绝无猜忌?
那可真把他?老朱家给美得,还妄想朱姓皇朝千秋万代呢。
朱标闻言,脑海里不由自?主勾勒出?来一幅自?个长年累月,案牍劳形的悲惨画面......
尤其老爹万一哪天驾崩,他?要独自?面对山一般堆叠的奏折,可怕,好可怕!
尤其某些奏折,压根通篇废话,看吧,实在浪费时间,不看,万一错过什?么重点。
但?是,朱标微微叹息,“爹也是担心臣子权利过大,别说丞相,哪怕大都督府也不想要。”
常乐看他?一眼,在脑海里翻阅相关资料,朱元璋废除丞相制之后,顺手改组了掌管军权的大都督府。
时任都督府统帅的是曹国公李文忠,朱元璋的亲外甥,但?他?也没准备放过他?。
因?为李文忠曾经指责过舅舅滥杀无辜,朱元璋当时因?战所?需,隐而未发,可一直有好好记在心里。
李文忠也算命大,马皇后出?面保住了他?,可也只保住了命,职位什?么的是别想了。
这个时候,常乐稍稍分出?心神?,回顾自?家老爹平日的言行举止,可否有得罪朱元璋之处。
应该是没有的,老爹和徐达不愧是多年并肩作战的好搭档。
一个把铁憨憨形象贯彻到底,一个把谨言慎行做到极致......
也不是,自?家老爹本身就是个纯天然的铁憨憨。
反正,这两那叫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自?个入宫多年,所?言所?行,朱元璋哪怕有微词,也从未给予难堪,也是沾了老爹的光,当然大部?分是朱标的光。
太子妃但?凡行差踏错,那丢的也是太子的脸。
朱元璋为了好大儿的脸面,也会?顺手照顾照顾儿媳。
朱标亲自?燃起?炭火,斟茶煮水,笑嘻嘻道,“乐儿,你再与我说说丞相制废除之事的后续吧。”
常乐抬眸,瞥他?一眼,堂堂太子使用“外挂”,毫不惭愧,还越来越熟能生巧了。
朱标殷勤地给她?倒茶,又露出?个“谄媚”的笑。
常乐看看他?,晃晃脑袋,挥去里头对于将来的惶恐担忧,调出?分析明朝官吏制度的史学资料。
“父皇会?成功废除丞相这一职位,可没法废除将来权利堪比丞相的臣子。”
朱标微微皱眉,慢条斯理饮茶,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常乐轻啜口茶,“丞相不过是个官位名?字而已。”
后面会?出?现一批名?为内阁大学士的臣子,他?们凭借自?己的学识、能力?,掌握的权利甚至超过历朝历代任何丞相得到过的权柄。
好比朱元璋要求后世子孙娶妻纳妃,只可选择平民女子,以?防外戚干政。
这一手段的确彻底消灭了外戚干政的风险,可谁能想到又出?现了个宦官干政。
身残的宦官能得到权柄,其实还是丞相制废除衍生出?来的产物。
朱元璋自?个身体倍儿棒,他?当政时期经受住了每天两百份奏折的考验,或许......
也有可能没经受住。
毕竟,现在政事均由皇太子标裁决,然后奏闻。
他?也是一片爱子之心,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他?的儿子可能会?被累死。
总之,他?的后世子孙是完全没有他?的好精力?,于是,读书识字的宦官们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朱标闻言,陷入沉思......
丞相制度或许可消,可皇权是否集中,关键还是在于掌权的皇帝。
洪武十一年冬, 积雪覆盖人?世,冷彻心扉。
自进入十一月,常乐时感胸闷、乏力, 食欲也?大不如从前,是因为死?期将至么?
史书记载,敬懿皇太子妃常氏卒于洪武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在生次子朱允熥的十一天后。
这母子两,就差杠上光棍节了,满满的宿命感。
午后,阴云漫天, 寒风瑟瑟。
常乐裹紧披风兜帽,自东华门?出,护城河早已?结成冰,走过东上北门?, 行至她的秘密基地。
弟弟常升在门?口等着,十五岁的少年, 身形清瘦, 个头?却比姐姐还要高出半个头?。
升儿自幼性子沉静, 与铁憨憨老爹,和跳脱的常茂, 都是完全的南辕北辙。
基地满园白雪,两排脚印蜿蜒, 姐弟两个一前一后入内, 关门?。
屋子里是常升提前燃起的炭盆,他挂好姐姐的披风, 坐到书桌对?面。
常乐煮水泡茶,极有耐心地一一询问家里情况。
常升略觉怪异, 可看?姐姐,明艳面庞始终笑意浅浅,瞧着同往日没什么区别。
他捏了捏掌心,压下心头?突如其来的恐慌,拣着家中?趣事缓缓道来。
爹爹娘亲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哥哥嫂嫂还有小侄子,也?是欢乐的一家三口。
常乐听得有滋有味,良久,她从袖兜里掏出来个锦囊,叮嘱,“升儿,来日姐姐若有意外,你再打开。”
常升豁然睁大双眼,整个人?被?排山倒海而来的震惊席卷。
他正要接锦囊的双手顿在半空,“姐姐?”
常乐笑笑,把锦囊塞进他掌心,“切莫担心,以防万一而已?。”
主要,担心也?无?济于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么。
常升双唇颤抖,嗫嚅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
姐姐是在交代后事,他怎能不担心!
黄昏,暗夜将至,冷风飕飗。
春和宫四季常青的香樟似现颓败之感,苍翠树叶隐约透着枯黄,日渐飘零。
常乐立于香樟树边,抬眸远眺连接天地的巍巍宫墙。
白茫茫雪地里,她着一袭赤红披风,雪肌玉骨,动人?心魄。
可不知?为何,朱标没来由的心慌。
他一改往日的从容,自门?边大踏步而来,“乐儿。”
朱标焦急地触摸她面颊,仿佛是在确认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确认什么。
常乐收回目光,浅浅勾起笑意,“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她的温度,朱标一颗心重重落地,“我回来了。”
常乐嘴边笑意更甚,“晚膳已?备,我们?先用?”
朱标点头?,拢着妻子转入花厅。
晚膳是筒骨火锅,锅沿热气腾腾,香味弥漫。
晚星、晚月伺候着两位主子洗手后,自觉退出了花厅。
朱标又是劳心劳力的一天,优雅但风卷残云般进食。
常乐依旧没有多少食欲,但仍逼着自己如常般夹肉夹菜。
晚膳后,夫妻两手牵着手散步消食,边或讨论政事,或分享心情,一同过去数年,别无?二致。
月入中?天,朱标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继续批阅奏折。
常乐在旁捧着杯热茶轻啜,滚烫的水入腹,激起四肢阵阵暖意涌动。
更漏声响,朱标弃笔,合起奏折,晃动手臂活络筋骨。
随后起身,弯腰,双手穿过常乐的后背和膝弯,打横把人?抱起。
自白雾飘渺的浴房,到帷幔四合的床帐,正直年华的太子仿佛永动机般,不知?疲倦为何物?。
常乐累极而眠,满头?青丝散乱,贴在沁着汗珠,泛着红晕的面颊。
朱标伏身在旁,把她一缕一缕的头?发拢至耳后,又取来温热的帕子,一点点清理爱洁的太子妃。
屋内最后一点灯火熄灭,朱标亲亲太子妃的额头?,沉沉入眠。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黑漆漆的帷幔里,熟睡的常乐忽得惊坐而起。
她大口大口的以嘴喘息,仿佛濒临死?亡的溺水之人?。
刚刚,她真实?地感知?到自己的意识在无?限归墟,一点点,就差一点点的时候,脑海里突然一空,好像有什么不见了,而她的意识回笼了。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已?是洪武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朱标也?自梦中?惊醒,“乐儿!”
隆冬深夜,弯月清浅的光里,他满头?满脸的汗。
常乐被?他突如其来的高喊一吓,正飞散的思维聚合。
她长长吐出口气,倾身过去,轻应了声,“我在。”
朱标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他定定看?着完好无?损在自己身边的妻子,猛然将人?拥入怀。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动作太过猛烈,常乐顿感一阵恶心自胃底翻涌而来。
她赶忙推开他,扑到床边,可什么也?没吐出来。
恶心未退,晕眩之感袭来,常乐愈发难受。
朱标边手忙脚乱点燃煤油灯,边高呼着“御医,快请御医”。
门?外值夜的小太监、小宫女闻声而动,整座春和宫重新活了起来。
朱标倒来杯水,“乐儿。”
常乐就着他手小小饮了一口,冰凉的水入喉,稍稍压制翻腾的恶心干呕,脑瓜子也?略微清明。
方才那阵眩晕,她还以为自己要如同从前那般昏迷。
从前,她救一人?性命,便要昏迷数月。
那么此番,她是活下来了么?
暗夜涌动,冰冷刺骨。
戴思恭被?小全子拽着,差点跑掉只鞋子。
终至春和宫,屋内暖意融融。
常乐伸出一只雪白细腕,置于脉诊。
朱标在旁,一眨不眨地盯着闭眼诊脉的御医。
戴思恭嘴角抽搐,忽地,他眉峰紧蹙起,原本正捋着胡须的左手也?顿在了那里。
朱标心头?咯噔一声,随侍在侧的晚星、晚月也?高高提起了心神。
戴思恭睁眼,示意常乐换另一只手。
他再一次闭目诊脉,良久良久,久过以往任何一次。
常乐也?不自觉心头?惴惴,难道她活下来了还有后遗症?或者?没有全活?
一盏茶,整整一盏茶的时间。
戴思恭终于睁开眼,他站起身,掀袍跪地......
常乐的小心脏简直要跳出来,她该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那什么,早死?早超生,不治之症别太折磨人?啊!
朱标更是僵立当场,整个人?都麻了。
戴思恭先叩首,再直起腰,“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太子妃有喜了!”
安静,满室的安静,院子里飘雪的声音都几乎可闻。
戴思恭看?看?两位傻眼的主子,理解的点点头?,再一次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太子妃有喜了!”
有喜本人?太子妃:“......”
被?喜本人?太子朱标略略皱眉,“喜?什么喜?”
戴思恭:“......”
好艰难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朱标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快说,什么喜?”
戴思恭瞥他一眼,自己站了起来,“太子妃有孕了,她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了,你要当爹了!”
要当爹本人?太子朱标,眼睛瞪得像铜铃。
常乐已?经从震惊里回神,她下意识抚摸自己肚子,不敢相信,问,“戴先生,我上个月明明正常来了月事。”
戴思恭捋着胡子思索片刻,“可有何特殊之处?”
常乐拧眉回想,旁边的晚月先一步答道,“量比以往要少许多。”
戴思恭点点头?,“那就没错了,这是正常的,偶尔有孕妇会有此特殊情况。”
常乐犹自怀疑,“那,我真的有孕了?”
戴思恭笑答,“千真万确,您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皇帝、太子,一干勋贵期盼多少年的皇家嫡长孙,他自然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敢言说。
常乐垂眸,掩饰眼底泪意,柳暗花明又一村,莫过于此。
朱标终于也?醒过神来,他慌不迭问,“戴先生,真的么?太子妃真的有孕了么?”
戴思恭:“......千真万确!”
朱标猛地蹿起来,来回蹦跶许久,又抓住常乐的胳膊,“乐儿,乐儿,咱们?要有孩子了!”
多少年,等了多少年,终于等到了!
常乐敷衍点头?,原本还挺激动的,可看?他那副傻样,突然就淡定了。
但是朱标淡定不了,“小全子,快,快派人?去乾清宫,去坤宁宫,报喜!”
常乐:“......”
那什么,深更半夜,扰人?清梦,不好吧?
乾清宫。
今日事忙,朱元璋操心完国事,都没来得及去后宫,只能独自歇息。
人?老,难免觉浅,外面刚响起点声音,他就被?吵醒了。
朱元璋是有些起床气的,谁被?吵醒都得有起床气。
尤其,堂堂乾清宫,帝之居所,竟有人?胆大包天,深夜喧哗。
他赤着脚离开龙床,大力推开殿门?,怒气冲冲一张龙颜......
正在外头?,欲要敲门?的崔公?公?,真正是骇了大跳。
也?就他在朱元璋身边呆的久,反应迅速,立马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太子殿下遣人?来报,太子妃有喜了!”
朱元璋的怒火,仿佛冬夜里的一盏灯,冷风一吹,“扑哧”灭了。
他喃喃问,“......你说什么?”
崔公?公?满脸的激动,“太子妃有喜了!”
朱元璋:“......有喜了?”
崔公?公?:“是,春和宫的人?还在外候着,您要不要将人?唤进来,听他仔细讲讲?”
朱元璋连连招手,“唤进来,唤进来。”
崔公?公?猛点头?,就要亲自去唤人?进来。
朱元璋忽又道,“等等。”
崔公?公?回过身,“皇上?”
朱元璋:“摆驾春和宫。”
崔公?公?瞧瞧没有半点光的黑夜,“......奴才遵旨。”
非常巧,御驾刚出乾清门?,和同样往春和宫的凤驾迎面相遇。
马皇后掀开挡风的帷幔,遥遥唤道,“重八。”
朱元璋贼有精神,他三两步自御驾蹿进凤驾,“妹子,咱标儿有后了!”
马皇后连连点头?,“是,标儿终于有后了!”
夫妻两手拉着手,一路激动到春和宫。
唱报声响,常乐惊讶一瞬,就要起身出门?迎接。
朱标立刻把她按回椅子里,“乐儿,外面冷,别冻着。”
常乐:“......”
帝后驾临,她在屋里坐着,妥妥的恃孕而骄,不好吧?
朱标言辞凿凿,“放心,孩子最为重要。”
他自个也?没出去迎,只站在门?后边等着。
帝后顶着风雪而来,人?未进门?,只听朱元璋粗犷的声音,“标儿!”
朱标终于稍稍开启条门?缝,催道,“爹、娘,你们?快进来,别让冷气渗进来了。”
朱元璋连连应是,忙缩着肩膀挤了进来,马皇后也?是如此。
常乐:“......”
属实?眼界大开,这就是好大儿的待遇么?
“儿媳给父皇、母后请安。”
常乐起身刚要行礼,马皇后已?经把她拉了起来,“勿须多礼。”
朱元璋更是直接道,“太子妃孕期勿须向任何人?行礼。”
常乐受宠若惊,连忙道,“儿媳多谢父皇、母后体?恤。”
朱元璋:“父皇、母后多见外,以后随标儿喊爹、娘。”
常·母凭子贵·乐:“......多谢爹、娘。”
朱元璋笑得见牙不见眼,“几个月了,我的皇太孙何时降生?”
常乐:“......”
皇孙?谁说一定是皇孙了?
朱标与他爹同款喜悦溢于言表的笑容,“爹,御医诊脉看?过,两个月了。”
朱元璋兴奋地直搓手,“好好好,往后御医每日来给太子妃请脉,务必保证皇孙平安降生。”
常乐看?看?激动的父子两,每日请脉?
是谁规定的,后妃只能“说症取药”来着?
翌日早朝。
众臣整整齐齐列队,等候皇帝升座。
只是,今儿的皇帝有点奇怪,他入殿后,没有凳龙阶升御座,而是直直朝着武将队伍走来......
武将队伍里的常遇春同所有人?一般满脸讶异,皇帝犯得什么病?
谁知?,就在那个瞬间,他的手猛然被?握住了。
常遇春脑瓜子飞速运转,他安分守己,勤勤恳恳,没犯任何错吧?
朱元璋紧紧握住他手,“遇春!”
常遇春站得笔挺,仿佛在军中?般,高声应道,“臣在!”
朱元璋:“遇春,太子妃有孕了!”
众臣:“!!!”
竟然真被?皇家父子盼到了嫡长子生的嫡长孙?
常遇春傻眼,目瞪口呆。
朱元璋:“遇春,朕终于要当爷爷,你终于要当外公?了!”
众臣:“......”
终于要当爷爷?
终于?!
常遇春持续震惊,片刻之后,他反手握紧朱元璋的手,虎目含泪,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自家猛将的兴奋模样,朱元璋有被?给狠狠取悦。
他眨了眨龙眼,极有耐心地安抚道,“......没事,没事,皇太孙两个月了,非常健康。”
然后在心里默默埋汰,遇春也?太不淡定了。
瞧朕,见多识广,就是淡定!
昨夜折腾到凌晨, 朱标兴奋得一整晚没睡着,今早依旧生龙活虎。
常乐有孕在身,没他?的好精力, 足足补了整个白天的眠,醒来后,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晚星、晚月贴心,早早准备好了膳食,只是......
常乐瞧着满满一大桌子的菜,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