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拂,卷起她软绸般的长发。
她眨了眨眼,眼尾泛起潮红,再次张开手臂抱住陆沉风。
“谢谢你。”她声音微哑,裹了点鼻音。
即便是一场算计,也谢谢你赠的这场绚丽烟花。
姜音醒来时,陆沉风已经离开了。
她翻了个身,脸靠在陆沉风枕过的枕头上,鼻尖嗅到一股冷冽清新的味道,像是冬日的雪松,又带了点白檀味,是他身上的味道。
明明是冷冽的味道,却让她脸上发热。
昨夜从城楼回来后,两人都有些难以自控。
进了房,陆沉风便抱住她亲吻,后面没收得住。
虽然最终也没破开那层纱,紧要关头,陆沉风仍是克制住了,但还是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狗男人花招多得很,即便没有真刀真枪上阵,仍是将她击得丢盔弃甲,连声告饶。
她从来不知一个男人的手,竟可以那般灵活有力。
事后,他没去隔壁房,两人睡在了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
这是姜音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她躺在陆沉风怀中,久久难眠,后来还是陆沉风拍着她背,低声为她讲故事哄她入睡,她才睡着的。
一夜过去,姜音喉咙没那么难受了,嘴里破皮处却疼得厉害,但这点疼于她而言不算什么。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起身去倒水喝。
想到昨夜陆沉风猩红着眼发狂的模样,她只觉嘴里火辣辣的疼,双唇直颤。
狗男人除了没与她真正的同房,哪里都要了。
陆沉风下朝后,便骑着马快速赶回了锦衣卫衙门,一下马,将缰绳递给旁边的锦衣卫,便大步往里走去。
若是平时,下了朝他都会骑着马慢悠悠绕去东城,在东街云楼吃过早饭看看热闹再回衙门,而且回了衙门也只是在前堂处理公务,天不黑不会回后院住处。
平日里他除了睡觉才回独居小院,一天基本上不会呆在小院。
今天他却亟不可待想回到住处,刚出宫门,心就已经飞了回来。
姜音刚起来,头发都还没梳,便听到了陆沉风沉稳的脚步声。
她手捏着篦梳转过头,一眼看见推门而入的男人,身形高大昂藏,薄唇挺鼻,眉眼锐利,走起路来脚步带风,携裹着独属于武官的刚猛之气。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站起身,披散着一头绸缎般顺滑的头发。
陆沉风快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两手,看着她嫣红饱满的唇,眸色暗了暗。
这张软嫩的小嘴有多销魂,他是知道的,令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昨夜她若是杀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姜音见陆沉风眼神炙热地盯着她唇,急忙抿紧双唇,并往后退开一步。
她是真的怕了。
这男人看着瘦,实则身体一点也不单薄,两臂硬如精铁,强悍有力。
更骇人的是他的耐力和战斗力,令她几近崩溃。
陆沉风见姜音瑟缩着往后退去,心下一沉,深知自己昨夜贪了些。
他上前一步拉住她,手抚上她仍然有些红肿的唇,轻声问道:“还痛吗?”
姜音很懂得顺杆而下,闻言,小嘴一扁,眼中落下泪来。
她微微仰起头,张开嘴对着他:“啊,你看。”
陆沉风眼神一暗,拇指按在她软嫩的唇瓣上,微微往下掰,看到她嘴唇里面的软肉红艳糜烂,心疼的同时,却生出更强烈的摧毁欲,想将其捣烂,弄坏。
姜音见他眼神越来越沉,心尖一抖,急忙抱住他。
“呜呜呜,夫君,我的嘴好疼啊,喝水都疼。”她双手环抱住他结实有力的腰身,小声呜咽着,脸贴在他胸膛前轻蹭。
陆沉风低头印上她唇,细细地琢,轻轻地吮。
从软嫩的红唇到秀挺的鼻尖、再到她微蹙的眉心,每一处,他都吻得温柔虔诚。
姜音只觉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似的,绵软地靠在他怀中大口喘息。
她双手揪紧陆沉风衣襟,软声开口:“夫君,我渴。”
陆沉风直接将她抱去了榻上,转身为她倒水,亲自喂给她喝下。
“早饭想吃什么,出去吃,还是在屋里吃。”
姜音抿了抿湿润的唇:“就在屋里吃吧,今天不是还要去柳家赴宴吗?”
陆沉风抬手揩去她唇角的水珠:“你若不想去就不去。”
姜音沉吟片刻:“我想去看看。”
毕竟涉及到她身世,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陆沉风抬手揉了揉她发顶:“我去叫人过来为你梳妆。早饭我已让小厨房熬了清粥,一会儿让人给你端来。”
姜音点点头:“夫君你吃过了吗?”
陆沉风:“还没吃。”
姜音拉住他手,眼神渴求地看着他:“夫君能不能陪我一起吃饭。”
陆沉风笑了下:“好。”
吃饭的时候,姜音一直在闹情绪,一会儿嚷着粥太烫了,一会儿喊着嘴太痛。
其实她哪有那么娇贵,六年刺客生涯,被人捅得鲜血淋漓皮肉外翻,嘴里别说磨破皮,满嘴的血她也没吭过一声,没掉过半滴泪。
然而这一刻,她就是想在陆沉风面前娇气一把,她想被他哄。
陆沉风笑着把她抱在腿上,一手搂住她腰,一手端着瓷白的碗,亲自喂她喝,间或还用嘴喂几口。
喂完粥,他又温柔地亲了亲她,才把她放下来。
议事厅。
苗武和裴炀早就在厅中候着了,然而等了半个多时辰,也没等到陆沉风过去。
“怎么回事?”苗武背着手走出门,在廊下来回踱步,时不时引颈张望,“大人怎么还不来,难道被圣上留在宫中了?”
裴炀气定神闲地坐在厅中慢悠悠喝着茶,瞥了眼焦躁的苗武,笑着道:“别在门口晃了,你派个人去后园看看不就知道了。”
苗武果真派了人去后院,半刻钟不到,那人回来向苗武禀报。
“苗总旗,大人已下朝回来了,就在后院。”
然后那名锦衣卫如实地复述了陆沉风喂姜音喝粥的事。
苗武听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口气憋在胸腔内,片刻后,才长长地吐出。
“大人他,他……”
裴炀笑着从厅中走出,在他肩头按了下:“昨夜大人带着她去城楼看烟花,晚上也没睡隔壁房。”
苗武惊道:“都睡一起了?”
裴炀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大人去河间你不是跟着的吗?”他忍不住笑出声,“你那把传家苗刀……”
“不可能!”苗武打断他,“绝对不可能,大人不过将计就计而已,不可能真的对那小刺客动心。”
裴炀看着前面的庭院:“其实四年前,大人就见过那小刺客。”
苗武:“四年前就见过了?在哪里见的?”
裴炀道:“大漠的一家黑店。那年我还只是个总旗,与大人一起去北疆查案。”
那日沙漠无风,天晴气朗。
姜音穿着一身藕荷色衣裙,骑着白马,马脖子下挂着铃铛,随着走动,叮铃作响,清脆悦耳。
他们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将楼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小姑娘娇小玲珑,穿得粉粉嫩嫩,看上去人畜无害,出手却十分狠辣果决,把黑店掌柜和几个伙计全都杀了,将银钱散给了过路的客人。
“当”的一声响,钱袋子落在他们桌上。
粉嫩的小姑娘微抬着下巴:“拿上钱快些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每人都贴着大胡子扮作客商,因而没被认出身份。
那时他们并不知道仗义执剑的小姑娘是月门杀手,只以为是个江湖侠客。
裴炀记得很清楚,在姜音走了很远后,陆沉风还在盯着她看,沉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在沙漠里渐行渐远的白马粉衣。
所以当陆沉风打着“将计就计”的幌子,把姜音从诏狱里带回自己的独居小院时,他就知道,陆指挥使迟早会陷进去。
共事多年,他很清楚陆沉风的性子,倘若换个人,早就死在诏狱了。
苗武听完后,半晌才回过神。
他转身看着裴炀:“老裴,你阴我?”
裴炀笑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你可以多多提醒大人,让他警醒点。”
苗武咬牙切齿的骂了句脏话。
他又不傻,哪里还敢再去提醒。
锦衣卫衙门坐立在京城西北方位,而柳府在京城的东南大街,两边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从锦衣卫到柳府,坐马车都得一刻多钟。
姜音穿了身湘妃色罗裙,梳着妇人的发髻,头上插着金钗。
她有点不适应,坐在马车里,时不时抬手摸一下头。
陆沉风伸手抚了下她发鬓:“夫人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姜音摇摇头:“没有。”
陆沉风笑了声,曲起指头在她脸上刮了下:“小姑娘的发髻,夫人日后在房里梳给我看就行。”
姜音歪着头靠在他胸膛上:“嗯,好。”
反正这种妇人的发髻也梳不了几天,应付一下而已,没什么不能忍的。
两人没敢过度腻歪,怕收不住,最后弄得彼此都难受。
柳府门外悬灯结彩,两尊石狮子各挂着红绸,热闹非凡,宾客络绎不绝,全都是携着礼来赴宴的。
当锦衣卫的马车停在柳府门外时,霎时间,大家都噤了声。
众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不明就里地对看几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锦衣卫上门,不是抄家就是抓人,谁能不惧?
今日柳府办酒宴,众人都是欢欢喜喜来赴宴的,却冷不丁看到了锦衣卫出现在柳府门前,这谁能不惊。
柳宗泉笑着解释道:“大家勿忧,是老夫邀请的陆指挥使。”
众人点点头,一脸了然。
柳家今日办的酒宴是为柳家表小姐的庆生,柳家表小姐是柳尚书的亲侄女,年芳十六,正当花年。
而陆沉风在大家的印象里,他至今尚未娶妻。
虽然前阵子有传闻,他已有夫人了,但是这些混迹朝堂的人,哪个不是千年狐狸,一眼便识破了陆沉风的诡计。
那哪是他正经的夫人,谁会带着自己夫人游街似的在大街上晃荡,生怕别人没看过自己夫人似的。
今日陆沉风来柳家赴宴,只怕不单是赴宴。
在众人鄙夷的揣度中,一只骨节分明冷白修长的手挑开帘子,皂靴探出,如霞的飞鱼服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陆沉风笑着从马车里跳下来,回身去牵姜音,单手一搂,将她抱下马车。
柳宗泉赶忙笑着迎了上去,他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姜音。
陆沉风脚尖一碾,侧身把姜音挡,拱手见礼:“因内子早起身体不适,故而来迟了,望柳尚书勿怪。”
言罢,他招呼张山递上贺礼,又勾唇笑道。
“下官因家境贫寒,两袖清风,只能略备薄礼,望柳尚书勿怪。”
柳宗泉气得牙痒痒,却只能笑着道:“陆指挥使客气了。你能来就好,能来就好。”
他说着话,忍不住转头去看姜音,然而陆沉风挡得结结实实,故意不让他看。
姜音看不下去,从陆沉风背后走出,微微欠身行礼:“见过柳大人。”
柳宗泉满脸堆笑,神情激动地看着她,两眼隐含泪光,恨不得上前去拉住她手,终是忍住了。
他转脸看向陆沉风,手一伸:“陆指挥使里面请。”
陆沉风拉着姜音往柳府走去,却在这时,一辆锦蓬马车驶向柳府。
有人认了出来,低呼道:“太子来了。”
随即众人全都前去跪拜相迎。
陆沉风拉着姜音回身去迎,低声提醒她:“别抬头。”
他话刚说完,太子朱晏已钻出马车。
朱晏一眼就看见了姜音,毕竟一堆中年男人中,就她一个妙龄女子,相貌又出众,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这,这是……”朱晏震惊地看着姜音,又看向柳宗泉。
不等柳宗泉开口,陆沉风急忙拉着姜音跪下行礼:“微臣携内子拜见太子。”
姜音也跟着跪下,只是她没说话。
朱晏腿一掀,动作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下来,都不用身边的太监扶。
他疾步走向陆沉风,看着跪在地上的姜音,问道:“你是柳家的小姐?”
说罢,他又看向柳宗泉。
姜音道:“我……”
陆沉风急忙接过话:“回殿下,她是微臣的内子。”
柳宗泉听得咬紧了牙,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分明是他女儿!却无端端被陆狗贼拐了去!
朱晏皱了皱眉,却没再多问。
“起来吧。”
他对陆沉风没任何好感,只是在看到姜音时,以为是柳家小姐找回来了,才惊得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毕竟他这条命,是柳家小姐换回来的。若柳家小姐还在,已入东宫了。
陆沉风站起身,这次他没再把姜音挡在身后,刻意暴露在人前。
他为了让姜音能见到朱晏身边的太监,从而好进一步确定冯姚的身份。
昨天他特地写信让人送去宫中安排了这场“见面礼”,若非如此,柳家一个表小姐生辰,哪里能让太子亲自过来,而他也不会来这一趟。
皇上朱春明在看完陆沉风的信后,便吩咐朱晏今日来柳家一趟,还指派了大太监王顺喜跟过来。
朱晏本就感恩于柳家在十三年前救了他,对朱春明的安排并未多想,带着人便过来了。
王顺喜在经过陆沉风身边时,与他对了下眼神,笑着道:“陆大人可真有福气。”
姜音听到王顺喜的声音,猛地转过身看向他,瞳孔急剧收缩。
那一刹,她浑身泛起寒意,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地打颤。
朱晏眉头皱起,正奇怪王顺喜怎么突然变了声音。
他尚未来得及问,便听王顺喜继续用陌生的音调说话。
“陆夫人看着可真眼熟,乍然一瞧,还以为是……”
王顺喜话未说完,突然瞪着眼倒在了地上。
陆沉风快步上前把他扶住,两指并拢势如闪电般在他胸前点了几下。
姜音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明白,这又是陆沉风为她设下的套,等着她钻。
而她不得不钻。
第021章 (修)
月门成立于七十年前,是在前朝将亡未亡最昏暗的那段时日成立的,创立者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书生。
月门成立之初,为的是在乱世中救百姓于水火,护一方太平。
后来太.祖平定天下,建立大魏。
书生率领月门众部退居东海,驻扎在玄月岛,抵御倭寇的同时做些海上营生。
书生去世后,月门因门主之争引发了内斗,分化成两支。
其中一支就是现在的月门,仍然栖居在玄月岛,比之从前更具江湖草莽气,为此还特地成立了杀手组织,培养杀手,遇到不公之事便拔刀相助。
另一支不再叫月门,亦不再过问江湖之事,更不参与朝廷纷争,一心做生意,现今首领周云裕已成了最大的海商头子。
这些事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不是什么秘密,月门之人,人人皆知。
姜音自然也是知道的,一开始她也以为自己是生活在一个“替天行道、惩恶扬善”的正义组织里,尽管门主在她九岁时让她服下抑制生长的丹药,她也没将月门当成邪.教。
直到两年前,门主让他们去刺杀一个刚上任没几天的知府,那知府是个好官,从没做过伤害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事。
当时暗杀堂的副堂主是怀山,怀山放过了那个知府,并故意打伤她和云欢,一人揽下了责任。
回到月门后,门主当众杀了怀山,用的是极其残忍的手段,狠辣程度堪比镇抚司诏狱的酷刑。
怀山死后,她便担任了暗杀堂副堂主。
经那一事,姜音便意识到,月门并非是什么正义之教,或者说新门主不是什么好人。她一直活在一场骗局里,此后她对门主下达的命令不再全信。
四个多月前,她在荒岛上发现了月门肮脏不堪的一面,深知这根本就是一个邪.教,更是想彻底脱离月门。
姜音在月门生活了十三年,并不知道现今门主是谁,从没见过他长相,亦不知他名字。
除了门主身边的两大护法,没人见过他真容,每次他出现在众人面前,都是戴着面具的。
但他的声音,姜音却很熟悉,阴不阴阳不阳的,尖锐刺耳。
看着被锦衣卫抬进柳府的王顺喜,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门主是宫里出来的人。
陆沉风安排出这场戏,为的就是从她这里进一步确认门主的真实身份。
尽管她一字未言,可她刚才的反应对陆沉风来说,已是最好的答案。
至于王顺喜为何会突然倒地,要么是门主真的在暗中安排了人,要么就是陆沉风做的戏中戏,故意放线钓鱼。
陆沉风看着怔怔发愣的姜音,上前握住她手,把她揽在怀里护着,手在她背后轻拍。
“让夫人受惊了,那是宫中司礼监的王公公。方才旧疾发作,为夫已及时封住了他穴位,暂无大碍。”
姜音笑着看他,一脸的仰慕:“夫君真厉害。”
陆沉风笑了笑,在人前,他不好做出孟浪之举,便收敛着没说那些挑.逗的话。
朱晏嗤了声,出言讥讽道:“想不到陆指挥使竟然还精通医术。正好本宫近来身子不适,不知陆指挥使可愿为本宫诊治一番?”
陆沉风垂首道:“殿下说笑了,微臣乃一介武夫,哪里懂得医术,方才不过是点了王公公的穴道。”
朱晏冷哼了声,广袖一甩,负手朝柳府大门走去。
柳家人以及其他宾客向朱晏行过礼后,便分成两排站立,柳宗泉跟在朱晏身后一步,陪着他走进柳府。
柳珩招呼其他男宾客陆续入府,柳夫人则携着柳珩之妻王韵招呼女眷。
柳夫人从府中出来后,眼睛便一直落在姜音身上,碍于人多,她不好贸然上前,一直压抑着情绪。
眼看着宾客进得差不多了,她面带笑容走去姜音面前。
姜音微微欠身朝她行礼:“柳夫人万福。”
柳夫人赶忙握住她手:“不必多礼。”
姜音淡淡笑了笑,抽出手来,往后退开一步。
柳夫人看着她一脸的抗拒,眼眶微红,泛起潮意。
陆沉风上前两步,抱拳朝柳夫人施了一礼:“内子从乡下初来京城,不懂礼数,望柳夫人勿怪。”
柳夫人笑着道:“陆指挥使多虑了,我们柳家没那些个规矩。”她又看向姜音,“好孩子不用拘束,全当在自个儿家。”
姜音点点头,并未接话。
她其实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在陆沉风面前虚以委蛇,纯粹是为了保命。
面对不熟的人,她半句话都不想多说。
尽管柳夫人很有可能是她亲人,可现在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毫无关系也毫无印象的陌生人。
陆沉风再次出声打圆场:“内子自幼长于乡野,性子内敛,不善言辞,望柳夫人多担待。”
柳夫人抬手按住胸口,脸上的笑几乎快绷不住,强行忍着才没落出泪。
陆沉风看着柳夫人的神情,一眼便将她的心事看穿,扯了下唇,欲笑不笑。
他其实并没有讥讽的意思,只是见姜音不知道怎么应对,下意识地便上前替她说话,没想到落在柳夫人耳中,却变了味。
“走吧,咱们进屋再慢慢聊。”柳夫人上前想拉姜音,姜音手往后缩,避开了,柳夫人讪讪地缩回手。
王韵声音清脆地笑了声,转步绕到姜音身边,与她隔着一拳之距:“陆夫人身上这身衣裳可是在云锦楼买的?”
姜音温声道:“夫君带我去买的,我并不清楚是哪家。”
王韵掩唇一笑:“陆夫人好福气。陆大人这般忙,还能抽闲带你去买衣裳,整个京中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
其他人纷纷附和。
“是呀,陆夫人真是好福气呀。”
“我家那口子,别提亲自带我去买衣裳,就是让他得空给我捎上一样首饰,他都推三阻四,要么就随口应下转身便忘了。”
“哎呀,都一样都一样,谁家不是如此。”
她们话虽这样说,但眼里并无半分哀愁,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
毕竟能来柳府赴宴的都不是小门小户,这些名门贵妇,都是家里正头娘子,把持着中馈,绫罗绸缎金银玉器,要什么有什么。
儿女之情于她们而言,早已看淡了。看不淡的人,也坐不稳正室夫人的位置。
说出这番话,恭维大过埋怨。
姜音抿嘴笑了下,佯装羞涩地低下头:“嗯,夫君是对我挺好的。”
昨天夜里才将她里里外外摸了个透,今天便冷静沉着地为她下套利用她。
伤心难过倒不至于,毕竟她又没对这个男人上心。
她只是觉得陆沉风这种人太可怕了,若非万不得已,她半点不想跟他过多接触,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王韵虽然知道姜音很可能是柳家走失的女儿,但并不清楚姜音和陆沉风的真实关系。别说她,柳家也没一个人知道真实情况。
他们都以为姜音是真的跟了陆沉风,做了陆沉风的夫人。
此时又见姜音一脸的娇羞,王韵便真以为姜音与陆沉风夫妻和谐蜜里调油。
为了拉近关系,她一直拿夫妻之事与姜音说笑。
姜音听得极为不耐,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甩脸走人。
她为了应付陆沉风做出那些勾缠的事,本就不自在,再被人当众说笑,无端的便窝火。
陆沉风故意慢吞吞走在后面,看着姜音极力忍耐的神情,唇角压了又压才忍住没笑出声。
小姑娘把所有温柔和耐性都给了他,尽管是装的,仍旧让他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男子在前院入席,女眷们在后院。
陆沉风跟着柳珩去了前院,姜音跟王韵和柳夫人去了后院。
吃饭时,一个小丫鬟“不小心”把汤水洒在了姜音身上,从肩膀一路湿到她前襟。
接着柳夫人便厉声斥责那个丫鬟,还扬言要把她发卖了,又让王韵带姜音下去换衣裳。
姜音放下筷子,掏出帕子擦了擦衣襟,起身道:“不用了。”
真当她是傻子不成?
她只是不会说这些弯弯绕绕的场面话,不代表没脑子,弄这样一出戏,把她当猴耍呢?
门外陆沉风设局套她,门里柳家人又设局套她。
陆沉风给她设套,她咬咬牙忍过去也就算了。
毕竟赌局是由她开的,况且她也在利用陆沉风,彼此互相利用,只看谁更技高一筹。
然而柳家人有什么资格为她设套?
就算她真是柳家走失的女儿,那又如何。她很小就入了月门,别说已没了幼年的记忆,就算恢复记忆,那么小之前的事,她又能记住多少。
十三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足以淡薄那点零星稀散的温情。
再说当年她究竟是如何走失的?是家人看护不力,还是别的原因?
很多事经不住推敲,她也懒得深究。
“柳夫人不必试探,我左肩上确实有块红色莲花形胎记。”说着,她把衣裳往下一拉,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左肩蝶骨上有块铜钱大小的红色莲形胎记。
她把衣裳拉上,笑着问柳夫人:“不用再验血吧?”
“验血?呵。”陆沉风扯了下嘴角,满眼讥讽地看着柳珩,“柳少卿这是查案呢,还是认亲?”
柳珩一脸镇定道:“通过相貌和胎记,已然能确定她就是我家小妹。然而我柳家血脉特殊,若她的血能与家父的血相融,这便能证明她确实是我柳家……”
陆沉风霍然起身,眼神冷冽地看着柳珩:“证明了又能怎样?当年柳家小姐是如何‘走失’的,你们柳家可是一清二楚。这些年,你们怕惹天家不悦,甚至连找都不敢光明正大的找,只派人私下里偷偷打听。但凡你们与官府通个气……”
他及时收了声,没再说下去。
姜音在官府是有案底的,虽然顺天府没有,但其他行省府衙甚至州县,不少衙门都有她的画像。
柳家若不是太爱惜羽毛,早就把她找回来了。
他讥笑道:“柳夫人着实是女中大丈夫。”
“陆大人休要胡说!”柳闵在门口听了半天,冲进来插话道,“当年母亲是先问的我,她问我敢不敢代替……我害怕,只低着头哭。后来母亲就让我们抓阄,她一只手捏了珠子,一只手是空的。让我和小妹猜,猜中空手的就去,猜中有珠子的就不去。”
陆沉风眼神轻蔑地看着他:“那是谁先猜的呢?”
柳闵道:“是,是小妹先猜的。”
陆沉风再问:“当时柳夫人两只手是垂直向下的,还是平伸在前的?”
柳闵怔了怔,摇头道:“记不清了,当时一片混乱,我吓得直抖,没注意母亲的手是怎么放的。”
“呵呵……”陆沉风冷笑了声,“我猜当时柳夫人两只手都是空的。无论是谁先猜,柳家小姐猜中的一定是空拳。”
说罢,他脚尖一转走了出去,衣袂蹁跹,掀起一股冷风。
他踱步出廊庑,艳艳秋光落满身,灼灼如华,风一吹,绯色织锦袍角凛冽翻飞,像一只盘旋于烈日下的苍鹰。
他踢踏着皂靴拾阶而下,忽地转身看向跟出来的柳珩,腮边紧咬,眼神凛冽如刃。
“如今她是我的人,若她不愿意,别说取血,你们柳家敢动她一根头发试试?”
第022章 (修)
姜音从柳府出来时,陆沉风已经等在外面了,他逆着光站在柳家门口外,像一株矗立在太阳下的挺拔劲松,充满力量,令人心安。
听到脚步声,陆沉风转回头,朝她走去:“没人为难你吧。”
姜音笑着步下台阶:“有夫君在,没人敢为难我。”
陆沉风伸手拉她,看见她肩膀到前襟的印记,当即沉了脸:“身上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