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如火—— by山花对酒
山花对酒  发于:2023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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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笑了笑,再次抬起头时,眼神是一惯的痞气邪佞,眼底那抹如昙花一现的温情消失殆尽。
店小二端来了吃食,六个油纸包着的驴肉火烧,两碗热气腾腾的驴肉汤。
姜音看着满满一大碗浓白的驴肉汤,白汤上面漂浮着晶莹透亮的油花子,几点绿色缀在其间,白绿相衬,色香味俱全,令人口中生津。
她一手拿着筷子拨弄绿叶,一手拿着调羹搅拌热汤,红唇嘟起吹拂热气。
热气氤氲,潮湿了眉眼。
陆沉风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块驴肉火烧,大口咬下,唇齿生香。
他半边脸鼓起,硬朗的腮肌扯动着。眼见姜音额前垂落的长发就快扫入碗里,他放下筷子,伸手准备去帮她把头发撩开。
正好姜音也伸手,两人指尖相碰,蓦地一颤。
她抬起头看着他,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指尖那抹温热越发灼烈起来。
陆沉风讪讪地地缩回手,见她仍看着自己,咳了声:“你头发快落到碗中了。”
姜音嗯了声,把头发别在耳后,低下头小口小口喝汤。
她感觉自己刚才像是着了魔,只是碰了下手,竟令她心跳加速、心尖颤栗。
平时做戏时,陆沉风常把她的手攥在手里,她并没多大的感觉。
陆沉风并未多想,他把这种心跳加速血液逆流的感觉归于男人的“欲”,仅在脑中闪了下,便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他并非一个重欲之人,更不会时刻都在脑中想着那档子事。
他低头继续吃饭,几下就吃完了两个驴肉火烧。
酥脆焦香的饼子,内裹着鲜嫩香软的驴肉。
总共六个饼子,他一口气吃完三个,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吃,端起碗喝汤。
姜音拿走一个饼,把余下的推到他面前:“夫君多吃些。”
陆沉风看她一眼,微微皱眉:“吃这么少,怕我抱不动你?”
姜音刚咬下一口饼,被他一句话噎得差点给呛住。
她偏过身去,把嘴里的饼咀嚼完吞入腹中,又低头喝了口汤,这才看向他。
“驴肉益精壮.阳,夫君多吃些对身体好。”
陆沉风看着她,舌尖抵腮,一脸痞气地笑出声:“又激我?”他倾身向前,桌下膝盖碰了碰她腿,“想过后果吗?”
姜音嘴一撇,歪头看着他,笑容娇俏明媚:“我不怕。”她抬起脚,脚尖踩在他膝盖上,“因为夫君只是嘴硬。”
“呵。”陆沉风勾了下唇,手伸入桌下,捉住她纤细的脚踝往前一拽,压低声道,“你确定我只是嘴硬?”
说着话,他握在她脚踝上的手收紧力道,往前抵了抵。
从赵记驴肉铺子出来时,姜音是被陆沉风抱着出的。
她将头埋进男人坚硬炙热的胸膛前,两手紧抓着他前襟,只觉半条腿都麻了,仿佛失了知觉,尤其是被他捉住的那只脚,酸软不已。
他身体力行地向她证明了,他不止嘴硬。
陆沉风看着怀里缩成鹌鹑般的娇小女人,心情愉悦地笑出声。
他低下头轻琢了下她耳垂,哑声道:“还敢说我只是嘴硬吗?”
姜音从他怀里抬起头,仰头在他凸起的喉结上咬了下,力道不轻不重。
“你就嘴硬!有种你……”
陆沉风低头叼住她唇,如一头被激怒的狼,发狂般啃咬撕扯。
姜音被他吻得喘不过气,不消片刻眼中便漫上缭绕的雾气。
她两手抵着陆沉风胸膛用力推他,然而她这点力气对陆沉风来说如隔靴挠痒。
陆沉风感受着怀里女人颤了起来,才松开她,声音沉哑隐忍:“还敢不敢激我?”
姜音一双眼如包着汪春水,眼神软软地看着他,语气却强硬:“敢。”
陆沉风被她气笑了,环在她腰侧的手重重地收紧力道:“终有你服软的时候。”
姜音不甘心地反驳:“且看是谁服软。”
陆沉风笑出声,灼灼的目光凝在她脸上,仿佛要看进她心底,把她看穿。
姜音朝他哼了声,再次把她头埋入他怀里,不与他对视。
陆沉风叹息一声,在她背后轻拍了下:“今夜又要委屈你歇在马车里了。”
说罢,他抱着姜音跃身登上马车。
姜音心说这哪里算委屈,于她而言,已经是很安稳的日子了。
曾经她被人追杀时,经常几天几夜都不睡。
车马加速赶回京城。
陆沉风坐去了马车外,背抵着车柱,两手环臂抱住绣春刀,一脚踩着木板,一脚垂落晃荡在车辕下。
姜音掀开帷幔,探出头看他:“你不进来吗?”
陆沉风半阖着眼眸,伸手摸摸她脸:“乖,给我留点精力,万一再有歹人出现,我怕护不住你。”
旁边驾车的锦衣卫听得整个人一抖,差点摔下去。
陆沉风抬腿踢他一下:“好好赶车,别分心。”
姜音抿紧唇在他腰间用力拧了一把。
陆沉风闷哼一声,转过脸看着她,眸色深沉晦暗。
姜音怕他又亲,赶忙伸手抵住他胸膛:“我有话问你。”
陆沉风喉头滚动了下:“问。”
姜音道:“其实你并不能确定鸠摩生一定会回河间,即便他爱吃驴肉火烧,也不能保证他就一定会回来。可你却直奔河间而来,是因为从一开始,你就设好了局,你派黎江和苗武带人分两路,为的是把他强行逼回来,等着他钻入你设好的全套,对吧?”
陆沉风勾了下唇,拉住她手按在胸口,沉声问道:“你是想问案子还是想了解这里?”

第018章
夜幕沉沉,與轮疾转,哒哒的马蹄伴着虫鸣响在开阔的驿道上,为寂寥冥冥的郊野增添了一丝生气。
在极有节奏的马蹄声中,忽地响起低哑的闷哼声。
姜音半躺在矮榻上,身上搭着软绸薄被,手在被子里轻颤,掌心似火燎,细白的手腕子又酸又软。
她紧抿着唇偏头看向一边,眼中水雾弥漫。
陆沉风仰头靠在马车角落,狭长的眸子半阖,眼尾薄红一片,胸膛沉沉起伏,喘息声未平。
窗牖半开,夜风卷入,减退了燥气。
“喝水吗?”陆沉风转动了下头,看向榻上娇媚的人。
姜音眼珠轻转,点了下头:“嗯。”
陆沉风勾了下唇,笑声沉沉,直起身为她倒水。
他端着水坐去榻边,喂她喝下,看着她红艳欲滴的唇,眸色暗了暗,喉头轻滚。
姜音喝下半杯水解了渴意,一抬眸便对上陆沉风幽邃似狼的眸子。
她心口狠狠一跳,托住杯底的手微微发颤,不止手,连唇也颤了起来,喉间再次涌上灼烫的气息。
陆沉风看着姜音一脸惊惧的模样,心尖蓦地发涩,像被人用力攥了下。他急忙把她按入怀里,大手在她背后轻拍。
“别怕。”他脸贴在她颈侧轻蹭,手在她背后温柔地拍着安抚。
姜音窝在陆沉风怀中,头软软地压在他肩上,感受着他炙热的气息,环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
她再次镇定下来,眼神沉静如水。
倒回至半个时辰前,陆沉风拉着她的手按在胸口问她。
——你是想问案子还是想了解这里?
她说了句“我都想要”,并率先动了手,之后她的手便被他强行征兵。
想到过去的半个时辰,自己仿若一颗棋子被他执在手里驰骋沙场。
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
她两手攀住他肩,猛地吻上他后颈,从他脖颈一直吻到他喉结。
陆沉风蓦地仰起脖子,喉结急剧滚动着,只觉由皮入骨的痒,仿佛有虫子钻入心底轻噬。
他咬紧腮,一把将怀里的人拽下来放平在腿上,眸光发狠地看着她。
小小的人,小小的唇,分明就难以承受挑起他怒火的后果,却胆大包天的敢再次招惹他。
“又不怕了?”他低头看着她,声音哑得发颤,拇指擦过她饱满的樱唇,“是真不怕还是……”
姜音双手捧住他脸,眼神似软钩子般看住他。
“不怕。”她直起身贴上他唇,软声道,“我喜欢夫君的味道。”
娇俏的语气,软媚的声音,看似纯澈毫无心机,实则满心都是算计。
陆沉风俯身看着她,唇角轻提:“是想试我的定力,还是想以此套牢我的心?”
姜音伸出一指抵上他胸膛:“都想。”
陆沉风笑着捉住了她手指,附在她耳边沉声道:“我怕给太多,夫人承受不起。”
一语双关,再次调.戏了她。
姜音气得在他唇上狠狠咬了口,直到出血才放过他。
回到京城时,已是九月初十,距离月门定下的期限还剩九日。
姜音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内力已恢复了七八成。
马车在锦衣卫衙门外停下,她撩开帷幔一脚跨出,正要跳下马车。
陆沉风两手伸出撑在她腋下,将她抱了下去。
甫一落地,她本想从他怀里退出的,瞥眼看见了月门堂主,身子一软又倒进他怀中。
“啊夫君,我头晕。”
陆沉风笑了声,大手穿过她腿弯,将她打横抱在怀中,抬眸看了眼对面的师游,转身往衙门里走去。
进了衙门,陆沉风仍然将她抱在怀里,大步走向小院。
姜音在他身前推了下:“夫君,放我下来吧,我又不晕了。”
陆沉风把她放下来:“我还有公务在身,晚点再回去陪夫人。”
两人在回廊前分开,一个往前院议事厅走去,一个往后院住处走去。
姜音边走边在心底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她需要借助陆沉风之手杀了月门门主,然后再从陆沉风手里安然脱身。
前一条虽然有难度,但是她和陆沉风联手,两人里应外合,不是做不到。
可后一条,事成之后,想要从陆沉风手下全身而退,这就比前者更难了。
先不说陆沉风会不会过河拆桥反手给她一刀,即便他不在事后捅她,只怕也不会轻易放了她。
像陆沉风这种冷心冷情毫无顾虑的人,与他谈条件是没用的,想让陆沉风心甘情愿放她走,她能想到的唯一有效且万无一失的方法便是得到他的心。
即便是不能完全得到他的心,能令他稍稍动心也行,她要的只是保命。
回到房内后,姜音拿出未绣完的荷包坐在窗下继续绣。
她现在倾注的一针一线,都是为她将来的离开铺就的青石大路。
“什么?假的?!”苗武看着桌上金灿灿的佛塔,伸手碰了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亏得这一路老子心肝宝贝似的看护着,他娘的,竟然是个赝品。那,那那那……”
他抬头看向陆沉风,大舌头打结似的,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黎江笑着摸了摸鼻子,抬手在塔尖上拨了下,“吧嗒”一声,塔尖上的珠子掉落地上,咕噜噜滚到陆沉风脚边。
陆沉风抬脚,一脚踩了上去。
他踩着珠子走到桌边,目光淡淡地扫了眼佛塔:“本来就是假的。”
苗武一脸恍然,点点头道:“大人您的意思是,香积寺放的佛塔一直都是假的?”
陆沉风道:“那倒也不是。是在月门盗取之前,我表明圣上后,及时去替换了。”
苗武:“……”
他缓缓转头看向黎江。
黎江摇了摇头,笑道:“我也是才知道。”
陆沉风解释道:“事先没知会你们,是怕你们藏不住事在月门的人面前露了底。”
苗武道:“大人无需向我们解释,您让我们怎么做我们照做就是。”
陆沉风点点头,看向黎江:“你继续去追查佛宝,要让月门的人知道我们寻回的是假佛宝。”又看向苗武,吩咐道,“你带人去查出月门在京城的据点,有多少揪出多少。”
苗武拱手应道:“是,大人。”
陆沉风扬了下唇:“对了,要让夫人知道你正在调查月门在京城的据点。”
苗武诧异道:“让那小刺……”
他话没说完,黎江在他肩膀用力按了下,笑着截住他话:“是陆夫人。”
陆沉风淡淡地看了眼黎江,又看向苗武身:“是,让她知道你在调查月门据点。”
苗武怒目圆瞪,一脸茫然:“那大人为什么不直接与她说?”
何必要让他去绕这个弯儿。
黎江嘿嘿笑了声:“夫妻间不谈公事,只谈红纱帐内……”
不等他把话说完,陆沉风一脚踹在他臀上,将他踢得踉跄着往后退去。
宫中,养心阁御书房内。
一身明黄衣袍的帝王手缠紫檀念珠从御案前起身走出,陆沉风垂首立于殿中。
皇帝朱春明走到陆沉风跟前,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眸在他身上停了停。
“你确定是冯姚?”
陆沉风道:“回圣上,微臣有七八成的把握,月门门主就是冯姚。”
朱春明颔首,挪开几步,突然又回身看向他,语气温和缓慢道:“朕听说你看上了月门一个刺客?”
陆沉风拱手道:“微臣正要向圣上禀明此事。”他如实陈述,“那女刺客眼见刺杀不成,便拽着微臣一同跌入山崖,危急关头微臣将那刺客压在身下,跌落崖底时,微臣仅受了点皮肉伤,那刺客受了严重的内伤。”
“微臣将她抓入诏狱,她醒来后为自保便假装失忆将微臣认作她夫君。”说到这,他嘴角扯起一抹痞笑,“微臣便将计就计把她留在身边,为的是利用她对付月门。”
朱春明听得直笑,手指着陆沉风点了点:“你呀你……”话口一转,又问,“你小子清心寡欲多年,该不会假戏真做了吧?”
陆沉风眼中波澜不惊,他知道朱春明是在试探他。
做皇帝的都多疑,不足为奇。
他抬手摸摸鼻子,坏笑着舔了下唇角。
朱春明在他肩上拍了拍:“玩归玩,警醒些。”
陆沉风拱手:“多谢圣上提点,微臣定会警惕的。”
朱春明朝他挥挥手,挂在指上的紫檀念珠晃了晃。
“下去吧。”
陆沉风倒退着退出几步,正要转身离开时,忽地又停下,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朱春明看他一眼:“还有何事?”
陆沉风垂首道:“还有一事,微臣不知该不该烦扰圣上。”
朱春明声音威严道:“说。”
陆沉风道:“那日微臣带着女刺客去逛街,为的是吸引月门的人。不巧碰上了柳尚书家的二公子,他见过女刺客后,带着一幅画来到锦衣卫衙门,言之凿凿的认定女刺客是他家丢失的小妹。后来大理寺少卿柳珩与微臣在城门口相遇,在见到女刺客后,柳少卿特地带人追到了东平县。”
锦衣卫于皇上朱春明而言,就是一把刀,一双眼,一双手。
朱春明在宫中看不见的、摸不到的,无法触碰的,皆由锦衣卫替他看,替他出手。
而陆沉风之于朱春明,便是那把锋利无比的刀,那双洞若观火的眼,那双狠戾有劲的手。
陆沉风深知自己的位置,因而在朱春明面前,他从不说假话,但真话却并不全说。
比如他明知道姜音的身世,却并不会说出来。
朱春明听罢点点头:“难怪那小子当日主动向朕问起你。”他手一伸,指着陆沉风点了点,“你去查一查,若那女刺客真是柳家……罢了,柳家的事你先别管。先查清楚月门门主的真实身份。”
言罢,他侧过身去,神色倦怠地朝陆沉风摆了摆手。
陆沉风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是,微臣告退。”
明艳的飞鱼服,凛冽的绣春刀,疾劲的穿堂风。
他步伐沉稳地朝宫门走去,从太和殿到宫门这条路,他走了近十年。
来时他从不回头,去时也从不回头。
而这一次,他回身看了眼。
斜阳落在朱漆宫墙上,映在眼底,三分明媚七分寂寥。
脚尖转动,衣袂扬起,朱红色衣袍上的飞鱼似活了般跃动,卷起阵阵寒意。
陆沉风刚回到锦衣卫衙门,还未来得及解下一身官袍,便收到了柳家送来的帖子——邀请他明日到柳府赴宴,而宴会的明目是参加柳家表小姐的生辰宴。
摇头笑了笑,他手一扬,正要将帖子扔了,忽地心生一计,急忙写了封信让人送去宫中。
姜音绣完荷包,站起身面对窗外,伸展手臂活动筋骨。
她正扭着脖子,听到了身后陆沉风的脚步声,于是微微侧身,双手交叉举过头顶,前后翘起,唯独中间那段腰身纤细如柳、不盈一握,使得本就玲珑曼妙的身形越显凹凸之态。
陆沉风阔步走进房里,抬眸便看到了窗边夕阳下那惹眼的一幕。
他咬紧腮,在门边站了站,唇边扬起一抹痞邪的笑。
胆大包天的女人,又在不动声色地勾.引他。
看来在马车里是没让她哭够,今夜倒要让她哭个彻底。

第019章
姜音掐着点,数着陆沉风的步子,在陆沉风快走到跟前时,缓缓扭动纤腰,半转着身看向他,将本就凹凸有致的身形扭得越发玲珑曼妙。
落日余晖照在她身上,使得她整个人泛着柔和的光晕,像是三月暖阳下一节又柔又软的细柳,春风拂过,挠人心头。
陆沉风迎着如火般的晚霞,缓步走向她,目光凝在她身上,眸色渐深。
姜音拉住他手,温柔地笑着问:“夫君累不累?”
她做着妩媚的姿态,眼神却纯澈清透。
陆沉风站在她身前,一身绯色飞鱼服明艳张扬,被落日晚霞照得如烈火般灼目。
他垂眸看着眼前身量纤细娇小的人儿,站直了身才到他肩膀,他一伸手便能将她整个团在怀里。
他仔细看着姜音的脸,这并非是一张明艳妩媚的脸,五官也不锋利。白皙圆润的脸庞,天然带着些孩子气,鼻子小巧挺立,嘴也小小的,像是暮春之季欲熟未熟的青梅,悬着莹露,诱人采摘。
姜音攥着他手指晃了晃,声音细软地喊他:“夫君。”
一声软如江南春雨的“夫君”,直喊得陆沉风心尖漫上潮意。
抬眉回过神,他伸手在姜音发顶揉了揉,无声地扯了下唇。
进屋时,他本来想再挑.逗她一番的,此刻却没了那般龌龊的心思,仿佛是青涩的梅汁滴入了心。
他伸手把她拥入怀里,大掌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
姜音靠在他怀里,声音软软地问:“夫君今日怎么了,是太累了吗?”
陆沉风手按在她脑后,温声问她:“想寻回家人吗?”
姜音怔了怔,他没想到陆沉风会突然问出这种话。
是在试探她?还是想抓住她的软肋更好的操控她。
她摇了摇头,温柔地笑道:“夫君就是我的家人呀,是我这一生最亲最重要的人。”她仰起头,满眼痴恋地看着陆沉风,“日后我为夫君生下孩子,又会再添更多的亲人。”
陆沉风看着她,唇角提了提。
明知道这张小嘴说出来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全是假话,却仍是让他心底涌上一股暖流。
她总是能恰如其当地戳进他心底,少一分不达,多一分则伤。
见陆沉风不说话,姜音心里有些打鼓,她怕自己说的太假,反而失了真。
虽然她很清楚陆沉风并不会把她的话当真,但至少明面上要过得去,言行举止不能令他太过反感,这样才能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夫君可是担忧我寻回家里人后便忽视了你?”说罢,她柔柔一笑,从他怀里退出,转身把绣好的荷包拿来,递给他,“我无才无貌,琴棋书画一样不通。即便是针织女红,做得也不精细,只会做些粗笨之事。”
“我没读过书,不识字,亦不懂那些风花雪月之事,更不懂戏文里唱的情情爱爱。我只知道夫君是我余生最重要的人,雨也好晴也好,一日三餐,一年四季,日日能陪在夫君身边就好,天冷为你加衣,天热为你打扇。从你早上出门,我便盼着你平安回来。”
说到这,她抿了抿唇,羞赧地低下头:“还望夫君莫要嫌我无趣呆笨。”
陆沉风觉得这姑娘是把他的心剖开了在看,四肢百骸涌上暖意的同时,眼底却陡生寒意。
想套他的心?手段着实高明。
他扯了下唇,笑着捏住姜音后颈,手上力道微重:“笨点才好,过于聪慧的人活不长。”
姜音后颈一痛,拧着眉头仰起脖子。她知道陆沉风看出了她的用意,是在警告她。
如此看来,她这一招是用对了,恰恰当当地戳中了他的心。
先前她本想以色.诱之,却不料陆沉风并不吃这一套,甚至还反将她一军。
色.诱不行,那就以情诱之。
他又不是和尚,更不是石头,水滴石穿,总能打动他分毫。
“夫君。”她声音细软地喊道,“夫君为何又发脾气,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陆沉风见这姑娘毫无退怯之意,甚至还胆大包天地想要往他心底里钻。
他笑了声,伸手抚上她脸,动作轻柔,眼神却令人战栗。
“夫人想不想看烟花?”
姜音怔了下,随即笑道:“眼下不年不节的,哪有什么烟花。”
陆沉风在她鼻头轻刮了下:“只要你想看,今夜就有烟花。”
姜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陆沉风拉着走了出去。
他吩咐张山带人去采买爆竹烟花和孔明灯,又命人套好马车等在门外。
出了锦衣卫大门,他亲自驾车带着姜音去城中酒楼吃晚饭,然后再带着她去北门城楼。
来到北门城楼前时,天已尽黑。
北城兵马司指挥使与陆沉风略有交情,见陆沉风带着姜音过来,还笑着打趣了一句。
“想不到陆大人竟这般有闲情雅趣,还带着尊夫人来城楼看烟花。”末了他又添一句,“陆大人当心些,秋干气燥的,可别让下官为难。”
陆沉风笑着在他肩上拍了下:“放心,出了任何事,有本官担着。”
目送着兵马司的人走远后,姜音拉了拉陆沉风袖子:“夫君。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若是其他人弹劾你怎么办,我不想夫君为难。”
陆沉风笑着揉揉她头,手臂一勾把她揽入怀中:“俗话说债多不压身,你夫君我名声早就烂透了,不在乎这一点,不用为我担心。”
姜音依偎在他怀里,两人站在城楼上,月亮似水洗了般,清透明亮的悬在夜空。
夜风习习,带来丝丝凉意。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天边炸开绚烂的烟花。
一声接一声的噼啪声,一朵接一朵的烟花在夜空炸开。
姜音偏头去看陆沉风,正好陆沉风也在看她,两人视线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比烟花还绚烂的颜色。
陆沉风眸色幽暗地看着她,唇上发干,喉间发紧,呼吸渐沉,不由自主地低头靠近。
就在两人越贴越近,即将鼻尖相碰时,一声“大人”惊得姜音立马扭开身去。
“大人。”李石带着人匆匆跑上城楼,“大人,您要的孔明灯,属下……”
话未说完,他看到陆沉风寒意森森的脸,顿时便收了声。
陆沉风看了他眼,冷声道:“张山呢。”
李石回道:“他去对面山坡放烟花了,让属下来送孔明灯。”
姜音见陆沉风仍然冷着脸,笑着拉了拉他的手。
“夫君你别总凶他们,他们是你的下属,也是为你挡刀挡箭的生死兄弟。何况这又不是公务,是你我的私事,原本就不该由他们来做的。”
陆沉风缓和了脸色,让张山把孔明灯依次排开,总共十九盏。
还有笔墨,显然是为提字用的。
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姜音看着排成一排的孔明灯,问道:“夫君买这么多灯做什么?”
陆沉风把她揽在怀里,抬手捏捏她耳朵:“夫人今年十九岁,为夫便为你放十九盏天灯。以后的每一年,都为你放一盏天灯,直到你九十一岁。”
“为什么是九十一岁?”姜音笑着看他。
陆沉风低声一笑,两指捏住她柔软的耳垂:“因为为夫比音音大九岁。我死了,谁来照顾你。”
他没有再虚以委蛇地称呼她为“夫人”,而是亲昵地喊出了她的名。
姜音心口一紧,只觉烟花炸进了眼里,眼睛涩疼。
她笑着红了眼眶,上前拥抱住陆沉风,偏过头去,一眨眼,泪流到嘴边,连着笑都是苦涩的。
陆沉风,锦衣卫陆指挥使,手段果然厉害。
她想攻他的心,他亦如此。
无论她用何种手段,他都能立马清醒并给予反击。
感受到胸前温热的潮意,陆沉风把她从怀里拉开,抬手轻拭她脸上的泪。
“别哭了,明日还要去参加宴会,哭肿了眼就不好看了。”
姜音瞬间平复了情绪:“参加什么宴会?”
陆沉风道:“柳家表小姐的生辰。”
姜音:“……”
陆沉风看她一眼:“柳尚书和柳夫人想见你。”
说罢,他拿起沾了墨的笔,屈膝蹲下,在灯上提字,都是些祝福的词。
剩下最后一盏灯时,姜音按住了他手。
“夫人想写什么?”
“我不会写字,但我听过一首诗,想让夫君替我写在灯上。”
陆沉风笑着道:“好,你念出来,我写。”抬手在她鼻尖刮了下,打趣道,“可别是些不正经的诗。”
姜音松开他手,看着他脸,柔声念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①。”
念完她羞赧地咬了下唇。
“我只知道这首诗。”
陆沉风握着狼毫小笔的手轻颤,他唇角轻提,笑容很浅很淡,浅淡的笑在眼中漫开直达心底。
他单腿跪下,一手压住灯,一手执笔神色肃穆地在灯上写下那句诗。
十九盏灯在烟火下升上天空,一盏一盏缓缓飘远。
当十九盏灯全都变作红亮的小点,直到再也看不见,姜音才低下头没再仰望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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