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音并不隐瞒,如实道:“她们想看我的胎记,故意让人洒了汤水在我身上。”
陆沉风脑中闪过昨夜的一幕,姜音趴在他膝上,罗衣半褪,幽幽烛火下,她瓷白的肌肤上印着铜钱大的红莲胎记,不偏不倚正好在她蝶骨上,像是一朵火红的幽莲开在茫茫雪巅,神圣而又妖冶,诱人采摘。
心口蓦地发热,喉结滚了滚,他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炙热。
姜音看着他滚动的喉结,阳光下红得透亮的耳朵尖,用脚趾头都能猜出这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回想起昨夜之事,她只觉左肩下生出滚滚热意,如火焚灼。
男人颤抖的唇贴上她蝶骨,在她胎记上温柔的亲吻,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背上,如火燎原,烧进心底。
“不回去吗?”她伸出一指点在陆沉风胸口,“还要在这儿站多久。”
陆沉风抬了下眉,长长地吐口气,转着头看向别处,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回。”他声音慵懒道,“这就回。”
马车驶出柳府所在的崇文坊,向西而行。
行至半道,陆沉风突然叫停。
“怎么了?”姜音不解地看着他。
陆沉风拉住她小手握在掌中把玩,眼神宠溺地看着她,声音低沉撩人:“想去骑马吗?”
姜音翘起唇角,心里觉得好笑。
原本是她想对陆沉风使用美人计,好从他这里得到点好感,关键时刻拿来保命。
然而就连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也被他看穿并反击。
他无时无刻不在对她使用美男计,抓住一切能抓的机会想谋取她的心,真是半点亏不肯吃。
“可我不会骑。”她娇羞地低下头,尾指在陆沉风掌心轻挠,“夫君会嫌弃我吗?”
细软的指头握在掌心,柔柔地指尖挠过粗砺的茧子,如蜻蜓点过水面,轻轻的、柔柔的,却激起滔天骇浪。
陆沉风掌心发痒,痒意入骨,蔓延全身。
他猛地将那细软小巧的手握紧,眸色渐沉,呼吸急乱。
姜音动了动手腕,往外抽手,声音软得发媚:“夫君,疼。”
媚声入耳,如烈火遇油,轰一声火势大起。
陆沉风一把将她抱在腿上,低下头急急地去吻她,滚烫的唇印上她雪白的脖颈,且吮且琢,温柔缱绻。
姜音仰起头靠在他怀里,身子轻颤,咬唇忍耐着。
心里冷静是一回事,可身体却不受控制,这大抵便是身不由心。
毕竟是在马车里,车外都是锦衣卫,陆沉风没敢太过。
他喘着气直起身,晶丝悬唇,靡艳惑人。
“我教你。”他抱紧姜音,手环在她身前,声音低哑道,“骑完马带你去南山赏三景。”
“什么三景?”姜音眸色水润地看着他。
陆沉风被她看得骨如火烧心似潮涨,舔了下唇,笑道:“京郊南山三大景,香积寺的千年杏、仙鹤崖的迎客松,以及千尺峰的晚霞。”
姜音目光柔柔地看着他,唇畔带着浅浅的笑。
若非这三处都与月门相关,她真的就信了。
仙鹤崖壁立千仞,非轻功绝佳者根本上不去。
千尺峰高耸入云,一日之内难以登顶。
这两处都是月门在京的联络点,陆沉风说带她赏景,其心可昭。
京郊有一处独属于锦衣卫的马场,专门给锦衣卫的人练习骑马用的。
平日里陆沉风并不怎么来这儿,训练之事都是由底下的小旗来做。
当他走进马场时,一众锦衣卫都惊了,十来个小旗赶紧带着人过来行礼。
“大人。”
陆沉风抬了下手:“你们继续训练。”
一位小旗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前来,可是有事?”
陆沉风拉着姜音的手:“带我夫人过来骑马。”
众人:“……”
“咳。”陆沉风咳了声,挥下手,“都下去吧。”
众人如潮水般退去。
陆沉风去马厩挑了一匹中等身形的白马,他记得姜音的马,就是一匹身形中等的白色马,雪白的皮毛,不带一点杂色。
他自己惯常骑的是一匹棕红色汗血宝马,然而今日去柳府赴宴坐的是马车,他就没骑马出来,他的马还在衙门后院马厩。
“喜欢吗?”陆沉风摸着马鬃,笑着问姜音,“这匹白马,夫人可喜欢?”
姜音挺佩服陆沉风这个人,在朝为官多年,身居高位大权在握,却仍能冷静自持,时刻保持清醒。
该占的便宜半分不让,然而占尽便宜还能冷静抽身,滴水不漏。
就拿动情之事来说,他哪都用了,也将她哪都碰了,却从没有真正的要她。
因为他太清醒了,不会为自己留下半点可以让人拿捏软肋的可能性。
她在他身上用的招数,他全盘接纳,又如数奉还。
她投其所好地对他示好,攻他的心,他转身就用上。
就连她的坐骑,他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寻到关键处,便拿来攻她的心。
这男人令他钦佩,更令她畏惧。
“我很喜欢。”她点点头,眼中含着泪光,“夫君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陆沉风从她身后抱住她,头压在她肩窝:“夫人欢喜就好。”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姜音坐在前面,陆沉风坐在后面,自后搂住她,结实有力的胳膊环在她身前。
陆沉风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搂住她,随着马的颠簸,两人身体交相摩擦。
姜音往他身后退了退,这一退便与他贴得更紧了。
她微微一怔,扭了扭,想往前坐。
陆沉风手臂一收,将她牢牢地按进怀里,声音微沉:“别动。”
姜音偏过头看他,眼神温柔带着关切:“难受吗?”
陆沉风喉结滚动着,周身绷得紧紧的。
他当然难受了。
自从把她留在身边,他不止一次这样难受。但凡他克制力差点,早已死在她手里了。
姜音抿了下唇:“需要我帮你吗?”
陆沉风一把按住她手:“回去再帮。”
姜音果真收回手,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天。
她背抵着他坚硬炙热的胸膛,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软声开口道:“那你能帮我吗?”
陆沉风看着她,热潮汹涌,身如烙铁。
他两指捏住她下巴,使她被迫抬起头,低头吻住她,一边亲吻一边帮忙予她欢愉。
片刻后,姜音猛地抓住他手臂,红着脸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陆沉风怔住,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动不动。
他缓缓收回手,垂眸看了眼指尖灼人的红,眸子幽如深渊。
他随手在衣摆上蹭了下,长腿一掀翻身下马,两手伸出把姜音抱了下来。
姜音全程没敢看他,把头埋在他怀里,像只受惊的鹌鹑。
陆沉风低声一笑,声音沉沉自喉间溢出,撩人心弦。
“还能走吗?”他笑着问。
姜音两腿盘住他,头在他怀里滚动。
“要我抱?”
姜音在他怀里点头,始终不说话。
她已经没脸说话了,这辈子她都没这么丢脸过。
陆沉风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横在她腿弯将她抱在怀里,轻松自如地抱着她往马厩走去。
他招手唤来一个小旗,把缰绳递过去,然后两手抱住姜音,快步往马场外走去。
因葵水突袭,姜音以身子不适为由,没再去南山观景。
从马场出来,两人便坐着马车回了锦衣卫衙门。
一路上姜音都没从陆沉风身上下来,像是长在了他身上。
她始终把头埋在他怀里,不说话,也不看他。
陆沉风却好心情地大笑出声,甚至还刻意逗她。
他笑声朗悦,薄唇贴在她耳边故意撩她。
“害羞了?”
苗武等在通往小院的假山旁,他已经在这等了一刻多钟。
就在他准备返回前院议事厅时,便看到了陆沉风。
陆沉风抱着姜音旁若无人地往小院住处走去,看到站在假山旁的苗武,睨了他眼:“回议事厅去等我。”
苗武怔怔地点头:“哦,那属下先去了。”
他走开几步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几眼。
回到议事厅,苗武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旗张山以为发生了大事,急忙上前询问。
苗武愤愤地锤了下桌子:“唉,我感觉我的传家苗刀要保不住了。”
张山挠了挠鼻子,忍着笑没说话。
“需要什么,我让人去给你买。”陆沉风背对着她,坐在桌前假装镇定地喝茶。
眼下回到房里,坐下来后,他才感到指尖像是被火灼了般,烫得他心都发颤。
姜音已顾不得害羞了,急忙回道:“你帮我准备些柔软的棉布,再备一桶热水。”
陆沉风又问:“还需要别的吗?”
姜音:“不用了。只是这几日我身子不适,可能无法再陪你出去。”
陆沉风道:“你好好休养。”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直奔厨房,先吩咐人烧热水,又让人煮了红糖姜水。
至于姜音让他准备的柔软棉布,不用问也知道那是做什么的。
于是他直接去找厨娘要了几条干净的月事带。
厨娘人都傻了,手里的碗哐当掉在地上,吓得差点没叫出声。
陆指挥使是不是疯了,竟然找她要月事带!
陆沉风脸色铁青,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把厨娘给丢出去。
然而当他端着红糖姜水回到房里,从袖里抽出月事带递给姜音时,姜音也用同样的眼神看他。
这下陆沉风忍不了,他冷着脸把月事带丢到床上,大步走了出去,飞扬的袍角掀翻了一张凳子。
姜音转过身,怔愣地看着散落在床上的月事带。她眼神有些茫然,心里也很迷茫。
陆沉风为了利用她,竟这般豁得出去吗?
这些男人,哪个不是把女子的葵水视若脏污不祥之物,更没有男人会去碰月事带。
无论身份高低,没有一个男人会为女子拿月事带。
她不知道陆沉风是出于何种心理帮她要了月事带,还装在袖子里为她拿来。
这一刻,她打从心里敬重陆沉风。
沉寂的心,微生波澜。
陆沉风脚下生风般走出小院,耳朵尖烫得似要滴血。
他走出小院后,背抵着廊柱大口喘气,眼尾泛起潮红。
身是紧紧绷着的,心沉沉地跳着。
他仰头看向暗沉沉的夜,无声开口。
这场赌局,该收盘了。
第023章 (修)
六七岁的姜音比同龄人要高出半个头,九岁以前,她的身量一直比同龄人都要高。
十年前,换了新门主后,新门主怕她长得过于高壮影响练功,尤其是轻功,就让她服下抑制生长的药,每天一颗乌漆麻黑的药丸,一直吃到十三岁。
自那后,她就很慢很慢地在长大。
与她同龄的姑娘,到了十三四岁,基本上都来葵水了,她却迟迟不来。
后来外出执行任务时,她自己偷偷吃药调理,两年前,快满十七岁时,她才来葵水。
她每次要五六天才能彻底干净,且头三天会很多。因而这几日,她都不出门,即便是在外执行任务,她也会找家客栈休养七日,直到身上彻底爽利。
这次也不例外。
沐浴清理后,换上干净的衣衫,姜音便趟去了床上,两手捧着汤婆子捂在腹上。
陆沉风忙到很晚才回小院,见屋里灯仍然亮着,以为姜音还没睡,走进去却见她已经睡着了。
他在榻前站了片刻,吹灭烛灯,悄然退出,轻轻地关上房门。
姜音和陆沉风在膳厅吃早饭时,苗武一脸焦急地来到厅外。
“大人……”他拧着两道粗眉,欲言又止地看向陆沉风。
陆沉风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淡淡地瞥了他眼:“何事?”
苗武低着头:“大人,属下无用,至今未查出月门在京据点。”
陆沉风将筷子往桌上一搁,发出“嗒”的一声。
“回京多少日了?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明日黄昏前若再查不出,自己去镇抚司领罚!”
苗武拱手施礼:“是。”他恭敬道,“属下告退。”
在苗武离开后,姜音看着面色阴沉的陆沉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夫君是在查月门吗?”
她以为陆沉风早就查出月门在京的据点了,居然到现在还没查出来?
不应该啊,她秀眉微拧,心底犯疑。
以陆沉风的手段和本事,不该连月门的几处据点都查不出来,更何况京城是在他的笼罩之下。
姜音心中装着事情,捏着调羹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粥。
她在犹豫,该不该出手帮陆沉风。
原先没有主动出手,是因为她清楚陆沉风的能力,所以便一直作壁上观。
陆沉风看似低着头在吃饭,实则把姜音的一切情绪都尽收眼底。
他心里轻笑,小姑娘到底还是太青涩了,他利用起来都有些于心不忍。
匆匆吃完,他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
“夫人慢吃,我去忙公务了。”他站起身往外走,走出两步,又回过头,“中午夫人自己吃,下午我得出去一趟,应该要到晚上才回来,若晚饭时辰我还没回来,夫人便不用等了。”
姜音点点头,温柔地看着他:“夫君去忙吧,不用牵挂我,我在家等你。”
吃完早饭,姜音从膳厅慢悠悠往小院居处走去。
她走到一座假山旁,听见了苗武和张山的对话声,话中提及了月门。于是她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假山后面。
“唉。大人让我明日便查出月门在京的全部据点,我追查至今毫无头绪,明日黄昏前若再查不出,可怎么向大人交差!”
张山道:“苗总旗不必忧心,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今夜咱们再加把劲儿,定能……”
苗武摆摆手打断他:“这不是加不加劲的事,月门在京城的堂主,那可是十年前的状元郎,就连咱们大人都赞他有将相之材。那样的人,别说是你我这般粗人,纵使是生有七窍玲珑心的裴镇抚都不是他的对手。”
张山叹道:“唉,可如何是好啊。”
苗武说着话,眼风却瞅着假山这边,左拳捶右掌:“揪出月门据点都是小事,主要是月门暗地里做的那些肮脏事,若不及时查出公之于众,还不知有多少无辜妇孺受难。”
两人跟怨妇似的在后花园“抱怨”了会儿,便叹息着离开了。
目送着他们走远后,姜音从假山后走出来,极轻地哂笑了声。
这必定是陆沉风授意的,故意说给她听,是想让她说出月门在京的据点。
目的是什么呢?
“目的?呵。”陆沉风看了眼苗武,“目的就是让她主动说出月门在京的据点。”
苗武挠了挠头,一脸不解道:“可我们不是早就查出月门在京的据点了吗?”
云欢早就告诉他们了。
裴炀微笑道:“大人真正的用意并非是要从她嘴里套出据点,而是要逼她做出抉择。让她说出月门在京据点这只是一个引子,有了这个引子,接下来的大戏,才敢让她登场。”
陆沉风没说话,垂眸端坐在上首位置,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子。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这便是认同。
裴炀又道:“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然而她到底是月门的人,况且前不久才刺杀了大人,总要多番试探,确认真伪后,才敢将她放出去。”
苗武哈哈笑了两嗓子。
“老裴你就是想的多,爱玩这些阴的。”他摸着下巴,“要我说啊,其实没那么必要。在河间时,她有无数次逃走的机会,可她并没有走,从这一点便能看出,她是真的无心再效力月门。”
裴炀笑了声:“或许只是放线钓鱼?”
苗武再次摇头道:“我觉得不是。河间之事不提,前天夜里,她与大人同床共枕,若真的想……”
“行了,下去吧。”陆沉风及时打断他的话。
姜音没事人般回到小院,洗衣裳晒被子,收集了半簸箕桂花,去厨房做了些桂花糕,让人端去前院议事厅。
做完这些事,已经到了中午。
她在膳厅独自一人用过午饭后,回到屋里午睡了半个时辰,下午便坐在廊下纳鞋底,长长宽宽的鞋底,一看就是男人用的。
日落时分,陆沉风还没回来。
姜音仍然一个人吃饭,吃完饭,她回房把月门在京的据点画在了一张纸上。
天黑尽后,她去了苗武的住处,敲了敲门,听到他的声音,将纸塞进门缝里,如鬼魅般飞身离开。
回小院的途中,行至半道,姜音蓦地停住脚。
她没转身,也没说话,等着身后人出来。
云欢从廊柱后走出来,猫儿般无声无息地走到姜音面前。
“阿音,我……”
姜音足尖一点,飞上房顶,接着便像一只轻盈的灵鸟,忽高忽低地飞走在夜色中。
云欢颇为吃力地跟着她,十来回起落后,喘息声便重了起来。
姜音气息平稳地站在郊外拱桥上,神色淡淡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云欢站在她身旁,手扶着桥栏。
“我与你说过吧,我有个弟弟,云清。”
“两年前,阿清被门主安插到锦衣卫当细作。不到半个月,就被陆指挥使拆穿了底细。”
姜音眼睫颤了颤,仍然没说话。
云欢继续道:“陆指挥使派人将我掳走,当着我的面对阿清用刑。他是我亲弟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折磨致死。无奈之下,我只能投了锦衣卫,只要可以保住阿清的命,我死也无憾。”
她一把抓住姜音的手:“阿音,对不住,是我害了你。那日你若不是为了救我,以你的本事,早就逃脱了,陆沉风根本困不住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抱住陆沉风跳崖。可我……”
“可我却一直瞒着你。”
说到这,她低下头。
“此事,我实在不敢告诉任何人,稍有不慎,我弟弟阿清就……”
姜音其实早就不气了,她能理解云欢的做法。
江湖凶险,月门更是龙潭虎窟,他们每个人都行走在刀尖上,谁也不敢对谁掏心掏肺。
“阿音,你我总角相识,生死与共十三载,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除了投靠锦衣卫之事没告诉你,我从未伤害过你。”
姜音点点头,唇角上扬,撩起点笑。
她笑着应了声:“嗯。”
“我六岁入月门,那年欢姐八岁。衍叔走后,你便是我最亲的人,我们同吃同住,一起练功,后来又一起出任务。你多次为我挡刀挡箭,说是过命的交情都不为过。”
然而这世间所有的关系,都有亲有疏。
再好的朋友,总归只是朋友。
她相信云欢是真心把她当朋友的,可若为了云清,也会随时把她丢弃。
就像当年的姜衍,说走就走,把她一人留在月门。
云欢看着姜音淡淡的神色,心口蓦地一涩。
她低声道:“我不敢有半点大意,一次也输不起。可阿音你不一样,门主待你不同于我们。”
姜音挑眉,笑着看她:“有何不同?”
云欢道:“小时练功,我们受了伤,门主从不会管,生死全由命。可你受伤,门主会让人为你送来药膏,生怕你身上留下伤痕。有几次你任务失败,门主即便惩罚了你,事后也会让人精心为你治伤。”
“当时我们一直以为门主喜欢你……”
姜音笑了声,神色仍然柔和:“因为我是他带回月门的,而且,他那么做只是想把我献出去。虽然不知他为何会选中我,但我心里清楚,从他选中我的那一刻,我就成了他为那个人打造的一把剑。”
云欢声音低了下去:“或许是这样。那你现在……”
她及时收了声。
一阵劲风吹过,紧跟着飘来两个人,一个是门主身边的右护法,一个是北堂主师游身边的人。
右护法戴着面具,师游身边的人没戴面具。
“你的美人计何时能见效?”右护法直接问姜音。
姜音拱手行礼,仰起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笑道:“回右护法,六日后我会引陆沉风到千尺峰看晚霞,亲手杀他。”
六日后是九月十八,距离月门给的期限刚好是最后一天。
右护法道:“好,那就依你而言。六日后你若没引他去千尺峰,休怪门主无情。”
太.祖武成帝在位仅八年,之后便是太宗文景帝、也就是今上之父先帝。
先帝在位二十四年,今上登基至今十六年。
大魏立朝总共四十八年,还没有月门成立的时间长。
裴炀温声道:“月门成立至今七十年,历任门主共有四位。第一位是书生,第二位是书生的大弟子晏华,第三位是晏华的儿子晏寻。晏华死后,由晏寻继任门主。不久,月门便分化成两支,一支由晏寻统领,便是现在的月门。另一支已与海盗勾结,亢壑一气,做了海上生意,首领叫周云裕,东南沿海一带最大的海商。”
“第四位,也就是现任门主,他是十年前担任的月门门主。自从他统领月门后,便将手伸入了朝堂,于是便有了北堂主师游。”
“师游,字兰若,临江府永安县人士,自幼丧父,随体弱多病的母亲长大。他十岁便已熟记四书五经,十五岁考中秀才、获得案首,且能将大魏律法倒背如流,十八岁中举,十九岁高中状元。”
“殿试后,他被安排到鸿胪寺做寺丞,在鸿胪寺呆了三年,在那期间他写了大半部《法典》,并多次自荐去大理寺。之后他如愿被调去大理寺,担任大理寺丞,并于一年后写完了全部的《法典》,一心想以法治天下,却因不懂阿谀奉承,被当时的大理寺少卿王焕欺压刁难。”
“王焕是内阁首辅王庭玉的侄子,此人能力平庸,是个阿谀奉承的小人,见师游才干不凡,怕他压自己一头,便处处打压他。”
“师游将自己呕心沥血写出来的《法典》交给王焕,然而王焕却将他的法典烧了。”
“二十四岁那年,他辞官归隐,做起了教书先生。至于他是何时加入月门的,尚不得而知。”
说到这,裴炀顿了顿,笑道:“师游这人,挺令人钦佩的。他年幼家贫又丧父,受过不少苦。他母亲曾被村里地痞凌.辱,告去县衙,知县却判地痞赔偿他家五个鸡蛋便草草了事。”
“他生于淤泥,却比向日葵还向阳。我看过他写的法典,奸.污女子贩卖人口皆是判死罪,殴打自家娘子的,还要打三十大板关押三年。”
苗武问:“那他写的这些,朝廷能通过?”
裴炀道:“当然不能,今上看得直皱眉。”他勾起唇,哂笑了声,“师游这样的人,是不容于世道的。”
陆沉风冷冷地勾唇:“你说他知道月门掳掠女子之事吗?”
裴炀摇头:“或许不清楚吧,也或许清楚。”
苗武道:“我觉得师游是不知道的。他常居京城,而月门抓的那些女子,多半在南方。”
裴炀道:“此事简单,只要查一查近些年北省八府的人口失踪案便可知晓。若北省八府有被月门抓走的女子,那就说明师游是清楚的。”
陆沉风招手吩咐李石:“你去一趟大理寺,将柳少卿请过来。”又吩咐苗武,“先捣毁三处。”
他转而看向裴炀。
“腾出三间水牢,加派人手。”
“抓人了,抓人了,锦衣卫又抓人了,呼啦啦抓了百十个,铁链子捆了好几串。”
“这抓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谁知道呢,反正没抓我们就行。”
马蹄声,议论声,哭喊声,呵斥声,刀剑相碰之声,各种声音交织于耳。
姜音坐在后院廊下纳鞋底,隔着一堵墙都听见了外面沸反盈天的声音。
她将月门在京的六处据点全部画在了纸上,只是不知陆沉风命人端了几处。
以她对陆沉风的了解,他不会全端,毁一半留一半,因而很大可能只捣毁三处。
毕竟耗子一次性抓完了,猫就没了价值。
接下来的几日,姜音一直没出门,跟深闺小姐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房里绣花纳鞋。
除了做鞋,她偶尔还会做些糕点,或者亲自为陆沉风做几道菜,炖一锅汤。
夜里陆沉风在房中看书写字,她就坐在一旁为他挑灯磨墨。
他不看书时,她便依偎在他怀里,与他一起说些闲话。
两人相处颇为融洽,仿佛是真的夫妻。
九月十七这天,姜音为陆沉风做好了三双鞋,每双鞋的鞋垫上都绣了莲花,是她肩头莲花胎记的形状。
她做了三道菜,温了一壶热酒,将酒菜摆放在桂花树下的石桌上,等着陆沉风回来。
陆沉风顶着满天霞光回到小院,一眼便看见坐在桂花树下背对着他的姜音。
她背抵着石桌,面向青砖白墙,身后的桌上摆放着酒菜。
这一刻,他竟然想就此定格。
姜音知道他回来了,也知道他站着没动,她甚至猜出了他没动的那点心思。
陆沉风对她,或多或少,是动了些情的。
只是那点“情”太薄弱了,比羽毛还轻,远远比不上他手中的权势富贵。
真要两相抉择,他定会毫不犹豫选择权势而将她灭之。
然而她要的本就不多,只要他有点恻隐之心就够了。
“夫人。”陆沉风笑着走上前去,皂靴踏过满地桂花,卷起阵阵甜香。
姜音转回头,温柔地看着他:“夫君。”
“今日怎么把饭菜摆在了外面?”陆沉风俯身看她,唇畔带着笑,眼神炽热有光,仿佛想把那点光送进她心底。
姜音指了指天上的火烧云:“今日天气好,夜里月色定然很美,我想与夫君在桂树下赏月。”
陆沉风笑了笑,粗砺的指尖点在她鼻头上:“夫人稍等片刻,容我回房换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