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夫人想去哪儿玩?”陆沉风问。
姜音坐在廊下绣着荷包,头也没抬地回道:“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只要能在夫君身边陪着夫君就好。”
陆沉风把玩着她垂在身侧的头发,轻笑了声:“不如去香积寺吧。”
姜音手一颤,绣针扎进指头,血珠子登时冒了出来。
她正要含住手指,陆沉风却快她一步。
温热潮意携裹住指头,姜音身子轻颤,心也跟着颤了颤。
陆沉风含着她细嫩的手指轻嘬,眼睛牢牢地盯着她,唇角上挑,撩起抹痞气戏谑的笑。
姜音心神都为之震颤,她心里很清楚,陆狗官是故意在报复她。
昨夜她主动亲吻陆沉风,待他情动之时却又忽地撤离,那一刻,他定是恼怒极了,忍着一腔邪火愤然离开,此番之举,分明是在报昨夜之仇。
她心里感到好笑,同时也被激起了胜负欲。
男女在情之一事上的博弈,无非就是看谁能沉得住气。
长睫一颤,她一双乌黑的杏眸似春水涤荡过,清凌凌干净纯澈。
然而就是这样一双水洗般的眼睛似软钩子般看住陆沉风,直看得他心痒难耐。
姜音动了动手指,状似无意般轻轻挠了下。
指尖与舌相碰,两人都怔了怔。
陆沉风看着她,黑眸幽幽似狼,眼神如火燎原,恨不得将她连手带人吞进腹中。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彼此凝望,呼吸沉沉。
眼神相撞,如雷击电,似油入火。
苗武和裴炀一前一后正往小院赶来。
裴炀手里转着竹笛,淡声笑道:“你呀你,这急性子真得改一改。大人都说了,他到后院拿点东西。你就非得过来一趟,如今大人是有了家室的人,你这般冒然过来,也不怕惹恼了大人。”
苗武大步昂扬地走在前头,粗声粗气道:“改什么改,老子就是这性子。”言罢,又觉得过于粗俗了,改口道,“我性子的事以后再说,眼下要紧的是寻回佛宝。眼看着佛法大会召开在即,可不能再拖了。再者说,大人屋里那女人……算什么家室,若真是大人正儿八经娶回的夫人,我苗武定恭恭敬敬地敬着。”
裴炀摇摇头:“你懂什么。男人对女人动情,也就刹那间的事。”
苗武不服,反驳道:“不管是刹那间还是日久生情,你就怎知大人一定会喜欢那刺……那女人。大人明知对方是个危险的人,岂会犯蠢?”
裴炀笑了笑:“大人不会犯蠢,但大人也是正常的男人。是正常男人就会有男人应有的欲.望。”他手中竹笛一抬,轻敲了下苗武的肩,“那姑娘十三岁就被派去行刺,你当真以为她全凭一身硬功夫?”
苗武茫然地瞪大眼:“难道不是?”
裴炀轻嗤了声:“她武功确实不弱,但在月门里并不算高,她最强的是轻功,此乃保命的功夫。从她十三岁到现在,六年行刺生涯,她杀过十五个官吏、二十七个富商,三十九个欺男霸女的地痞纨绔,不计其数的山匪。其中有二三品的高官,也有一地首富。豆蔻之年便被派去行刺,她若没点手段,早死了。”
苗武听罢点点头:“倒是有点本事。”
裴炀勾唇一笑:“她刺杀这么多次,却只失败过三次,那三次尽管刺杀失败,仍是保住了命。走南闯北多年,什么三教九流她没见识过,你当她是京城里那些养在深闺的娇小姐?”
说到这,他笑了声。
“她虽然也‘娇’,但那只是她的保护皮,如恶狼披着绵羊皮,内里却是个实打实的狠角色。”
苗武听得频频点头,不再反驳。
裴炀继续道:“那姑娘幼年流落江湖,早已练得一双火眼金睛,洞彻人心。在心机城府上,她或许不如大人,那是因为大人侵淫朝堂多年,一点点磨练出的。然则在男女之事上,大人却是白纸一张,面对投其所好的引诱,实难招架得住。况且大人并非是真正冷心冷情之人,是人就会有情。只看那份情,是否合他的口味,能否入他的心。”
两人说着话,已来到小院门口。
走到半圆的月亮门前,裴炀收了声,笑着一伸手,示意苗武进去。
此时苗武反倒退却了,犹豫不前。
裴炀笑道:“来都来了,进啊。”
苗武嘿嘿一笑:“裴镇抚请。”
最终两人一起跨进月亮门,朝着陆沉风住处走去。
走到桂花树前,两人抬眼看去,顿时便止住了脚。
裴炀站着没动,甚至还不动声色地往树后躲了躲。
苗武愣在原地,片刻后回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姜音急忙抽回手指,装作害羞地推了陆沉风一下,嗔道:“夫君。”
那一声酥入骨髓的夫君叫得陆沉风骨头都差点散了。
他抬手抹去唇边的水渍,心口波澜未平。
“什么事?”他站起身,没好气地看向苗武,微沉的声音含着一丝难掩的哑。
苗武:“……”
他没说话好吧。
裴炀咳了声,从树后走出来,转着竹笛笑道:“大人刚回小院,下头千户所便来了急报,他们已追踪到佛宝的下落。苗总旗是个急性子,见大人迟迟不回前厅,就与下官一并过来了。”
陆沉风负手迈下台阶,沉声问道:“佛宝下落何处,上报之人是哪个千户所的。”
裴炀道:“佛宝出现在河间县。上报之人乃河间千户所的一位总旗。”他简单陈述道,“月门之人勾结法善盗走佛宝后,本是想带回月门,却不料在一间破庙歇脚时,遇到了一位异域僧人,那僧人见到佛宝便起了贪念,趁其不备将其偷了。”
说到这,他忍俊不禁。
“僧人偷走佛宝后,带着佛宝来到河间,因馋上了河间的驴肉火烧,在河间停留多日,每日都去赵记驴肉铺子吃火烧。”
“河间千户所的王千户带人去捉拿,却不料那僧人颇有些手段,让他给逃了。”
陆沉风听到逃了,长长出了口气,冷声道:“苗武你带人前去……不,本官亲自去追堵。”接着他又道,“通知下去,让各府千户所严查出入僧人。”
苗武出声阻止:“大人不可啊,您此时万不能离京。”
说着,他偷偷瞄了眼姜音。
裴炀也出声劝道:“大人,此事非同小可。您就算要亲自去,也等明日做好精细安排后再去。”
陆沉风摆手道:“正因为此事非同小可,才不可拖延时间,本官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转身走回廊下,看着姜音道,“我要前去河间追查佛宝的下落,你可愿与我同往?”
姜音并未说劝阻的话,她笑着点头:“夫君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陆沉风把她搂入怀中,拍了拍她背:“你先回屋收拾,稍后我再过来叫你。”
姜音在他怀中轻轻点头:“好,夫君且忙去,不用为我操心。”
在陆沉风随着苗武他们离开后,姜音回了房内,慢吞吞叠着衣裳。
她收拾完自己的衣裳,又替陆沉风拿了两身便服叠好放入包袱中。
此番出京,不知月门那边会有何动作?
她倒不担心陆沉风,此人诡计多端,必能应付。她是担心她自己,稍不留意,她极有可能死在两方势力之下。
“夫人。可收拾好了?”门外传来陆沉风的声音。
姜音急忙回道:“已经收拾好。”她快步迎上去,“里衣和里裤,我为夫君拿了两身,不知可够换洗?”
陆沉风摸摸她的头:“够了,出去不了多久。毕竟月门的人一心想杀我,为夫哪敢在外长时间停留。”
姜音看着他温柔一笑:“月门说到底也只是江湖势力,夫君是朝廷命官。江湖门派再厉害如何能与朝廷抗衡,况且夫君智勇双全,他们奈何不了夫君的。”
陆沉风勾了下唇:“夫人可别小看江湖势力。”他抚上姜音的脸,拇指在她脸颊暧昧地揉捻,“那些外表看着无害的人,往往最狠,如裹了糖衣的毒药。”
姜音知道这男人是在含沙射影的说她,长睫轻颤,如蝴蝶振翅,双手环住陆沉风劲瘦结实的腰,轻笑一声问道:“夫君既已知是裹了糖衣的毒药,还会吃吗?”
陆沉风低头靠近,眸色沉沉地盯着她,嘴角轻咧挑起抹痞笑:“夫人想让我吃吗?”
他刻意咬重“吃”字,言语间满是痞气。
姜音看着一身痞邪的男人,心跳没来由的加快,呼吸有些急促凌乱。
她往前一凑,红唇抵上他下颌:“你敢吃吗?”
姜音踮起脚,红唇贴上陆沉风下巴,蜻蜓点水般一点一碰,即轻又柔。
陆沉风眼帘半阖,感受着下巴上浅浅的柔软,痒意横生,从皮痒入骨。
他咬紧后槽牙,下颌绷得紧紧的,眼底如火焚灼,掐在姜音软腰上的手用力收紧,似要把她柔嫩的腰肢掐断。
就在姜音准备退开时,陆沉风抬手按住她后颈,猛地贴上了她唇。
他力道很重,似狂风卷落叶,毫无章法。
姜音心口阵阵狂跳,她双手紧紧揪住陆沉风前襟,长睫颤了颤,眼中水雾迷蒙。
身上的力道像是一寸寸被卸去,她绵软地靠在陆沉风结实强劲的臂弯里。
陆沉风大手重重地按着她后颈往身前压,一边狠狠地用力碾,一边似狼般盯着她,眸底幽深如漩涡,仿佛要把她吸进去。
两人贴得很紧,紧到姜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以及热血的涌动。
她心跳越来越快,气息急促起来,软滑白嫩的小手抵上陆沉风硬如烙铁的胸膛拍了拍,想让他松开些。
陆沉风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凶兽,越发狠戾起来,动作急乱狂野,似要变本加厉连带昨夜的一并讨回。
姜音也恼了,在他唇上狠狠地咬了口,直到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陆沉风才重重地喘着气放开她。
彼此凝望,姜音两手搭在他臂膀上,半靠在他怀里,激烈的心绪久久不平。
陆沉风眼尾猩红未减,盯着她水润红肿的唇,眸色又是一暗。他紧绷着腮,喉结滚了滚,抬手在她唇上用力一抹。
“以后别再拿这种事激男人。”他眼神邪气凌厉,声音暗哑道,“男人在这方面经不起激。”
姜音身子颤了颤,正要开口反驳,门外响起苗武的声音。
“大人,柳尚书过来了。”
陆沉风仰起脖子,闭着眼缓了缓,眼皮一掀,眼中猩红渐退。
“知道了。”
姜音从他怀里退出:“夫君有事便忙去吧。”
她声音还有些发软。
陆沉风勾唇笑了下,低头看她,声音不自觉放柔了:“夫人想见吗?”
姜音一怔,笑着道:“柳尚书是来找夫君的,我见他做什么。”
陆沉风伸手搂住她纤腰:“昨日柳二公子来了一趟,原本想要见你,我没让他见。”
姜音蹙眉道:“他为何要见我?”
陆沉风提了下唇,笑得意味深长:“他说你是他妹妹。”
姜音道:“夫君是知道的,我自幼被收养,六岁前的记忆都不记得了,不知生身父母是谁。”
陆沉风看着她:“既然夫人不记得了,不如去见一见柳尚书,说不定能找回你以前的记忆。”
姜音想都没想,便摇头拒绝:“不想见。”
她很小就进了月门,十三岁便被派去行刺南疆布政使。
六年刺客生涯,上漠北,下南疆,出东海,走西关。
这些年,她杀人无数,满手染血。
不知自己的来处,亦不知去处。
突然冒出一个很有可能是她亲人的人,她不知该如何应对,更不知对方的用意,索性不见。
待到将来恢复了记忆,真的想了起来,再做决定。
陆沉风听到姜音说不想见,扭头对门外的苗武道:“不见,就说我已出门了。”他又问道,“整顿好了没?”
苗武道:“回大人,已整顿完毕。”
陆沉风道:“我跟黎江走侧门,在城门外等你,打发了柳宗泉,你快些赶来。”
苗武恭敬地应道:“是大人。”
柳宗泉穿着一身蓝色圆领缎地织锦服,两手背后,神情严肃地站在锦衣卫衙门外。
他身为工部尚书,与锦衣卫本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平日里与陆沉风更是没任何来往。
若非涉及到他那消失了十三年的小女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找陆沉风。
想到十三年前的事,柳宗泉仰头叹了口气,眼中隐隐含泪。
没人知道,这十三年来,他内心是何等的煎熬。
昨天中午他从工部衙门回来后,尚未来得及歇口气,便从那不争气的二儿子口中得知了小女儿的消息,他简直欣喜若狂,可又害怕,怕最终只是一场空。
这些年他不是没找过小女儿,找过好几个容貌相仿的,没一个是,要么验出来与他的血根本不相融,要么几句话就诈出来对方是骗子。
“这次肯定是真的,她一定是小妹。”柳闵信誓旦旦的说。
柳宗泉看着不成器的二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胡说什么!”
话虽如此,他端着茶碗的手却直颤。
柳夫人手里的茶盏直接掉落地上,哐当一声,四分五裂,茶水洒了满地。
“是真的。”柳闵大声道,“那姑娘的容貌,就像是小妹放大后的样子。”
生怕家人不信,他急忙招呼随身小厮。
“去取纸笔。”
小厮快速跑去把纸笔拿来,柳闵提笔作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蹴而就,没一会儿就把姜音的相貌画了出来,一颦一笑跃然纸上。
柳二公子纨绔归纨绔,画技着实是一流。
画完后,他把笔随意往桌上一扔,让小厮把画提起来展开朝向柳宗泉夫妇。
“爹,娘,你们看像吗?”
只一眼,柳夫人便红了眼,她颤抖着身偏开头,用手帕捂住脸。
柳夫人身旁的王婆子顿时瞪大眼,直点头:“像,像极了,简直就是小姐放大后的模样。”
柳闵看向柳宗泉:“爹,你看,连王妈妈也说是小妹放大后的样子。”
柳宗泉看着画,手里的茶盏发出微微的颤响。
他放下茶盏,腾地站起身:“她……这姑娘,你是在哪儿看到的?”
柳闵把事情陈述了一遍,又道:“和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在一起,她没认出我来,不知是真的不记得的我了,还是……”
柳宗泉眼中的光一下又暗了下去,他坐回椅子上,垂眸道:“十三年了,她就算不认识你也是正常的。”
柳夫人始终没说话,只偏着头无声地落泪。
王婆子一边轻拍着柳夫人的背,一边安抚柳闵:“二少爷如今已是成年男子,相貌与儿时比大变样,小姐认不出你……”
柳闵打断她:“王妈妈不必宽慰我,当年是我怯懦,让六岁的小妹替我假扮……”
“行了,下去吧。”柳宗泉厉声打断。
十三年前,柳夫人用小女儿假扮太子救太子一事,是柳家的禁忌,亦是皇家禁忌。
柳宗泉看了看天色,又朝着锦衣卫大门里面看了眼。
他正想喊人再去通传一声,苗武从里面走了出来。
“让柳大人久等了。实在是很抱歉,陆大人出城办案去了,归期未定。”他一句话连柳宗泉的后话都堵死了。
柳宗泉心知陆沉风是故意不见他,也不好说什么。
他笑了笑,温声道:“陆指挥使回来后,还望苗总旗告知一声。”
苗武笑哈哈地应着:“一定一定,柳大人慢走,小的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远送了。”
城门口。
一辆漆金华盖紫檀雕花马车从城内缓缓驶出,慢悠悠在门口停下,车前悬挂的两盏描金花鸟纹灯笼微微晃动着。
紫绸帷幔被挑开,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率先探出,随即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小手。
陆沉风先从马车里钻出,再回身去牵姜音。
“夫人当心脚下。”
他跳下马车后,伸手把姜音从马车上抱下来。
脚刚落地,姜音转着头随意瞄了眼,又迅速垂下头。
只匆匆一眼,她便看到了八个月门的杀手,其中有三个是她这次带出来的人。
陆沉风不瞎,自然也看到了。
他勾了下唇,转脸看向姜音,低笑道:“夫人,你看这秋日晚霞可壮观?”
说着话,他目光凛冽地扫了眼那八个月门杀手。
姜音岂会注意不到陆沉风的视线,只当没看见。
她抬头看着漫天长霞,眼中流光闪耀,温柔地笑道:“自然风光确实美。”
接着她看向陆沉风,羞涩地抿了下唇:“但在我心里,夫君才是这世上顶顶好看的人,任何绮丽风光都比不了。”
陆沉风听得一脸受用,大手一伸,将她拉入怀中,低头亲吻她眉心,动作极其温柔亲昵。
“为夫亦然。”他薄唇点在她眉心,沿着秀挺的鼻梁一路吻过,停在她唇上轻琢了下,“夫人在我心中,亦是最美的。”
这话他并没说假,姜音在他眼里就是最好看的,合他眼缘,每一处都长在了他喜爱的点上。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被勾得几番失控。
姜音推开他,不想在人前与他过分亲昵。
她一脸娇羞地别过身去,为的是避开月门那几个杀手的目光。
陆沉风却偏不让她得逞,扳过她身体,使她正面朝向月门杀手,尤其是她带出来的那三人。
“夫人难道不喜与为夫亲近?”
姜音嗔他一眼,抬手捶打他胸口:“夫君真坏,明知我满心满眼只有你,却故意说出这般伤人的话。哼。”
她娇嗔地跺了下脚,再次转过身去,背对着月门杀手。
陆沉风看着她纤瘦的背,痞气地笑了声,没再逗她。
再次看向那几个月门杀手,他脸上笑意寸寸敛去,眼底一片森寒。
黎江站在一边看得眼皮霍霍直跳,嘴角狠狠抽了抽。
他转过身去,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忽然城门口传来阵阵马蹄声,是苗武带着余下的锦衣卫过来了。
黎江赶紧朝着城门内看去,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跟苗武说这一路看到的画面了。
苗武带着人刚从城门里出来,紧跟着一辆朴素的黄梨木马车驶出城来。
青布帷幔掀开,一只冷白瘦长的手伸出来。
从马车里走出一位头戴方巾身着月白交颈长袍的儒生,他五官清俊,神态温和,如皎皎明月。
姜音看到那人,眼睫颤了颤。
月门北堂主师游,十年前的状元郎,曾在朝中做过官。
她是上京刺杀陆沉风,才知道的这个人的,以前并不知道。
对于此人,她了解得很少。
师游下了马车,拱手向陆沉风遥遥见礼:“草民师游见过陆大人。”
陆沉风明知这人就是月门的北堂主,却只能笑着道:“师先生别来无恙啊。”
师游笑得温润如玉:“尚好尚好,陆大人近来可好?”
陆沉风手握住绣春刀,食指轻敲着刀柄:“本官自然很好。”他指了指天,“天色已晚,不知师先生出城是要去哪里?”
师游温声道:“草民在京郊有一处草堂,现下便是回鄙处。”
陆沉风扯了下唇:“夜路不好走,师先生还是小心为上,仔细别摔了。”
师游笑道:“多谢陆大人提醒,草民定会注意的。大人也要小心为妙,夜深路长,谨防遇上歹人。”
两人一番唇枪舌战的交锋后,彼此拱手作别。
就在师游登上马车正要离开时,前方驿道上一队人马急匆匆朝着城门口赶来。
为首之人骑在一匹枣红色高头骏马上,正是大理寺少卿柳珩,柳家大公子。
陆沉风甚至都来不及拉着姜音钻进马车,柳珩已骑着马到了跟前。
他翻身下马,身姿潇洒利落,狭长的丹凤眼淡淡一瞥,在看见姜音后,顿时整个人僵住,眼神几经变幻。
陆沉风恨恨地咬牙,他娘的,避过了柳家那老东西,却没想到会在城门口撞上柳家这只狐狸。
他侧身挡在姜音面前,冷冷勾唇:“柳少卿当真是目无法度了?大庭广之下竟一眨不眨地盯着本官的夫人看。”
柳珩收回视线,冷嗤一声:“陆大人是何时成的亲,下官怎么没听说过?”
陆沉风厉声道:“本官成亲还需要知会你一声不成?”
说罢,他拦腰抱起姜音便要跃上马车。
柳珩疾步上前:“陆大人且慢。”
陆沉风看都不看,一脚朝他胸窝子踹去。
柳珩虽是文官,但因常年在外办案,也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的。
他侧身一闪,避开了陆沉风那用足了力道的一脚。
陆沉风已经跳上了马车,抱着姜音一掀紫绸帷幔钻入车里。
与此同时,车夫驾着马车快速离去。
柳珩盯着马车走远,一张脸冷如寒冰。
身旁的手下小心问道:“大人,要追吗?”
柳珩道:“罢了,先回大理寺衙门。”
公事要紧,这件事只能回家再说。
马车内,姜音眉头微拧。
她歪头看着陆沉风:“夫君,关于我的身世,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窗外秋景倒退,光影浮动。
姜音歪靠在软枕上,落日余晖透过雕花镂空窗照进车舆内,斑驳光线萦绕于身,仿佛为她镀了层金,越发勾人。
陆沉风坐在她对面单手支颌看着她,眼神恍惚,如堕深渊。
“夫君。”姜音见他不说话,再次问道,“夫君可是查出了我的身世情况?”
“哦,你身世啊……”陆沉风回过神来,换了个坐姿,单腿屈起踩着横坐,身子斜靠着软枕,显出几分慵懒,“夫人的身世情况,为夫目前还没查出头绪。夫人且安心,为夫一定会为你查清楚的。”
姜音微一低头,柔柔地笑道:“有劳夫君了。”
陆沉风趁势坐去她身旁,单臂一伸,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鬓间。
“你我之间,何需这般客套。”
他说着话,手覆在她腰上。
姜音感受着身侧略带薄茧的指腹。她弯了弯唇,长睫垂下,掩住眼中的讥讽。
狗男人真是得寸进尺,简直不知死活。
她没说话,也没阻止,想看陆沉风到底有多无耻。
眼看着那只手继续往上移,姜音嗔怒地喊了声:“夫君!”
陆沉风一怔,停了手上动作。
姜音哼了声,扭身从他怀中退出,坐去了对面。
“夫君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在马车上便想……”她咬了咬唇,脸颊染上红晕,“便想与我行周公之礼不成?”
陆沉风唇角隐隐抽动,眼神闪了闪,轻咳一声别开脸去。
他并非是个急色之人,也没那么龌龊,但确实被姜音勾得起了欲念,于是便想着把“将计就计”这则计谋利用到最大。
方才他在看姜音时,看得有一刹那的晃神,像是被山妖摄了魂,这是以前他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虽然很快他便清醒了过来,但却让他脊背发寒。仅这一点失神,便足以让他粉身碎骨。
他知道姜音并未耍手段,也不可能会传言中的媚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害怕。
倘若假戏真做,与姜音真做了夫妻之事,是不是就可以彻底掌控她,从而让她为自己所用。
到时候他再把姜音的真实身份告知柳家,也就等于搭上了柳家这条船。
姜音见陆沉风久久没说话且眼神飘忽,正想再说他两句,刚张嘴,突然便想明白了他的用意。
狗男人,太坏了,太奸诈了!
他竟然想假戏真做!以为要了她身子便能绊住她掌控她,做他的春秋大梦!
就算真的情难自禁与他行了鱼水之欢,她也不可能为他所用,即便生了孩子她也不会任由他摆布。
想到方才陆沉风竟然算计着欲占她身子,姜音气得恨不能立即撕碎了他,然而再气,她面上却不显分毫怒意。
对上陆沉风躲闪的眼神,她心底轻笑,眼波流转间忽地心生一计,既如此,那她不如将计就计给他使出一招美人计。
她虽算不得绝世美人,但也有几分颜色,再加上这几日的接触,她能看出陆沉风并非真的清心寡欲,仅仅三日,他在她面前已几次动情。
想通后,姜音嗔他一眼,歪着身子斜靠在软枕上,显出一幅柔弱媚态,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夫君。”她红唇轻颤,眼中泪珠似星光闪动,“夫君就真的一点不在乎我吗?”
话音刚落,她眼中热泪夺眶而出,顺着白皙娇嫩的脸颊缓缓流下。
她脸上淌着泪,却并不显丑态,反倒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娇柔之美,令人忍不住想搂入怀中好好疼爱。
陆沉风心知她是做戏,狠狠压下那点恻隐之心。
他上前两步屈膝蹲下,两手拢住她小手握在掌心:“别哭了。”他拉起她的手覆在脸上,“你若生气便打我两下。”
姜音甩开他的手,无声地流着泪扑到软枕上。
“夫君这张嘴惯会说好听的话,心中哪里会真的在乎我。那日我在牢中醒来,夫君竟然拿着刀戳我,回到住处后,也没请个大夫为我治伤,这两天也不曾帮我换药包扎。”
陆沉风:“……”
他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本不该旧事重提,可我心里实在难过。我本就柔弱,又伤势未愈,夫君带着我车马颠簸地出远门不说,此番竟然还想在马车里与我做……”
陆沉风听得心有不耐,直接扣住她后颈封住了她唇,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他单膝跪地,挺直腰身贴近她,半转过脸在她唇上重重地碾。
姜音毫无防备之下被吻得没喘过气,憋得小脸通红。
陆沉风退开,对上她水光潋滟的红唇,眸色幽沉似深渊。
“连换气都不会吗?”他喘息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