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腿伸直并拢,脚尖晃动着,缝一针哼一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江南小调。
陆沉风从议事厅出来,原本是想去诏狱的,刚走出没几步,想起他这处独居小院如今已多了个人,便又折返回来。
他走到桂花树下,透过半开的窗,一眼看见屋内的画面。
融融秋光下,温柔娇俏的姑娘坐在绣凳上哼唱着江南小调,纤纤玉手飞针走线,好似那寒夜里的一簇火,不知不觉便燃进了他心底。
双脚仿佛被定住了,无法挪动半步。
不知在树下站了多久,直到听见黎江的喊声,陆沉风才回过神。
“嗯?何事。”他双手背后,转身看着黎江,眼神还有些散。
黎江走上前来,伸头往窗内看了眼,笑着道:“那就是月门杀……夫人?”
陆沉风脚尖一转,侧身挡在了黎江面前,遮住他视线,眼神凛冽。
“何事?”
黎江收回视线:“方才老裴让人带话过来。他说大人与其这般不知时限的耗着,不如来招釜底抽薪。”
陆沉风眯了眯眸子,冷声道:“说。”
黎江朝着陆沉风身后努了努下巴。
陆沉风压了压眉,负手走去廊下,黎江跟上。
两人站在廊柱后,黎江停下脚,低声道:“老裴的意思是,让月门彻底以为姜姑娘已背叛月门成了大人您的人。如此一来,姜姑娘没了退路,便只能全心全意地向着大人了。至于事后……”他摸着唇笑了声,“事后大人您若动了恻隐之心便假戏真做,若无心意,杀之放之还不是大人您一句话的事。”
陆沉风负手立于光影明灭的廊下,身姿挺拔料峭,穿廊风掀动他赤红的衣摆,如火飞扬。他眼睛看着前方,头微抬,贴骨的下颌凌厉如锋。
“大人。”黎江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裴镇抚说,大人若同意此计,稍后便带着姜姑娘一同去诏狱。”
良久,陆沉风应了声:“嗯。”
姜音做起事来很麻利,不多时便将一床被子缝好了。
她将针线卷好放入竹编箩筐,站起身抖了抖衣裙,弹去身上的棉絮和线头。
就在她抱着被子往床榻走去时,陆沉风推门进来。
“夫君忙完了?”听到开门声,姜音转头看去,满脸笑意,“夫君回来得正好,我刚把被子缝好,夫君过来帮我一起抻平。”
陆沉风看着她,一双黑沉的眸子清亮逼人。
“我要去诏狱。”他淡声道,“夫人可要随我一同前去?”
姜音杏眸圆睁,微微讶然,笑了声:“夫君去处理公务,我就不去了,我在家等着夫君回来。”
她把被子放到床上铺平,抻了抻四方边角。
“我看院里那株桂花开得正盛,趁着这几日天晴,我去收些桂花,来日晒干后入枕煮汤皆可。”
陆沉风走到她身侧,拉着她的手坐下,两人腿挨着腿坐在床沿。
他微低着头,刀裁似的眉轻皱一下,神色间满是疲惫和无奈。
“圣上命我调查女子失踪案,眼下虽已查到是月门所为,但却苦于没有证人,无法结案。眼瞅着圣上给的期限已到,为夫我……唉,我这顶乌纱帽只怕要戴不稳了。为夫做不成官倒也罢了,只可怜那些无辜受害的女子。”他急忙拉住姜音的手,“夫人,你可愿随为夫去诏狱劝说月门的人。”
姜音看着他,笑得温柔纯良:“不知夫君想让我如何劝说?”
陆沉风勾了下唇:“稍后我带夫人去诏狱,夫人莫怕,为夫会一直守在你身边,定不让夫人受到伤害。到时候夫人只需力劝他们招出月门门主的真实身份即可。”
姜音面上笑得温柔和煦,心里却冷如三九寒冬。
狠,这招是真狠!不愧是狠戾毒辣的锦衣卫指挥使。
原本她还想徐徐图之,暂时周旋在两者之间,待到时机成熟,再来一招金蝉脱壳。
而陆沉风却直接给她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想让她彻底成为月门的弃子。
如此一来,她便再没了退路,只能全心仰仗着锦衣卫,仰仗陆沉风。
可陆沉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并不清楚,岂敢以命交付。
再者说,她都不知道门主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怎么招?
“夫君,我……”
姜音正要回绝,门外锦衣卫禀报。
“大人,柳府的柳二公子前来拜见。”
陆沉风皱起眉头,厉声道:“他来做什么?”
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
“不见!”
手下锦衣卫道:“柳二公子说,他家小妹在咱们这儿。他怀疑大人您抢了他们柳家的小妹藏在锦衣卫衙门,还说您要是不见,他就去上报大理寺,由大理寺来彻查此事。”
手下越说越小声,生怕陆沉风发怒。
大理寺少卿柳珩,乃柳家大公子,柳闵的兄长,向来与陆沉风不对付。
一个是柳尚书的嫡长子,又是四品大理寺少卿。一个是三品锦衣卫指挥使,皇上的亲信。互相谁也不怕谁,两人可谓是斗得你死我活。
至于是因何斗得这般水火不容,具体真相不得而知,有传言说是为了一个女子。
然而在众人眼中,陆沉风此人冷心冷情,贪财恋权却并不好女色,怎么看都不像会为了一个女子与人争斗。
陆沉风听到“大理寺”几个字,紧绷着脸,眉眼低压,目光冷得如刀子。眼下他正需要借助姜音查清月门之事,万不敢让柳家人横插一手。
“带他进来!”他冷着脸站起身,临出门前看了眼姜音,“夫人好生歇着,我去去就回。”
第008章 (修)
目送着陆沉风离开后,姜音脸上没了笑意,她眼睛盯着门口方向,手抓着被子一角,用力揪紧,捏得指节发白。
今日八珍楼之事,她深知北堂主是故意在试探,而陆沉风也在试探她。
北堂主让人给她带话——九月初九把陆沉风引去香积寺,目的是为了再次刺杀陆沉风。
她不信陆沉风会不知情,以陆沉风的心机城府,只怕早已安排了人手在八珍楼埋伏起来,她和月门的一举一动,皆在陆沉风的掌握之中。
而北堂主久居京城,曾经也在朝中做过官,对陆沉风又岂会一点不了解。
所以这件事,从头至尾,都只是双方的一场初较量,顺带试探她。
北堂主是想试探她有没有背叛月门,陆沉风是想试探她的立场。
不出预料,北堂主应该还会派人来传递消息。
眼下她想周旋都没了周旋的余地,必须尽早做出决定,否则只会害了自己。
陆沉风,这个狠戾如狼、奸诈如狐的男人,事成之后想在他手里全身而退,难如登天。
然而再难,她也得试一试。
留在月门,最终只会是死路一条,毫无转圜余地。
陆沉风慢悠悠朝着议事厅走去,走三步停两步,时不时低下头嗅一嗅沿路的菊花,丝毫不急着去见柳闵。
黎江跟在他身后,随着他一走一停,似闲话般说道:“据说十三年前,柳家的小女儿走失了。”
陆沉风唇角提了下,讥笑一声:“不是走失。”
黎江其实心里清楚原因,却故作惊道:“哦?不是走失,难道是被拐子拐了?”
陆沉风斜挑着嘴角看他一眼:“我看你是皮痒了。”
黎江摸着鼻子,讪讪一笑:“柳家当真是……”
陆沉风冷哼了声,眼中讽意越发明显。
柳家小女儿当然不是走失,而是被柳家当作平步青云的筹码献了出去。
十三年前,那时候柳宗泉还不是工部尚书,只是一个五品的工部郎中。
他为官多年,向来平平稳稳,属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保平派”,即为保平安一派,在工部郎中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来年,没升没降。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是新登基的皇帝。
十六年前,今上平定阉党之乱登基为帝,从龙有功者,都升了,朝中那些无过也无功的保平派,有的酌情贬官,有的明升实降调去了苦寒之地,有的甚至还因为碌碌无为被罢官。
柳宗泉幸运,没升没降,继续呆在原来的位置。
只是工部郎中这个位置,他坐得并不稳当。
也是巧了,元化三年秋。
寒露那天,皇后带着年幼的太子去香积寺上香为国祈福,正好那天柳夫人带着儿女从娘家回来路过香积寺。
两方车马相遇,柳家人的车马跟在后面。
回城途中,皇后与太子遭遇了刺杀,确切点来说,是年幼的太子被行刺。
当时已是黄昏,金乌西沉,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危急混乱之下,柳夫人沉着冷静地做出决定,使出一招“狸猫换太子”的计谋。
别看柳宗泉平庸无能,他娶的夫人却是个雷厉风行颇有手段的主儿。
柳夫人带着六岁的小女儿登上太子鸾驾,让自己小女儿穿上太子的衣裳,扮成太子的模样,再下车坐去另一辆马车,由太子的贴身护卫跟着马车拼死往城内赶,实则是为了引开刺客的注意力。
好在柳家六岁的小女儿,与八岁的太子身量悬殊不大,那些刺客也分辨不出谁大谁小,只能通过衣着打扮来认人。
刺客果然被吸引走,十几个武功高强的刺客全都去追杀柳家小女儿坐的那辆马车。
而八岁的太子则穿着柳家小女儿的衣裙,坐在鸾驾内,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宫中。
自那后,没多久,柳宗泉就升任了工部侍郎,之后没两年,又升任了工部尚书。
时至今日,柳宗泉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坐得稳稳的,只要他无过,都不会下去。
而柳家大公子柳珩,更是年仅二十七岁,就担任了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一职。
能力柳珩肯定是有的,这点毋庸置疑,即便陆沉风看不惯他,也不得不承认柳珩断案的本事,但要说这其中没点皇恩怕是难以令人信服。
别人或许不知道其中隐情,陆沉风身为锦衣卫总指挥使,干的就是侦查情报之事,没什么秘密是他查不到的。
只是这种事,他查到也当作没查到,更不可能拿到明面上去说,毕竟涉及皇家了。
行至议事厅外,陆沉风一撩袍角大步走进去。
对于此事,他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柳闵纨绔归纨绔,却没发疯,更不是傻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在大街上认亲,更何况柳家如今也算高门大户。
柳尚书乃堂堂二品大员,天子近臣。柳家大公子柳珩是大理寺少卿,前途无量。最主要的是,柳家对太子有救命之恩。
如此种种,这般煊赫显贵的人家,唯有别人攀附他们,万没有他们随意认亲的道理。
能让柳闵亲自到锦衣卫来见人,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姜音确实与柳家小妹长得相似,甚至不是一般的相似。
想到十三年前太子遭遇行刺时,柳闵也在车上,他与太子同岁,只是柳夫人却用六岁的小女儿去冒充太子,没让儿子去。
陆沉风走进议事厅,皮笑肉不笑地觑了眼柳闵。
“不知柳二公子来锦衣卫,所为何事。若是为报案申冤,还请去京兆府,亦或大理寺。若是想宴请本官,下封请帖便可,本官得空自会去。”
“陆大人说笑了,在下并无冤情。”柳闵看了眼他身后,没看到姜音,拱手直言道,“不知陆大人,可否让我再见一面尊夫人?”
陆沉风神色一冷:“不可。”他冷着脸甩袖走去上首,一撩袍角坐下,不怒自威,“本官的夫人,岂是柳二公子想见就见的。”
柳闵拱手一揖到底:“陆大人,在下深知此举着实有些冒犯。但……但尊夫人确实与我家小妹长得极为相似,我想再确认一下。”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画轴,拿着画轴走站到陆沉风面前,缓缓拉开画卷。
画上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扎着双丫髻,绑着丝绸带,穿着一身桃红色对襟比甲,胸前挂着金镶玉长命锁,粉团子般招人喜爱。
小姑娘坐在花园的秋千上,笑容灿烂,露出细细白白的小米牙,唇边两个小梨涡,身后是怒放的百花。
而小姑娘的容貌,和姜音几乎是一模一样,五关脸型,堪比姜音的缩小版。
宣纸已经泛黄,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并非做旧。
陆沉风眼神从画上收回,声音低沉冷冽:“区区一幅画,又能证明什么?”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已有了答案,只待进一步求证。
命人把柳闵送走后,陆沉风健步如飞地回了住处。
房门是半开着的,秋光轻洒,光影浮动。他进到屋里,绕过紫檀雕花八折屏,入眼便看见纱帐内玲珑曼妙的朦胧身姿。
姜音侧身躺在榻上,纤腰下沉,身姿曲线起伏错落,那凹下去的一截腰肢细如拂柳,如绸缎般软滑的长发垂落在身后么,衬得脖颈欺霜赛雪。
陆沉风脚步定了定,不自觉便放轻了呼吸。
他走到榻前,隔着纱帐看着榻上安睡的人,似乎忘了来意。
片刻的愣神后,他伸手撩开纱帐,俯下身去,两指挑起一缕柔软光亮的发丝,卷在指尖揉捻。
“唔……”姜音呻.吟一声翻过身来,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一双水色迷离的眸子看着陆沉风。
她将神态和动作拿捏得恰如其分,媚而不俗,艳而不妖,娇柔得恰恰当当。
“夫君公务忙完了吗?”她声音轻柔慵懒,带着些刚醒时的软糯,如羽毛飘落心尖,柔柔的、痒痒的。
陆沉风看着眼前眸若秋水、唇若涂脂,娇艳柔媚的女人,没来由的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侧身坐在榻沿,薄唇缓缓勾起,带着股痞劲儿,伸手抚上姜音脂白如玉的脸颊。
“如花娇妻在前,为夫哪还有心思去处理公务。”
说着话,他倾身越靠越近,眸光沉沉地看着姜音,眼神邪得骇人。
“夫君~”姜音脸上一热,白嫩的脸庞瞬时染上两抹红晕,更添了几分娇媚。
她手扶着陆沉风胳膊欲坐起身,却忽地身子一软,娇柔无力地往前栽去,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腹下。
陆沉风眉头一拧,紧绷着脸闷哼了声。
他垂下眼,看着倒在怀里的人,眼神又痞又狠。
姜音从他怀中抬起头,一双杏眸水光潋滟,咬唇看着他,似羞似怯,眼神仿若拉丝。
她松了贝齿,粉嫩饱满的唇瓣如桃花震落枝头,轻轻颤了颤,无声地引诱。
陆沉风眼睛盯着她粉嫩潋滟的唇,身体不由自主地贴近,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就在即将触碰时,他忽地退开身,唇角提了下,抬手在她唇上重重一抹,眼神狠戾邪气。
“夫人身子尚未痊愈,好生休养。”他声音暗哑,如沙砾滚过,又低又沉。
姜音抿着唇,鸦羽般的长睫垂下,长睫上沾了些湿意。
她低着头,两手揪住衣角,局促不安、彷徨无助,怯怯的似受惊的小鹿。
“夫君若不喜欢我,明日我便离开京城回琼州去。”
陆沉风抬手揉揉她发顶,不由得放低声音:“为夫岂会不喜欢夫人,我喜欢得紧。然而你身子尚未恢复,我隐忍多年,怕一旦开始便克制不住,担心伤了你。”他低下身,声音沙哑道,“况且你身上不爽利,也不宜行夫妻之事。”
姜音笑了声,抬头软软地看他一眼,又羞涩地低下头去:“等过几日,我身子好了,夫君可愿与我做成真夫妻?”她越说越小声,“以前夫君怜惜我年岁小,一直未曾与我做过真夫妻。”
陆沉风看着她,喉头轻动,嘴角扯了下,痞邪地笑道:“好。”
姜音拉住他手,纤细柔软的尾指在他掌心勾了下,身子歪靠在他怀里,脸贴上他坚硬如烙铁般的胸膛:“我想为夫君多生几个孩子。一日三餐,儿女成群,日日守着夫君,我便心满意足了。”
陆沉风唇角冷勾,却没再接话,他看着怀里的娇柔女人,心道,果然温柔乡是英雄冢。
但凡他定力差点,只怕已死在这女人手里了。
就在两人亲密拥抱着却各怀心事时,门外忽地想起苗武粗野的声音。
“大人,不好了,诏狱里那几个月门刺客被劫走了!”
白霜如雪覆在窗台,朗朗秋月映出一片晃眼的白。
在听到窗外的动静后,姜音无声地坐了片刻,起身推开窗,看到窗台上以月门暗语写着两个字——桂花,她眉头紧皱,神色清冷。
她想过北堂主会再次派人给她传递消息,却没想到会直接派人潜进锦衣卫衙门,也不知那人是不是就在身边。
四处瞅了几眼,她快速将窗台上的白霜抹平,字迹消失不见,指尖沾着水汽,带些凉意。
院中桂花开得正盛,秋风一吹,甜香扑鼻。
稍等了片刻后,姜音拉开门,顺着甜香小碎步朝桂花树走去。
她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暗中盯着,所以即便陆沉风不在,她也不敢放松,时刻都保持着一幅温婉柔弱的娇柔之态。
“咦,我的耳珠呢。”她一边走,一边捏着耳垂低头搜寻,“怎会不见了呢。”
来到桂花树下,她正要蹲下.身去翻找,忽地听见了陆沉风的脚步声。
她赶紧站起身离开,转身往花坛走去。
“夫人在找什么?”陆沉风大步走向花坛,低沉的声音含着笑意。
姜音直起身看向他,月色下,姣好的面庞透着朦胧美。
她捏着耳垂,软声道:“夫君,我耳珠不见了。”
陆沉风挑眉:“哦?什么样的耳珠?”
姜音抿了下唇,委屈道:“白日里夫君才为我买的金耳珠,兴许是晚饭后我在院里散步时弄掉的。临睡前,我准备取下来放进首饰匣子,却发现不见了。”
陆沉风上前一步,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区区一小颗金珠,掉就掉了,何需夫人在深夜出来寻找。夜里天凉,夫人切莫受了寒,为夫会心疼的。”
姜音急忙道:“夫君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区区一小颗金珠,先不提这是夫君送与我的,包含着夫君对我的浓浓情意。就说从前,夫君清贫时,你我那时候连碎银二两都拿不出,若能有这样一颗金珠……”
说到这,她低头垂泪,细细弱弱的抽噎着。
陆沉风勾了下唇,大手一挥:“来人啊,搜!今夜就是掘地三尺,把衙门翻个底朝天,也势必为夫人把金耳珠找到。”
姜音听得心口狠狠一跳,她赶紧抱住陆沉风胳膊,软着声音撒娇道:“夫君,别。已经很晚了,别再兴师动众的让锦衣卫做这些与公务不想干的琐碎事,金耳珠虽重要,但夫君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想让夫君落下话柄,任人指摘。况且耳珠终归是掉在衙门里的,又不会跑了,明日天亮后再找吧。”
秋风飒飒,秋月朗朗。
姜音抱住陆沉风的胳膊仰头看着他,夜风吹起她一头柔软的青丝,有几缕发丝贴在了她白皙如玉的脸上,在满院清辉下美如月仙,惑人心神。
陆沉风勾了下唇,神色痞邪。他轻轻拐动肩膀,胳膊肘触碰到一片柔软,如陷进一汪春水里。
姜音身体轻颤,柔软随之起伏。
春水涤荡扫过手肘,陆沉风只觉半条胳膊都麻了。
他笑了声,低头靠近姜音:“若不寻回耳珠,我担心夫人今夜睡不着。”
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姜音耳边响起,无端的诱人,如热风在心上拂过。
姜音被他故意逗了一番,气得咬牙,却不能发作,只能默默吃下这个哑巴亏。
这男人着实不好对付,无论什么计在他面前都无用,甚至还很有可能反被算计。
片刻的失神后,很快她便镇定下来,与性命比起来,那点羞耻不足为道。
她抱紧陆沉风的胳膊,轻晃着身子摇了摇,声音细软甜糯:“有夫君在,我便睡得着。先前没睡,是因为夫君尚未回来,现在夫君回来了,我就能睡着了。”
陆沉风喉结滚了下,声音哑然道:“还是找着了再睡,一颗耳珠而已,费不了多少功夫。”他看向候在一旁的锦衣卫,扬声命令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为夫人找耳珠。”
姜音再想阻拦,已来不及了。
这些锦衣卫全都训练有素,在陆沉风一声令下后,便迅速散开。
一时间,小院灯火通明。
锦衣卫的能力果然是非同凡响,半刻钟的功夫,便找到了她故意丢在窗外的耳珠。
其中一人欣喜来报:“大人,夫人的耳珠找到了。”
陆沉风应了声:“好,下去领赏。”
接着又一人来报:“大人,属下在桂花树下挖出了一块绢布,像是新埋下去的。”
姜音心脏猛跳,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紧,眼睛微眯。
她伤势还没恢复,轻功连三成都没恢复到,此时就算想逃命,她都难以逃脱。
一瞬间,她身上的柔软泄去,神色比夜里的清霜还冷。
陆沉风只当什么都没察觉,一把抽出手臂,快步走向拿着绢布的锦衣卫。
“快拿给本官瞧瞧。”他言语间难掩兴奋。
锦衣卫小旗递上绢布,陆沉风接过来,快速展开,一瞬间便沉下脸来,眼神冷得可怕。
“呵,有点意思。”他冷笑了声,用力攥紧绢布,神情阴鸷冷邪,“月门既然想玩,那本官就与你们玩到底。”
姜音神色已敛,再次恢复了温柔之态。
她端着两手,小碎步走到陆沉风跟前,柔声问道:“夫君,发生何事了?”
陆沉风把绢布递给她:“月门嘲讽为夫。”
姜音茫然地看着他,拿过绢布展开,却在看清上面所画之物时,惊了惊,随即暗自松口气,又是庆幸,又是想笑。
绢布上画的是一幅春宫图,男子是陆沉风,画得惟妙惟肖,仿佛是把陆沉风印在了绢布上。
陆沉风身前的女子没有画出脸来,只有一个后脑勺。
画旁写着字,送与陆大人的新婚贺礼,师游敬上。
多看几眼后,姜音脸颊有些发烫,她轻咳了声,把绢布塞到陆沉风手里,抿嘴笑道:“不知是谁画的,倒是画得惟妙惟肖。”
“惟、妙、惟、肖?”陆沉风咬牙,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她,修长的手指在绢布上点了点,一字一顿道,“夫人觉得为夫就这般不堪?”
姜音顺着他手指看了眼,脸上火烧火燎。
“我……我又没见过夫君的,怎知夫君是何等雄伟模样。”
陆沉风勾唇,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揽着她纤腰快步往屋里走去。
两人进到屋里,他搂着姜音一个转身把她抵在门前。姜音吓得瑟缩了下,他握住姜音的手缓缓往身前带,姜音手指轻颤,挣着往后躲。
“夫人看过不就知道了。”他笑容邪得发狂。
第010章 (修)
姜音深知人与人之间的博弈就是“你强他弱,你弱他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这时候她若退却,反倒中了陆沉风的奸计。
于是在陆沉风拉着她手往身前带时,她不再抗拒,甚至还主动往他身前帖。
半寸之距时,陆沉风却停下了。他握着姜音的手微微收紧力道,手背青筋绽起。
“夫人当真胆大。”他眼眸沉沉地看着她,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儿。
姜音见他这般神情,忽地笑了。
男人的劣根性啊。
越是如此,她越是要逆流而上。
“不胆大如何配得上夫君。”她下巴微抬与他对视,眼神如钩子。
陆沉风扯了下唇,笑意从喉间滚出。
他抬手抚上姜音的脸,拇指按压住她唇角,粗砺的指腹压着她唇角在她唇上缓慢描摹,目光凝在她脸上。
唇上带起阵阵酥痒,姜音心头狂跳,抓在他腰侧的手不由得收紧,将他平整妥帖的衣衫抓皱。
她唇瓣轻颤,无意识地抿了下唇。
指尖蓦地被两片柔软裹住,潮意涌上心头。
陆沉风顿住手,眯了眯眼,眸色晦暗不明。
幽幽烛火下,两人凝眸对望。
屋外秋风凛冽寒气逼人,屋内一灯如豆温度攀升。
陆沉风拇指抵在她唇间,腮边紧咬,眸色渐深。
他低下头缓缓靠近,高挺直立的鼻尖轻触着姜音白皙秀挺的鼻,呼吸交缠,热意携裹着全身,如泡在温泉里。
姜音压抑着呼吸,胸脯长长的起伏。
少顷,她垂下眼,半转过脸贴上他的唇,两手环住他脖子,贝齿在他薄唇上轻噬,绵软的力道似猫爪挠心。
陆沉风喉头一紧,眼尾薄红,越发邪气凛然。
他胳膊收紧,硬如烙铁,倏地伸手箍住姜音柔软纤细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后脑勺,急乱地往怀里按。
此刻他已然失控,亦或是难以自控。
就在陆沉风想要更进一步时,姜音突然移开脸,软唇擦过他薄硬的脸颊,伸手抵住他坚硬炙热的胸膛,掌下如火燎。
“夫君早些歇着,别熬坏了身子。”
她灵活滑溜得似泥鳅般从陆沉风腋下穿过,扭着纤腰走去了里间,即媚又俏。
陆沉风手抵着门,舌尖扫过上颚,胸膛沉沉起伏,好一阵才缓过气来。
他垂眸轻笑,笑这个狡黠如狐的女人不动声色间勾得他差点失控,又笑自己向来引以为豪的定力在她面前却不堪一击。
忽然从里间传来姜音柔媚的声音:“夫君,还不来歇着吗?”
陆沉风向下瞥了眼,眸色发沉,欲念的因子如洪水闸口,一旦打开,便再难收场。
然洪水要人命,不得不收。
他抚平身前微乱的衣襟,拽了拽腰带将赤色衣袍拉正,一言不发地开门走了出去。
朗朗秋月下,他身姿挺拔凛然,长身如玉地站在院中,孤傲清冷,任谁也看不出,就在前一瞬,他是如何红着眼压下那骨子难捱劲儿。
姜音醒来时,陆沉风已下朝回来了。
昨夜的事,仿若没发生过,两人继续演着亲密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