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姚目光一狠,将手中飞镖猛地掷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扎在陆沉风胸口上。
陆沉风眼?神都?没变一下,欲笑不笑地看着冯姚,任由胸口上的血往下淌。
冯姚脸色阴沉地看着陆沉风,从齿缝间挤出话:“陆指挥使真是?好手段,不枉在朱春明身边做了多年狗。”
受了辱,陆沉风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唇边笑痕加深。
“春画爱慕门主,但她?知道门主深爱着高小?姐,便悄悄把感情放在心底,从不敢表露。可门主是?何人,八面玲珑七窍心,城府比海深,到底还是?看出了春画的心思。”
“半哄半诱下,门主哄得春画心甘情愿付出身心。一个月后、也就是?在门主进宫前,确认春画有了身孕,便把她?送出京城,在京郊偏巷为她?租赁下一所房屋,让她?在那?里养胎待产。”
冯姚听到这,反倒不气了。
他笑着摇头:“可惜啊可惜。如?陆指挥使这般心思剔透的人,本座还真有些舍不得杀。”
陆沉风不怒不恼,仍旧笑着道:“春画跪在地上哭着求门主留下,门主终究还是?扔下她?进了宫。春画气不过,转头就喝了堕胎药。事后她?又怕又悔,怕门主不放过她?,一月后,她?找上隔壁一个穷书生,趁夜给书生下药,与书生一场欢好后,把实情与书生说了。”
“书生怜惜春画是?个可怜人,非但没有责怪她?,还与她?做了真正的夫妻。之后春画再度有了身孕,为了骗过门主,春画买通产婆和?一位郎中,用了催产药,提前两?个月生下孩子。也是?那?孩子命不该绝,他相貌随了春画,从外貌上倒是?分辨不出是?门主的种还是?书生的种。”
“三年后,高云珠得知了此事,暗中派自己的另一个丫鬟春琴,去见了春画。”
“尚在高府时,春画与春琴交好,因此见到春琴后,春画便把这件事的始末说给了春琴听。春琴念及与春画的情谊,回宫后,向高云珠禀明,谎称是?门主为留下子嗣强迫的春画。”
“高云珠虽然?生气,但并未为难门主,因为她?还得仰仗门主为她?铺路。在高云珠的威逼利诱下,春画带着孩子离开京城,去了书生的故乡——临江府永安县。”
“之后数年,门主和?高云珠忙于争权夺利,无暇顾及春画和?那?个孩子,那?三人便躲过一劫。”
“那?孩子五岁时,书生便去世了。而?春画因催产伤了身子,烙下了病根,在书生去世后,母子俩过得甚是?艰难。好在那?孩子聪明好学,才十岁已?经能把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十五岁考中秀才、获得案首,且能将大魏律法倒背如?流,十八岁中举,十九岁高中状元。”
“他因不懂奉承,也不愿攀附权贵,一直被晾在清闲衙门,无法实现心中抱负,二十五岁那?年他辞去官职,归隐山野,做起了教书先生。”
“他便是?月门在北地的堂主——师游。师堂主今年二十九岁,生辰在七月,是?个早产儿。若是?门主的孩子,七月里生应该是?足月。”
冯姚眼?神冷如?冰刀,看陆沉风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陆沉风却好心情的笑出声。
“冯门主之所以认为师游是?你儿子,是?因为春画在师游幼年时,刻意教导他,让他学习门主少年时的神态动作以及饮食习惯。久而?久之,师游的一言一行,便成?了年少时的门主。”
“所以门主第一眼?看到师游,便觉得像是?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同样?的招数,也用在了裴炀身上。
二十一年前,冯姚害得徐陆两?家家破人亡后。年仅八岁的陆三公子陆炀逃出生天,被朱春明救走带去了荆州楚王府。
朱春明为他改名为裴炀,还特地找来春画,让春画教他学习冯姚的言谈举止和?饮食习惯。
说罢,陆沉风笑着问?:“冯门主,可满意本官说的这则故事?”
冯姚微眯着眼?,薄唇绷紧成?一条直线。很明显,他现在气得不轻,只是?在硬忍。
“呵,呵呵……”他强忍着怒意冷笑,“陆沉风,你以为仅凭几句无中生有的话,就能激怒本座?”
陆沉风唇角冷勾,似笑非笑道:“门主若觉得本官所言非实,现在就可以问?一问?师堂主。”
冯姚感到不妙,还未来得及动手,咔嚓一声响,小?船从中断成?两?截,突然?从水底伸出一只手来,快速把陆沉风拽了下去。
黎江把陆沉风拉下水,为他解开绳索,搀着他迅速游向另一条漆金大船。
冯姚并非等?闲之辈,遇到突变,临危不乱,很快便做出应对之策。他借着碎冰,施展轻功站到了一处凸起的暗礁上。
风过云散,濛濛月光散下,照得海面霜白一片。
船只过处,寒光闪闪。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冯姚一眼?便看见迎面驶来的小?船。
船端站着长身如?玉的年轻男子,一身白衣,夜风凛凛,衣袂翻飞。
那?人正是?师游,他负手立于船头,目光平静地与冯姚对视。
另外有几条船,从四?个方向快速朝冯姚靠拢。
黎江早已?搀着陆沉风跃出水面,去了另一艘大船上。
浸了海水的伤口,疼痛欲裂。陆沉风忍着痛意,连衣裳都?顾不上换,站到船端笑着对冯姚喊话。
“冯门主,本官所讲的故事,你若有任何疑问?,可当面问?师堂主,他定会为你详细解答。”
接着他又转脸看向师游,扬声笑道:“师先生,春琴嬷嬷和?为你接生的产婆可有跟来?”
师游默了默,朗声回道:“来了。”
“哈哈哈……”陆沉风大笑出声,又看向冯姚,“冯门主,本官说的不假吧。”
话落,他旋身钻入船舱,赤色衣摆荡出凛冽的气势。
转过身的刹那?,他便收了笑,冷峻的脸上一片寒意。
“她?在哪儿?”
黎江道:“大人放心,姜姑娘无碍,属下已?派人去接应了。”
陆沉风道:“你亲自去拦住她?,别让她?这么快过来。”
黎江拱手:“是?,属下这就去。大人您千万小?心,别再受伤了。”
陆沉风单手扯松衣襟口,浑不在意地往里面走去。
今夜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轰的一声巨响, 炮火声震耳欲聋,远处火光耀眼,海浪冲天?。
姜音被炮火的威力震得身形摇晃, 差点从半空跌落。
看着?远处的漫天?火焰,她急得一掌打在黎江肩头,忍怒吼道:“闪开!再阻拦,别怪我不客气!”
黎江打了个手势, 十来个锦衣卫纷纷让开。
他躬身抱拳:“姑娘见谅,小的是奉大人之命保护姑娘, 不得已才出手阻拦,我这就送姑娘去跟大人汇合。”
“不劳黎总旗费心!”
长袖一甩, 她转身飞离小船, 如一只离弦的箭, 朝着?火光处飞射而去。
人影闪动, 船只摇曳, 火焰映得海面?亮如白昼,连海上飞过一只雨燕都清晰可见。
然而姜音眼中却只有漆金大船上赤衣如火的男人,别的人和物一概都不能入眼。
陆沉风现?下?穿的是一身赤色织锦服, 凛凛有度又意气风发。
他单手拎着?绣春刀, 身姿笔挺地站在大船前端, 在他身后站着?两排黑衣飒飒的锦衣卫。
裴炀带着?数十人正与冯姚缠斗,即便以多对一, 他却仍然处在下?风。
眼看着?裴炀快支撑不住了,陆沉风提着?绣春刀纵身一跃,跳过去加入战斗中。他手中绣春刀如活了般缠住冯姚的长剑, 令裴炀得以喘息。
冯姚不想打车轮战,出招越来越快, 越来越狠,招招致命。
“你小子命是真?硬,废了内力,身上被?飞镖扎出七八个血窟窿,竟然还?能打。”
陆沉风撇嘴笑了声,见冯姚劈剑刺来,他一个后仰,脊背贴地躲了过去,旋即挺腰弹身而起,手中绣春刀快速斩出,如雨燕划过黑夜,一刀砍在冯姚右膀上。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内力。”他眉眼低压,眼神凌厉骇人。
不等冯姚反应过来,他旋身下?腰避开招式,接着?弹跳而起,劈手又是一刀,不偏不倚砍在同一处位置,直接将?冯姚右膀子砍了下?来。
血淋淋的手臂连带着?长剑一起掉落在船上,旁边一个灵活的矮个子锦衣卫,趁机一脚把冯姚的手臂和剑踢到?了海里?。
冯姚右边膀子血红一片,身上脸上全?是血,如一只刚从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用左手快速在右边肩头点了几下?止住血,随即丹田运气,左手发力一掌打在船柱上,顿时将?柱子打断,断柱如利箭射向陆沉风。
裴炀闪身向前,一刀挥开断柱。
冯姚紧跟着?又是一掌打在船沿上,掌力刚猛,震得整艘船剧烈摇晃,几乎要?翻倒。
“快,拦住他!”裴炀稳住身形后,急忙喊出声。
然而已经迟了,噗通一声,冯姚纵身跳进了海中。
紧跟着?又是噗通一声,众人循声看去,只看到?一片藕荷色衣角落入水中,很明显那是女子的裙衫。
陆沉风回过神来,厉声喊道:“都愣着?干什么,会水的全?部下?去!”
他一声令下?,通水性的锦衣卫一个接一个下?饺子般跳入海中。
黎江追赶过来,不等陆沉风吩咐,慌忙跳下?海。
锦衣卫里?面?,只有他水性最好,除了陆沉风,也只有他武功最高。
陆沉风水性也不差,他毕竟在水师营呆了多年,只是他今天?受了伤,身上多处刀伤,胸口窝还?被?飞镖扎出了不深不浅的血口子,此时若跳进海里?,不死也得去掉大半条命。
他没下?水,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水面?,眉头紧皱成峰。
姜音扑腾着?四肢奋力朝冯姚游去,若是往常,十个她也不是冯姚的对手。然而此刻冯姚身受重伤,又没了右手,她一人就能不费劲地把冯姚解决了,何况现?在不止她一人,海里?四面?八方都是锦衣卫,呈包围势,将?冯姚团团围困在水中,彻底封死了他的活路。
尽管水中有锦衣卫,姜音却没出水,仍旧朝着?冯姚游去。
她身姿灵敏,如一尾鱼,快速游到?冯姚背后,顺手抽了身旁一个锦衣卫的刀,手起刀落,一刀砍在冯姚背后,力道极重,深可见骨。
冯姚疼得一个趔趄,返身回击。姜音旋身一转,如一条美人鱼般灵活地闪避开。
黎江游过来牵制住冯姚,姜音闪到?冯姚背后,快速扭动手腕,绣春刀翻转如电,一挑一劈,水波荡漾,片刻后冯姚便往下?沉。
她利落地收起刀,甩手扔回给刀主人,两腿并拢旋身一转,如箭鱼般飞跃出水面?。
黎江把冯姚捞上船,封住他穴道,并废了他内力,将?他绑了起来。
风吹云动,月亮露出全?貌,照得水面?亮白如银。
姜音登上船,眼睛看着?前面?。
数十条小船护着?漆金大船,陆沉风逆着?漫天?火光站在大船前端,赤衣烈烈如焰旗,身形不动如山。
船只摇摆,火光摇曳。
他眼底一片猩红,从姜音出水的那一刻,眼睛便落在了她身上。
姜音朝他勾了下?唇,却没动,脚下?生?根般站在船上一步未挪。
对视片刻,她转过身,轻声道:“陆大人保重。”
“阿音。”陆沉风慌了,急忙往前跨了一步,险些踩空。
姜音喉头一涩,缓缓转过身看向他,眼底水中带火。
陆沉风扯唇轻笑,喊出她名字:“阿音。”
他声音低低沉沉的,海风一吹,顺风灌入耳中,直击心尖。
周遭小船荡开,让出一条海道。
姜音纵身跳过去,落在他面?前,抢先开口。
“你受伤了。”
陆沉风笑着?摇了摇头:“一点小伤,不碍事。”
他伸手想摸摸姜音的脸,姜音头一偏避开了。
手僵住,他笑了声,讪讪地收回手,低头看着?她。
“生?气了?”
姜音后退一步,笑着?看他:“我以为能与你并肩作战,原来是我想多了,陆沉风,你也不过如此。”
陆沉风敛了笑,心狠狠一坠,如堕深渊。
他伸手想去拉姜音,姜音侧身躲开,他身体往前踉跄了下?,险些摔下?船。
“大人!”
身后的锦衣卫想上前扶他,被?他抬手制止。
“阿音,我错了。”他一手撑住船沿,一手伸着?想拉姜音。
姜音喉间哽咽,上前扶住他,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气,终是没忍住湿了眼眶。
“伤到?哪儿了?”
陆沉风怕她再躲开,顺势靠在她身上,却并未将?身体的重心往她身上压,只是伸手揽住她腰,将?她搂在怀中。
“哪儿都伤了。”他压低声,以气音回道,“冯姚用飞镖扎我,满身都是伤。”
听着?他故作委屈的声音,姜音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她用手掐了下?他侧腰,却没敢真?用力,责备道:“那你还?在外面?站着?,嫌伤得不够重?”
陆沉风歪着?头在她肩窝蹭了蹭:“等你。”
姜音扶着?陆沉风往舱室走去,路过冯姚身旁,她仰头问道:“你何时回京城?”
陆沉风道:“先回台州,伤好后再回京。”
黎江道:“大人,冯姚性命垂危,若不及时医治,只怕撑不到?天?亮。”
陆沉风垂眸看着?姜音,笑道:“动手了?”
姜音点点头:“嗯,我在水下?给了他几刀。”
黎江一把扯下?冯姚的衣裳,露出血肉模糊的背。
他笑道:“总共七十六刀。”
裴炀蓦地转过头,看了眼姜音,又看了看陆沉风。
七十六这个数,只要?是陆沉风的心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二十一年前,徐家上下?七十六口,除了陆沉风外,其余人全?都葬身火海。陆沉风即便没死,却也受尽了磨难。
而这一切,皆是冯姚所?为。
姜音在冯姚背上划了七十六刀,此举不言而喻。
大家都清楚,她这是在为陆沉风出气,为陆沉风报仇。
陆沉风眼皮一掀,眼中烈火翻涌,横在姜音腰间的手一点点收紧,又倏地松了力道,温柔而小心地抱住她。
“阿音。”他声音沉涩,如沙砾滚过。
姜音拍拍他背,软声安抚:“好了,进去吧。”
她扶着?陆沉风进入舱室,大夫许陵坐在舱内,看见陆沉风,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许大夫。”姜音走上前去,声音温柔道,“许大夫,劳烦您给他看看身上的伤。”
许陵哼道:“陆大人命硬着?呢,用不着?老夫多管闲事。”
姜音笑着?蹲下?,拉住许陵的胳膊摇晃:“许大夫,他就是那样的脾气,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求您快给他看看吧,等他伤好了我替您收拾他。”
陆沉风半阖着?眼歪靠在躺椅上,嘴角轻勾,挑起点笑。
姜音安抚好了许陵,走过来查看他的伤势。
“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姜音扯松他衣襟口。
陆沉风拉住她手放在腰带上:“脱了才能看清。”
姜音脸上发热,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别贫,小心伤势加重。”
陆沉风慵懒地笑了声,眼睛黏在她身上,随着?她转。
他眼中一片柔情,看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姜音走去对面?坐下?,看着?许陵为他治伤。
在他包扎完后,她问道:“师堂主为何会跟你们在一起?”
“他……”陆沉风正要?开口,猛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裴炀一直等候在外面?,听见陆沉风咳嗽,及时走进来,替陆沉风解答。
“大人早就在栖霞岛百里?以内的海域做了埋伏,不怕那阉贼现?身,就怕他不声不响地逃回月门?。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大人一直没让黎江动手,这才被?那阉贼扎了几刀,至于?师堂主……”
他轻笑一声。
“大人遇见师先生?,恰如伯牙遇子期。”
姜音并未刨根问底追问师游的事,她转口问道:“周云裕究竟是谁救走的?”
裴炀道:“极乐岛,余将?军之子,余傲。”
姜音蹙眉道:“余将?军我知道,皇后之父,坐镇湖广,是响当当的封疆大吏。他儿子余傲,听说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在琼岛养病,十年都没回过京城,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陆沉风笑了声:“目前一切只是猜测,真?相如何,尚待查证。”
他笑着?朝姜音招招手。
“过来。”
姜音走到?他身旁坐下?,拉住他手:“还?有哪里?疼?”
陆沉风靠在她身上,低声道:“哪里?都疼。”
“咳。”裴炀咳了声,站起身往外走。
许陵睨了他眼,淡声提醒:“忍着?点,小心伤口崩裂。”
姜音并非小姑娘,脸上一阵滚烫,耳朵在烛火下?红得透亮。
人都出去后,她咬着?唇在陆沉风腰上掐了下?。
陆沉风拉住她手按在腰上,一双眼深邃幽暗,眸中艳火烈烈。
他微低着?头,喉结上下?滚动,爱与欲不加任何掩饰。
姜音咬了咬唇,埋入他怀中抱住他,声音软成了一汪水。
“好好养伤。”
陆沉风一偏头,嘴唇贴在她耳旁,沉声笑道:“伤好了之后呢?”
姜音抬头叼住他喉结,不轻不重地咬了下?。
陆沉风闷哼一声,掌下?用力,握紧了她腰。姜音却没松,舌尖在他颈上扫过,辗转向上,压住他唇。然而就在陆沉风想要?反客为主时,她快速松开,并退了出去。
“小心伤口崩裂。”她笑着?按住他肩,俏皮地歪了下?头,“别动。”
陆沉风笑着?舔了下?牙,一偏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荤话?。
他说等伤好了□□哭你。
姜音又气又羞,翻身坐在他腿上,低头咬住他脖子,齿尖用力,咬出了血仍然不松。
陆沉风一手抱住她,一手摸着?她头,仰长脖子由她咬。
然而姜音咬着?咬着?却松开了,她抱着?陆沉风脖子哭得身体直颤。
陆沉风心口一紧,慌忙捧起她头,擦去她脸上的泪,温柔地亲她脸,又亲她秀挺的鼻尖。
“怎么了?”他温声道,“傻孩子,哭什么,这点伤不算什么,很快就好了。”
姜音重新埋入他怀中,小声抽泣。
陆沉风笑着?安抚她:“好了,别哭了,你哭我心疼,比受伤还?疼。”
姜音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哭。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泪,抬头看着?他,一本正经道:“那你要?快点好起来,我等你□□哭我。”
陆沉风却笑不出了,他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姜音摇摇头,哽咽道:“没事,陆沉风,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陆沉风这次却没和她说笑,神色严肃道:“好,我会很快养好伤。”
第048章
姜音正在房里给陆沉风换药, 刚把药粉撒到他胸膛伤口上,还没?来得及抹匀,门外响起苗武的声音。
“大人, 矿山之事闹大了。”
姜音手一抖,整包药粉都倒了下去。她慌忙用手去抹,抹得陆沉风满胸膛都是。
陆沉风抓住她手,嘴角轻勾:“这么心急?”
他倾身?贴近, 刻意压低声线,使得声音听上去越发浑厚低沉。
姜音眯了眯眼, 忽地掀腿坐到他身?上,两手按住他肩, 俯身?咬他唇。
陆沉风仰起头回应, 磨蹭间?衣襟散开, 挺阔结实的胸膛沉沉起伏。
两人唇舌相缠, 气?息交融, 姜音越亲越急,陆沉风忽然握住她腰,头一偏, 双唇分离, 银线粘连。
“真想让你男人死?”他喘着气?笑道, “乖,等我好点?了再给你。”
姜音见?心?知他不是没?分寸的人, 此刻说出这?番荤话,无非是想分散她的注意,不想让她为?矿山之事担忧。
她嘴上不说, 心?里却?是感动的。
“坏东西。”她笑骂了声,俯首在他喉结上重重地含了下, 给他含出一抹暧昧的红痕。
陆沉风仰长了脖子?闷哼出声,乌眸沉沉压着烈火。
听着他急促低哑的喘气?声,姜音忍着笑从他脖间?抬起头,见?他半阖着眼喉结不住地滚动,额上汗珠细密,鬓边潮湿一片。
她伏在他身?上笑出声,手肘抵住他肩,曲指刮了下他直挺的鼻尖。
“快起来吧,苗总旗还在外面等着的。”她一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下,手捧住他半边脸,软声道,“你要是真的很难受,晚间?我再帮你……眼下你再忍忍。”
她站起身?往门边走去,拉开门让苗武进屋。
陆沉风长长地吐了口气?,看?着屏风后晃动的纤细背影,唇角轻提,眼中漫上笑意。
他挺身?坐起,伸手拿过衣衫往后一甩披到身?上,边系腰带边往外走。
“大人。”苗武拱手行礼,“矿山之事……”
陆沉风抬眼看?去:“闹得有多大?”
说话间?,他走到厅堂正中,一撩衣摆,坐在了黄花梨木靠背椅上。
苗武道:“矿山被炸,引发众怒,栖霞县衙和台州府衙被围住了。”
陆沉风挑了下眉:“被谁围住了?”
苗武迟疑片刻,粗声回道:“栖霞岛的百姓。”
陆沉风冷冷地勾了下唇:“你确定都是百姓?”
“这?……”苗武被难住了。
“伤亡多少人?”陆沉风又问。
苗武回道:“昨夜我们?和工部的人已统计出名单,死了三十七人,伤了八十九人。然而……”他顿了顿,为?难地看?向陆沉风,“然而光是栖霞县的县衙外,就停放了两百多口棺材,府衙门外停放了三百多口棺材,还有那些受了伤的人,全都坐在衙门外,声称让官府给出交代。台州知府派了人来驿馆,请裴大人去一趟府衙。”
陆沉风:“裴炀现在在哪儿?”
苗武道:“裴大人正在卫所审问冯姚。”
陆沉风摆了摆手:“让他别?审了,即刻去府衙,别?生出乱子?来。”
苗武道:“是,属下这?就派人过去。”
姜音走到陆沉风身?边,胳膊一搭在他肩上,半边身?子?倚着他。
“这?件事很明显是冲你来的,你要当心?。”
陆沉风拍了拍她手:“别?担心?,你男人属猫的,有九条命。”
姜音拐胳膊撞他一下,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嘴。”
她转脸看?向苗武,温声叮嘱:“保护好你们?大人。”又对陆沉风道,“我出去探探情况,你好好在屋里养伤,别?乱跑。”
陆沉风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笑出声:“好,我在屋里等你。”
府衙外人山人海,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呐喊声盖过了风雪声。
三百多口棺材齐齐整整地摆放在府衙四周,每一口棺材上都站着人,手里高?举着红字白布横幅,写着“严惩奸臣陆沉风,还栖霞县公道”。
“严惩奸臣陆沉风!”
棺材上站着的人高?声喊一句,下面的人齐声跟一句。
“还栖霞县公道!”
姜音挤在人群里,有下没?一下地挥着手,喊着“严惩奸臣陆沉风”,边喊边转着头四处观看?。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她眉头一紧,猛地转过身?,看?到是乔装打扮后的裴炀,松了口气?。
裴炀朝她递了个眼色,转身?往外走,她一面喊着“严惩奸臣陆沉风”,一面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僻静的小巷,裴炀停下脚,四处看?了眼,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他呢?”
姜音道:“他受伤严重,正在驿馆休息,我过来探探情况。”
裴炀笑了下:“先前他伤重得快死了,我们?劝他多休息两日,他一句也?不听,非急着赶去思陵。如今这?点?不痛不痒的小伤,你让他卧床休息,他倒真乖乖照做,除了皇上,也?就只?有你才能让他如此听话。”
姜音笑了笑没?接话。
裴炀点?到为?止,转口问道:“你观察得如何?”
姜音道:“乌泱泱的一群人,全都穿着粗布麻衣,打眼看?,看?不出什么。关键是那些棺材,得看?里面究竟有没?有尸体?,倘若……”
裴炀撇了下嘴 :“为?了逼真,他们?一定会在里面装尸体?。”
姜音讶然道:“但是这?么多尸体?,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总不会是从义庄弄吧?”
裴炀冷笑了声:“我已让李石带人去了栖霞岛,是人是鬼,待查清后自?会见?分晓。”
姜音点?点?头,又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裴炀怔了下,朗声笑道,“此事姑娘就不用插手了,你去驿馆守在他身?边,兴许他能好得更快些。”
姜音脸上一热,低下头去,小声道:“我在他身?边守着,只?怕他会更难恢复。”
裴炀侧过身?去,咳了声:“咳,我去府衙看?看?,你继续混在人群里。”
与此同时,卫所内,冯姚盘腿闭目坐在房中,嘎吱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风雪灌入,冷气?扑面。他紧闭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
脚步声伴着风雪入内,他冷哼道:“别?白费心?思了,你们?想知道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冯姚蓦地睁开眼,看?到来人怔了怔,随即又闭起眼。
师游温润地笑道:“十岁那年,我上山砍柴,偶遇两人在山中论道,他们?论的便是‘南橘北枳’。”
“其中一人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由物及人,故而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另一人道,凤凰、麒麟生有种类,若龟、龙有种类矣:龟固生龟,龙固生龙①。后有诗可证: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养儿缘屋栋②。”
冯姚眼皮跳了跳,显然已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却?仍旧没?睁眼。
师游声音淡淡,不温不凉地继续道:“我自?幼便知亲生父亲是权倾朝野的东厂督主,因为?母亲从未瞒过我身?世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