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如火—— by山花对酒
山花对酒  发于:2023年11月14日

关灯
护眼

他生?怕陆沉风盛怒之下把暗卫给打死,赶紧站到暗卫跟前,厉声问道:“你可看清了?”
暗卫单膝跪地,瑟瑟抖着:“看清了,千真万确,属下不?敢谎报。”
陆沉风拿上?绣春刀,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发疯般朝南奔去。
黎江赶紧骑上?马去追赶,一边追一边喊:“大人,大人!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圣上?限你十日回京,如今只剩五天了,大人……”
陆沉风耳朵里?全是呼啸的风声,眼里?也全是染血的风,那些风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吹动着翻涌着,变作了薄薄的锋利刀刃,一下一下刮着他脸,细细的疼,冷冷的疼。
他根本听不?到黎江在说?什么,脑海里?只有暗卫的话?,反复回响,如空谷回音。
船沉了,船被炮火轰击沉了。
她?沉入了海底。
仿佛心底的那团火,跌入了冰渊。

第051章
岁除之夜, 举国欢庆,京城更是热闹非凡,家家户户挂灯笼、贴窗花、做糕饼、炖肉汤, 烟火绕巷,喧闹穿堂。
在万千繁华中,唯有一处清清冷冷,仿佛被热闹遗忘了, 那便是沉冤昭雪后的徐府。
陆沉风在三年前买了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与锦衣卫衙门只隔了两条街, 那座宅子正是徐家旧宅。
徐家出事后,徐家宅子一下成了无人敢接手的凶宅, 不出几年, 院内荒草萋萋, 蛛网尘封。之后徐宅落入了一个贪官手中, 十?几年来辗转多?手。
物是人非, 他买下宅子后,虽然派人重新修整了一番,但从没有住进去过, 只偶尔到府中看几眼。
也就假死那一次, 他在府中躺了几日。
或许在那时, 他就已?经有了要和她?在一起的念头,才会在府中遍植桂树。
而今满院桂树皆已?枯死, 干瘪的叶子落了一地。
陆沉风躺在枯树下的摇椅中,仰面?看着?时而被烟火点亮的夜空。
火光一闪,照亮他通红的眼。
砰!一簇烟火在东南方炸亮。
红光亮起时, 站在门口的裴炀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他一手提着?油纸包住的烧鸡, 一手抱着?泥封的小酒坛,在时隐时现的烟火下走?向陆沉风。
陆沉风躺在摇椅中,动?都没动?一下,像一具空壳子套进了宽大的衣袍里。
冬夜穿堂风冷似冰刃,刮蹭着?他瘦硬的脸,仿佛要把那层薄薄的皮给刮掉,刮出血红的骨。
裴炀走?到陆沉风跟前,看着?他青黑的眼窝,瘦得如刀刻一般的脸,轻叹了口气。
“今天是岁夜,你好歹吃口热的。”
陆沉风闭上了眼,头歪到一边。
裴炀把酒坛放下,去屋里搬了张小几和椅子,又?拿了两个碗。
“酒是圣上赏赐的,烧鸡是咱们?锦衣卫厨房做的。”他将油纸包扯开,撕下鸡腿递到陆沉风脸跟前晃了晃,“尝尝,你最爱吃的椒麻烧鸡。”
陆沉风不说话,仍闭着?眼,也不接鸡腿。
裴炀把鸡腿扔回油纸包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早知如此,那日我就该和你一起去,无论?如何也要替你把她?留下。本以为?你们?都只是逢场作戏,谁知你竟情根深种。”
一想到那时陆沉风的疯狂,裴炀仍然心战。
当时他正押着?冯姚和周云裕回京,为?防生变,他半点不敢松懈,一路快马加鞭披星戴月地赶赴京城,途中几番遭遇刺客。
那些人想杀了冯姚和周云裕,如此一来,他们?就安全了。
京中关于陆沉风身世之事,越传越激烈,已?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都说他是前太医院院判徐昶和高贵妃通.奸后生下的。
大理寺卿严鹤章带人查了他在京城的宅子,正是当年的徐家宅子,甚至还从他家中搜出一件龙袍,十?来箱金银珠宝,和两封与东洋倭寇统帅的密信。
私藏龙袍和勾结倭寇一罪尚未查明,紧跟着?又?是矿山贪墨案,每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皇上也快招架不住了,圣旨一道接一道,急催陆沉风回京。
他这边正心急如焚地押解着?周云裕和冯姚返京,眼看着?就到京城了,却得知姜音出海的船被炮火轰击沉海了。
陆沉风不顾圣命返回东海,甚至调用?锦衣卫去寻找姜音。前面?种种被冤枉的罪状不提,只“抗旨不遵”这一条,便足以定他死罪。
好在有惊无险,在他押着?冯姚和周云裕回到京城的第二天,陆沉风也回到了京城。
查明真相后,工部尚书柳宗泉、大理寺少卿柳珩,工部侍郎王启、以及太子朱晏,这些平日里恨不得将陆沉风扒皮抽筋的人,都跪在殿外?替陆沉风求情。
就连太后,也委婉地帮陆沉风说了好话。
“荒谬,那小子是什么身份,朕比你们?都清楚。当年他满月时,朕还去喝了他的满月酒。那小子白白胖胖的,腰上一块豆大的黑色月牙形胎记,朕现在还记得。”
徐陆两家虽然得以沉冤昭雪,但徐昶被高贵妃逼迫欢好之事终究是瞒下了,毕竟涉及先皇,淮王朱晋安的身世最终还是没有公之于众。
至于那件龙袍,那是朱春明的一件旧龙袍,陆沉风在决定查冯姚时,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提前找朱春明要过去藏在了府中。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小子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用?民间训儿子的话,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拖下去打五十?大板,罚俸半年。”朱春明厉声呵斥。
这已?然是对陆沉风最轻的处罚。
若途中冯姚和周云裕真的被杀了,那陆沉风的罪名也就坐实?了。皇上就算知道他是被冤枉的,照样会杀他以平民愤。
裴炀原本不想说重话刺激他,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颓废样,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她?坐的那艘船被炮火轰炸,她?的处境就两种,一是海船被轰击时,她?逃了。二,她?被炸伤后落入了海中,被海中生物吞得尸骨无存……”
陆沉风刷一下睁开了眼,血红的眼中噙着?泪,像熊熊燃烧着?的火海。
他看着?夜空中炸开的烟火,眼泪从眼角滑落。
二十?七天。
那艘船沉海到今日整整二十?七天。
他在得知消息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东海,不惜违背圣意,冒着?被杀头的风险调用?沿海各府锦衣卫找她?,找了三天三夜,周边小岛都找遍了,甚至买了水手下到海中去找。
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找到。
圣旨急催,他不眠不休日夜兼程地往京城赶。
一路狂奔,他不敢停,甚至都不敢闭眼休息,一闭眼便是血一样的火海。
朝中之事尘埃落定后,他就一直在府里没出去,连锦衣卫衙门都没去。
回京后,他仍派了人在找她?,还是没有她?的消息,音信全无。
二十?一年前的那场大火,仿佛一直在烧,烧到了现在,烧进了他心里,连魂带人烧得粉碎。
见?他满脸倦怠,眼中毫无生气,裴炀不由得再次叹气。
“你这样半死不活的,她?若知道了,也定会心疼。”
陆沉风闭了闭眼,青黑的眼窝下一滴水珠滚动?。
裴炀倒了碗酒递给他:“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圣上赏的屠苏酒,来一碗除旧祛寒。”
陆沉风接过酒碗,仰着?头往嘴里灌,喝完他也不起身,仍躺在摇椅中,手拿着?空碗,眼神空洞地看着?夜空。
裴炀叹道:“二十?一年了,你我总算是给他们?洗清了冤情。”他又?问,“将来有何打算?”
陆沉风直起身,抹了把脸,反问道:“你呢?”
裴炀放下酒碗,站起身背着?两手道:“回军中,重振陆家军。”他转脸看向陆沉风,“你跟我一起去不?”
陆沉风两手撑住膝盖,低着?头摇了摇,声音沙哑清冽:“我就不去了。”
锦衣卫统领,哪里是他想走?就能走?的?
裴炀拍了拍他肩:“年后你便二十?九了,姑父姑姑已?不在,我虚长你半岁,虽是你表兄,但也算是你兄长。离京前,我会找人替你寻摸一门亲事,亲眼看着?你成?家后再走?。”
陆沉风低着?头笑出声,一边笑一边落泪。
舌尖重重地抵了下牙,他哑声道:“我的事,三哥就不用?操心了。”
裴炀道:“你们?徐家总要有后。”
陆沉风抬起头,红着?眼看他,声音低冷:“我不需要有后。”
裴炀皱了下眉,不解道:“你这是何意?”
陆沉风没说话,继续躺在椅子上,迷离着?眼看天。
“阿音幼时比同龄人都要高,比我都高出半个头。冯姚见?她?长得太快,怕她?长得过高影响轻功,就让她?服下了抑制生长的药,那药是鬼医炼制的,我们?谁也不知道有何害处。服了药,她?果然长得慢了下来,十?岁后,她?还没我高。”
“到了十?三四岁,同龄的姑娘都来了葵水,她?却没来。后外?出执行任务时,她?便自己偷偷吃药调理,大概两年前,她?快满十?七岁时,才来了葵水。大夫说,她?的身体已?被药物所伤,这一生无法再孕育子嗣。”
“可能,可能这也是她?要离开的原因。阿音,她?是真的爱上你了,才不忍伤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和他说呢。
他可以没有子嗣,也不需要有子嗣,但他不能没有她?。
“是不是云欢和你说了什么?”裴炀皱眉问。
陆沉风摆了下手:“你回去吧。”
裴炀气得骂了声粗话,他向来温雅,难得失风度。
“陆沉风你若不想活了,现在就拔刀抹脖子。若不想死,就给我站起来!”
黎江和苗武等?人带着?酒肉糕饼在门口踌躇不前,听着?院内裴炀的吼声,几人对视一眼,苗武被他们?推了一把,冷不丁跌向前,发出响声。
“大……大人,我们?来与你一同守岁。”
裴炀道:“进来,都进来。”
十?几人蜂拥而入。
苗武放下酒肉,看着?地上厚厚的落叶,小心问道:“大……大人,还有两个时辰便是新的一年了,这些枯枝树叶,可要在新岁前扫去?”
陆沉风没说话,裴炀替他出声:“不用?扫,你们?去烧几个火盆,再搬张大桌子出来,今夜我们?在院中守岁。”
桌椅板凳摆好,酒肉也摆了大半桌子。
十?几个千户总旗,倒酒的倒酒,分肉的分肉。
苗武从酱肘子上切下一大块带筋的肉,装在盘里递给陆沉风。
黎江倒了温热的酒,放到陆沉风跟前。
热热闹闹的一顿岁宴,也算完成?了。
“大人,大人。”
门口暗卫匆匆来报。
“大人,有姜姑娘的消息了。”

律回春渐, 新元肇启,烟火照夜白。
一簇簇烟火在天空绽开,点亮夜空, 也照得海面?亮似泼银。
姜音坐在渔船上,单手支颐看着天,在烟火绽开的瞬间,对着京城方向轻声祈愿。
“愿陆大人长命富贵, 仕途顺遂。”
“姜姑娘。”
她话音刚落,从船舱内走出来一个穿着粗布短袄的年轻妇人。
那日海船被轰击, 她毫无防备下被炮火所伤,船破, 她落入水中, 后来不知被谁打?晕了, 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位年轻妇人。
妇人叫念娣, 她男人叫王顺喜。
两口子都是?疍家人, 以船为家,以水为生,常年不离海。
夫妻二?人本有个女儿, 去?年夏一场海啸, 不仅夺走了他们三岁大的女儿, 王家父母也一同被卷入海中。
而念娣唯一的弟弟,在三年前出海捕鱼时撞上倭寇, 被倭寇砍杀。
如?今就剩他们两人一船,与海浪为生。
“姜姑娘。”念娣笑着问,“除夜饭是?在里头吃, 还是?在外头?”
姜音赶忙站起身,笑得温柔乖甜:“我都可以, 大嫂看在哪里方便?”
王顺喜从船舱出来,笑容憨厚:“今夜外头灯火亮堂,不如?就在外头吃吧。”
他说?着话朝念娣使眼色。
因为他看出了姜音很?喜欢烟火,所以才说?要在外面?吃。
念娣连连应道:“好?好?好?,我这就把饭菜端出来。”
姜音跟去?帮忙,她走到年轻男子身旁,点了点头:“多?谢王大哥。”
她知道王顺喜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才说?在外面?吃饭。
小小的一张梨木方桌,摆着几样疍家独有的除夜饭。
油螺猪肚汤、鱼丸粗面?、咸鱼煲、渔民糕、马鲛鱼饼,都是?以海鱼为主的吃食。
姜音双手捧住粗瓷碗,笑得眯起眼,对王顺喜两口子道:“岁末将至,新岁伊始。愿大哥大嫂身强体健,此后余生再无风浪。”
两夫妻也端起碗,王顺喜笑着道:“也愿姑娘岁岁康健,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姜音笑着看了眼京城方向,轻快地应道:“借王大哥吉言,但愿能早日遇到他。”
念娣抿嘴一笑,问道:“姑娘可是?有心上人了?”
姜音没否认,也没承认,只低头笑了下。
念娣又道:“是?京里人吗?”
姜音点了下头:“嗯。”
念娣再问:“定亲了吗?”
姜音摇头笑笑:“没有。”
念娣还想再问,王顺喜打?断她:“吃饭吃饭,菜都快凉了。”
团团锦簇的烟火照亮深冬寒夜,照出船上人家,也照出热腾腾的一桌饭菜。
吃完饭,王顺喜和念娣下了船到海边放灯。
天灯晃晃荡荡飞上夜空、飞过大海,忽然?一股寒风刮过,眼看着天灯即将坠落海中。
姜音踩着船舷跃纵身一跃,手心向上托住天灯,暗自运气把天灯送得更高。
当她旋身落回船中时,王顺喜夫妇二?人双双呆愣住,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姑、姑娘你?……”王顺喜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想问,是?怎么一下蹿那么高的。
姜音笑道:“大哥大嫂莫怕,我虽是?江湖人,会点轻身的功夫,但并非恶人,绝不会伤害你?们。”见两人仍旧一脸呆愣,她拱手抱拳,“救命之恩无以相报,姜音来日再还。”
说?罢,她转身便要走。
“哎哎,姜姑娘……”念娣慌忙拉住她,“姑娘误会了,我们并非是?要赶你?走,只是?从未见过有人能一下蹿那么高……”
王顺喜也来拉她:“是?我们不好?,没见识,姑娘走南闯北眼界广,可别?跟我们一般计较。”
姜音眼中一热,别?开身道:“是?我不好?,贸然?出手吓到大哥大嫂了。”
念娣拉着她坐下:“嗐,什么吓到不吓到。要说?被吓到,也是?我们胆子小没见识才被吓到,活该被吓。再说?了,你?也是?看我们点的天灯下坠,为了帮我们稳住天灯,才使出轻身功夫,并非故意炫耀功夫吓唬我们。”
王顺喜问道:“姑娘可要点一盏灯?”
姜音抬头看着天上一盏盏升起的天灯,眼眶渐红。
她当日落水头撞到礁石,醒来便恢复了六岁前的记忆,记起了父母,记起了两位兄长,记起了曾在柳家的一些事,尤其记起了城外那场刺杀。
那夜她穿上太子的衣裳,扮成太子的模样,坐进太子的銮驾内,在震耳欲聋的喊杀中被刺客追赶至悬崖边,最后马车滚入悬崖……
正因为恢复了完整的记忆,她才越发感受到陆沉风对她的好?。
城楼上为她放烟火,为她点天灯,以命相护。
“夫人今年十?九岁,为夫便为你?放十?九盏天灯。此后每一年,都为你?放一盏天灯,直到你?九十?一岁。”
“为什么是?九十?一岁?”
“为夫比音音大九岁,我死了,谁来照顾你?。”
相约百年。
他们相差九岁。
他百岁,她九十?一岁。
天灯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红红亮亮的天灯化?作星点布满夜空,都是?疍家渔民放的。
疍家人无一片瓦、无一寸地,终年生活在海上,船就是?他们的家。
每年岁夜,他们都会点天灯,祈愿新的一年风平浪静,祈愿家人身体康健。
姜音看着漫天的天灯,眼眶也被灯火照红。
她在落水时脑海里闪过与陆沉风相处的一幕幕画面?,那一刻,她才彻底认清自己的心,远不如?自己想的那般拿得起放得下。
与陆沉风相处时,她时刻都告诫自己要保持清醒,哪怕行床笫之欢,她也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与克制,到头来,却还是?深陷其中。
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陆沉风。
此后余生,再也不会有人为她炸烟火,为她点天灯。
“大人,您……您不去?找姜姑娘吗?”李石不解地问。
大人分?明很?在乎姜姑娘,想她想得都要发疯了,怎么现在得知姜姑娘还活着,反而不去?找了呢?
真是?令人费解。
陆沉风笑了下:“不急,过几日再去?。” 他吩咐黎江,“去?备一份贺礼。”
黎江道:“大人是?要去?……”
陆沉风掸了掸袖袍:“新岁初一,去?一趟柳家。”
裴炀抬手掩了下嘴,忍笑道:“人姜姑娘都不认柳家,你?倒上赶着给人做儿子。”
陆沉风一脸正色道:“礼数不能少。”
陆沉风穿了身崭新的蓝缎锦袍,领子一圈白狐毛,雍容华贵又不失清雅,与他绯色的锦衣卫官服比起来另有一番风味。
他提着两包新岁贺礼,坐着马车赶到柳府门外。
门房进去?通传,没一会儿,柳珩从屋里走出来。
“哟,哪股风把陆统领吹来了?”
陆沉风把贺礼递上前,满面?含笑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柳少卿笑纳。”
“礼我接下。”柳珩笑着接过两个包裹,“今日家宴,就不请陆大人进寒舍坐了。”
陆沉风眯眼笑道:“不急。”
柳珩扯了下唇:“陆大人可是?有事?”
陆沉风道:“她在琼岛。”
柳珩把两个纸包交给小厮,手一伸:“陆大人屋里请。”
陆沉风进了柳府,先去?主院拜见柳尚书夫妇,然?后跟着柳珩去?了小书房,两人分?宾主落座。
“小妹怎会在琼岛?”柳珩问,言语间满是?担心。
琼岛是?余傲的地盘,而他目前正在调查余傲,容不得他不担心。
陆沉风道:“她乘坐的那艘海船当时是?在三星岛附近被炸毁的,距离琼岛有八百多?里海域。”
都是?明白人,一点就通。
柳珩道:“定是?有人趁乱打?晕她,或者在她身受重伤后把她带去?了琼岛,也难怪你?当时找了几天都没找到她。”
陆沉风道:“她没受重伤,应该是?沉船落水后被人打?晕了。想来那人是?有备而来,故意把她带去?琼岛。”
“那人会是?谁,难道是?余傲?”柳珩不由得紧张起来。
陆沉风摇摇头,笃定道:“不会是?余傲,音音若是?落在他手里,不会这么久杳无音信。”
柳珩点点头:“倒也是?,要真是?余傲把小妹带走的,他定会以小妹来威胁你?。”他又忙问,“那现在小妹安全吗?”
陆沉风道:“我派了人在暗中保护她。”
柳珩道:“小妹之事,陆大人暂且别?让家父家母知晓,待我们找回她,再……再说?。”
他想说?找到姜音后再告诉家人,话到嘴边,终是?难以说?出口。
柳家亏欠姜音,也没脸相认。
陆沉风听出他言中之意,笑了笑:“她可能恢复了儿时记忆。”
柳珩惊道:“陆……陆大人是?如?何断定的?”
陆沉风勾了下唇:“猜的。”
听出嘲讽之意,柳珩低头笑了下:“陆大人是?想说?,小妹正因为恢复了儿时的记忆,所以才不联络你?,也不回京城,是?这意思?吧?”
陆沉风站起身,理了理衣襟,漫不经心道:“我自会去?找她,至于你?们柳家,日后她若肯认,那便是?陆某的家人,她若不肯与你?们相认,陆某也不会再登柳家门。”
柳珩神色凝重道:“过几日我便请旨去?琼岛查案。”
元月十?八,春日海边。
一场大潮汛退去?后,一些海虾、海蟹、牡蛎、海螺、海星、海参等,便被留在了沙滩上。
渔村的老人小孩们,都跑出来赶海,欢欢喜喜地提着篮子捡各种海贝壳、海虾海蟹,运气好?的还能捡到海参鲍鱼。
姜音也提着篮子在沙岸上捡东西,装了半篮子海贝壳。
对于赶海这件事,她很?有兴致,一会儿弯腰捡个贝壳,一会儿蹲下扒拉出一个海蟹,乐此不疲。
她虽然?从六岁后就生活在玄月岛上,但她是?被当做杀手刺客来养的,根本不用做这些渔民们做的事。
她不用赶海,也不用捕鱼,在玄月岛上的日子连衣裳都不用洗,只需要埋头练功就行。
功夫练成后,她就走南闯北去?杀人。
在渔火村的这一个把月,她每天随着王家夫妇日出捕鱼,日落停泊,潮涨潮退,便在沙滩上捡海虾海蟹。
疍家人没有户籍,终生不能上岸,生老病死都只能在船上,他们不能到陆地学堂读书识字,更不能参加科举考功名,因而也就没有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
姜音漂泊江湖惯了,不受约束,也看不惯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与王家夫妇倒是?相处得颇为和谐。
她捡满一篮子海虾海蟹便倒回船上,提着空篮子跑去?更远人更少的地方捡。
走到人烟稀少处,她从沙丘里扒拉出几个牡蛎,又捡了三个鲍鱼、两个海参,欢喜得笑弯了眼。
念娣用半斤海参跟渔火村的村民换了两个椰子,她双手捧着插上细竹管的椰子走到姜音跟前。
“给。”念娣笑着把椰子递给她,“喝吧。”
姜音没接,摇摇头:“我不渴,大嫂你?喝吧。”
念娣笑道:“还有一个,我跟你?大哥分?着喝。”
生怕姜音不要,她将椰子硬塞到姜音怀里,转身就跑。
姜音捧住椰子浅浅吸了口,椰子汁入口甘甜,甜到了心坎里。
她回味着清香甘甜的椰子汁,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眼神温柔如?水。
这样纯粹的善意,她从前几乎没有感受到过。
春光明媚,天蓝云淡,水清沙幼。
椰树沙沙,海风柔柔。
她卷起裤腿,露出细白的小腿,两手捧着椰子坐在沙丘边喝椰子汁。
忽然?身后传来响动,只听一道粗犷的声?音喊道:“别?捡了别?捡了,锦衣卫办案,速速回避!”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姜音蓦地僵住身,手里的椰子差点掉地上。
沙岸上的人一溜烟全部回到了船上,唯独她没动,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坐在沙丘边。
“哎,那边那个小丫头,你?发什么愣,还不快滚回船上!”
远远的有人吼她。
姜音回过神来,低着头笑出声?。
她没理会,仍旧坐着不动。
快步走来一人,身穿锦衣卫官府,腰间别?着绣春刀。
那人看向姜音,粗声?道:“赶紧滚去?船上,稍后我们大……”
姜音冷笑一声?,打?断他:“区区一个地方卫小旗也敢这般蛮横?锦衣卫的恶名果真名不虚传。”
那人猛地拔出绣春刀,指向姜音:“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姜音两指夹住一个贝壳,扬手打?向那人手腕。
当啷一声?,绣春刀掉落,砸在了石头上。
“你?!你?你?你?……”那人气得“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大声?喊道,“来人,把这个胆大妄为的贱民给我押入卫署诏狱!”
来了十?几个锦衣卫,全部被姜音撂倒在地。
“你?!你?这贱丫头有胆别?走,稍后我们大人就过来了。那可是?我们锦衣卫统领,陆指挥使陆大人,京城来的,你?等着!”
姜音吸了口椰子汁,温柔地笑道:“好?,我不走,我就在这等着他。”
十?几个锦衣卫连滚带爬地跑走,其中一个只顾着跑,连刀都忘拿了。
霎时间,沙岸上清静了下来,那些已?经回到船上的渔民,仍旧无一人敢出来。
姜音捧着椰子,闲庭信步地在海边漫步,海水扫过她粉嫩小巧的脚趾头。
她在心底数着数,不多?时,听见了脚步声?。
一下、两下、三下……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她缓缓转过身,看见那一身耀眼的绯色飞鱼服,唇角浅浅上提。
春光照在她身上,照得她脸白里透红,像吸足了水的蜜桃。
柔柔的海风吹着,吹得她头发飘飘扬扬,几丝头发黏在了她红嫩湿润的唇上。
她抬手拨了下,发丝从她唇瓣上扫过,拉扯出浅浅的水痕。
陆沉风步步逼近,到了跟前,目光如?火地看着她,一言未发。
姜音走上前去?,盈盈笑道:“别?来无恙啊,陆大人。”她双手捧住椰子往前一递,“陆大人要喝吗?新鲜的椰子汁。”
陆沉风喉结滚了滚,眼中泛起潮红,仍旧沉着脸不说?话。
姜音把染着口脂的竹管送到他嘴前,陆沉风张嘴含住竹管,眼眸沉沉地看着她。
姜音在他张嘴含住竹管后,手却往后一缩,嘟起嘴嗔道:“陆大人好?大的威风,可把我吓坏了。”
陆沉风抓住她手臂,一把将她拽入怀里,单手扣住她后颈,俯首吻住她唇,爱恨交织地咬住她唇瓣吮舐。
一记深吻后,陆沉风喘息着从她口中退出,看着她越发饱满的唇和一双水盈盈的眼,他眼睛渐红,红得似要滴血。
姜音脸上的笑一点点敛去?,反手抱紧他。
“陆沉风。”她声?音哽咽,“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沉风抱着她,埋首在她颈边轻蹭:“只要你?想见我,我随时都在。”
“咳咳……”
柳珩轻咳一声?打?断他们。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