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风敛了笑,神色阴沉道:“借力打力。”
姜音没坐船,她轻功卓绝,借助暗礁越过茫茫大海离开?了栖霞岛。
上岸后,她没急着回月门,而是转道去了台州城。
她悄悄潜入驿馆,在那里等陆沉风。
裴炀与她说陆沉风的遭遇,说到一半,她就明白了其用意。
她并没因此感到愤怒,明知裴炀是故意说给?她听,想利用她对?付冯姚,她也没生气?。
因为她是真的心疼陆沉风,心甘情愿替陆沉风报仇。更何况,她自己也想除去冯姚。
陆沉风带人赶回台州城,刚一入城,便有个暗卫来向他回禀。
“大人,姜姑娘在驿馆等您。”
陆沉风眼中一亮,转身对?裴炀道:“你先去宁王府,我回一趟驿馆。”
台州驿馆。
堂内寂静,烛火幽微。
姜音负手站在堂内窗下?,看着陆沉风一身风雪疾速赶回,情不自禁地弯起唇。
陆沉风也看到她了,快速推门进?入,反手把门关上。
他大步上前,一把抱起姜音。
“别去了好不好。”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音。
姜音两手环住他脖颈,笑着看他:“说什么傻话,你都?已经离开?栖霞岛了,我若不去,岂不是白放了冯姚。”
陆沉风红着眼眶收紧双臂,用力抱住她,恨不能将她嵌入体内。
“以你为饵,我……”他垂着眼,声音哽咽,“我是有多废物?”
姜音抱住他头?轻蹭着他脸:“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她侧转脸,柔软的唇印上他眉心,“陆大人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是真男人。”
陆沉风沙哑着嗓子笑了声,一手托住她臀,另一只手扣住她后脑,俯首压下?含住她唇,亲得又急又狠。
姜音被迫仰起头?,红唇微张,承受他凶狠急切的力道。
不知亲了多久,直到姜音迷蒙着眼用手推他,陆沉风才?喘着气?从她口中退出。
看着她水色迷蒙的眼,陆沉风哑声低笑:“还没学会?换气??”
姜音酡红着脸在他胸膛拧了下?:“你还笑,在这?种事?上我又没你经验丰富。”
陆沉风捉住她手放在唇前亲吻:“我唯一的经验便是你。”
姜音忍住上扬的唇,小声嘟囔:“谁知道你的。”她又补充一句,“没经验,你还这?么懂?”
“天性。”陆沉风单手抱住她,另一只手轻扶着她背,“男人在情.事?上,天生就会?,更何况……”
话说一半,他突然停住。
姜音看着他,正想问?“更何况什么”,想到裴炀的话,猛地将话收住。
“流亡途中他因年幼吃尽了苦头?,饥一顿饱一顿都?是轻的,多次陷入腌臜之地,差点?沦为权贵们?的玩物。”
她不是单纯无知的闺阁少女,即便没经历过男女情.事?,但?对?这?些事?也不是一无所知,相反她知道很多黑暗肮脏的事?。
思及此,她喉间一哽,抱住陆沉风脖子,将脸压在他颈窝。
“陆沉风,好好做你的锦衣卫统领,不要儿?女情长,也不要为我担心。”她柔声道,“就算没有你,我也会?杀冯姚,只有杀了他,我才?能彻底摆脱月门。遇到你是意外,我们?互相利用,扯平了。”
“扯不平。”陆沉风横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力,“从你喊我夫君的那天起,此生都?别想扯平。”
姜音笑着湿润了眼眶:“那不是真的,你明知道我是在骗你……”
陆沉风偏转头?含了下?她白嫩小巧的耳垂:“我认真了。”
屋外寒风凛冽,月光惨淡,屋内一室透亮。
“冯姚城府深,疑心重,你故意放他离开?栖霞岛,他必然知道是计。”姜音从陆沉风身上下?来,拿出早已备好的图纸给?他。
“这?是玄月岛的机关布防图,你先以此图布下?人手迷惑住他。我想你在月门除了云欢,应该还有别的帮手,到时候你再与那人里应外合……”
陆沉风捏着羊皮图纸,勾了下?唇,冷声打断她:“这?图纸是当时你让李石给?我的?”
姜音点?头?道:“是。离京前,我给?了李石一张图纸,与这?张羊皮图纸是一样的。”
陆沉风恍然一笑:“你说腊月初八在玄月岛等我,原来那时候你就已经计划好了。”
姜音低下?头?,愧疚道:“很抱歉,我一直都?在利用你。”她抬起头?,仰起小脸看着他,“然而台州之事?我是真的不清楚,只是杀冯姚这?件事?,我确实利用了你,算是与裴镇抚的想法不谋而合。”
“好一个不谋而合。”
陆沉风仍然笑着,唇角徐徐上提,一双漆黑的眼像无尽的深渊。
“这?么说,你是料定了我会?去月门救你,所不惜以身犯险,以自己为饵?”
姜音做出一副心虚的模样别开?脸,不看他。
唯有如此,才?能让陆沉风冷下?心来。
她不想让陆沉风分出精力为她担忧,不想他出意外。
“好样的。”
陆沉风眯起眼,扯着唇笑出声,抬手抚上她唇,拇指压住她唇角挤入口中。
“做戏做全套,不如彻底给?了我,如此我也好卖力配合你。”
指尖抵入檀口, 粗粝的指腹压着软舌碾磨,轻一下、重一下,极有技巧。
“用这里, 还是……”男人半眯着眼?,一脸的痞邪。
姜音被迫张着嘴,长睫湿润,眼?尾晕出?一点?潮红, 眼?睛又红又湿,越发让人想作乱。
她今日穿了身藕荷色锦缎束腰窄袖裙衫, 外罩一件同色织锦绒领披风,飘逸灵动又不?失俏皮, 在陆沉风深邃目光的注视下, 肤光如雪的脸颊染上两抹红, 衬着今日这身粉裙, 越显娇嫩, 勾人心魂。
陆沉风心尖一热,指下力道不?自觉地便松了。
他动了动唇,喉结轻滚, 沉着嗓子道:“不?能说句软话?”
只?要她撒个娇, 哪怕是欺骗, 他也会?心软。
指头?退出?,他垂眸擦去指上的水渍, 冷声道:“你走吧。”
姜音长长地呼出?口气,解了披风扔地上,两手?放在身侧锦缎系扣上, 手?指灵活地一拉一拽,藕荷色锦缎散开, 现出?素白?色软绸里衣,绣鞋轻抬,从堆叠的锦缎前跨过。
她拉住陆沉风的手?放在腰畔,软声问道:“不?要了吗?”
陆沉风缓缓撩起眼?皮看她,唇边一抹痞笑?:“是怕我不?去救你,还是想以此套牢我?”
姜音笑?了下,上前抱住他结实劲瘦的腰,仰头?吻他喉结,奶猫般轻吮着,凸起的软骨在她舌尖滑动。
陆沉风咬紧腮,喉结不?住地颤动,一双眼?幽如深渊,似有凶兽将要从里面挣脱出?。良久,他抬起手?,大掌覆在她身后,用力压着她背按入怀中。
大手?没入素白?色软绸中,感受着掌下软滑,他喉结急促滚动,呼吸重了起来。
姜音亲了他喉结又亲他下巴,正要去亲他唇,忽地绷紧身,双手?揪紧他身侧的衣衫。
她抬起头?看他,眸中似包了一汪水,目光潋滟,眼?尾噙着点?红,娇媚动人。
陆沉风抱着她,一手?作乱,一手?捧住她半边脸,眼?眸如狼般盯着她,唇边噙起抹痞笑?。他忽地俯首亲吻她白?皙的脖颈,与此同时加快了手?上动作。
姜音眯着眼?咬住下唇,眼?尾微翘,一脸媚态,难捱之下深吸了口气,连带着全身都绷紧了。
陆沉风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她,舌尖扫过上颚,垂眸笑?了下,贴在她耳边痞声痞气道:“咬这么紧?”
姜音脸上一红,不?等她开口,陆沉风一把将她抱起,转身走向里间,将她放在了桌子上。
他一手?托在她脑后,一手?握住她软腰,吻住她唇用力撬开齿关,急切地勾住她舌狠劲儿吮缠。
姜音枕在他臂弯间,被他强悍粗蛮的力道吻得身子发软发麻。
忽地一凉,素白?色软绸被拉下,她慌忙并住膝,却?被陆沉风强势抵开。
她抿紧唇朦胧着目光看去,只?看到陆沉风深埋着的头?。
他忽轻忽重的亲吻,引得她浑身震颤。
“你……”她声音都变了调,用手?推他的头?,带着哭腔软声道,“别,你别这样……”
陆沉风将她禁锢住,口中动作渐急渐重。
姜音欲哭不?哭,用力抓紧了他头?发。
陆沉风嘶了声,唇舌退开,一声低笑?溢出?,他抬起头?,横起手?背慢条斯理?地抹了下唇,眼?中似有火星跳跃,目光如狼般盯着她,大有把她拆吃入腹的架势。
姜音看着他水润的薄唇,心狠狠一跳,羞得满面粉红。
陆沉风痞笑?着舔唇,单手?扯松系带,玄色锦缎滑落。
姜音慌忙偏过头?,却?被陆沉风强行扳过脸。
“羞什么?”他俯身亲吻她耳垂,拇指蹭着她红润潋滟的唇,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荤话。
他说不?是都含过多次了么。
姜音又气又羞,抬起手?便打他,在他肩头?又掐又拧。
陆沉风垂眸轻笑?,趁她不?注意弓身抵上去。
恰在这时,锦衣卫小旗李石匆匆来报。
“大人,不?好?了!”
陆沉风猛地僵住,停下了动作。
他压住声,沉着脸不?悦道:“何事?”
李石没听出?陆沉风声音里的哑,急忙回道:“大人,栖霞岛矿山被炸了,死了许多百姓。”
“什么!”陆沉风快速直起身,边系带子边往门口走。
姜音吓得脑子瞬间清醒过来,急急忙忙捡起衣裙穿上,并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她和陆沉风,两人一前一后出?去。
门拉开,冷风一吹,脸上热意减退。
李石看到他们一起从屋里出?来,顾不?得多想,继续禀报:“大人,您和裴镇抚带人走后没多久,突然来了一大批百姓,他们声称大人您在岛上私自挖矿……”
说到这,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陆沉风的脸色。
陆沉风冷着脸道:“继续说。”
李石:“他们每人都扛着锄头?,拿着铲子,不?顾阻拦冲进矿山挖矿,还说与其让大人您这个奸贼挖走栖霞岛的金银,不?如由他们自己本地人来挖。”
“属下与曹千户带人镇压,可因为他们都是无辜百姓,我们并不?敢真的伤他们,也怕万一伤到人会?闹得更大。当时矿山里乱作一团,不?知道是谁去炸了两座矿。来闹事的百姓,死伤过半。”
“崔大人与工部的好?几?个官员都受了重伤。周大人也受了伤,好?在不?严重,只?擦伤了胳膊。曹千户正帮着周大人在清点?死伤人数。”
借着月色与廊下灯笼里透出?的幽光,姜音看见李石半边脸都是血污。
她问道:“你伤得重吗?”
李石怔了下,忙回道:“谢夫人关心,属下伤得不?重。”
姜音不?自然地咳了声:“咳,我不?是夫人,你叫我名字便可。”
李石转眼?去看陆沉风。
陆沉风肃着脸:“派人通知了裴镇抚没有?”
李石忙不?迭点?头?:“属下在赶来驿馆的同时,已命人去宁王府了。”
陆沉风:“你现在去一趟知府衙门,通知杨知府,让他速速带人去栖霞岛。”
李石拱手?道:“是。”
他转身便往外跑。
深夜寒风吹在脸上,如冰刀般刮蹭着皮肤,又疼又冷,身上燥热褪去后,更显寒冷。
姜音不?自主?地缩了下脖子,笼着两手?往陆沉风身边靠。
“你认为这件事是谁做的?”
陆沉风看了眼?她霜白?的小脸,手?抵着她后腰,把她往屋里推。
“去屋里。”
姜音扭开身,不?往屋里走,转而站到他身旁:“我和你一起去岛上。”
陆沉风摸了摸她头?:“夜里冷,你在驿馆等我。”
姜音一掌拍在他肩上,推着他往外走。
“少废话,别耽误时间了,冯姚定然还没走,不?如趁机就在岛上把他杀了。”
岛上一户渔民家,屋里油灯仍亮着,窗上显出?一个戴着面具的暗影。寒风透过破烂的窗户吹进屋里,烛火摇晃,暗影随之晃动。
屋中央躺着三具尸体,一个老妇人,一个年?轻妇人,一个年?轻男人,里屋榻上半岁大的婴孩正挥舞着双手?哇哇大哭。
冯姚端着一碗猩红的热血,缓步走进里屋,抱起婴孩,将碗里的血喂给婴孩喝。
婴孩不?懂,小嘴吧唧吧唧吮着血。
喝了血,小孩不?哭了,吧唧两下嘴,躺在冯姚怀里睡了过去。
“这世上只?有傻子与孩子,才是最纯粹、最易控制的。”
冯姚冷笑?了声,自言自语地说着,说完,他捂住胸口咳嗽了起来,一边咳一边用手?抹嘴上的血。
他早知陆沉风功夫不?弱,却?没想到竟能与他不?相上下,若非为了替姜音挡下那块巨石,只?怕他已死在陆沉风手?上了。
而裴炀虽城府深,但论起武功却?并不?是他的对手?。倒是陆沉风,不?仅身手?不?凡,心机也深,此人才是他最大的对手?。
“看来,必须得尽早除掉你。”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本就破败的茅草棚直接坍塌了下来。
冯姚抱起小孩闪身冲出?,退出?茅屋时,他还用手?在小孩头?上挡了一下。
矿被炸了,他皱着眉看向矿山处。
虽然他是想过把金矿银矿炸了,但事出?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安排人手?。既然不?是他,还能是谁,难道是周云裕?
周云裕已被抓,在这个节骨眼?上,应该也不?可能是周云裕,那还能是谁?
难道是他……
“咳咳……咳咳咳……”
冯姚再次咳了起来,他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按住胸口咳嗽。
“是他,一定是他。”
大船疾速摇向栖霞岛,船帆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海浪拍打着船身,一下又一下。
姜音坐在船舱内,陆沉风和裴炀站在前端甲板上。
她想出?去,但考虑到他们在商量事,她便沉住气继续坐在船舱内。
锦衣卫的事,她一个外人还是不?参与为好?。
“你觉得会?是冯姚炸的吗?”裴炀问。
陆沉风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裴炀笑?着睨他一眼?:“你这不?等于没说。”
陆沉风看着他脸上刺眼?的笑?,不?悦地皱眉:“矿山被炸,死了数百人,你为何还能笑?出?来?”
裴炀提了提唇,脸上笑?意不?减:“那些人轻易便被蛊惑,自私贪婪又愚蠢,照我看,死了也好?。”
他脸上带着笑?,说话的语气温润柔和,然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冷如寒冰,不?带半点?温度。
陆沉风冷着脸偏过身去,半句话不?想与他多说。
裴炀讥笑?了声:“你当年?在军中,拼了命地杀倭寇,为了保护那些沿海百姓,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多次九死一生?。可到头?来,那些人有谁能记得你的好?。他们反倒听信谣言,个个都骂你是通敌叛国的奸贼狗官!”他语气突然激昂起来,怒吼出?声,“他们个个都咒你不?得好?死!”
陆沉风握紧了拳,绷着脸转过身,目光坚毅冷冽,整个人如一柄尘封千年?的刀。
“我上阵杀敌,图的不?是让人记住,也不?是后世之名,只?求天下安定,百姓能过上安稳的生?活。世上不?只?是那些蝇营狗苟贪婪自私之辈,多数百姓都是善良的,他们被压在底层,本就够苦了,若再任由世道混乱,他们还怎么活?”
他咬了咬牙,厉声道:“陆玄瑾,你真是错生?在陆家,愧对陆家军!”
裴炀原名陆玄瑾。
他红着眼?背过身去,脸颊肌肉咬紧,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住,指甲陷入掌心皮肉,鲜血从指缝溢出?,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痛似的,越握越紧,恨不?能将手?掌戳穿。
嘀嗒……
一滴血滴落在甲板上。
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那点?微弱的嘀嗒声没能瞒过陆沉风的耳朵。他垂眸看去,一眼?就看到甲板上那滴血。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弯身进入船舱。
姜音坐在船舱内虽然没出?去,但却?将舱外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看到陆沉风进来,她慌忙上前,拉了拉他袖子:“问心无愧便好?,无需在乎他人如何看。”
陆沉风喉头?哽涩,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埋入她颈间,用力抱住她。
姜音拍了拍他背:“陆大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总有一天全天下人都会?知道,就算别人不?知道,至少还有我,你在我心里是真英雄。”
陆沉风松开她,浅浅提了下唇,曲起指头?刮她鼻子。
“哄我呢?”
姜音摇头?笑?笑?:“没哄你,都是真心话。”
陆沉风扯了下唇:“你应该知道,我想听的真心话不?是这个。”他俯身压下,附耳低语,“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姜音脸上一热,仰起小脸看着他:“方才已经给过你了。”
陆沉风一手?掐住她腰,一手?捧住她半边脸,垂眸看着她,声音低哑:“我没进。”
姜音别开脸,咕哝了句:“我给过你机会?了。”
“等着,下次弄哭你。”陆沉风在她腰上掐了把,转身从舱内出?去。
大船到岸停靠住。
陆沉风一抬手?,带着锦衣卫浩浩荡荡地奔赴矿山。
裴炀跟在后面,姜音从他身边走过,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了句。
“裴大人,陆将军一定希望您能出?现在战场上。”
裴炀怔了下,偏头?看他,声音沙哑:“谢谢。”
姜音冲他笑?笑?:“裴大人客气了。”
陆沉风一身飞鱼服,拎着绣春刀,如煞神般走近矿山场中。
满地血污,残肢遍地。
他一脚下去,不?知踩到了谁的断手?,看都没看一眼?,他抬起腿,一脚踢开。
矿山场中乱如麻,尖锐的哭声、沙哑的嘶喊声,刺耳的叫嚷声……
他单手?杵着绣春刀,如阎罗般往中间一站,声音凛冽道:“凡有闹事者,全部抓起来,胆敢与官府对抗者,就地格杀!”
霎时间,满场鸦雀无声。
矿山已被包围住,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很?快,锦衣卫与台州卫的兵,合力镇压住了闹事的百姓。
姜音走到陆沉风身边,提议道:“冯姚肯定想趁着混乱离开栖霞岛,我去找他。”
陆沉风拉住她:“你是想去送死?”
姜音道:“冯姚现在受了重伤,未必是我的对手?。”
陆沉风仍不?同意:“我不?准你去。”
姜音:“我想走,你留不?住。”
火把将矿山照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周文允和栖霞岛县衙的官吏们,仍在清理?矿山。
姜音施展轻功离开,然而她刚出?矿山,便看到了抱着婴孩的冯姚。
她旋身落地,紧张不?安地看着冯姚走近,面上却?强自镇定。
倒不?是她怕冯姚,只?是因为冯姚怀里抱着无辜的孩子。她一旦动手?,无法保证不?伤及孩子。
冷风吹着火把, 火光明灭摇曳,老鸹飞在空中叫着,诡异森寒。
姜音持剑在矿山口停下, 心有所虑,便受制于人。
陆沉风慌忙点了十几个身手灵敏的锦衣卫奔向矿山口,随后苗武又带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人跟上。
冯姚抱着小?孩走向姜音,露在面具孔洞外的两片薄唇, 在火光下红得似浸了血。
陆沉风拎着绣春刀来到姜音身边,跟过来的锦衣卫个个如?冷面罗刹般紧盯着冯姚。
双方对峙, 冯姚有恃无恐地笑出声。
他单手抱着小?孩,一边走一边笑, 唇角扬起狭长邪气的弧度。
“陆指挥使, 好威风呀。”
陆沉风右手握刀, 左手一抬, 身后的锦衣卫齐齐退下。
冯姚别有意味地笑了声, 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孩,戴着赤金护甲的小?拇指轻刮着小?孩细嫩的脸。
姜音看得一颗心都?揪紧了,就在她?忐忑不安时, 只见冯姚猛地用力, 尖锐的赤金护甲刺了下去, 小?孩嫩豆腐般的肌肤瞬时流出血来,她?气得红了眼?。
陆沉风用力握紧刀柄, 握得指关节都?发白。
“哇”的一声,小?孩扑腾着嫩藕般的手臂哇哇大哭。
纵使再心冷的人,见此一幕, 也都?心软了。
“冯姚!”姜音怒吼出声,“身为堂堂月门门主, 你何必为难一个不足周岁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冯姚甚是?愉悦的大笑出声。
他一边笑一边用指腹在小?孩脸上抹,指尖染上血,他阴笑着看向姜音,伸出舌尖轻舔手指上的血。
姜音看得更气了,牙齿咬得嘎吱直响,恨不得将冯姚碎尸万段!
“大人。”苗武气得喘气如?牛,粗声开口,“大人,让属下去杀了这阉贼!”
姜音急忙阻止:“苗总旗。”她?看了眼?苗武,继而?瞪向冯姚,忍怒道,“他手里有无辜的孩子。”
一旦动起手来,孩子必然?成?为牺牲品。
冯姚啧了声,阴阳怪气地笑道:“没想到我月门竟养出了一个女菩萨。”他倏地收了笑,冷眼?看着姜音,“随我回玄月岛,这孩子便可活命。”
姜音正要答应,陆沉风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踱步上前,笑着看向冯姚。
“冯门主,让一个小?姑娘随你回玄月岛有何意义,你就是?杀了她?,也得不到半点?好处,何况她?本就是?你门中之人,不如?本官随你去,门主以为如?何?”
“陆沉风。”姜音慌忙扯住他袖子,仰头看着他,眼?如?秋雨淋过,“不要去。”
陆沉风把她?推开,吩咐苗武:“带她?下去。”
苗武走上前,还没来得及动手,姜音手腕一抖,长剑脱鞘,剑尖抵住他胸膛。
“大人,这……”苗武慌忙退后,一脸为难地看向陆沉风。
陆沉风转过身,笑着在她?脸上摸了把,俯身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不会照顾孩子,你随他们回京,在府中照顾好孩子等?我回来。”
姜音猛摇头:“不,我不去京城。陆沉风,你别去玄月岛。”
陆沉风扯了下唇,揉揉她?的头,转脸看向冯姚,敛了笑:“冯门主应该知道我的为人,他人生死我从不在乎,若非阿音想救这孩子,你即便现在把这孩子掐死,我眼?都?不眨一下。”
他说话时,神色平静,眼?神无波无澜。
冯姚眯了眯眼?,目光凌厉地看着他,想从他眼?中看出些慌乱感,却连一丝慌张都?看不出。
恰在这时,一名锦衣卫小?旗匆匆跑来,在陆沉风耳边低语了几句。
陆沉风猛地看向冯姚,紧咬着腮,侧脸硬如?钢刀。
冯姚笑出声:“想必是?陆指挥使新抓的犯人跑了。”
陆沉风冷冷地提了下唇:“冯门主当真手眼?通天,身处绝境,还能把周老板救出去,本官着实钦佩。”
冯姚一怔,随即冷笑道:“谁救的周云裕,想必陆指挥使比我更清楚。”他看了眼?矿山处,“陆指挥使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句话将他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小?孩仍然?在哭,只是?哭声越来越细弱。
姜音心有不忍,上前一步道:“还请门主放了孩子。”
冯姚却反把孩子抱得更紧了:“想要孩子活命,就看陆指挥使怎么做了。”
小?船飘远。
姜音两?手抱住小?孩站在岸边,海风吹动她?身上赤红的披风,是?陆沉风走之前解下来披在她?身上的。
她?挺直脊背望向黑沉沉的海面,如?一杆染血的长枪。
苗武站在她?身后,劝道:“姜姑娘,回吧,大人……”
他本来想说“大人足智多谋、武功卓绝”,话到嘴边及时改了口。
“大人他福大命大,定会没事的。”
冯姚让陆沉风自废内力,才肯拿小?孩交换。
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为官之责,陆沉风都?只能答应。
废除内力后,陆沉风作为人质被冯姚挟持着上了船。
姜音把怀里的小?孩递到苗武跟前:“照顾这孩子,他是?你们陆大人拿命换来的。”
苗武慌忙接过小?孩,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他尚未成?亲,也从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因而?显得手足无措。
“姑娘您去哪儿?”
姜音冷脸看着海面:“我去救他。”
苗武慌道:“姑娘你不能去啊。裴大人已?经带着人赶过去了,姑娘你别去,大人若知道你去了,定会担忧的。”
“少废话。”姜音解下披风盖在小?孩身上,“照顾好孩子。”
她?纵身跃起,足尖轻点?水面,化身夜莺隐入茫茫夜色中。
白帆摇动,海浪重重地撞击着船身,撞得小?船剧烈摇晃。
陆沉风被铁链绑在桅杆上,玉冠落地,头发半散,身上扎着数枚飞镖,鲜血直流。
冯姚两?指夹着一枚银色飞镖,以陆沉风为靶子,朝他身上掷去。
他仍得很准,每一下都?能扎进陆沉风身体里,不至于让他当场毙命,然?而?在这寒冬深夜,冷风一吹,却让他伤口成?倍疼痛。
陆沉风却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样?,似笑非笑地看着冯姚:“冯门主,想不想听一则有趣的故事?”
冯姚掂玩着飞镖,掀了下眼?皮,漫不经心道:“哦?陆指挥使身中七枚飞镖,流血不止,竟还有闲心说故事?”
陆沉风看都?不看一眼?身上的伤口,浅浅地提了下唇:“本官要说的这则故事,说来还与冯门主有关。”
冯姚冷笑了声,不予理会。
陆沉风淡声道:“三十年前,十五岁的高小?姐高云珠被高家送入宫中。一个月后,十七岁的冯门主,也跟着进了宫。”
冯姚两?指捏着飞镖正要往陆沉风身上仍,忽地顿住,冷眼?看着他。
陆沉风讥讽地勾了下嘴角:“门主也难逃世俗的枷锁啊,深知一旦进宫去了根,此生便再也不能延续血脉了,便想提前为自己留下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