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督主祸乱朝纲,残害忠良,使得天下民不聊生。无一人不骂,无一人不痛恨,人人谈及他,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
“年少时,我曾无数次问母亲,那样一个十恶不赦之人,当真是我父亲吗?”
这?下冯姚睁开了眼,然而他眼神却?无波无澜,如一潭死水。他目光空洞地看?着门外,不知是在看?雪,还是在透过风雪看?别?的。
“我知道母亲不会骗我,也?没?有理由骗我,是我自?己耻于有那样一个父亲,不愿承认罢了。”
“我恨他,亦怕他,怕他给我的这?身?骨血最终让我也?成为?他那样的恶人。”
“后来我在山中听了一场‘南橘北枳’的论道,刹那间?茅塞顿开。我不再恨他,亦不再惧他,相反,谢他带我来人世一趟。”
说罢,他走到冯姚身?前,敛衣下跪,磕了三个响头。
冯姚收回视线,眼睛潮润地看?着师游,张了张嘴,终是一言未发。
师游站起身?,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笑着看?向冯姚。
“生而不养,断指可还。”
言毕,他手起刀落,砍下了自?己两根手指。
与手指同时落地的还有一块四方玉佩,成色浑杂,俨然是块劣质玉,然而那玉佩的一面却?雕刻着桃花溪水春景图,另一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姚”字。
玉佩光洁透亮,显然常年携带把玩。
“这?是母亲随身?携带的玉佩,她临终前交给我,让我物归原主。”
鲜血滴滴嗒嗒迤逦一路,到门口停住,不消片刻,在门槛下积出一摊血。
他转过身?,白衣飘动。
“早产两个月?如此拙劣的谎话,门主竟然信了。”
风雪闯进屋,很快冻住了地上殷红的血。
冯姚低头看?着血,良久,捡起那块玉佩。这?是他在路边买的,五文钱两个。
一个上面刻着“姚”字,一个上面刻着“画”字。
而他的那一块玉佩,早已在进宫前就扔进了护城河。
“大人,冯姚想见?你。”
陆沉风笑了下:“看?来还是得师先生出面,唯有他才能让冯姚开口。”他理了理衣襟,“走吧,去卫所。”
苗武却?为?难道:“可是,姜姑娘说了,让您要好好养伤,不能乱跑。”
“嗯?”陆沉风眼神一凛,“你是谁的下属?”
苗武摸了摸鼻子?:“属下自?然是大人的下属,可要是姜姑娘怪罪下来,大人您还能替属下做主不成?”
陆沉风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少啰唆,快去快回。”
两人提缰纵马迎着风雪赶到卫所门前,陆沉风当先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苗武,大踏步跨进院里。
一进屋看?到地上两根断指,他怔了下,随即抬眼看?向冯姚。
冯姚被抓后,早已去掉了面具,露在外的是一张清俊白皙的脸。
岁月在他脸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陆沉风看?着他,扯了下唇,轻笑出声:“冯门主是想保下您唯一的儿子?呢,还是想保下高?贵妃的尸体??二?则,只?能选一个。”
“我随你进京,放过她吧。人死如灯灭,陆大人何必与一具尸体?过不去。”
陆沉风冷笑着拍了拍巴掌,讥讽道:“冯门主真是一往情深,痴心?不悔。”
冯姚看?着手里的玉佩笑了笑。
陆沉风弯腰捡起两根断指,扯了下唇:“都说血浓于水。”他反手一指,“这?一地的血,冯门主看?了当真无动于衷?”
冯姚紧握着玉佩,缓缓抬头看?向陆沉风:“不用我提,陆大人也?会保他,你编的那场身?世之戏,正好可以用上。”
陆沉风低头笑了笑,一撩衣摆席地而坐,面对面看?着冯姚。
“我挺好奇,冯门主这?样的人,竟会为?了一个女子?奉献一生。冯门主可知三十年前那场宫宴,高?云珠之所以能被先帝注意到,并非她有多美,而是她本就和仁孝皇后有几分相似,再精心?装扮一番就更加……”
都是一点?就通的人,话不用说全。
任孝皇后与先帝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只?可惜红颜早逝。
冯姚道:“她向来有野心?,我比谁都清楚。我也?知她对我毫无情意。起初进宫,因承诺,后来……”他低头笑了笑,“后来啊,权力可真是个令人上瘾的好东西,一旦沾上,不死不休。”
陆沉风浅浅地提了下唇,不再多问。
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互为?仇敌,没?有互诉衷肠的必要。
房门再次关上,风雪被挡在门外。
府衙门外摆着长长的案桌,台州知府刘全德坐在案前,其余属官分站两旁。
裴炀一身?青衣站在刘全德左手边,张山带着四个便服锦衣卫护在裴炀身?后。
“下一位。”刘全德喊道。
一个年轻的妇人上前哭道:“大人,大人,您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民妇当家的死了,儿子?和女儿也?死了,就剩民妇一人,房屋没?了,家也?没?了,往后的日子?,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哟!”
她跪坐在雪地上边哭边拍地,手打在雪上,没?一会便拍得通红。
“都怪那天杀的狗官锦衣卫指挥使陆沉风,要不是他私自?来我们?岛上挖矿,哪里会引发地震,没?有地震我家男人和儿女也?不会死。”
刘全德觑了眼裴炀,咳道:“咳,昨夜地震来得突然,事实真相尚未查明前,任何人都不可妄言。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朝廷自?会查明真相,给栖霞县百姓一个交代。”
“严惩奸臣狗官,诛杀陆沉风!”
茫茫人群里,不知是谁突然喊出声。
裴炀眼皮都没?抬一下,垂着眼道:“姓名,住址。”
“民妇住在栖霞县沙家村,夫家姓周,叫周大伟,民妇姓李,儿子?叫……”年轻妇人不停歇地一气?说完。
裴炀翻看?户籍核验,全部都能对上。
在这?个妇人之前,已经核验完二?十个人了,无一有错。
他暗自?叹气?,正想吩咐张山去驿馆找陆沉风。恰在这?时,李石带人从栖霞岛赶回来了。
李石穿的也?是便装,在这?种时刻,他们?哪里敢暴露自?己锦衣卫的身?份。
裴炀走进府衙内,李石跟上。
两人站在门背后,李石低声道:“大人,那些尸体?确实是栖霞岛百姓,不是义庄搬出来的。”
裴炀皱眉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李石道:“属下带人查了,是被火药炸的,那些死亡受伤的人家,每家每户房子?下面都埋了炸药。大部分已被清理掉了,少许残渣尚未清理干净。只?是,唉……”他叹道,“只?是这?事,就算说出来也?无济于事,那些人都是真正的栖霞县百姓,他们?家里死了人也?是事实。不管是地震震死的,还是被炸药炸死的,他们?都是受害者。”
倘若真是阴谋,那些尸体?要真是从义庄弄来的,此事也?就不难办了。
可这?些人是真的栖霞岛百姓,不管是死于哪种方式,他们?为?官者都难逃干系。
裴炀咬了咬牙:“绝不能说出是被炸药炸死的,说出来非但安抚不了民心?,还会引起恐慌,只?会让百姓对朝廷对官府失去信任。若他们?再心?生怨恨,一气?之下与倭寇勾结,你我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该死的冯姚!”李石恨恨地咬牙,“为?了扳倒咱们?大人,他竟敢拿无辜百姓下手。”
裴炀冷笑了下:“此事并非冯姚所为?。”
李石诧异道:“那会是谁?”
裴炀道:“容我与大人再商议商议……”
“不必商议了。”姜音从墙头一跃而下,快步走到他们?跟前,“此事由月门来抗,我会以月门门主的身?份,认下矿山被炸一事,你们?只?管做出一份证据便可。”
这?样能最快的解决此事,也?能洗脱陆沉风被冤枉私挖矿山一事。
第049章
栖霞岛“地震”一事, 尽管已查明真相——是被炸药所炸,然而?对外却只能宣称是地震。
为了稳定民心避免生乱,不得不隐瞒实情。
倘若说出大实话, 百姓们并不会心安,反倒会惶恐不安,加之受了灾,家里死的死伤的伤, 再听到是有人在他们房屋下埋了炸药,故意?炸他们, 只会让他们更加惊恐心乱。
到时候人人自?危,再将此事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的传扬出去, 怕是要闹得更大。
经过一番商议后, 裴炀让台州知府刘全德出面坐镇, 开仓放粮, 给予银钱来安抚栖霞县受灾的百姓。
刘全德并不想接这档子?事, 但在锦衣卫的震慑下,丝毫不敢违抗,只能屈从。
他虽然是正四品知府, 裴炀只是从四品镇抚, 但锦衣卫是何人, 那可是天子?亲军,是皇家仪仗, 是皇上的耳目,裴炀更是皇上的心腹干将,统辖北镇抚司诏狱。
别说他只是个四品知府, 即便是官大三级的从二品巡抚,见了裴炀这个从四品镇抚也得礼让三分。
毕竟锦衣卫的手段, 无人不知、无人不惧,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锦衣卫的威名,堪称张辽止啼,谁也不敢与锋利的绣春刀抗衡。
台州府衙和栖霞县县衙,这两处衙门?已经被?锦衣卫从里到外渗透了。
衙门?里原有的衙役,全部?被?关押了起来。如?今这些穿着衙役服的干吏,一半是裴炀调来的锦衣卫,一半是到台州卫借来的兵。
刘全德坐在公案前,笑?得一脸僵硬,他探听不到上头的情况,也无法?向外传递消息,被?困在这里,生死不明,内心如?油煎。锦衣卫并未抓他审他,裴炀对他客客气气,仍旧一口一个“刘大人”,甚至还让他出来坐镇,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惶恐不安。
就在他心神不宁如?坐针毡时,忽然肩头被?人拍了下,他转头一看,对上裴炀皮笑?肉不笑?的脸,吓得他慌忙站起身。
裴炀往下压了压手,笑?道:“还请刘大人出面安抚受惊的百姓。”
刘全德连答三声?“好”,慌忙转身面向众人,高声?道:“大家勿惊、勿恼,此番地震,虽说是由矿山引起,但也算是天灾,栖霞县百姓受灾,朝廷不会坐视不理的……”
“天灾?什么狗屁天灾?分明就是人祸!要不是狗官陆沉风带着锦衣卫那群走狗私挖矿山,怎么可能引起地震!”
“严惩奸贼陆沉风!”
“杀了狗官陆沉风!”
“我?们要狗官陆沉风抵命!”
一个比一个喊得大声?,仿佛陆沉风真?是十恶不赦的坏人,真?做了伤天害理的事。
姜音混在人群里,听着一声?声?的辱骂,气得咬牙切齿,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把喊得最大声?的那些人揪出来打一顿。
她?四下环顾,暗暗记住了他们的相貌,准备等会儿悄悄尾随,将这些人抓住打一顿,逼他们说出始作俑者。
裴炀越过人群往姜音这边看了眼,姜音暗暗朝他使眼色,裴炀微微点了下头,随即抬手在刘全德肩上重重一按。
刘全德浑身一震,大雪天,他硬是吓出了一身汗,后脊背都湿透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他慌忙出声?安抚,“所有伤亡人家,皆可凭户贴来领取银钱米粮。因地震损毁的房屋,皆由官府为大家统一修缮。丧葬汤药钱,也一律由官府出。”
众人听罢,纷纷安静了下来。
那些混在人群里趁机闹事的,此刻也都不敢再出声?,眼见他们悄悄开溜,姜音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刘全德说完后,裴炀站出补充道:“一个一个来,没带户贴的,由官府衙役护送回去拿户贴。”
这么做,是防止周云裕的人混在其中闹事。
一船又一船的栖霞县百姓返回岛上,又一船接一船的回到府城衙门?前。
围在县衙门?前的人,得到通知后,也都跟着来了府衙。
府衙门?前摆着长长一方公案,案上放着栖霞县的户籍文册,案下有两个麻袋,一袋子?银钱,一袋子?米粮。几个属官分站两端,一方负责核验户籍身份,另一方负责分发银钱米粮。
受灾之人怀揣着户贴,排成?两队长龙到衙门?前核验身份,领取银钱米粮。装米粮的袋子?很快就空了,穿着衙役服的锦衣卫立马又从仓库抗过来一大袋。
大家虽然仍旧小?声?骂着陆沉风奸贼狗官等难听的话,但在拿到银钱米粮后,很明显不再那么愤怒了,骂出来的话已没了抽筋扒皮的力度。
城郊外。
姜音一路跟随那些闹事的人到城外,眼见空旷寂寥已无人烟,她?不再隐蔽,闪身上前,一脚一个,将那些闹事的人踢翻在地。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穿着灰布短打的青年男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姜音用脚尖勾住灰衣男子?的下巴,笑?着问道:“谁指使你们混到人群里做坏的?”
粗布短打青年男子?吓得直哆嗦,结结巴巴道:“没……没有人指使。”
另一个干干瘦瘦满脸麻子?的男子?大着胆子?道:“什么叫我?们做坏,陆沉风那狗官带人私挖矿山,引发地震,害得我?们栖霞岛死伤无数,难道不该骂他吗?”
其余人纷纷附和。
“是呀是呀。”
“我?们就要骂!”
“我?们不仅要骂,还要去京城告他!”
姜音一脸温柔地笑?道:“你们说是陆沉风私挖矿山引起了地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谁亲眼看到了?”
“这……这……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粗布短打男子?小?声?道:“就……就算矿山的事与他无关,可陆狗官凶名在外,人人都恨不得他死,我?们骂几句又怎么了?”
众人又是跟着齐声?附和。
“我?们就要骂他!”
“对!就要骂,骂死陆沉风那个贪官狗贼!”
“别说陆狗官什么都不是,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他贪污受贿荼毒百姓,就该被?骂,不仅该骂,还应该将他诛九族!”
姜音仍旧笑?着,一张脸在冬日里白惨惨的,笑?容像冰水里抽出来的刀,从刀尖到刀刃都透着蚀骨的寒意?,眼睛敛着西沉的落日,像浮着两抹鬼火的幽冥地狱。
她?冷脸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些人,脑中却回响起那夜裴炀和陆沉风在船上的对话。
陆沉风:“矿山被?炸,死了数百人,你为何还能笑?出来?”
裴炀:“那些人轻易便被?蛊惑,自?私贪婪又愚蠢,照我?看,死了也好。你当年在军中,拼了命地杀倭寇,为了保护那些沿海百姓,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多次九死一生。可到头来,那些人有谁能记得你的好。他们反倒听信谣言,个个都骂你是通敌叛国的奸贼狗官!”
陆沉风目光坚毅:“我?上阵杀敌,图的不是让人记住,也不是后世?之名,只求天下安定,百姓能过上安稳的生活。世?上不只是那些蝇营狗苟贪婪自?私之辈,多数百姓都是善良的,他们被?压在底层,本就够苦了,若再任由世?道混乱,他们还怎么活?”
那番对话如?今清晰地在她?脑中回响,她?唇角动了下,霜白的脸上浮起讥笑?。
她?当时是怎么做的呢?她?安慰了陆沉风一句“问心无愧便好”。
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问心无愧啊,世?上又有多少人在遭受了不白之冤后,还能初心不改,真?正的做到问心无愧?
反正她?肯定不行。
满肚子?为他辩解的话,终究是一言未发,她?无力与这些人去争辩。
“李石,带他们回衙门?。”
她?知道李石就在暗处,是裴炀安排的。
李石领着锦衣卫从林间走出来,向姜音道了声?谢,迅速用麻绳把那些人的双手绑了起来。
一行人正要回城,突然一阵清幽的笛音从林间传来,是月门?内特有的传音信号。
姜音皱了下眉,对李石道:“你先?押着这些人回去,我?去办点事。”
李石无权过问姜音的私事,朝她?点点头,说了句“姑娘保重”,便押着人迅速往城内走去。
目送着李石进了城后,姜音转身面向林间,说道:“出来吧。”
笛音收声?,云欢从林间走出。
“阿音。”她?笑?着看向姜音,“我?们自?由了。”
姜音笑?着回道:“自?由了。”
云欢问道:“想回玄月岛再看看吗?”
姜音摇摇头,唇边一抹很淡的笑?:“不了。”
云欢又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姜音道:“两月前浡泥国小?王子?派人传了信来,说血珊瑚号已建成?,航海之路次年回春后便可启航。”
云欢惊道:“阿音,你当真?要去吗?”
姜音沉默一瞬,点点头:“去。”
云欢道:“可……可陆大人,他对你……”
姜音轻笑?一声?:“他是朝廷命官,吃皇粮,拿俸禄。我?是江湖杀手,身背数十条命案。”
她?与他,不是一路人。
从一开始接近他,她?就在利用他,为的就是将来南下离开,他好为她?行方便之路。
云欢不再劝,又问:“你何时离开,到时候我?送一送你。”
姜音摆摆手:“不必相送,此一别,你我?应该不会再见了。”她?目光凝重地看了眼云欢,淡笑?道,“保重。”
云欢低头笑?了笑?,声?音微哽:“阿音,我?像是从来不了解你。”
姜音没再多说,逆着雪中夕阳朝城门?走去。
抬头看着凛风扫过的天,夕阳余晖映入眼底,火红一片。
她?唇角微扬,多年筹谋,为的不就是这一日逃出桎梏吗?
应当是快乐的。
回到城内,远远地便看到府衙前的告示栏下围了一圈人。
姜音快步走过去,挤进人群内看告示。
一目十行地看完后,她?反身拨开人群挤出来。
正好裴炀从衙门?内出来,她?笑?着道:“裴大人不是不赞同?我?的提议么?”
裴炀笑?道:“我?确实不赞同?,因为我?了解他。他宁可自?己被?冤枉,也不忍心让你去顶罪。不过这是冯姚亲自?认下的罪。”他看着姜音,笑?了下,“黎江正带了人赶赴玄月岛,姑娘可要回去一趟?”
姜音笑?了声?:“裴大人与其在这儿说笑?,倒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抓捕周云裕。锦衣卫的本事可别让人看低了。”
她?一转身,便看到柳珩满脸带笑?地站在她?斜前方。
“柳大人。”她?微微点头见礼。
柳珩脸上温润亲和的笑?因她?的一声?“柳大人”渐渐僵住,他竭力维持住亲和的笑?,见姜音大步走开,忙跟上去问:“小?妹去哪儿?”
姜音头也不回地往驿馆走去,淡声?道:“柳大人慎言,你是朝廷命官,我?是江湖杀手,别自?降了身份。”
柳珩叹道:“小?妹你……你何苦说这样,你说出这种话,岂不是伤了大哥的心?”
姜音一个急刹,猛地转身看向他,轻扯唇角:“柳大人是不是大理寺少卿?”
柳珩道:“是。”
姜音笑?了笑?:“堂堂正四品大理寺少卿,是不是朝廷命官?”
柳珩:“是。”
姜音又道:“我?是月门?杀手,杀过很多人,不管对方是好是坏,都掩盖不了我?杀人的事实。你是大理寺少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这满手的血,该定什么罪。”
柳珩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很沉很重,重若千钧,最终他一点一点,艰难地收回目光,移向别处。
身为大理寺少卿,他无法?说出“你无罪”这种话。
江湖杀手,身背数十上百条命案,朝廷没抓到则罢,一旦缉拿归案,按律当斩。
姜音笑?了下,脚尖碾动,缓缓转回身,背对着柳珩说道:“你们就当十三年前柳小?姐坐的那辆太子?马车,已跌落悬崖。”
她?足尖轻点,如?一只青鸟跃上枯枝,借着枯枝又一次跃起,两个起伏间,在柳珩眼中已模糊了背影。
眨眼间,她?便回到了驿馆,飘身落入院内。
陆沉风也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屋躺下,两人打个照面。
姜音朝他抬抬下巴,一副要审办他的气势:“不是让你在屋里好好躺着休息吗,去哪儿野了?”
陆沉风斜着嘴笑?,一脸的痞气:“想你了,出来等你。”
姜音走上前抱住他腰,脸埋在他怀里:“三天后能好吗?”不等他答话,她?软了声?音,“我?想与你做一次真?夫妻。”
陆沉风横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把她?用力往怀里按。
“明天。”
第050章 (修)
陆沉风不是没察觉出姜音的异样, 只是还不?等他细想,柔软的唇让他停止了思考。
姜音说?出口便后悔了,见陆沉风神情不?对, 生?怕他察觉出来,赶紧捧住他脸亲了上去。
她?踮起脚尖,两手?抱住他脖,勾着他舌一深一浅地吮缠。
陆沉风激烈地回应着, 单臂一提将她?抱起,转身往屋里?走去。
门被关上?, 姜音背靠着门,陆沉风半抱半压地锢着她?, 姜音扭了扭, 陆沉风伸出一条腿压住她?。
她?不?满地推他, 拽了拽被揉皱的绯色绸裙, 手?指戳他胸口, 用力点着。
“又想使什么坏,嗯?”他勾着一边嘴笑,膝盖弯曲抵入绯色软绸中, 轻轻压着磨。
姜音身体一颤, 对上?他滚烫暗沉的眼, 心口发紧,长睫轻抖, 猫儿般的圆眼渐渐拉长,笑意从眼中漫出。
“你说?呢。”她?声音柔中带媚,食指勾住他玉带, 来回抚弄。
一声低哑的轻笑从喉间溢出。
陆沉风敛着眼看她?,目光深得可怕, 他攥住她?手?,隔着湖蓝色袍衫按了上?去。
姜音像是被火烫着了,慌得直缩手?,恨不?得马上?甩掉,低着头不?敢看他。
“怕了?”他坏笑着凑近,近距离看着她?涨红的脸,手?却没松。
姜音抬头迎上?他痞邪的目光,似在跟他较劲般,握紧,微微用力。
陆沉风咬着牙闷哼出声,目光更深了,从鼻中喷出的气?也越发滚烫。
他攥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手?把手?教?她?。
姜音只觉从手?到手?臂乃至整个膀子都烫了起来,像是放进了灶膛里?烤,那股火一路烧入心肺,烧得她?连呼吸都困难了,
就在她?要夺回自己的手?时?,陆沉风松开她?,紧跟着那只大手?迅速进到绯色软绸中,并指如刀,分花斩桃。
心随身颤,姜音软着身瘫在他臂弯里?,想讨饶又羞于启口,最后恨恨地在他颈窝咬了口。
陆沉风单手?捧住她?小?脸,猛地攫住她?唇,又急又狠地亲吮,仿佛要把她?连人带魂都吸入体内。
他亲得越来越急、越来越重,手?也越来越快。
屋外风声渐急,门窗被风拍打着,啪啪作响,暧昧得令人心慌。
“陆沉风。”姜音带着哭腔软声喊他,手?用力抓紧了他臂膀。
她?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濡湿的乌发贴着面?颊,湿漉漉白嫩嫩的一张小?脸歪在他手?中,眼神迷茫不?见焦点,像一只刚被分娩出的小?奶猫儿。
陆沉风眼神滚烫,眼底似有火,他停下,温柔克制地亲了亲她?鼻尖,吻去她?鼻尖上?细小?的汗珠,又亲吻她?眉眼,哑着声在她?耳边问道:“喜欢吗?”
姜音微张着小?嘴呼气?,润泽后的唇红艳艳的似要滴血。
她?心里?自然是喜欢的,对陆沉风生?出的这份情感,一大半都得归功于此事上?,他的确是个高手?。
但对上?这男人坏笑的眼神,她?又气?又羞,埋头在他脖间又咬了口。
“小?狗么,总咬人。”陆沉风笑着按住她?毛茸茸的脑袋揉搓,在她?耳边说?了句荤话?。
他说?的是真想把你弄哭。
姜音抬起头,细白的贝齿咬住唇瓣,鸦羽般的长睫轻抖,眸若秋水,粉面?含春,媚得酥骨,娇得挠心。
陆沉风敛着眼,紧咬腮肌,强压下心底的欲.念。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凝望,如勾如缠,火星如有实质。
好像有一把烈火,在心底灼烧。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李石的声音。
“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陆沉风沉下声问:“什么事?”
在他问话?时?,姜音坏心眼地在他胸膛上?咬了口,细白的齿尖隔着织锦缎子衔住皮肉,忽轻忽重地啃磨。
陆沉风绷起脊背,腹肌收到最紧,硬如烙铁。
他猛地按住姜音后脑勺,用力往下按,眼神发狠。
李石站在门外,迟迟不?见开门,心下疑惑,伸了伸头,试探着问道:“大……大人在吗?”
屋里?传来陆沉风低哑克制的声音:“有事说?事。”
李石低着头慌忙回道:“抓的那些人招供了,他们?确实是栖霞岛百姓,然而都是些游手?好闲的混子,平日里?净干坏事,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欺男霸女……”
“浅了,深一点。”
屋里?穿出陆沉风低沉暗哑的声音。
李石话?说?一半呆愣住,他怔了怔,慌忙改口道:“矿山出事前的头一天,赌坊老板将那几个人叫去赌坊,给了他们?一人十两银子,让他们?喊……喊出污蔑诋毁大人的话?。”
说?完李石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仍不?见陆沉风出来,也不?开门让他进去。他心里?很是疑惑,大人今天怎么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连门都不?开?
以往就算大人身受重伤,哪怕伤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也会让人进屋到他跟前说?事。
今天大人有点不?对劲……
李石心中疑团重重,但也不?敢擅自开门闯入。
陆沉风一手?撑住门,一手?扣着姜音的头,压着声线说?道:“别停!”
“是。”李石应道。
他又看了眼紧闭的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到门在晃……而且听声音,大人应该就在门背后。
“赌坊老板说?有个戴面?具的黑衣人,给了他一箱金子,让他做这件事,所以他便找了那几个游手?好闲的混子,让他们?搅浑水、污蔑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