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风如此,朱晋安亦如此。
既然都如此,那她也就不用在乎了,该利用就利用。
一声驾——
姜音手腕轻抖,迎着朝光驶出王府。
她一身碧绿色衣裙,端正身姿骑坐在白马上?,利落飒爽,不同于她往日的娇柔软媚。而这样?的气质在她身上?,却没任何违和感?,使她越发迷人。
到了府外庄子?,姜音勒马停住,翻身下马,伸手去拉朱晋安。
朱晋安扶着她手跳下马背,落地时,故意趔趄了下,整个人往她身上?靠。
姜音没躲,任由他靠在了自己肩头。
朱晋安站直身,心情?愉悦地看了她眼,又看向眼前的大片良田。
“这便是本王在思陵的庄子?,除了这里和王府,本王哪也去不了。”
姜音低头捏着马鞭,缓缓缠到手上?,闻言笑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人生总是不能事事如意,富贵安稳与穷苦漂泊,全看王爷想要哪一个?”
朱晋安扯了下唇,看向她:“你为何不回柳家?”
姜音抬头看着远处的青山:“属下是最近才恢复的记忆,在此之前,我因受伤没了幼时的记忆。而就算现在恢复了记忆,当年被抛弃时,我终归太小,与家人间的事早已模糊,记不太清了。”
她其?实并没有恢复记忆,说这些?只为了迷惑朱晋安。
而且在她看来,恢复不恢复记忆,其?实没多大差别?,因为她当年才六岁,确实太小了。
就算没失忆,过?去十三年了,她能记住的事也很少。
朱晋安伸手想拉她,手伸到半空,又收了回去。
“你不打算与柳家相认吗?”
姜音摇摇头:“不了,不去打扰,于他们,于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朱晋安道:“若有朝一日,本王能……”
姜音及时截住他话:“王爷,属下别?无所求,只希望到时候王爷肯让冯姚放我一马,允我离开大魏。”
“离开大魏?”朱晋安皱眉看着她,“离开大魏,你能去哪儿??”
他更想说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大魏,天下间还有哪里可以?去。
姜音转身面向东南方,伸出手,指向云雾缭绕的远处山脉:“那里。”
朱晋安挑了下眉:“山的那面,海外?”
姜音笑道:“对,海外。”
她想去南洋,做一个开拓者。
朱晋安诧异道:“你一个姑娘家,要去茫茫海外?”
姜音仰起头,目光如炬:“有何不可。”
朱晋安看着南面,向来古井无波的眼似要涌起滔天巨浪。
去海外,离开大魏,他肮脏不可告人的身份,便再无人知晓,就算被人知道,他也不用有任何顾忌。
他抬起头,恰好看见一群南归的雁。
朗朗青天白日下,成群的大雁扑扇着翅膀飞往南方。
倘若真?的能去海外,便如那翱翔于天际的大雁,再不受任何拘束。
这一刻,他看向姜音的眼神都变了。
她明?明?那么?纤弱矮小,却如万丈高,需得仰头凝望,又像是天边的朝霞,令人炫目。
秋风飒飒,秋阳杲杲(gǎo) 。
田野间响起蛐蛐的叫声,传入耳中如人间仙乐。
朱晋安按耐住一颗悸动的心,看着她久久未语。
姜音却像是未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笑着问:“王爷,您捉过?蛐蛐吗?”
“捉过?。”朱晋安说,“以?前在皇宫,在偏僻的冷宫草丛里,本王捉过?两只,后?来被人踩死了。”
姜音笑道:“皇宫的蛐蛐哪有野外的好玩,我们捉几只田野间的蛐蛐,拿回府中让她们斗蛐蛐玩,谁赢了就赏她们一颗糖。”
朱晋安到底才刚成年不久,且又常年深居皇宫和王府,并没怎么?出来玩过?,更没像其?他王孙子?弟那样?斗鸡走狗出入于烟花之地,对于一切都很新鲜。
况且他从七岁起,就一直过?的是被囚禁的日子?。
姜音在了解过?朱晋安的生平往事后?,便制订了这些?计划。
骑马是例外,但是放风筝捉蛐蛐,都是在计划内。
不说深谙人性,她也算略通人情?,知道面对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应付,才能更加容易地走进对方心里。
一个早已历尽沧桑,一个做了十几年的笼中鸟,未见天地。
因此对于陆沉风和朱晋安,她用的完全是不同的方法。
“王爷,这边,这边有好大一只!”姜音夸张地比了个手势。
朱晋安笑着朝她跑过?去,却因为跑得急了,踉跄了下,差点?摔倒。
姜音并没去扶他,单手叉腰哈哈大笑。
朱晋安站稳后?,挠头笑笑,面上?晕出一抹红,眼神流露出少年人才有的羞涩。
两人中午在庄子?上?吃的,一顿粗茶淡饭,却比朱晋安以?往吃过?的任何一种珍馐还要可口。
吃过?午饭后?,姜音骑马带着朱晋安又在野外转了转,偶尔下马走一走。
日落时,两人打道回府。
姜音骑马载着朱晋安,时不时偏头与他说话,笑声与风声齐齐入耳。
朱晋安知道她是蓄意接近,明?晃晃的带着目的。
可他还是心甘情?愿着了她的道,无关风月无关晴雨,也许只是那天的风有点?撩人,也许是那一刻的夕阳太过?炫目。
姜音在府中做的事,陆沉风都知道。
他派出去的暗卫,就如同他的眼,他的耳。
这些?时日,姜音陪着朱晋安做了哪些?事,他全都清楚,一清二楚。
一想到朱晋安抱住姜音的腰,靠在她身上?,与她亲密相贴,陆沉风心里直冒酸水,又酸又怒,他恨不得砍了朱晋安的手。
他心里一边发酸,一边又咬牙切齿地劝诫自己,不要被一个女人左右,别?为一个女人花过?多心思,大事为重。
夜里,姜音没去西院偏殿。
她不想去见陆沉风,想到白马的事,她心有不快。
若是陆沉风愿意主动来见她与她解释,她或可考虑谅解他。
然而一夜过?去,陆沉风并未找她。
用过?早饭后?,她和朱晋安提出辞行。
“你要走了?”
朱晋安知道她不会久留,早晚都会离开,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姜音歉意道:“王爷,我还有事要做,不得不走,待我做完事,再回思陵见您。”
朱晋安虽有不舍,却不得不让她离开。
因为他想留也留不住。
“我送送你。”
他不能出城,最多只能送到城门口。
茫茫大雾下,姜音一身白衣,骑在白马上?,连头发都被霜浸染成白色。
“王爷,留步吧。”她回身抱拳,向他行江湖礼。
朱晋安站在城内看着她,明?知她是做戏,却依旧心生波澜。
昨日黄昏,长风斜阳下,她骑马带他在郊外游山野的场景,在脑中再也抹不去。
他想说些?送别?的话,张嘴吸入一口冷风,最终什么?也没说。
看着她于雾中远去的背影,他在城门口站了许久才坐上?马车回府。
姜音走了。
陆沉风坐在西院偏殿破败的亭中,默然良久,猛地起身,乘马追去。
他快马加鞭追出城,却已不见姜音的身影,连朱晋安的马车都没看到。
姜音走的是官道,一路往东,偶有商客路过?。
她知道陆沉风跟在后?面,因而并未走太快,一直不紧不慢地前行着。
可一路走来,陆沉风始终没露面。
快出思陵地界时,姜音勒转缰绳掉转方向,去了另一条偏僻的羊肠古道。
“陆大人现身吧。”她勒马停下,悠悠地甩着马鞭。
陆沉风翻身下马,自暗中走出来。
他一身月白色长衫,凛凛有度,夕阳照在他身上?如火耀眼。
姜音看着他,笑着抱拳:“多谢大人一路相送。”
陆沉风本来是想问她,为何不与他打声招呼就走,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抱拳回礼:“一路小心,保重。”
姜音抬头看了眼天,笑道:“要起风了,天渐转凉,陆大人要多注意身体。别?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陆沉风眯了下眼,喉结轻滚,终是没忍住,问道:“何时回京城?”
姜音笑了下,却没回他这个问题。
陆沉风喉头微涩,又问:“还会回去吗?”不等?姜音回答,他语速很快,急忙道,“我已命人在我私邸中开辟出园子?,种了一百棵桂花,待明?年八月……
姜音笑着打断他的话:“陆大人当真?动心了?”
陆沉风抿了下唇,低笑一声:“有点?。”
其?实不止,不止一点?,他也无法说清。
姜音心底冷笑,有点?,对她来说分文不值。
她温柔地笑着,神态柔柔的,眼中却毫无温度。
“陆大人犯了大忌,你我都是利剑,最忌动情?。”她抱拳行礼,“告辞,不必再送,大人请回吧。”
随即转身而去。
银鞍白马,飒爽利落。
不带一丝留念。
陆沉风牵着缰绳的手握紧又松开,夕阳入眼,如火燎原,烧进了心底,一片灼疼。
看着姜音决绝无情?的背影,他低头自嘲一笑。
这场赌局,到底还是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夕阳如火, 烧红了半边天。
陆沉风斜倚着马背站在黄昏古道上,眉眼低敛,一身?白衣猎猎当风。
达达的马蹄响起, 他缓缓抬眸看去,见姜音去而复返。
眉眼一松,他勾唇站直身。
姜音没下马,在他跟前勒马停住,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还不走吗?”
陆沉风仰起头眯了下眼,唇边一抹痞笑?:“舍不得你。”
姜音绷住脸, 竭力把不住上扬的唇角往下压。
到底没能压住,在陆沉风的刻意挑逗下, 她一瞬破功, 扬唇笑?出声, 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陆沉风朝她抬了抬下巴, 轻佻地?打?个响舌, 逗她:“夫人笑?起来真好看。”
“坏东西。”姜音嗔他一眼,“不许再叫我夫人。”
陆沉风笑?着走到她跟前,拉住她手摩挲, 眉骨一抬, 笑?得轻浮浪荡:“那?叫娘子?”
“你!”姜音甩开他的手, 半嗔半怒,“你再乱叫, 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陆沉风神情散漫地?倚在她腿边,单手扯松衣襟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想对我怎么不客气?”
说话间, 他目光转向旁边的密林。
姜音一脚踢在他肩头:“滚。”
陆沉风顺势握住她纤细的脚踝,食指与拇指扣起来, 正好圈在手中。
他两指揉捏着她小腿,力道恰如其分,一点点往上按。
姜音腿窝一麻,连带着半个身?子都软了。她急忙抿紧唇,强行压下心头高涨的情愫。
陆沉风轻笑?了声,看向她的眼神深情温柔,不带一丝邪气。
他对姜音的身?体了如指掌,比对自己的还了解,轻而易举便能让她软在手中。
姜音紧咬着唇,身?子软得几乎快要坐不稳,一低头对上陆沉风温柔似水的目光。她心尖一颤,身?子更软更麻了。
她想让他放开手,牙齿一松,丰润的唇瓣颤了颤,如风中轻抖的桃花,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柔柔的气音。
陆沉风看着她一脸的媚态,勾了下唇,翻身?跃起坐在她背后。
“夫人,我也想坐你的马。”他双手圈住她细腰,薄唇贴在她耳边沉声吐气。
姜音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靠在了他怀里。
“嗯。”她细若游丝地?应了声。
陆沉风一手接过缰绳,一手搂着她腰,偏头亲吻她脖颈。
他很会亲,力度和节奏都把握得很好,忽轻忽重,一含一啄,亲得姜音几乎要化在他怀里。
姜音手向后伸,抓住了他头,五指用力陷入他浓密的发?中。
陆沉风却突然停了,薄唇上移,在她耳边哑声问:“他像这样?亲你了吗?”
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姜音回过神,坐直身?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偏头看着他,讥笑?道:“陆大人是?在以什么身?份问我?”
面对她的冷淡,陆沉风却并未生气,手一伸,再次抱住她。
“你愿意给我什么身?份?”
姜音愣住,她没想到陆沉风会这么问。
轻咳一声,压下被撩起的情愫,她笑?了声:“堂堂陆指挥使,我可给不起。”
陆沉风低声笑?了下,俯首吻住她颈。
铺陈在马背上的素白绢纱被他大力掀起,并指如刀,斩开桃花,沿着曲径通幽的桃林径直向前。
急风拂过,桃瓣绽开,层层叠叠的花蕊颤抖着吐息,花蜜四溢。
秋风劲起,枯藤摇曳。
马蹄声迭响,惊起草丛间的蝴蝶振翅翩飞,颤抖着没入更深的林中。
姜音不想被他掌控,双手按住他手臂,阻止他的行为。
“陆沉风。”她软着声喊他,“我们彻底断了,好吗?”
“不好。”陆沉风拒绝。
他一低头,叼住她耳垂,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带着一股子要捣毁她的狠劲儿
“既然有?胆子来招惹我,就别想与我断。”他曲指重重一弹,“这儿,是?我的。”
姜音狠狠一抖,急急咬唇压下声音。此时?与他硬碰硬,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陆沉风。”她呜咽着,声音细细柔柔地?喊他,“陆沉风,陆沉……”
陆沉风哑了声,在她耳边喘气道:“叫我阿昭。”
姜音改口,欲哭不哭地?喊他:“阿昭,昭哥哥。”
一声“昭哥哥”直接让陆沉风红了眼,眸中带着狠劲儿,他咬牙低骂了声荤话,板过她身?,让她面对自己。
姜音微仰着头,鼻尖红红的,清亮的眸子含着湿雾,又?欲又?怜。
陆沉风眸色深如幽海,喉结急促地?滚动着,抱住她,声音暗哑,在她耳边低声诱哄:“阿音,可以吗?”
姜音坐在古道长亭中,斜倚着柱子,久久不能平息,脸上红晕未褪。
陆沉风月白的外衫半湿,悬在树枝下被风吹着,一飘一荡的,不忍直视。
她瞥了眼,嫌弃地?收回目光。
陆沉风笑?着坐在她身?边,揽她入怀:“连你自己的也嫌弃?”
姜音瞪他一眼:“胡说,明明也有?你……”
陆沉风握住她手,指向前面犹如白霜覆盖的枯草:“我的明明在那?儿。”
闻着浓烈刺鼻的石楠花味,她皱了下鼻,更加嫌弃了。
她知道这男人手段厉害,却还是?低估了他,没想到他花招层出不穷,简直叹为观止。
虽然两人最终仍旧没成事?,但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狠。
她本来不想再与他纠缠不清,想彻底与他断了,终究还是?不清不楚地?缠到了一起。
不得不承认,她内心深处不抵触陆沉风,对于他的触碰,她甚至是?喜欢的。
无论是?指尖欢,还是?他俯身?而就给她的欢愉,都能令她从身?到心的愉悦。
“夫人,夫人。”陆沉风连喊她两声。
姜音嗯了声,眼波如水地?看向他:“怎么了?”
陆沉风轻笑?:“夫人可是?有?话要交代与我?”
姜音猛地?一拍脑门,懊悔地?瞪他一眼。
“都怪你,我返回来确实是?有?重要的事?跟你说,你却……”
陆沉风笑?而不语,拉住她小手把玩。
他并非是?急色之人,只是?见她狠了心要与他断,才会在这荒郊野外与她荒唐一场。即便如此,他心里也并不踏实。
这女人有?多野,他很清楚。
她看着柔弱乖顺,实则心性坚韧、志向远大,绝非檐下雀,不会为任何一片青瓦驻足。
姜音回过神来,秀眉微拧,神情肃穆地?看着前方。
“我幼时?与柳家分散后,就被冯姚带到了月门,在玄月岛上练武,这些事?,你应该知道。”
陆沉风点头:“嗯,这些锦衣卫早已查过。”
姜音继续道:“十年前,冯姚当上门主?后,时?常和我们说朝廷腐败,说皇上昏庸无道,他说月门才是?真正为百姓好的正义门派。”
陆沉风冷笑?了声,眼神凉凉的。
姜音又?道:“他说我父亲本是?忠臣,被王庭玉诬陷,满门抄斩,是?他命人把我从大火中救出来的。”
陆沉风眼神更凉了,用力握紧拳头,手背青筋根根鼓起。
“一开始我是?相信的,后来年纪大了些,十二三?岁左右,我就不再相信他说的话了。他给我的感觉透着股阴狠邪气劲儿,说话的语调也很怪。他说是?因为他受伤,伤了喉咙,说话声音才会不正常。”
“数月前,我被追杀逃亡中,意外进入了一座岛。那?个岛上有?月门的标志,里面关押着许多孕妇,有?些是?被抓来的,有?些是?月门犯了错的杀手。”
“我一直以为那?些犯了错的人,是?被冯姚杀了,却没想到她们会被关在岛上遭受非人的折磨。自此我才彻底看明白,月门根本就不是?什么正义门派,分明是?个邪.教?,或者说,是?被冯姚变成了邪.教?。”
“我有?心救她们,可我不是?冯姚的对手,也无法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月门,因而不敢私自去查。”
陆沉风笑?了声:“所以你便装疯卖傻的向我透漏消息,想让我去救她们?”
姜音点头承认:“是?。但那?时?候我不了解陆大人,所以不敢说太多。”
陆沉风把她抱在了腿上,鼻尖抵在她脸边轻蹭:“现在敢说了?”
姜音动了下,还未开口便被陆沉风按住。
他声音明显沉了些,带着一丝低低的哑。
“你……”姜音又?惊又?气,骂了声狗男人,想起身?离开。
“别动。”陆沉风抱着她哑了声,“你别动,继续说。”
姜音长呼一口气:“以我对朱晋安的观察,他应该只是?冯姚的傀儡,没有?任何自己的势力,他不过是?一只想要挣脱束缚的笼中鸟罢了。”
陆沉风笑?着埋入她颈窝拱了拱。
“夫人的推断与我不谋而合。”
姜音一把推开他:“呵,口腹蜜剑的男人。”
陆沉风再次把头埋进她颈窝,他喜欢她的味道,甜香怡人,令他心安。
“为夫对你可是?心口如一。”
姜音直接说出白马的事?。
“冯姚在你入府那?天夜里,把我的白马从郊外农户家带进了淮王府,此事?你可知?”
陆沉风并未隐瞒:“知道。”
姜音气得一哽,猛地?站起身?,退开几步。
“知道你却没和我说,这就是?心口如一?”
陆沉风笑?着看她:“生气了?”
姜音:“没有?。”
她扯了下唇,笑?得娇媚:“我又?不在乎。”
陆沉风道:“你扮作侍女接近朱晋安,此事?根本瞒不住冯姚。从一开始他让你去台州,就已经料到你会来思陵。”
姜音惊讶地?张了张嘴,无奈又?无力地?看着他。
“那?你还让我扮作侍女接近朱晋安?”
陆沉风勾唇轻笑?:“不巧,我也预料到了冯姚的心思。之所以让你扮作侍女接近朱晋安,一是?将计就计,二是?想让你在朱晋安那?里留个好念想,为你留条后路。他日我若出了事?,兴许他能救你一命。”
姜音怔怔地?看着他,久久未言。
风吹起她裙摆,她抿了抿唇,向前两步,站到他面前。
“你玩真的?”
陆沉风侧转头,把脸贴在她腹上。
“没有?玩,我是?认真的。”他伸手抱住她,“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会是?最后一个。”
天越来越暗了,夜风微凛。
姜音抱住他头,手在他脑后轻抚着。
“陆沉风。”
“嗯。”陆沉风应了声。
姜音深吸口气,拍着他头:“别认真,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第036章
姜音到台州的当天?, 刚好遇上一场不大不小的台风,未伤及人畜,但却?吹得人头发乱飞。
她是个很注重仪容仪表的人, 不愿头发被吹乱,因而便在头上裹了头巾,脸上也蒙着白色面纱,堪堪露出两只眼。
“阿音。”云欢在前面渡头朝她招手, 脸上带着热情的笑。
姜音牵着马大步走了过去,摘下?面纱露出脸来。
云欢笑着拉住她手:“你脚程倒是快, 我?以为你还?得几天?才能?到呢。”
姜音笑了笑,抽出手:“门主吩咐的事, 不敢耽误。”
明显感觉到她的生疏, 云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却?没把情绪展露出来。
“你是想到城中转一转, 还?是直接去宁王府。”
“不转了, 去王府吧。”她再次把面纱戴上,遮住大半张脸。
云欢笑道:“去王府也得入城,不如到城中看?看??”
姜音:“也行。”
风声?沙沙, 吹得船帆呼呼作?响。
两人转过身, 并肩往台州城方向走去。
快到城门口时, 姜音停了下?来,偏头问道:“你怎么也来台州了?”
云欢道:“门主让我?带人来守矿。”
“守矿?守什么矿。”姜音笑着问。
云欢默了默, 摇头道:“不清楚,门主只交代让我?听候宁王和周老板的差遣。”
两人边走边说话,入城后风力渐弱, 姜音取下?头巾,露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那我?呢。”她甩了甩头, 发尾在背后荡出飘逸的弧度,“我?需要做什么?”
云欢看?她一眼?:“门主没和你说么,让你贴身保护宁王。”
姜音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他让我?过来,真的就?只是保护宁王?”
云欢反应过来姜音是在试探自己,笑了声?:“门主是这样对我?说的,别的我?不清楚。门主那人你也知道,他对任何人都不放心。”
台州虽远离京城,却?因为临海,有港口贸易,繁华程度不亚于苏杭两地。
这里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大多通过海上贸易运往东洋或南洋。
如今的台州算得上是大魏颇为富裕之地,不过也就?是近十几年才富起来的。
在二十年前,台州尚未开海禁,又?常年受倭患影响,战火不断,可谓是民不聊生。
宁王朱春瑾十七岁时,因在男女之事上过于荒唐,把十几个宫女折腾死了不说,还?强占一位五品官员的夫人,惹得朝中文武百官纷纷弹劾,先帝大怒,一道圣旨将?他发配到战火不断的台州就?藩。
据说当今太?后,也就?是曾经的淑妃,为了这件事哭了几天?几夜。
谁能?料到,当今圣上朱春明登基后,开了海禁,竟使得以往穷困潦倒战火频繁的台州成?了一方富庶之地。
宁王府在烟雨巷,从城门口走过去,一刻钟就?能?到。
云欢特地放慢了步子,挑着人少的地走,她一边走,一边与姜音通气。
“宁王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当今太?后是他生母,他与圣上的关系,可比其他王爷与圣上更为亲厚。如今他便是台州的……”她指了指碧蓝如洗的天?。
姜音点点头:“嗯。”
云欢又?道:“关于宁王的事迹,想必你也清楚,他这人最为好色,在男女之事上甚是荒唐,且还?有令人不齿的嗜好。无论是姑娘还?是妇人,也不管女子的年纪大小,但凡有点姿色,都难逃他的魔爪。据我?调查所知,他在台州的这二十年,强占过七个已?嫁作?人妇的女子,弄死过九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他的那座三层小楼……”
说到此处,她叹息一声?。
“唉,台州百姓在他的封邑下?,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奈何人家是王爷,是皇家子弟。底层穷苦百姓,便如同那地里的韭菜,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他们这些有权有势之人宰割。”
姜音垂下?眼?,什么也没说。
言多必失,她不敢轻易给自己留下?话柄。
云欢伸手揽住她肩,压低声?道:“阿音,你自己当心些。门主深知宁王的德行,却?派你过来保护他,分明是对你动了怒,有意为难你。不过你也不用多虑,你武功高,又?是月门之人,朱春瑾他再嚣张也不敢明着硬来,就?怕他使阴招,在茶汤或酒水里给你下?药,总之你入了宁王府后,要多加小心,七万别被他算计了,三年前我?差点就?栽在他手里。”
“谢谢欢姐提点,我?会多加注意的。”姜音冲她笑了笑,歪头靠在她肩上。
云欢顺势搂住她:“客气什么,我?们是好姐妹嘛,一辈子都是。”
姜音嗯了声?,唇边扬起一抹浅笑。
她六岁入岛认识云欢,两人年岁相差不大。
在岛上她们同吃同住,一起练武,后来又?一起出任务,上漠北下?南疆。
云欢为救她受过伤,她也为救云欢受过伤,她们的交情是用命博来的。
进入烟雨巷,云欢松开她。
“阿音,我?感觉陆大人对你应是动了真心。我?说这话,并非是为他当说客。我?于他而言连手下?都不是,只是一个有点用的细作?而已?,他在我?面前从没提过你,是我?自己觉察出来的。倘若你真跟了他,也未尝是一件坏事。”
姜音点点头:“嗯,我?能?感觉出来。”
云欢问:“那你是何打?算?”
姜音笑了下?:“此间事了,我?就?会走。”
“走,去哪儿?”云欢诧异地看?着她。
姜音却?没再说下?去。
朱红色大门高阔气派,漆金匾额上走笔如刀地写着“宁王府”三个字,雪白的大理石狮子分别坐立于门前两旁。
门房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叫刘仁,是王府管家刘耀的侄子,长得高高壮壮,大方脸,眉下?一条半指长的刀疤,看?着就?不好惹。
见到云欢,他咧嘴笑了下?:“云姑娘,您来了。”
云欢笑着朝他点点头:“劳烦刘大哥通传一下?。”
刘仁应了声?:“您且稍等。”
转身关门前,他看?了眼?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