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声气,仰头?喝口酒。
“唉,也不知得罪了何方?神圣,自?那后,陆某在军中就处处被?上峰刁难,有?好几次差点死在抗倭战役中。无奈之下,陆某只得离开?军营,去了京中谋生?。”
王启再?次适时地开?口:“呀,这还?真是巧,十年前周老板的弟弟也被?人杀了,难道说……”
周云裕慌忙笑着截住王启的话:“巧合巧合。周某虽然也是一介商人,但只是在海上做点小营生?罢了,勉强裹腹而已,‘富’字万万称不上。”
陆沉风扯了下唇,胳膊一抬架在圈椅扶手上,姿态慵懒地靠着椅背。
“陆某十年前端的那座岛堪比一个军器库,在岛上搜出数万件兵器,除了寻常的刀枪斧戟弓……还?有?火.枪、火铳,霹雳炮等,那些火器比神机营的都要精湛。”
说到此,他看了眼周云裕,又看向朱春瑾,挑眉笑道。
“倘若十年前被?朝廷摧毁的那座岛,真是周老板的岛。那王爷今晚的这顿酒,陆某怕是不敢再?喝下去了。”
周云裕慌忙站起?身往旁边踏出一步,一敛衣摆跪下,向朱春瑾拱了拱手,又朝陆沉风拱手。
“王爷明鉴,陆大人明鉴。草民当?真只是一介平民百姓,踏踏实实做买卖,安安分分做人,从未偷税漏税,也从未欺压他人。”
朱春瑾看了眼陆沉风,笑道:“陆指挥使请,尝尝我们台州的特色菜。今夜只是寻常酒宴,不提别的,至于国事嘛,你们改日?再?谈,来喝酒,不醉不归。”
陆沉风笑着举起?酒杯,略略低于朱春瑾的酒杯,与他虚虚地碰了下。
“臣敬王爷,祝王爷身体康健,鸿福无疆。”
朱春瑾道:“那本王就祝陆指挥使仕途顺遂,平步青云。”
王启也端起?酒杯,高声道:“祝王爷鸿福无疆,祝陆大人仕途顺遂,祝周老板财源滚滚!”
周云裕还?跪着的,朱春瑾看他一眼:“你还?跪着干什么,还?不起?来向陆指挥使敬酒赔罪。”
陆沉风抬了下手:“不敢当?,周老板的酒,陆某怕喝不起?。”
周云裕站起?身,斟满酒,端起?酒杯先敬朱春瑾:“草民敬王爷。”随即又斟满一杯,敬向陆沉风,“敬陆大人,草民笨嘴拙舌,得罪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陆沉风垂眸笑了笑,没接他的话。
周云裕仰起?头?一饮而尽,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接连喝了九杯。
陆沉风这才开?口:“周老板海量。”
姜音低头?戳着碗中晶莹饱满的米粒,一下又一下,心?里琢磨着陆沉风和?周云裕的对话。
原来陆沉风以前抗击过倭寇,而周云裕,想?来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海商,至于有?没有?和?海盗倭寇勾结,就不得而知了。
从他们的言谈间,能?看得出,他们两人应该有?个人恩怨。
见她发呆,一口没吃,朱春瑾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为她夹了一块糖醋鱼。
“小孩,尝尝这个。”
姜音回过神,仰起?小脸笑道:“多谢王爷。”
朱春瑾又为她夹了一筷子烩羊肉:“我记得你喜欢吃羊肉。”
姜音笑着道:“王爷记性真好。”
眼见朱春瑾把筷子伸向一颗近乎于她拳头?大的丸子,她吓得赶紧用手挡在碗前。
“王爷,我已经吃饱了。”
朱春瑾偏头?看她一眼,温润地笑了声:“还?是跟小猫儿似的。”
姜音正要回话,一抬眼对上陆沉风深邃凌厉的目光,她心?口狠狠一跳,急忙低下头?去。
“王爷,我……我出去一趟,我想?去……”她凑头?到朱春瑾耳边,小声说了“方?便”二字。
朱春瑾抿住上扬的唇角,摆了摆手:“去吧。”
姜音松口气,站起?身匆忙走了出去,全程没敢看陆沉风。不用看,她闭着眼都能?感觉到那男人咬牙切齿的狠劲儿,恨不得把她生?吞了。
想?到陆沉风生?闷气的样子,她又好气又好笑。
下楼后,姜音避开?王府侍卫,寻着云欢留下的标记,从桂香阁后门出去,闪身拐进了一个昏暗的巷子。
云欢果然在巷子里等她。
“阿音,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欢着急忙慌地抓住她手,急切道,“你竟然早就识宁王了?那你可有?被?他……”
她言语间满是关心?。
姜音抽出手,摇摇头?,安抚道:“欢姐别担心?,没有?,他没有?伤害过我。相反,他还?救了我。”
云欢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什么,他还?救了你?”
姜音点头?道:“六年前我第一次出任务,去南疆刺杀布政使,当?时我受了重伤,遇到一个得了怪病的大叔,此事我后来同?你说过,不知道你还?有?印象没。”
云欢回忆了下,直点头?:“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当?时奄奄一息地躺在桂花林中,他说他可以救你,却提出了奇怪的要求,让你抱他。”
姜音:“对,就是他。我六年前在南疆见遇到的那个人,就是今天在王府见到的宁王,而他也认出我来了。”
云欢愣了好一会儿,才瞪着眼结巴道:“不,不会吧。可是三年前……”
她终究是没好意思说出口,毕竟当?时她被?扒光了关在小楼里,关了两天两夜,差一点就被?朱春瑾彻底给玷.污了。
姜音也感到奇怪,皱眉道:“欢姐,我觉得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云欢撇了下嘴,气愤道:“哼,能?有?什么误会?他就是个龌.龊的老色鬼,是大淫.魔!”
姜音没有?辩解,问道:“欢姐,三年前你见到的宁王,是什么样的。”
云欢皱着眉回忆道:“阴邪,恶心?,令人作呕。若非门主阻拦,我绝对会带人把他杀了。”
说起?朱春瑾,云欢便气愤不已。
“被?他关进小楼的女子,没一个能?完好无损地出来,有?些小姑娘只有?七八岁大,身上被?折腾得无一处好皮肉。有?个……有?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因为一直反抗咒骂,被?他用了木驴刑具,满地血,当?时正是夏天,房里没有?冰,那姑娘下面都腐烂生?蛆了,却被?他用人参续命保持清醒。”
姜音听得皱起?眉,双拳紧握。
云欢在她肩上拍了拍:“你千万别冲动?,暂时忍着,待时机到了再?……”
姜音应道:“嗯,我知道。”她又问,“你这些时日?,见过宁王几次?”
云欢道:“前天见了一次,然后就是今天带你去王府,又见了一次。”
姜音直接问道:“那你觉得宁王,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你说到怪异,我正想?和?你说呢。”云欢道,“我前天见宁王时,他还?是三年前那个样子,一脸的阴邪,看人的眼神像是一条阴毒的蛇,令人很不舒服。可今天,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气质完全大变样,连看人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姜音越发肯定,云欢所说的宁王和?她见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她迟疑片刻,问道:“你说会不会有?人假冒宁王?”
云欢震惊道:“不,不会吧,我也不清楚。但是这种事,谁也说不好,江湖上传闻的易容术,不是没有?。可他毕竟是王爷啊,是皇家子弟,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冒充他?被?发现了,那是要诛九族的。”
姜音神色凝重道:“接下来的时日?,若是宁王没有?召见你入府,你就别来。我在暗中调查一番。”
云欢担忧道:“阿音,那你要小心?啊。”
姜音:“嗯,我会当?心?的。对了,门主是不是也来台州了?”
云欢点头?:“是,前天我才见了门主。”
姜音又问:“万堂主近来如?何,他可有?联络你。”
万堂主,全名万寻山,是暗杀堂的堂主。
云欢摇头?:“不清楚,我出来数月,未曾与万堂主联络。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姜音笑了笑:“随便问问。欢姐,你可还?记得万堂主的夫人姓什么?”
云欢道:“这个我知道,万堂主的夫人姓周,叫周小婉。”
姜音眼中笑意加深:“万夫人的爹是不是一个海商?”
云欢:“好像是,具体的不清楚。平日?里万夫人并不参与门中之事,鲜少有?人见到她。”
姜音拍拍她的肩:“行,我知道了。”
云欢再?次提醒:“阿音你要多加小心?。”
姜音点点头?,没再?回话,她再?次回了桂香阁顶楼。
她回到亭中时,几个男人已经彻底喝开?了。
陆沉风脸颊酡红,眼神透着迷离,单手撑头?,显出几分醉态。
“嗝。”王启打了个酒嗝,站起?身摇晃着身体,“王,王爷,我,臣要去方?便一下。”
朱春瑾嫌弃地挥了下手:“去。”他又看了眼陆沉风,“陆指挥使可要去?”
陆沉风舔了下唇,痞气地笑道:“臣肾好,能?坚持。”
说着话,他眼神若有?似无地瞟了眼姜音。
姜音只当?没听懂他言语间的荤话,也完全忽视他的眼神。
她转身走出亭子,坐去了一把藤椅上,眺望台州城的夜景。
八街九陌,楼台错落,灯火辉煌。
王启喝了酒,本就上头?,闻听此言,脸上越发红了。
“陆大人你不去就不去,何故要取笑下官。”
众人哈哈一笑。
半个时辰后,以朱春瑾为首,几人一起?从亭中走出,侍卫和?丫鬟等护在朱春瑾身边,搀的搀,扶的扶。
下楼梯时,陆沉风借着醉意落后几步,走在了姜音身边。姜音见他越靠越近,正想?与他拉开?距离。而陆沉风却假装站不稳,身形一晃,故意趔趄了下。
姜音出于本能?,伸手扶他。
陆沉风趁机抓住她手,附耳低笑:“多谢小孩。”
姜音甩开?他的手,小声回了句:“谁是你的小孩。”
她快步往前走去,生?怕陆沉风追上。
陆沉风看着她纤细玲珑的背影,喉头?蓦地发痒,舌尖轻轻扫过上颚,一声暗哑的低笑自?喉间溢出,带着沉沉的震感。
从桂香阁门口出来时,陆沉风趁人不注意,挨到姜音身旁,在她耳边吐出热气,声音低哑道:“小孩晚上可要去我那儿?”
清寂的夜, 一轮皓月悬挂高空。
月光照在湖面上,犹如朝湖中撒了把碎银,粼粼一片, 煞是好?看。
白?日里繁华乱眼的花园,此时?也一片寂静,偶尔自草丛里响起几声虫鸣,越发衬得深夜清寂。
姜音歪着头坐在秋千上, 两手抓着绳索,夜风吹动, 秋千无规则地前后晃动。
朱春瑾坐在湖边石桌旁,桌上摆着醒酒汤。他端着茶盏, 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 接连喝了?好?几盏茶仍未停。
“王爷, 时?候不早了?, 您少喝点……”
姜音话没说完, 朱春瑾转过?脸来,眼含秋雾般望向她。
“怎么?不叫我怪大叔了??”
姜音笑?了?笑?:“王爷说笑?了?,您是王爷, 我是平民, 如何能叫您大叔, 不合规矩。”
朱春瑾也笑?了?笑?:“我倒是不知,你是个?重规矩的小孩。”
两人相视一笑?。
姜音直起?身, 足尖轻点,如夜莺般轻巧灵动地站到他身旁。
她伸手夺过?他手中的茶盏。
“王爷您快去歇着吧,睡一觉酒意便散了?。”
朱春瑾转身看向湖面, 眼眸漆黑深邃,像夜空下这一池湖水, 透着黑压压的沉静。
“以前我总想着能一直睡下去,睡着了?,便不用再受怪病的折磨。如今我却怕一觉下去,醒来时?,山河秋已深。”
姜音皱起?眉:“王爷是有心事吗?”
朱春瑾轻叹一声:“算不得心事,遇故人,一时?有感而发。”
他转过?脸看向姜音,眼神寡淡如水,不复初见时?的温柔热情。
姜音心底感到一丝怪异,但?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她准备趁朱春瑾睡下之后,潜入云欢说的小楼烟花阁去一探究竟,奈何朱春瑾一直在这喝茶,喝了?半个?多时?辰了?,就是不去睡,急死她了?。
“王爷,您去歇着吧,熬久了?伤身。”
朱春瑾摆摆手:“本王还不困。”
他再次坐下,并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你也坐,陪我说会儿话。”
姜音笑?着坐到他身旁,恨不得给他一手刀。
“王爷,您除了?那年去南疆游玩,后来可?还去过?别的地方??”
朱春瑾淡笑?道:“那年我去南疆,是为了?寻医治病,并非是为了?游玩。我是藩王,自入台州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一辈子都要在这里,无诏不得入京,也不得随意离开台州。”
姜音自觉失言,低着头不再言语。
朱春瑾温润地笑?了?笑?,抬手在她头顶轻抚了?下。
“小孩别多虑,你没说错话。”
姜音看着他,清澈通透的眼,干净恬淡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云欢说的那般阴邪恶毒。
究竟是有人在假扮他,还是说他故意在装?
她感觉后者可?能性不大,若朱春瑾真?的是云欢说的那种人,他何必在自己面前伪装,完全?没必要。
朱春瑾不再说话,单手托腮,看着远处茫茫海夜。
姜音不是个?多言的人,她也沉默着与他一起?看海。
茫茫海上,漂着一艘船。船前端挂着两盏红灯笼,衬得黑沉沉的海面犹如浮着两簇鬼火,阴森幽暗,透着蚀骨的寒意。
船舱内,一方?小木桌,两张矮凳。
冯姚和周云裕,两人相对而坐,各自面前摆着一盏茶汤。
“你派来的这位弟子,可?靠吗?”周云裕端起?茶盏,垂眸吹着热气。
从桂香阁出来,他便来了?这艘船上,这是他平日里往返于岛上和陆地的专属船只。
冯姚仍然戴着面具,仅从孔洞里露出两只阴森森的眼和鼻孔嘴巴,根本看不见他的长相。
“呵。”他鲜红的唇瓣微微开启,从喉间?溢出一声短促尖锐的笑?。
周云裕放下茶盏,眼皮轻掀:“如此看来,便是靠不住了?。”
冯姚道:“要的就是她靠不住。”他冷笑?了?声,“若不引起?战乱,你周老板打造的那些兵器火器,又该如何卖出去?”
周云裕哈哈一笑?:“冯掌门说笑?了?,周某就只是一介普通商人,何来的兵器火器一说?”
冯姚不与他争辩,淡声道:“那丫头是十三年前柳家走失的小姐,她父亲正是如今的工部尚书?。有她在,银矿之事定然是瞒不住的。”
“此事我倒不担心,然而我担心另一人……”周云裕指了?指船外,“你说朱春明在这种时?候派陆沉风来台州,意欲何为?”
冯姚道:“总之不可?掉以轻心。陆沉风那人,不容易对付。”
两人说话间?,船外响起?三长两短的海螺声。
冯姚食指并在唇前,做了?个?“嘘”的动作,随即闪身钻入船舱下的密室躲了?起?来。
周云裕把对面那只茶盏扔进海中,用绢帕擦了?擦手,又重新拿出一只茶盏倒了?盏热茶。
他站起?身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挥手。
王启收了?海螺,大步走上甲板。
他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略带不满道:“哎呦喂,我的周老板诶,你明知道我和陆沉风同住在驿馆,却偏要在这时?候把我叫来,你说这怎能不让他起?疑?你是不知道陆沉风那人有多奸诈,马蜂窝都没他的心眼子多。我可?是迂回了?又迂回,才?打着找女人的借口出来的。”
周云裕笑?了?笑?,自揽错处:“是是是,都是周某的错,大半夜还要让王大人辛苦跑一趟。”眼见王启收敛了?怒气,随即他话锋一转,“非是周某要劳烦王大人,着实是有紧急要事,不得已才?把王大人叫来主持大局。”
两人走进船舱内。
周云裕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王大人请上座。”
王启刚坐下去便发现这里来过?人,他心中越发佩服陆沉风的谋算力。
若非陆沉风提点,他是绝不可?能注意到这些细节的。
那人狠是真?的狠,但?也是真?的有手段,能与之为友可?谓是一大幸事。
他不禁暗自庆幸,幸好?这次他自主做了?一回决定,没有再听信外组和舅舅的话,否则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个?半月前。
三更时?分,他与侍妾舒爽完,刚要歇下,屋内烛灯骤然一黑,身旁的侍妾已没了?动静,如死猪般瘫着。
陆沉风命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带入镇抚司诏狱,和他说台州栖霞岛上有两座矿,一座金矿,一座银矿。
金矿是小矿,银矿是大矿。
“两座矿山皆已被发现,不日宁王便会密信与王侍郎,邀你去台州勘察。”
王启气愤道:“陆大人深更半夜把下官带到镇抚司诏狱,就为了?说这些?”
陆沉风抬手:“王侍郎稍安勿躁,且听本官说完。宁王在台州建了?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命名为烟花阁。里头豢养着许多容颜倾世的女子,上至妇人,下至幼童。”
“他深知王侍郎喜好?女色,待你一到台州,便会派人接你入府,让你入住他的烟花阁,最少三日。”
“三日后,宁王便会带着王侍郎去游玩栖霞岛,然后通过?王侍郎的眼,来发现那两座矿山。”
王启愣愣地听着,他怀疑自己已经睡着了?,正在做梦。
陆沉风屈膝蹲下拍了?拍他的脸,阴沉沉地盯着他:“王侍郎,本官说的话,你可?有听清楚?”
“听,听清楚了?,然后呢?”王启浑身一哆嗦,头脑立刻清醒了?过?来。
“你身边的宠妾凝香,在得知你要去台州后,定然会缠着你,央你带她同去。而你在栖霞岛发现金银两矿的事,她必然会想方?设法?的从你口中套出话来,然后再向你吹枕旁风,建议你与宁王合谋私吞银矿,只把金矿上报给朝廷。”
王启听得彻底呆住了?,怔怔地看着陆沉风:“陆……陆大人,您与下官说这些,到底是想干什么??”
陆沉风笑?了?声:“王公子的母亲王夫人,身份显贵,乃是先帝的堂妹嘉兰郡主。您贵为侯府嫡公子,外组又是皇室宗亲,可?却被一个?庶出的兄长压了?一头。”
“王公子的兄长,王晟,也是侍郎,乃吏部侍郎。王晟的生母赵姨娘,原本只是令尊王侯爷身边的一个?侍女,后来爬了?侯爷的床,做了?通房丫鬟。”
“据说赵姨娘颇有美貌和手段,当年把侯爷迷得神魂颠倒,甚至还想娶她为妻,为了?赵姨娘,侯爷还与家里抗争过?,最终还是被王家老太太强行压了?下去,娶了?邕王之女嘉兰郡主。”
“王公子与王晟同为王家子嗣,你是嫡出,他是庶出,你略小他半岁。然而王侯爷却更看重庶长子王晟,连王家族人都觉得王晟比你更像嫡出公子。你们二人明争暗斗多年,不分胜负,确切地说,他胜你一筹,你占着嫡出的身份奈何不了?他,他在才?能上远远胜过?你。”
王启听得面皮青一阵白?一阵,脖子梗得越发粗圆。
陆沉风继续道:“你的宠妾凝香,是王晟安排在你身边的奸细,为的就是陷害你,让你彻底烂在泥里,最好?是下地狱。”
王启呵呵笑?了?两嗓子:“陆大人以为,我会信你说的这些鬼话?”
“你可?以不信。”陆沉风直起?身拍拍手,黎江如幽魂般从暗中走来,拿出一本厚厚的账簿。
陆沉风手一伸:“给王侍郎过?目。”
王启看过?后,吓得面如土灰。
“陆……陆大人这是何意?”
陆沉风皮笑?肉不笑?地俯着身看他:“这些是王侍郎贪污受贿的账目,你若选择信我一回,我自会替你销掉。”他站直身,弹了?弹衣袖,两眼幽冷如鬼火,“若王侍郎不愿意信,本官只能秉公处理了?。”
王启拱起?手,忍怒道:“还请陆大人明示。”
“你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在你的宠妾面前,也不要表露出分毫,若此事败露,那本官就只能再次把王侍郎请进诏狱里来了?。”
王启垂首恭敬道:“依大人之意,下官暂时?什么?都不要做,只在京中等着台州的密信送来,可?是这意思?”
陆沉风淡声道:“是,你只需要等着台州的密信就行。”
王启道:“容下官梳理一下大人之意,也就是说,您已识破了?王晟和宁王的诡计。而您把下官找来,让下官顺着他们的意思入他们的局,实则是为了?破他们的局。”
陆沉风笑?着睨了?他眼:“都说王侍郎是个?草包,我看也不尽然。”
王启:“……”
他娘的,被夸了?又好?像没有。
事后王启又被悄无声息地送回了?侯府,而陆沉风再也没找过?他,但?他知道,陆沉风已在他身边安插了?人。
没多久,他果真?收到了?台州的一封密信。是朱春瑾派人送来的,洋洋洒洒两页纸,只字未提金矿银矿之事,只说台州风光如何秀丽,台州的美人如何千娇百媚艳丽动人。
接到密信的第二天,王启上奏皇上,以勘察矿山为由头,准备奔赴台州。
如陆沉风所料,凝香得知他要去台州,便缠着他,要随他一同前去。
到台州后所发生的事,几乎全?都被陆沉风说中了?。
朱春瑾把他接入府中,让他在烟花阁住了?三天,出来时?,他双腿都打颤。
接着朱春瑾便带他去栖霞岛游玩,赏海岛风光。
然而赏着赏着,在朱春瑾的带领下,他“无意间?”发现了?两座矿山,一座金矿,一座银矿。
回到驿馆后,他便开始写信,准备上表朝廷,故意在凝香面前提了?一嘴。
于是当天夜里,凝香使尽浑身解数伺候他,两人都舒爽后,凝香软趴趴地伏在他身上,劝他与宁王联手瞒下大的银矿,只向朝廷上报小金矿。
“大人您想啊,栖霞岛是宁王的封邑,岛上发现两座矿山,一金一银,宁王能不心动吗?这两座矿都上报给朝廷后,由皇上派工部的人来开采,皇上最多给宁王一些赏赐,而大人您,最后也就是得些不轻不重的赏赐。”
凝香放轻了?呼吸,软若无骨的小手在他胸口抚摸画圈儿。
“可?大人您若是跟宁王联手,一起?把银矿瞒下,只把金矿上报给朝廷。到时?候你们二人再将银矿瓜分,您想想那是多大一笔……”
王启听得心惊肉跳,当场恨不得打死凝香,最终他咬牙忍下了?。
于是第二天,他做东宴请朱春瑾,并把凝香劝他的话说给了?朱春瑾听。
“王爷,您想想啊,这两座矿可?都是在您的封地啊,如果全?部上报给朝廷,最后你也就是得些不轻不重的赏赐。倘若你我联手,咱们在开采金矿的同时?,再神不知鬼觉地把银矿给……您想想那是多大一笔财富。”
朱春瑾听了?先是震惊,然后便是挣扎犹豫,最后在王启的再三劝谏下,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王启面上笑?着,实则脊背发寒。
事后朱春瑾为他引荐了?周云裕,一个?富可?敌国的海商头子。
周云裕名下岛屿无数,他有座小岛,在那个?岛上有处专门的冶炼庄。
三人达成一致,把银矿开采出来后,悄悄运往周云裕的小岛提炼,然后付给周云裕两成提炼费,余下的他和朱春瑾四六分,他四成,朱春瑾六成。
以防生变,开采银矿的矿工全?是周云裕弄来的东洋奴隶。他们听不懂大魏话,只管闷头干活就行。
为了?更加稳妥,周云裕又联络月门,找了?一批月门的杀手,由他们来监守那些东洋矿工。
这一切,全?都与陆沉风预料的分毫不差。
王启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
“说吧,有何要事?”
周云裕道:“王大人可?有发现今夜酒宴上的宁王,与往日不一样。”
王启砸吧了?下嘴,满不在乎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问得一派随意,毫不在乎的样子,实则心里暗暗吃惊,再次惊叹于陆沉风的心计,又被他算准了?。
周云裕直言道:“今夜出现的宁王,不利于你我行事,我们需要另一个?宁王。”
“嗯?”王启发出一声疑问,“周老板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什么?这个?宁王,那个?宁王,难道还有几个?宁王?”
周云裕心里暗道,王晟的这个?弟弟,果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被人卖了?却还在替人数钱。
不过?这样也好?,这种人才?更好?掌控。
他笑?得一派和气:“王大人有所不知,宁王年少便来了?台州,那时?候的台州战火频繁,宁王在战乱中受了?刺激,后来就性格大变。在今日之前,你所见到的宁王,就是性格大变后的宁王。”
王启愣了?愣,一针见血的点出他话里的重点:“你的意思是,宁王的身体?里有两个?人,之前我见到的是一个?,今夜在酒宴上见到的又是另一个?。”
周云裕笑?道:“王大人也可?以这么?认为。”他温声道,“邀你来台州,带你去栖霞岛游玩的宁王,一直都是性格大变后的宁王,也可?以称作强宁王。这一个?月来,山体?表面已经挖开,明日我们便要正式下矿洞开采了?。今夜桂香阁宴请我们的宁王,他已沉睡了?半年多,并不知道采矿一事,所以……”
王启惊讶道:“所以需要让你口中的强宁王出现?”
周云裕:“是,只有强宁王出现,我们才?能继续开采。眼下这个?宁王,他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也不清楚银矿之事。”
王启一脸疑惑道:“说不通啊,既然今夜酒宴上的这个?宁王不清楚银矿之事,那他为何还会宴请我们?”
周云裕笑?道:“他宴请我们与银矿无关,说来不巧,这个?宁王沉睡了?半年之久,刚好?在昨天下午醒来。而陆指挥使,也刚好?在昨天下午来了?台州。宁王身为一方?藩王,自当尽地主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