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桑渝正听得上头,哪里还顾及的到其他,催促道:“我不累,你快说,什么损招啊?”
“他把夫子茶壶里的茶叶倒了,换成了牛粪。”
“啊?”谢桑渝惊讶一声,又低声道:“还真够调皮捣蛋的,夫子好可怜!”
“额……可能你家相公更可怜一些!”萧霈云犹豫道。
“嗯?什么意思?”
“温君彦这点小动作,夫子早就知道了,提前把牛粪倒在了他的书箱里,所以第二天温君彦一个不小心,抓了满手的牛粪。”
“咦——”谢桑渝嫌弃道,她哭笑不得,恨不得立刻回去给他洗洗手,只怕他粗枝大叶洗不干净,那十多年的牛粪还萦绕在夫君指尖。
这事温君彦丢了大脸,轻易不肯提,谢桑渝果然不知道,萧霈云正得意间,只听她又道:“夫子是怎么知道的?”
“额……可能有人告密吧!”
“谁啊,这么坏?”
萧霈云琢磨着,她要说这事是她告诉夫子的,谢桑渝会不会直接把她扔下去,正犹豫间,只听远处传来叫声——
“阿云!”
“桑渝!”
“这呢这呢!”谢桑渝闻声大喜,朝他们叫道,转头又对萧霈云说:“你看,我夫君来找我了!”
她抬头望去,只见二人身子悬在半空,手里的剑插在石缝里,周身再无任何防护,就凭一把剑从这么高的地方上下来么?
萧霈云忙从谢桑渝身上下来,霍凌昭已至跟前,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安抚道:“没事了!”
他抱得极紧,好似一松手人就会没了一样。萧霈云靠在他怀里,心情复杂,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我没事,但要被你勒死了。”
他这才松了手,看着她面上的伤口,心疼不已:“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萧霈云笑了笑,说道:“只不过是场意外,就是可怜温夫人,被我连累了。”
她抬头去看谢桑渝,只见她已朝温君彦奔去,扑入他怀中,温君彦抱着她柔声安抚着,他亦抬眸,看向萧霈云,这次避无可避了!
萧霈云薄唇微张,不禁有些紧张,他松开谢桑渝,牵着她朝萧霈云走来,开口道:“回来了!”
“嗯!”萧霈云重重点头,眼睛却不自觉湿润了。
温君彦在她肩上拍了拍,又将谢桑渝扯过,笑道:“这是我夫人,谢桑渝!”
“我知道!多谢温夫人照顾!”萧霈云冲谢桑渝笑笑,谢桑渝亦回以一笑,插腰道:“谢就不必了,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告的密?”
“什么?”温君彦闻言,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怎么还记得这茬,萧霈云心虚地咬了咬唇。
霍凌昭上前一步,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上去再说吧!”
萧霈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温君彦也同意,谢桑渝自然没有再追究。
霍凌昭背着萧霈云一路往上爬,他的背踏实稳当,让人觉得心安,要是他们之间没有那些事该多好,她应当也会像谢桑渝那般奔向他,可如今……
不消一会儿,便回到了上面,萧霈云由人抬着,一路抬进了西山行宫。
月上梢头,霍凌昭安置好萧霈云,这才从她房里出来。
一道银光从屋顶掠过,几个起落便已跪在霍凌昭跟前,低声道:“回侯爷,属下已查看过那马儿的尸体,并无异常之处。”
霍凌昭闻言皱起了眉,问道:“可看仔细了?”
“是,属下敢以性命担保。”
“呵,要不要这么紧张啊!”说话声由远及近,来人一身繁复宫装,她莲步轻移,缓缓行来,裙摆如荷叶摆动,怀中的碧眼猫儿慵懒地张着眼,不是贵妃娘娘又是谁。
霍凌昭挥退银衣铁卫,朝来人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来不得?”
霍凌昭冷冷看着贵妃,说道:“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再靠近她!”
那贵妃头一歪,娇声道:“我没有靠近她啊!”
她说着,上前一步,与霍凌昭眉眼相对,娇嫩的红唇勾起:“我只想靠近你!”
霍凌昭退开一步,不悦地拢起眉。
贵妃见他神色,亦收起了嬉笑,娇艳动人的脸上霎时冷若冰霜,她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不过是场意外罢了,那疯马撞人,你若想较真也只能找那疯马去,不至于要迁怒所有人吧!”
“意外?”霍凌昭回眸,凌厉地审视她。
“你的人不是已经查看过了?马儿的尸体没有异常之处,难道你连自己人都信不过么?”
“没有异常便是最大的破绽。”霍凌昭冷冷看着她:“马儿不会无欲无故发疯,更不会恰巧就要去撞阿云。”
他眼神冷冽,仿佛能看透人心,贵妃秀眉一蹙,说道:“你怀疑我?”
“那马儿骤然发疯,恐怕是中了什么奇毒,若论用毒,这里恐怕没有人比的过你!”
“可这不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你没有证据!”贵妃冷冷回道。
霍凌昭冷哼一声:“你最好祈求我找不到证据。”
说完便越过她,朝萧霈云房中走去。
霍凌昭进来时,萧霈云对着铜镜端详自己的脸,她向来爱惜容貌,脸上的伤口虽已处理过,但要好全了,恐怕还得些时日,霍凌昭轻叹一口气,这个身份招惹来的是非,还真是防不胜防。
他行至她身后,将手搭在她肩上,柔声道:“放心,不会留疤的!”
先前看不到时,还不以为然,眼下真是又气又无奈,萧霈云叹口气,转过身道:“我觉得我最近有些倒霉,不是遇刺就是遇险。”
“是我大意了!下次不会了!”
“嗯?”萧霈云闻言疑惑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说我没有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道:“今日受了惊吓,早些休息吧!”
“我没事,我不想睡!”
“可今日我也受了惊吓,我需要早点休息!”霍凌昭认真说道,萧霈云闻言眯起了眼,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起睡?
这一点一滴的细微都落在霍凌昭眼里,他将她放在床上,扯过被子替她盖好,转身道:“我睡你外间!”
第82章 此路不通
萧霈云脚脱了臼,御医叮嘱需好生将养, 不能随意走动, 萧霈云无奈, 只好自我禁足。这一来便在行宫里闷了许多天,整个人都快长蘑菇了,每日除了吃饭睡觉, 偶尔再与霍凌昭拌几句嘴, 便再无别的乐趣, 日子一长, 萧霈云愈发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别人来西山狩猎,她倒好, 反而来这养起了伤。
这日,萧霈云实在无聊, 托腮看着不远处的霍凌昭, 只见他眼眸低阖, 手握朱笔,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上批阅着, 而这些东西原本是该在皇帝桌上的。他生的这样英挺, 若沉迷于风花雪月, 不知有多少才女佳人为之倾倒,可他偏偏不弹琴、不吹萧、不吟诗、不作画,抛却所有公子做派,选择在尔虞我诈的朝堂里沉浮, 消磨着自己的大好年华,如今再看到他,旁人也只会道一句穆武侯爷,谁还记得那年细雨霏霏,小木窗前执卷沉思的清朗身影呢……
霍凌昭落下最后一笔,抬起头时,发现萧霈云正盯着自己看,他淡淡一笑,起身至她跟前,柔声问道:“在想什么?”
萧霈云被抓了个正着,倒也不慌,幽幽将目光移向别处,回道:“没什么!”
“这几日都没出去,可是觉得闷了?”霍凌昭在她身旁坐下,为她添了口茶:“这行宫中有方温泉,可活络筋骨,对你的脚有好处,正好下午我得空,带你过去泡泡!”
萧霈云张了张口,正要答应。外间侍女匆匆进来传话:“启禀侯爷,今日贵妃娘娘猎了奇物,特请侯爷移步一观!”
萧霈云到嘴边那句“好”又生生咽了回去,霍凌昭对此没什么兴致,他来冬狩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他政务繁多,又要照看萧霈云,根本不愿分神去干别的,萧霈云见他皱起眉头,知道他要拒绝,便先张口道:“你去吧,这几日你陪我耗在这里,再不出去,别人私下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呢!”
霍凌昭眉拧得更紧了些,自己如何行事何须理旁人,但萧霈云到底是女子,她既这样说了,又担心她面皮薄,脸上挂不住,便点头道:“那我就去瞧瞧。”
他抬手招人将奏折抱了出去,又对萧霈云道:“我去去就回。”
萧霈云不耐烦摆摆手,催促了几回,他这才出了门去。这殿内唯一的美色走了,空落几分寂寥,萧霈云趴在桌上,只觉度日如年,若不是那匹疯马,此时她也能拿着弓箭,出去跑跑了。她低头看看自己受伤的脚,这伤势恐怕等冬狩都过去了,都好不利索。
门帘掀开,方才的侍女又走了进来,她朝萧霈云欠了欠身,说道:“娘子,行宫的下人送花来了,不知可允她们入内。”
没有美色,看看花色倒也不错。
萧霈云坐起身子,说道:“那便传他们进来吧!”
行宫的人抱着花盆鱼贯而入,分放在这殿中各处,虎刺梅、丽落海棠、山茶、白玉兰……
萧霈云一一扫过,眼光又落回那白玉兰上,开口问道:“这个时节,怎么会有白玉兰?”
那抱白玉兰的宫人回道:“回贵人话,这株玉兰长在金光泉边上,满行宫只此一株,传言是兴文皇后魂魄所化……”
萧霈云手心一颤,杯中的茶水尽数洒落,母后……
“兴文皇后?”
“是,自打七年前,兴文皇后被葬在了西山,之后每年,金光泉边便会开一株白玉兰!”
萧霈云闻言,眼泪簌簌而落,她以为,母后早已尸骨无存,谁知竟葬在西山。她招手道:“你上前回话,兴文皇后被葬在哪里?”
那宫人弓腰上前,回道:“就葬在行宫的后山上。”
行宫后山……
萧霈云挥退宫人,伏在案上又哭又笑,没想到此行,还能得知母后埋骨之冢。
萧霈云哪里还坐的住,她挣扎着站起身,道:“来人,备马。”
侍女闻言上前劝道:“娘子的腿多有不便,有什么事还是等侯爷回来再说吧!”
“我等不及了,我要去后山一趟,你们若不放心,跟着我就是。”萧霈云见她为难,又道:“你要是为难,我便自己走着去。”
“哎——”侍女见她任性,忙道:“我这就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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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霈云骑在马背上,一路往后山而去。冬日天寒,马儿走的慢,萧霈云躲在狐裘下,搓了搓手,想着一会便能见到母后,不禁有些心急,她拍了拍马儿的头,好声好气和它打起了商量:“乖马儿,你走快些,晚上给你吃最好的草料。”
那马儿闻声,似听懂了一般,它忽地抬起前蹄,引吭嘶鸣,萧霈云吓了一跳,抓紧马背上的棕毛,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那马儿便如闪电一般往树林里冲了去。
萧霈云大惊,这可不是去往后山的路啊,何况树木密集,策马狂奔太过危险,她设法叫马儿停下,可一连试了几次,这马儿竟似有自己的想法一般,往密林深处奔去。
萧霈云御马之术不差,眼下却也别无它法,她回头一看,身后跟着的银衣铁卫早已不见踪影,她索性伏在马背上,任由它带着走,免得再被枯枝刮到脸。
“咻——”尖锐的口哨声传来,马儿闻声缓下步来,徐徐向前走着。
萧霈云坐直身子,四周陌生而寂静,不知道走了多深,不远处立着一个人,十八.九岁的样子,看服饰应是个太监,马儿见到他,甩着尾巴撒欢向他走去,小太监上前,伸手摸了摸马儿的脸,轻声道:“乖!”
萧霈云警惕起来,眯眼看着这小太监,他与马儿亲昵过后,这才看向马背的人,上前躬身行了一礼。
“这马是你养的?”
小太监恭恭敬敬答道:“是奴才养的!”
“你引我来此有什么目的?”萧霈云厉色道。
那小太监笑了笑,面上十分友好,他低眉顺目,拱手回道:“您别怕,只是我家主人想见您一面罢了,请随我来!”
他知道萧霈云腿脚不方便,主动上前牵马,又行了一段路,小太监又道:“我家主人就在前面,还请您下马一叙。”
说着,便朝萧霈云伸出手,她眼下是跑不掉了,只能随他下马。萧霈云抬眼望去,果然见前面立了两个人,前面那个身材清瘦,年纪尚轻,一身明黄长袍分外惹眼,头顶紫金玉冠,腰缠锦绣长穗宫绦,无不彰显其尊贵身份。
另一个大肚圆脸,十分富态,规规矩矩地站在他的身后。
萧霈云由小太监扶着走近,她轻笑一声,故意大声说道:“原来你的主人是杜老板啊,久违了!”
那圆脸大肚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沅西镇出三百两邀燕老头上京的杜姓富商,萧霈云一眼便认出了他,此时他头戴红色冠帽,手持佛尘,俨然是太监打扮,那杜老板听她这般说,面色不变,依然笑道:“您也久违了,不过今日要见您的却不是奴才,而是当今圣上。”
他说罢朝那年轻人福了福,萧霈云这才朝他瞧去,其实初来时,她瞧见这小太监,便猜到五六分事实,脑中将事情捋了一遍后,便有了七.八分底气,这一趟,当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她便也放下心来。只见庆元帝面上带笑,对萧霈云错认主人一事,并无半分恼意,笑着开口道:“公主安好,若论起来,朕该称您一声堂姐才是!”
萧霈云冷笑一声,说道:“七年前,平王以勤王之名起兵,意图谋反,不料阴谋败露,身死宫中,篡位之举,乃乱臣贼子所为,萧霈云当不起你这声堂姐。”
“放肆!”杜公公双眉一凛,怒斥道。
“乱臣贼子”四字,足够雷霆震怒,降罪九族,可那庆元帝面上无波,幽幽抬手止住他,瞧他这自若神情,倒有几分神霍凌昭,他双手负于身后,说道:“朕与公主既是同根,更是手足,不该互相残杀,当年吾父所为,朕亦是强烈反对,可那时人微言轻,加之霍凌昭从旁挑唆,实在无以撼动吾父执念,酿成七年前的宫闱惨剧,朕心中也十分不安,所以今日才避开穆武侯,单独面见堂姐。”
萧霈云闻言心中不由一震,面上却不显,她淡淡道:“你见我做什么?”
“当年之事,朕无可奈何……”他顿了顿,面上满是愧疚:“朕愿昭告天下,恢复殿下公主之位,不仅如此,朕会赐予堂姐封地与军队,位与藩王同尊。”
萧霈云心中大震,恢复封号已尽仁慈,赐予封地与军队,位与藩王同尊,更是想都不敢想,她皱眉道:“为何这么做?”
庆元帝叹息摇头,说道:“唯有如此,才能稍作弥补,以消心中愧疚。”
他朝萧霈云走来,行至她跟前,握住她的手,道:“此事萦绕于朕心头多年,夜里时常不能安枕,还望堂姐不要拒绝。”
萧霈云盯着他的双眼,那脸上满是愧疚,看不出破绽,她蓦然一笑,收回了手,冷声道:“多谢,你的条件的确很让人心动,不过我知道,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庆元帝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随即又笑道:“朕知道堂姐心中有恨,很难相信朕,但你又何妨试试,反正对你又没有什么损失。”
“你若真有此心,自去找霍凌昭商量便是,何须如此大费周折地将我引来此处,你想干什么,或者你想让我干什么,不妨直说。”
庆元帝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尽,眼前女子内秀于心,外毓于行,不为重利所驱,端是不好糊弄,眼见二人谈话于此,终是达不成共识,杜公公上前欲劝说,却被庆元帝止住,他张口道:“帮朕对付霍凌昭。”
萧霈云笑笑,其实他的目的,她也猜中了几分,这些年霍凌昭大权在握,小皇帝只是个被架空的傀儡,但他不是空有野心,却无智谋的平王,从他命身边的杜公公远赴沅西镇请燕老头出山就看的出,他不甘心屈居霍凌昭之下,只是他势单力孤,暂时无法与之抗衡,若他早就这般坦诚,萧霈云还能敬他几分,可如今……
她看着庆元帝说道:“我如今这般模样,可对付不了他,你找旁人吧!”
萧霈云说罢转身便走,这次小太监没来扶她,只能靠自己一瘸一拐往回跑,这狗皇帝是故意的,从这林间走出,这脚大约是废了。
“别人可能不行,但你无需一兵一卒,便可取他性命,温柔乡,英雄冢,堂姐难道不想报仇了么?”庆元帝声音自背后传来,带了些许焦急,说道:“还是这些日子,堂姐只顾和他花前月下,鸳梦重温,已然忘了灭门大仇。”
萧霈云豁然回身,道:“你别忘了,这仇你也有一份。”
庆元帝抿着唇,半晌才道:“当年是霍凌昭主动上门,与我父亲合谋,说起来,朕的父亲也只是从犯,朕如今后悔不已,愿意做出补偿。”
“补偿?如何补偿?”萧霈云看向他,又道:“杜公公曾到过沅西镇,我皇兄尚在人世,这事想必你一清二楚,眼下又何必装作不知呢。”
庆元帝面上隐隐已有怒火,一只手背在身后,不知是否已捏紧了拳,这耐力终究比霍凌昭差了几分,萧霈云顿了顿,又道:“我皇兄乃我父皇亲封的太子,他才是大兴江山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要如何补偿他?退位让贤么?”
话音刚落,庆元帝猛然出手,一把掐住萧霈云的脖子,萧霈云受力退后两步,脚上伤处传来痛感,禁不住呻.吟出声,庆元帝艴然大怒,额上青筋暴起,哪里还有半分乖巧堂弟的模样,杜公公惊道:“皇上,不可——”
萧霈云那句“名正言顺”堪堪戳中庆元帝心中的痛处,比起霍凌昭,他更怕萧霈廷还活在世上,这让他如鲠在喉,当杜寅从宫外带回消息时,他惊慌失措,辗转难寐,可萧霈廷一直在霍凌昭手中,他的人根本无从下手,要取他性命难如登天……
庆元帝掐住萧霈云咽喉,只消轻轻一用力,她便能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可他不敢,她若死了,后果他承受不住……
萧霈云垂眸看着颈上那只筋骨爆起的手,冷笑道:“何必恼羞成怒,我不过随口提一提,便让你怕成这样,看来你心中,当真十分忌讳我皇兄啊,倘若霍凌昭真的死了,我们兄妹二人焉有活路?”
如今说什么,她也不会信了,庆元帝松开手,他勉力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朕不过与堂姐开个玩笑,你们慌什么。”
他轻甩广袖,笑道:“一面是大仇得报,富贵无极,一面是守着仇人,任他欺凌,堂姐一时想不明白,也属正常,你不妨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朕随时恭候殿下。”
他朝那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忙牵过马,小心将萧霈云扶上,庆元帝吩咐道:“堂姐腿脚不好,怎么来的,便怎么送回去吧。”
庆元帝看着萧霈云离去的背影,脸上骤然沉下,取而代之的尽是阴鸷戾气,杜公公叹息一声,上前劝道:“殿下莫往心里去,这连云公主性子烈,何况与穆武侯隔着深仇大恨,今日之事,未必会与他提起。”
“她想说,恐怕也没机会了!”庆元帝垂下手,心中怒意难平。杜公公闻言一惊,正要开口相劝,只听他又呢喃道:“朕不该不听阿满的话,竟来此处与她洽谈,是朕错了!”
杜公公长叹一口,那贵妃娘娘是因为穆武侯,才对连云公主动了杀心,可不是为了你啊!他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莫急,总归是试过了,既然此路不通,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庆元帝冷笑道:“她不肯跟朕合作,便再无利用价值,朕不能让她活着。”
杜公公慌一抬头,面上满是震惊,他忙道:“不可啊皇上,这连云公主杀不得,若她死了,穆武侯不会罢休的,万一……”
“朕当然不会蠢到自己动手。”他冷笑一声,又道:“这世上,最恨萧家的人,不是还活着么!”
他招了招手,杜公公忙附耳上前,庆元帝在他耳边轻语几句,随即站直了身子。
杜公公闻言犹豫道:“这……”
“怎么?连你也不听朕的话了?”庆元帝恼道。
杜公公慌忙跪下,说道:“老奴惶恐,可陛下听老奴一句劝,借刀杀人虽妙,却不稳妥,万一……”
“没有万一,把知道此事的人全部处理干净就是!你连夜把人接来,不得有误。”
“是!”杜公公长叹一口,这些年,皇帝除了贵妃的话,是谁的也不听了,他口中虽应下,心中却觉得不安,皇上这是兵行险着,若成,则罢,不成,恐怕自己都要赔进去……
萧霈云独自骑着马儿在树林里晃荡,那小皇帝方才说“怎么来的便怎么送回去”,牵马的小太监当真将她送回两人相遇的地方,便转身离开了。庆元帝方才气得不轻,不过到底没敢真的将她掐死,想来也是畏惧霍凌昭,这一趟,银衣铁卫跟丢了,回去之后霍凌昭必然会问起,到底要不要跟他说呢!
萧霈云还没想好,她茫然抬头,放眼之处皆草木,在她瞧来并无差别,她方向感历来很差,如今她只担心自己迷了路,她勒住缰绳,正踟蹰间,便听到铁甲相撞声,远处,漫山遍野的银衣铁卫涌来,萧霈云头一次,对这银甲生出了亲切感。
“风将军,那是要找的人么?”
风淮听闻下人来报,说萧霈云骑马奔入密林,当下急得头大,这女人腿脚不便,还到处乱跑,侯爷回来见不到人,八成会要了他的命。当下点兵入林寻人,找了半晌,也不见人影,正要发火,乍听属下一言,忙顺其所指看去,果然是她,风淮心中一喜,打马上前,见萧霈云无恙,这才安心。
风淮不悦,沉声道:“娘子腿脚不变,何故到处乱跑?”
萧霈云这才想起,原先是要去后山的。可从白玉兰开始,一切都是小皇帝为了引她见面的布局罢了,母后的埋香之冢兴许也是假的,萧霈云垂下眼皮,心里难受。风淮见她如此神情,只当自己太过严厉,吓到了她,他沉吟一瞬,放柔声音道:“属下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风将军!”虽不知真假,但若有个确切的答案,总好过自己胡乱猜测,即便是假的,也能彻底死心了,萧霈云抬头看他,问道:“你是霍凌昭心腹,定然是识得我的真实身份的,我想问问你,我母后可葬在这西山之上?”
风淮闻言,点点头。萧霈云本不抱期望,见他点头,心中乍喜,她忍不住追问道:“在哪儿?”
风淮回道:“兴文皇后就葬在后山上,当年侯爷亲口吩咐的,此次侯爷执意带您上西山,也是为了让您见一见您的母后。”
萧霈云闻言,鼻尖一酸,眼泪霎时涌出:“你能带我去么?”
“这……还是等侯爷带您去吧!”
“我现在就要去!”见他犹豫,萧霈云闻言大怒,她双眉一凛,半威胁半赌气说道:“你不肯,我便自己去找。”
眼前女子泪流满面,却十分倔强,若放她自己离去,难保再出什么事,风淮拒绝不了,只好点了点头。
天色已晚,浓重的乌云聚拢起来,将整个西山罩住,寒风刮过,如凛冽刀锋,瞧这模样,似乎要下雪了。
萧霈云几经辗转,终于来到母后陵前,她双膝一软,跪在冰冷的土地上:“母后,阿云不孝,阔别七年才来看您!”
她俯下身去,对着陵墓磕了三个头,到第三个时,她身子伏在地上,已然泣不成声,双臂所拥之处,仿佛不是冷硬黄土,而是母亲娇软温柔的身体!
母后,阿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当年恩怨
萧霈云身影孤弱,伏在地上哭了许久, 风淮几次张口, 却发不出声音, 只好在一旁静静守着。
乌云越聚越密,不多时,天上飘起了雪, 山路难行, 风淮这才不得不上前劝道:“殿下, 人死不能复生, 还请节哀。”
萧霈云直起身子, 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她静静看着母后的陵墓, 干净无一丝杂草,她哽咽问道:“这里常有人收拾么?”
“是!”风淮叹一口气, 回道:“侯爷亲口吩咐, 先皇后的陵墓日日有人打扫, 每逢清明鬼节也都有人祭奠,殿下无需担忧。”
萧霈云点点头, 低声道:“是女儿不孝, 委屈您了!”
她伸手掬起冷硬的黄土, 又往母后坟上添了两捧,才不舍起身。
风雪越来越大,萧霈云回到行宫时,整个西山已苍茫一片, 她检查过自己的伤势后,又重新上过药,便坐在床上等霍凌昭回来,从成亲之初到现在,萧霈云有许多事想问他,拖了这么许久,两人之间也该有个了结了。
她脑中不断地回忆着这些年的事,不知不觉,倚在床上睡着了,萧霈云做了噩梦,又梦见七年前的大雪夜,她心中一紧,不慎将床边的药瓶挥落,玉骨瓷瓶砸在地上,碎裂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萧霈云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迷糊。
门外侍女闻声匆匆赶来,见了一地的碎片,急道:“娘子可有受伤?”
萧霈云摇摇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娘子,卯时了!”
卯时,竟一夜未归,侍女见她神情,忙道:“陛下昨日狩猎受了伤,至今昏迷不醒,眼下人都聚集在金辉殿,想来侯爷被绊住了脚,一时走不开。”
萧霈云闻言,眉头不由地皱起,小皇帝受了伤?昨日见面时,分明还活蹦乱跳的,威逼利诱着她对付霍凌昭,怎么转眼就昏迷不醒了,萧霈云问道:“有多严重,会死么?”
“娘子慎言。”侍女闻言一惊,左右环顾,才低声回道:“听说不太好,至于具体情况,金辉殿那边不许人靠近,奴婢也不知。”
萧霈云点点头,抬手挥退侍女,自己坐在床上发起呆来,将事情重新在脑中过了一遍,昨日见庆元帝时,他以重利相诱,要自己帮忙扳倒霍凌昭,为求自保,自己决然表明态度,庆元帝当时也是怒极,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心思外出狩猎么?还是因为忌惮霍凌昭,又奈何不得自己,才以狩猎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