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霈云急了,拉着张大娘的手,忙道:“嫂子莫气,慧儿她年纪小,一时冲动……”
张大娘用力一挣,甩开了萧霈云,打断道:“别说了,我不管什么冲动不冲动,你把定亲的玉佩还回来,咱们就当没有这回事。”
“嫂子,您听我说,事出有因,今天全是因为我……”
“你也知道是因为你,春花啊,你一个寡妇,就该洁身自好,你弄出这些破事,不是我说,慧儿的名声全都被你连累了,以后……”张大娘还没说完,一个黑影箭步冲过来向她撞去,张大娘“哎哟”一声,打了趔趄,才刚站稳,一枚玉佩便砸在她身上:“快滚!”
张大娘被撞得浑身都疼,她恼怒不已,刚想说几句难听话,却见慧儿冷着一张脸正瞪着她,想起今日她大战刘媒婆时的凶悍,到嘴的恶言又生生咽了回去,她既得了玉佩,也不再纠缠,揣进怀中便走了。
慧儿僵着身子杵在原地,看着张大娘头也不回地进了门,气得转身便往内院跑。
萧霈云进来的时候,慧儿卷了被子,背对着她躺在床上。
“伏天盖被子,你不嫌热啊。”萧霈云故作轻松说道。
慧儿听了却无动于衷,她活泼外向,眼下却这般安静,显然是真的伤了心。
萧霈云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她缓缓走过去,在她床边坐下,幽幽叹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慧儿转身抱住萧霈云,将头靠在她的双腿上,瓮声瓮气地说道:“阿姐,别这么说,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气我自己。”
萧霈云一只手插入慧儿的发丝,轻柔地替她梳理头发:“你放心,阿姐保证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比张家还要好!”
慧儿轻笑出声,拢紧了抱萧霈云的手,喃喃道:“可是阿姐,我不想嫁人了。”
萧霈云手上一顿,嗔道:“别胡说,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慧儿抬起头,月色映照在她脸上,双眼如宝石一般晶亮剔透:“我说真的,阿姐,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气张家来退婚,自打您从牙婆手上救了我,您就是我的亲姐姐,我原先是看张家离得近,这才同意了的,现在他们退了婚,附近的人八成也不会再要我了,我不想远嫁,不想跟你分开。”
萧霈云听这话,既感动又心疼,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柔声道:“你总不能跟我一辈子啊。”
“能的,你去哪我就去哪。”慧儿执拗说道。
“净说孩子话,你若舍不得阿福,明天我再去找张大娘说说好话,这事还没传开,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慧儿忙坐直了身子,急道:“阿姐你可千万别去,我没有舍不得他,今日我同那老虔婆打架,他不出来帮我也就算了,但退亲这么大的事他都不肯亲自来与我说,足见是个懦弱没主见的,我才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萧霈云见她恢复了神气,心下稍安,顺着她的话说道:“也对,我瞧他以后也护不住你,我也不放心,不嫁便不嫁吧,咱们另寻一门好亲事便是。不过我倒想知道,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
慧儿三两下被萧霈云套了进去,自己却未察觉,她想了想说道:“我喜欢……唔……像长健哥那么好看的,不过他性子太冷,不爱说话,过日子肯定很无趣,论性格还是沈大人那样的好,风趣幽默,招人喜欢,但他长得又不如长健哥好看……”
慧儿自个儿比较起来,两个男人她都觉得很好,一时难以抉择。萧霈云见她发愁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可惹恼了慧儿,慧儿恨恨转过身,说道:“阿姐你笑话我,我不跟你说了。”
萧霈云见她不再为退婚的事不高兴,这才终于安下心。她忍了又忍,才将笑意忍下去,她拍着慧儿的背,柔声道:“你的婚事我来想办法,阿姐手上还有些钱,嫁妆丰厚些,总不至于找不到好人家,你就别操心了。”
她好说歹说,慧儿才打消了不嫁人的念头。慧儿心情一好,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萧霈云走了,身子往里一挪,便要萧霈云上床一起睡,萧霈云只好陪她躺着,慧儿猫着身子,依偎着萧霈云,呢喃道:“阿姐,我听说城里的小姐出嫁,光嫁妆都有几大箱,是不是真的啊?”
到底是小丫头,嘴上说着不想嫁人,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向往的。
萧霈云点点头,回道:“家中富裕的话,几箱子嫁妆也不算多。”
慧儿一听来了精神,兴奋地缠着萧霈云追问道:“真的吗?在我们那只要盖了盖头吃顿酒席就算嫁了,嫁妆顶多是一对烂银镯子。阿姐你快跟我说说,你见过最盛大的婚礼是什么样的?”
最盛大的婚礼?还有什么比皇帝嫁女更隆重盛大的。
萧霈云想起十年前,自己出嫁那一日,群臣朝贺,百官送嫁,当朝太子亲率三千羽林军在前开路,夹道站满了围观的百姓,她的嫁妆整车整车地送往公主府,足足送了一日,喜色横贯满京,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十里红妆,彼时他喜袍玉带,站在人群中无比耀眼,温柔地牵起她的手迎她进门……
心口传来一阵钝痛,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他了,她曾刻意去忘记他,每当觉得自己成功的时候,他总会不经意的出现,提醒自己从没有忘却……
“阿姐,你睡着了么?”慧儿见她不说话,有些好奇。
“没有。”萧霈云忍着情绪淡淡回道。
“那你快跟我说说啊,究竟是什么样的?”
慧儿越是追问,胸口那钝痛越清晰,她不敢再回想下去,轻呼一口气,缓解胸中郁结,回道:“其实我也没见过,只是听别人说的……”
慧儿大失所望,不过她也没失望多久,缠着萧霈云说了会儿话,便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萧霈云在一片漆黑中睁着眼,她恐惧夜幕降临,更恐惧入睡。
她半生顺遂,也曾万千宠爱加身,那时即便她被刺客掳走,或是后来守了寡,都不曾有人敢说她半句不是。可失去了公主的身份,就什么都没有了,她自问算个好人,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可依旧免不了生出些闲言碎语,受了冤枉也不敢与人对簿公堂,她不敢出现在任何和朝廷有关的地方,她顶着别人的名字活了这么些年,却时常觉得这些平静安宁都是偷来的,就像躲进旮旯里的老鼠,一辈子只能自卑而绝望的活着。
夜渐深……
萧霈云迷迷糊糊地,好似到了一处花园,那无人的廊檐下,她张开双臂拦着那人,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可愿意娶我。”
即便她素来胆大,这样明目张胆的追着一个男子还是第一次。
那人沉默许久,才道:“以我的身份,配不起公主。”
那时她说了什么,梦里她却记不清了,紧接着,她站在城楼上,看到了父皇愤怒而扭曲的脸。
“灾星,你引狼入室,毁了祖宗基业……”
“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没有朕你就是军营里最下.贱的娼.妓……”
“皇后因你而死,太子因你而死,阿禹因你而死,就连朕都要被你害死……”
“我没有,我不是,父皇饶了我吧……”
“咯咯咯——”鸡鸣声响起。
萧霈云猛地睁开眼,纵然是三伏天,冷汗依然浸湿了她全身,身旁的慧儿依然酣睡,不时的磨牙翻身。
又做噩梦了,萧霈云蜷缩起身子,抱住自己。
这些年,父皇无数次在梦里指责她向她索命,每次她都魇着醒不来,好几次她都想随父皇去吧,她就不该苟且偷生的活着,可偏偏每当她放弃挣扎的时候,梦就醒了,这种非人的折磨持续了七年,依然不肯放过她。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任由眼泪在脸上肆意,她想起梦中那个场景,梦里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可现在脑子清醒了,她想起来了,她说:“只要你肯,其他都不是问题。”
真的是她,亲手为他打开复仇的大门,她想起他沉默的那许久,有没有一瞬间,他是想拒绝她的。
眼泪不断地冲刷着她的脸,心口的疼仿佛要撕碎她,她真怕自己熬不住折磨而崩溃。她无数次想大声质问那个人,他要报仇为什么要利用她,她宁愿两人从无交集,无爱亦无恨地死在那场宫变里。
屋外响起一阵沙沙声,紧接着是哗啦啦的水声,萧霈云擦了眼泪起身出来,轻轻地合上房门。
院中,一男子裸着上身,正打了井水自头顶浇下。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微微侧头:“吵醒你了?”
是萧霈廷。
“没有。”萧霈云拿了干净的汗巾递给他,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与他们多日不见,就多说了会儿话。”他不以为意,转而又叮嘱道:“柴都劈好了,水缸也添满了,就是灶下那个窟窿还来不及补,等我下次来再帮你弄完。”
萧霈云疑惑:“下次?你又要走么?”
萧霈廷点点头,说道:“要早些赶回书院,有些杂事需要处理,所以休假就提前结束了,最近都会比较忙。”
说完便自顾进了屋子。萧霈云觉得奇怪,书院里向来没什么事,怎么忽然忙了起来。她心里虽这么想,却也不好阻拦,只将他换下的长袍收起,忽见他背后又多了道破口,但眼下光线太暗,只得等天亮再做修补。
萧霈廷回屋换了件衣服,又吃了碗白面,便匆匆忙忙走了。
他如今在镇上的万鸿书院做教书先生,说来相距并不远,只是萧霈廷说懒得跑路,大多时候便宿在书院里,偶尔休假才回来。
萧霈云早上虽不用出摊,活儿却多得很,待那些辅料一一备齐,已是日上三竿。
想起萧霈廷留下的那件破衣裳,她这才去寻了针线为他修补起来。
萧霈云从前并不会女红,在沅西镇这几年,什么活计都学了个边边角角,补起衣服来也像模像样。她收了针,咬断余线,里里外外的查看,倒是没发现其他破处,只是衣摆处发现一大片干涸的暗红色,萧霈云凑近一闻,一股淡淡的腥甜味,似乎是血迹,萧霈云心中只觉不安,各种念头在脑中闪过,她仔细回想起萧霈廷冲凉时,好像并未发现他身上有任何伤口,瞧他模样也不似受伤,她才稍稍安心。
“春花姐姐,你在吗?”是隔壁新婚的小娘子叫她,两家原先并无交集,这小娘子过门后,时不时来借点盐蒜,这才慢慢才熟悉起来。
“来了。”萧霈云顾不上多想,匆忙把那衣服塞进屋子里,便起身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一章肥的!么么哒!
第57章 重蹈覆辙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家果真没有再来寻过她的麻烦, 后来萧霈云才知道, 赵家出事了, 他们家的嫡长子夜宿妓.馆,被人杀了,赵员外白发人送黑发人, 哪里还顾得了别的, 可这个档口出这种事, 实在太惹人注目, 萧霈云想起萧霈廷那件染血的长袍, 又担惊受怕了好几日。
好在这个案子破的也快,赵家家大业大, 免不了遭人眼红,听说杀赵公子的是生意上的仇家, 不是萧霈廷, 她也就放心了。
再说那刘媒婆被收监后, 沈磊曾着人传唤过赵家,赵员外拒不承认此事, 声称一切与他们无关, 官府传了几回, 也是这套说辞。
刘媒婆起先反抗得厉害,后来不知赵家用了什么手段,她竟愿意揽下所有事,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名声。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做了冤大头, 可没有切实的证据,沈磊也不能拿赵家怎么样,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贪墨信物一事,萧霈云总算沉冤得雪,她本就担心太过引人注意,如此结局她也甚是满意,她只望这些风波快些过去,还她清净,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这天夜里,萧霈云正准备打烊,面摊上来了位贵客,正是沈磊。
他双颊酡红,步履蹒跚,似醉得不浅。
萧霈云见他独自一人,身边再无其他随从,不禁皱起了眉,此时天色已晚,瞧他醉醺醺的模样,万一一会儿回不了家可怎么办。
他们到底非亲非故,若他醉酒不能自理,以她如今的境况,是不便留他过夜的,可前些日子人家毕竟才帮了她大忙,要出言赶客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沈磊坐在长凳上,只觉头痛欲裂,他自个儿揉着太阳穴,心中暗骂这帮孙子可真能灌,要不是赵四那桩案子苦无进展,他又何必玩命似的陪他们喝。
他酒量向来不错,此刻也并非醉的走不动路,只是方才路过此处,他不由地想起了那对和沅西镇格格不入的兄妹,脚便似不受控制一般,可等真正坐了下来,他倒不知如何开口了。
正想着,一只粗瓷碗出现在他眼前,碗中的汤面还腾腾地冒着热气,他没有抬头,语气中带了几分揶揄的笑意:“我今天身上可没带钱。”
萧霈云见他话还说得清楚明白,应当不至醉得厉害,待他喝下这碗酸汤面解解酒,或许便不会给她出难题了。
她浅浅一笑,回道:“那就下次再给吧!”
“我以为你会说这碗请我。”
“开门做生意的,不收钱不好!”
沈磊搅着那汤面,皱起了眉头:“我不吃葱。”
萧霈云微微一楞,随即回道:“那我下次注意。”
沈磊点点头,却丝毫没有动嘴的意思,她现在只想赶紧送走这尊大佛,忍不住开口劝道:“这酸汤面解酒,你趁热喝。”
“呵!”沈磊轻笑出声:“春花妹子这细腻心思,谁若能把你娶回去,我可真要羡慕死了。”
明明是夸赞,却说的如调情一般,沈磊自个儿也怔住了,他略抬眸,果然见她脸色不善,只怕是把自己当登徒子了。
他心里最清楚,眼前这女人绝非乡野村妇,反而更像深闺里的小姐,要尊严好面子且心软,当下他敛去嬉笑,半真半假地说道:“别误会,我没有唐突妹子的意思,实在是公务在身,免不了时常应酬,家中无人管我,春花娘子这碗酸汤面,委实令我感动。”
萧霈云闻言,脸色渐缓:“酒多伤身,还是身体要紧。”
沈磊轻笑道:“谢妹子关心,可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萧霈云不知如何接他的话,只催他趁热喝。
沈磊点点头,见她不再恼怒,乖巧的将那面汤喝了个精光,一碗下腹,他倒真的清明几分。来了精神,他也不着急走了,便与萧霈云攀谈起来。
“这汤面经了妹子的手,另有一番滋味,难怪阿光说妹子与别的女子不同。”
萧霈云不明白他是何意,她低头收拾着东西,似是不经意回道:“不过是碗再寻常不过的汤面,有什么不一样的。”
“阿光曾说,妹子身形轻盈潇洒,就连在灶台前忙碌的时候都如飞燕起舞,今日一见,我倒觉得妹子身姿飒爽,不似普通女子娇柔,莫非妹子曾习过武?”
自七年前被东篱先生带走,为了活命,她曾苦练三年,那日她初见沈磊,便知他是个眼尖的,知道瞒不过他,遂点头道:“公子好眼力,我外祖家曾有一位做镖师的表叔,幼时蒙他指点,用以防身。”
沈磊见她如此磊落,淡淡一笑,又问道:“哦?是哪个镖局的师傅?”
“不在沅西镇。”
“妹子不是本地人么?”
“不是,几年前家乡闹饥荒,随兄长逃难来的。”
“饥荒?妹子难道是西蜀人?那场大旱灾可是死了不少人啊。”沈磊淡淡说道。
那年的确死了不少人,旱灾、蝗灾、战争,死伤不计其数,于萧霈云而言更是噩梦一场,她没有说话,将碗筷摆放整齐,顺手拿过抹布默默擦拭着灶台。
沈磊见她不说话,又道:“可我听妹子口音,不像是西蜀一带的,反倒更像是京城人士。”
萧霈云心下一惊,这些年她刻意隐藏,可有些东西像是刻进了骨子里,怎么也改不掉。
她略略抬头,只见沈磊随意地坐着,眯着眼睛看她,但他眼中的探究之意实在太过于犀利,仿佛要将人看穿一般,萧霈云觉得极为刺眼,她垂下眼,回道:“小时曾随父母去京中探亲,或许是那时受了影响吧。”
沈磊似醉似醒,轻笑道:“难怪!”
“难怪什么?”
“妹子这般温文有礼,更写得一手好字,这般气度,绝非沅西这种小地方养的出来。”他扬起头,指了指面摊上挂着的牌匾,上书“李家面馆”四字,娟秀工整,一看便出自女人之手。
他每每发问,都好像是漫不经心,实则一环扣一环,萧霈云感觉得到他的试探,却不知他意欲何为。
其实她一早就想好了托辞,她虽感谢沈磊,却不愿和官府过多牵扯。只待他问起,便这般敷衍:“多谢沈大人夸赞,我幼时家中清贫,幸得父母开明,送兄长去书孰读书,兄长再教授于我,故而认得几个字。”
沈磊听她的话,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天色不早了,公子既然酒醒了,就早些回去吧,夜里的路可不好走。”萧霈云收拾好了灶台,便来收他面前的碗。
“这么着急赶我走,我还有许多话未同妹子说呢。”他抬手扣住那碗。
萧霈云微微蹙眉,面露不悦道:“公子有事不妨直说。”
“妹子认识赵四么?”
萧霈云答道:“自然认识。”
“他死了。”
萧霈云淡淡回道:“我知道。”
“妹子怎么看?”
萧霈云觉得奇怪,四十余人一夜之间共赴黄泉,此等大案,本是府衙之责,却问她一个卖面的怎么看,她有些好笑的看着沈磊:“跟我有什么关系。”
“传闻这镇上所有人都恨他们,我想问问妹子,你也当如此么?”
萧霈云回道:“他们生前强取豪夺,独霸一方,遭人唾弃也不足为奇。”
“你也如此么?”沈磊固执地问了第二遍。
其实说来也怪,赵四一行人横行乡里,却并未如何欺辱过她,他们收保护费,她给钱给的痛快,除了言语上调戏过她一两回,倒也算相安无事,但他们欺辱别人的时候,萧霈云是见过的,那些人将土匪行径表现得淋漓尽致,萧霈云亦是厌恶,她点点头,回道:“自然,谁会喜欢土匪呢。”
沈磊收回目光,认真道:“说得不错,可赵四虽是一介莽夫,却也有些功夫傍身,寻常百姓又如何近得了他身,杀他的必非普通人。”
任萧霈云再迟钝,也听出沈磊话里有话,她索性放了碗,在他面前坐下,正色道:“大人此言何意?莫非怀疑是我?”
沈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摇头道:“妹子这双玉手,怎会沾染鲜血。”
萧霈云也笑了,问道:“你们府衙都是这么断案子的么?”
沈磊支额看她,淡笑道:“那倒不是,我不过是觉得妹子与众不同,随口问问,你别多心。”
“可大人问的这般明白,恐怕很难不多心吧!”萧霈云敛了笑容:“明人不说暗话,我人就在这儿,你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
萧霈云一双凤眼清明无畏,丝毫看不出任何心虚,沈磊只觉得眼前女子虽是荆钗布裙,却自有一股贵气令人不敢逼视。
“我没什么想问的了,只是替妹子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
“外面天空海阔,可妹子却屈居于此,守着一个小小的面摊,可不是可惜了么。”
萧霈云抿了抿唇,回道:“多谢大人抬举,但女子到底与男子不同,男儿当心怀凌云壮志,可女人所求不过是一生平稳,外面天空海阔,与我有何相干,我能养活自己,便知足了。”
沈磊深深地看着萧霈云,他自觉阅人无数,却也猜不透她此刻是认真的还是敷衍他,他轻笑一声,说道:“妹子活得通透,倒显得我多事了。听闻沈嫣最近常来,没给你添麻烦吧。”
萧霈云见他转移了话题,倒也没揪着不放。前几日沈嫣的确是春花面摊的常客,有时一坐便是一下午,聊的话题总绕不过两家的哥哥,萧霈云虽感激当日沈磊出手相助,却不想跟他们兄妹二人过多牵扯,好在店里生意不错,能说话的时候也不多,这几天,她倒是来的少了。
萧霈云老实答道:“没有,沈姑娘说喜欢我酿的果酒,无聊时便来坐坐,这两天倒是没见着人了。”
两人正说着,忽听院内传来慧儿的叫喊声:“阿姐,阿姐——”
萧霈云冲沈磊歉然一笑,便起身入了内院。
待她再出来的时候,沈磊已经走了,这些年,她生怕露了行踪,总是躲得远远的,可刘媒婆一事,却还是将她推至人前,赵四的案子虽与她无关,却还是引得沈磊的疑心。
萧霈云觉得命运总是捉弄她,她不想与沈磊纠缠,偏偏两人的交集越来越多,她只有装得坦荡磊落万分配合,却也不知道他信了没有。
沈磊那晚离开之后,萧霈云还是有些担忧的,生怕他起什么疑心,一连几天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在后来他再也没出现。
又过了几日,便是沅西镇一年一度的庙会,午后,慧儿闹着要去赶集,俩人索性落了锁出门去。
沅西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萧霈云的面摊略偏,走到这闹市也花了小半时辰。
慧儿孩子心性,瞧着什么都新鲜,俩人便随着人流在货郎的摊前挑挑捡捡。
忽听一阵喧闹,萧霈云回头一看,几个身着公服的官差疏散了人群,拿了状纸便往墙上糊。待张贴完毕,四周的百姓围拢过来,萧霈云也拉了慧儿站在人群里看着。慧儿不识字,扯了扯萧霈云的衣袖,问道:“阿姐,写了些什么啊?”
萧霈云将那告示来来回回看了两遍,才低头轻声回道:“赵四的命案破了,说几年前他们参与了一桩抢劫案,后来因为分赃不均,内部起了冲突,死于江湖仇杀。”
慧儿似懂非懂,萧霈云却暗自松了口气,赵四的案子虽与她无关,但沈磊来的次数越多,她越容易露出马脚,她自然是不想见他的。眼下这赵四的案子已经结了,沈磊应该也不会再来试探她,不过还是小心些为好。
她抬眼看了下天色,此处离萧霈廷教书的书院不远,她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便想着去看看,顺道给他提个醒,她递了些铜板给慧儿,叫她自己逛逛,便挤出了人群。
因镇上有庙会,书院便放了假,显得格外清净,一路走来,也没碰到什么人。萧霈云绕过学堂,来到萧霈廷的住处,敲了房门却无人应,她轻推一下,只见门是虚掩着的,她探头往里看了看,屋内无人,萧霈廷自来不喜热闹,庙会是必然不会去的,房门又大开着,想必人也不会走远。
萧霈云自顾推门走了进去,房中物件不多,摆设极简,不过一床一柜一桌一椅,虽有些陈旧,倒也收拾得干净,只有窗边的角落里丢着些未洗的脏衣服,显得十分不和谐。
萧霈云蹲下身,将那些脏衣服一件件收进木盆中,准备拿去浆洗。
“啪——”
房门猛地被推开,紧接着是男女暧昧的喘息声。萧霈云回头一看,只见一对男女抱在一处,那女子云鬓微乱,头上钗环已然歪斜,男子一手搂着她,埋头在她颈间亲吻,另一只手急切地拉扯着她的衣衫,露出女子圆润雪白的肩头,不是萧霈廷又是谁。
萧霈云未曾料到会遇见这般场景,当下尴尬地站在原地,任由手中的衣服散落。
浓情中的男女这才察觉屋中还有别人,那女子脸上潮红未褪,回头看见萧霈云,“啊”地大叫一声,捂着脸忙往萧霈廷背后躲去。
虽然只是一瞬,也足够萧霈云看清她的脸,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沈嫣,萧霈云猛然沉下脸,转眼瞪向萧霈廷。
萧霈廷倒是很快镇定下来,回头对沈嫣道:“你先回去。”
沈嫣哪还有脸待着,她匆匆系好衣服,便跑了出去。
沈嫣走了,屋内只剩兄妹二人,萧霈廷拉开木桌前的椅子坐下,顺手倒了杯茶递给萧霈云,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
萧霈云一把推开他递过来的杯子,茶水撒了出来,她恼怒道:“我要不来,还看不到这出好戏呢。”
萧霈廷“呵”地一笑,将茶水放至自己唇边:“有什么稀罕的,值当你这般同我大呼小叫。”
他一脸的无所谓,更惹恼了萧霈云。
她强压着怒火,咬牙道:“你不知道她是谁吗?她可是沈磊的妹妹。”
“那又如何?”
“你是嫌自己命长么,竟然敢去招惹她。”
萧霈廷冷笑一声,说道:“我有什么不敢的,若换作是从前,她这种货色连入我东宫做婢女的资格都没有。”
萧霈云愣了一愣,问道:“你不是真的喜欢她?”
萧霈廷“呵”地一声,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他笑道:“好妹妹,你在说什么胡话,她算什么东西,也配我喜欢。”
他言辞冷冽,听得萧霈云心底发寒,她顿时气结:“你……你既然不喜欢她,又为何这么糟蹋她。”
“你可别弄错了,是她自己犯.贱,巴巴地送上门来,怎么能算是我糟蹋她,我肯要她,已经是抬举她,若非她父亲是章州知府沈崇弈,她又岂能入的了我的眼?”
“萧霈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萧霈云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明明说好要安稳过一辈子的,可朝廷没找来,他却主动上前去招惹,不安的念头一闪而过,她却什么也抓不住。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好妹妹,我来给你说说她家里的事吧!”
萧霈廷又为自己添了杯茶,继续说道:“沈嫣的父亲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她还有个伯父,名叫沈崇怀,在京任尚书令,七年前章河发大水,当时的知府刘大人救灾遇难之后,知府一职便是由沈崇怀接任的。”
萧霈廷转头看着不明所以的萧霈云,轻笑一声,又道:“这两位你不认识,没关系,那便说个你认识的。沈家还有个旁支,出了位骠骑大将军,他原名沈毅,早年不知为何脱离了沈家族谱,后来从了军,更名为申毅,这个人,你总不会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