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雁归雪—— by铁板香菇
铁板香菇  发于:202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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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君彦豁然起身,拦住他的去路。
萧霈云听到声响,抬起头来,她的眼睛早已哭得红肿,初看人时一片模糊,待那人更近了些,她才看清楚,那张夜夜萦绕她梦中的脸。
“真的是你!”她猛然起身,奔至他面前,双手抓着他胸前的软甲,眼泪划过被风吹干的脸,刺痛无比,她无声问道:“为什么?”
欧伯卿低头看着她,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激怒了萧霈云,她疯了一样拍打他,大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萧霈云得到答案,笑了起来,她笑得无比凄凉,她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她为了他,不惜以身试药,为了他,不惜与自己的父皇翻脸,她是那么相信他,那么爱他,满心满眼都是他,却从来没发现,自己的枕边人原来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多么可笑啊。
她笑得疯癫,笑的凄惨,她点头道:“好,那你杀了我吧。”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里曾经满是对她的眷恋,他装得多好啊,好到她以为那就是爱,其实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利用罢了。
他亦看着她的双眼,昔日神采飞扬的眼里早如一潭死水,娇媚动人的脸上新添了几道伤痕,单薄纤弱的身影,仿佛风一吹,便能倒下。
她木然地看着他,见他迟迟不动手,冷冷说道:“你今日若不杀我,有生之年,我必要你血债血偿。”
他垂下眼,豁然抽出腰间的剑,他手法极快,萧霈云只觉银光一闪,耳边是温君彦惊慌失措的叫声,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萧霈云的身子如枯叶般跌落,欧伯卿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纳入怀中,有许久不曾这样抱过她了,她安静而乖巧地倚在他胸口,仿如从前两人亲密无间时那般,但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不远处,温君彦长松一口气,他整个身子仍在微微颤抖,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没料到欧伯卿会动手,他挥剑那一瞬间,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幸而他半路掉换了方向,那剑没真落下来,而是改用手指戳中了她脖颈上的穴位。
萧霈云此刻只是昏了过去。
温君彦将心放回肚子里,继而胸中升腾起一片怒火,他上前一把扯过萧霈云,护在自己怀中,冷眼瞪向欧伯卿:“不要碰她。”
欧伯卿看着空落落的双手,良久,才轻轻垂下,他还剑入鞘,轻拂披风,说道:“我可以放她走,但你必须留在京城。”
温君彦自然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满朝文武中,温桓的门生占了一半,他此刻急需稳固朝局,温桓已经不在,他是他的独子,有他在,定然事半功倍。
温君彦应道:“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
“第一,天下太平,这天下在你操控的复仇中已经变得满目疮痍,三年之内,我要你恢复如初,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此乃吾父生前最大的心愿。”
“好!”欧伯卿应道:“我保证如你所愿,还这天下一个盛世太平。”
“第二。”温君彦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沉声道:“永远都不要再找她,不要再见她。”
寒风卷起欧伯卿身后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淡淡道:“外面已备好了马车,车座下有些银子,我会为你打开城门。”
温君彦点头,抱起昏迷的萧霈云离去。
玉寒殿外,有十来个银衣铁卫守着,温君彦刚一出门,便被人拦住了,他拧眉一看,是个小兵。
“她是欧老太爷的人,你不能带走。”那小兵说道,正是方才带欧伯卿来的那个。
欧伯卿站在门口,朝为首的银衣铁卫使了个眼色,银衣铁卫得令,手起刀落便结束了那人性命。
温君彦冷眼扫着眼前众人,说道:“杀一个容易,其他人呢?”
“你放心,他们都是我的心腹,我自有永绝后患的办法。”
温君彦走了,身后“咯吱、咯吱”声响起,是人踏在厚雪上发出的声音,来人体格壮硕,生得满脸胡子,不是陆玄玖又是谁,他在他身侧停下,躬身回道:“主上,各处官员已被我们的人控制住,京郊四大营,也由我们顺利接管。”
他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陆玄玖看了眼旁边死去的士兵,问道:“要派人跟着吗?”
“不必,天亮后,即刻迎新帝进京。”
萧霈云蜷缩着身子躲在车帘后,只觉周身火热,身旁似有熊熊烈火燃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唯有这寒彻入髓的寒风席卷而入,方觉一丝沁爽。
她时而看见欧裕凄惨的死状,时而看见兴文帝指着她大骂……
“是你引狼入室,害死了朕,害死了全家……”
“皇宫一破你连军.妓都不如……”
“不孝女,萧家的千古罪人……”
兴文帝声声指责一遍遍回响在她耳边,她害怕极了,大声争辩道:“不,我没有,我不是……”
萧霈云猛然睁开眼,眼睛慢慢聚焦,她这才看见头顶摇晃的流苏,原来只是个梦……
“吁——”
车外温君彦的声音响起,她才想起如今的处境,想起他挥剑那一瞬,他居然没有杀她,为什么?
萧霈云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她只觉喉间干涩火热,脑子里一片混沌,马车已稳稳停住,她想起身,却没有一丝力气……
萧霈云连试几次,勉力撑起身体,煞白的手指用力扣住车壁的木椽,才稍稍感到一丝心安。
她撩起帘子,寒风扑面而来,脑中顿时清明了几分,她瞅了眼天边,大约是卯时三刻,天快亮了,他没杀她……
她苍白的嘴唇微动,虚弱却坚定地说道:“温君彦,我要回去!”
温君彦依然背对着她坐着,沉默着没有回头。
“我说我要回去。”萧霈云提高了声音,她嗓子沙哑的厉害,带了几分哭腔。
“回去送死?”他冷声道:“皇后有命,命我安全将你带离,她拼死护你,你不该让她失望。”
萧霈云想起母后最后的模样,挥着手叫她赶紧走,眼泪滚滚而下:“可是温君彦,我怎么承担的起,你叫我怎么活下去。”
“时间久了,总会淡忘,忘了就能活下去。”
眼泪不断冲刷着她的脸颊,冷风吹过,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可我忘不了,我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我母后,我忘不了……”
“你回去又能如何,死了的人是不会活过来的。”
温君彦宛如一把尖刀,剜在萧霈云心头,她伏地痛哭,手指抠着马车的木板,直至鲜血淋漓……
萧霈云哭声渐弱,她低声抽噎着,胸口疼得宛如要炸开一般。
许久,清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车座下有个包袱,里面是些银子盘缠,你好好带着。”
他难得这般正经,萧霈云愣怔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前方的男人略略沉吟,回道:“不是我们,是你!”
“你……你不跟我一起么?”萧霈云错愕过后,巨大的不安涌上心头,她拉着温君彦的衣袖急问道。
温君彦摇头道:“我就送你到这里,皇后已经做好了安排,会有其他人来接应你。”
“那你呢?” 她身边只余温君彦,现在连他也要撇下她了么?萧霈云想掰过他的脸,可病中的她哪里使得出半分力气。
温君彦始终不肯回头,他挺着微微僵硬的背,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我还要赶着回去朝拜新君。”
萧霈云闻言大怒,用尽全身力气推他一把,怒吼道:“连你也是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温君彦我看错了你……”
“好好活着,别再回来,保重。”
温君彦手起刀落,斩断副车的套绳,双腿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一夜之间,国破家亡,看着那尘土飞扬的背影,萧霈云终于情绪崩溃,她跳下马车,追着那个背影哭喊道:“温君彦……温君彦,你别丢下我……”
萧霈云在凹凸不平的路上疾步狂奔,可任她怎么努力,也追不到了,她倒在覆满白雪的河田道上,再没有力气爬起来。
天亮了,她看着温君彦追逐着黎明第一道曙光越走越远,感觉生命中所有的光亮都熄灭了,而她将永远被身后那无边的黑暗吞噬,再也出不来……
“不要……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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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一声长叹滑过,几不可闻:“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这声音低沉而苍老,自身后传来。
萧霈云回过头,只见一白发老者站于身后,他身高八尺,着一袭青灰色布衫,眉目间很是凌厉,只是今日那厉色中多了份惆怅和怜惜……
虽数年未见,萧霈云却还是一眼认出了他,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曾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奈何顽石不可化而愤然离去的东篱先生。
“师父……”萧霈云轻启薄唇,两行清泪簌然流下。
“孩子,跟我走吧,师父不会丢下你。”东篱先生近前一步将她扶起。
温君彦说,她的母后早就为她筹谋好了一切,所以倾尽全力护她离开,是啊,谁又能从东篱先生这样的绝世高手中轻易取走她的性命。
萧霈云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师父,可我不想走了,如今我一无所有,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义,您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好孩子,人是求生,不是求死,你母后连发十二道凤令寻我,为的就是保你周全,你当爱重自己的性命,方才对得起她的良苦用心啊。”
萧霈云低下头,豆大的泪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所有路都走到了绝处,我还能怎么活下去。”
她最爱的男人主导了这一切,她的父皇要杀她,母后因她而死,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为她,她不知道除了死,还能怎么办。
“绝处方能逢生,老天总归是仁慈的。”东篱先生轻叹一口气,又道:“这样吧,我再带你去见一个人,若见了他,你还想寻死,我就不拦你了。”
兴文二十三年,京城大乱,传闻皇帝挟制着连云公主,在承安宫推倒其炼丹的神鼎,引火自焚,连同他的长生梦,一道化为灰烬……
(上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哎!这章男女主原本只有眼神交流的,但真的太久没同框了,大家都很想看,所以用了一下午时间大改,希望大家满意!么么哒!

伏天日头毒辣,一名身着银底青纹锦袍的年轻男子走在路上, 只见他浓眉紧拧, 右手按在腰间悬着的长剑上, 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他走得极慢,身后三个衙役默不作声地跟着, 一行人分外惹眼。
许久, 那男子开口问道:“老李, 赵四这帮子人可有什么仇家?”
那名唤老李的衙役“嘿”地一笑, 上前回道:“这可不好说, 恐怕这沅西镇上就没有不是他们仇家的。”
那年轻男子“哦”了一声,问道:“怎么说?”
不等老李开口, 跟在最末的小衙役恨恨地捏着拳说道:“他们那帮人以前就是一干土匪,平日里横行乡里, 无恶不作, 但凡看上个什么, 就动手去抢回去,糟蹋了不少闺女。小老百姓当街摆个地摊儿, 非说占了他们地盘, 不给银子就砸, 谁能不恨他们。”
那年轻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问道:“不是说在渡口做生意么?”
老李笑道:“那也是这半年才有的事儿,他们在沅西镇作威作福有十多年了,跟百姓们积怨已深, 就算谋了正经差事,到底旧恨难消啊。”
男子有些头疼,这事儿远比他想象中麻烦,如今四方太平,哪知还有这等乱地儿,又问道:“就没人管么?”
老李摇头叹道:“管不了,咱们上一任知县是个见钱眼开的,赵四年年上点孝敬,只要不闹出人命,他就只管装聋作哑,普通百姓哪里敢管,谁能承受的住他们的报复啊,现在这帮狗杂碎死了,您看看,家家户户都放鞭炮庆祝呢。”
那男子低头一看,果然七零八落地散着许多放过的炮仗,他自笑道:“还真是人憎狗嫌呐。”
看来赵四举寨被灭,这沅西镇人人都可疑啊。
他抬眼看了看日头,已至午时,便道:“辛苦了半日,眼下也找不出什么线索,不如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几人一听,心中各自欢喜,其实他们早就饿了,只是这领头的不说,他们也不敢提,只能饿着肚子公干。
他又道:“我初来乍到,兄弟们多包涵,这顿我请,地方你们挑。”
听他如此说,众人更是受宠若惊。这桩命案涉及四十多条人命,这才惊动了章州府衙,否则就凭沅西镇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闹翻天那章州府尹也未必会多看一眼。
这新“头儿”年纪不大,约摸二十来岁,姓沈,单名一个磊字。
前任知县与赵四官匪勾结多年,如今赵四一死,他便被这桩惊天命案牵扯了出来,如今已被扣押查办。但兹事体大,沅西镇也不能无人主事,上头这才匆忙指派了位新“头儿”来彻查此案,所以并未任命官职。
本以为上头来的都端着架子,却不想这沈磊却很随和,当下都对他好感倍增。
“不如就去春花小娘子家,她家酒好喝的紧。”那捏拳的小衙役当即提议道,他年纪最小,行止也不甚稳重。
“放屁,春花家那摆的是面摊儿,那是喝酒的地方么?再说她那酒甜得像糖水一样,分明是给娘们儿喝的,你小子就是看人家长的俊,这才巴巴地往那跑。”另一人笑骂道。
那小衙役被戳破心思,脸腾地红了,结巴道:“谁,谁说的,咱们出来公干,喝酒误事懂不懂,再说春花家就在附近,何必舍近求远。”
“呸,这附近是没别的酒家了么?你小子空有色心又没贼胆,吃了半年白面,连春花的手都没摸着,丢不丢人,老子都替你害臊。”
“谁谁谁吃了半年白面,老子真的是去喝酒的。”
“那你脸红什么,心虚什么?”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老李见他们越扯越荒唐,沉了脸上前喝道:“益发没规矩了,大人面前哪里轮得到你们造次。”
说罢小心觑了一眼沈磊的脸色。老李毕竟混迹公门多年,表面上忠实敦厚,其实对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再熟悉不过,自己两个小徒弟年轻单纯,这沈磊给了颗甜枣,便真把他当成自家兄弟,这位沈大人虽然看起来随和,但到底是上头来的,又怎敢与他称兄道弟。
沈磊倒似真不介意,他挑眉一笑,心中已是了然,这小衙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看到漂亮女人走不动路,再正常不过,他也乐得顺水推舟、成人之美,当下便道:“不打紧,沅西镇我也是头次来,既然阿光选了地方,咱们就去看看。”
“这……”
那叫阿光的小衙役乍听此言,如斗胜的蟋蟀,雄赳赳,气昂昂地瞅了与他争论的衙役一眼,笑道:“大人,春花家就在前面不远,您先请。”
沈磊跟着他穿了两条巷子,过了一座桥,才知道什么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阿光口里的这句“前面不远”跟他理解的前面不远,委实有些偏差,难怪方才老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光却很兴奋,一路上直道“快到了、就到了、马上到”,生怕沈磊改主意似的,倒不知这春花小娘子是什么天仙似的人物,能把阿光迷成这样。
老李一路小心翼翼地查看沈磊脸色,见他始终神色如常,才略微安心。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到了传说中的春花小娘子家。老远便听见女人的尖叫怒骂声,四周围了不少人。
凑近了一看,一个满脸凶悍的黑胖妇人正骑在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姑娘身上,手上拧、打、掐换着花样往那姑娘腰腹上招呼。口中不停地咒骂,左一句“小贱蹄子”右一句“狗娘养的”。
她虽占了上风,但脖子上亦有四五条指甲挠出的血痕,想来先前没讨到什么便宜,此刻下手毫不留情,那姑娘疼得嗷嗷乱叫,只能扭动身体躲避。这姑娘虽被压制了手脚,嘴上却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什么“黑心肝、老虔婆”,想到什么骂什么,也不知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大庭广众之下竟要闹得这般难看。
黑胖妇人见那姑娘挣扎渐弱,骂道:“终于给老娘制住了吧,你再横啊!”
她语气颇为得意,手上力道也松了几分,那姑娘喘息之际,趁其不备,张口便往那妇人脸上唾去,妇人躲闪不及,“哎哟”一声,生受了这口水,顿时五官挤在了一处,她抬手一抹,更是恼羞成怒:“小贱人,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
当下又将那姑娘按住,伸手要去撕那姑娘的嘴。
沈磊瞧着底下那衣衫不整的小丫头,心想这人长得跟豆芽菜似的,脾气倒像熟透了的朝天椒。
他身边的女人不是名门淑女便是大家闺秀,皆是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倒是无缘见得这种阵仗。
沈磊正欲叫人将她们分开,忽然人群涌动,从外面挤进一女子,那女子见场下情形,忙扔了手中的笸箩便上去阻拦。
几个作家丁打扮的壮汉本抄着手在旁观战,一看见这窜出来的女子,当即围了上来,只是还未靠近,便被同她一起来的男子几下撩倒在地。
“春花姑娘……”阿光先前不见急色,直至看到这女子冲出来,才喃喃叫了一声。
沈磊瞧他满脸痴迷,这才知道自己先前竟看走了眼,他原先以为那豆芽菜便是春花,不曾想竟是错认了,原来眼前冲过去的女子才是阿光心心念念的春花。
看她身量纤细娇弱,力气却大的很,轻轻一推竟把那胖妇人掀翻在地,一把拉起底下的“豆芽菜”,前后确认她无事,这才回过头来。
这叫.春花的女子身姿高挑,肤白如雪,相貌倒是极好,脸上一双凤眼点漆也似,此刻微微眯起,倒有几分慑人,只听她冷声道:“刘娘子,您这是做什么?”
那胖妇人被掀了个四脚朝天,好不容易才翻爬起来,已是怒气冲天,恶狠狠说道:“干什么?你还有脸问我,还不是你们干的好事。”
春花秀眉深蹙,沉声道:“我们?你把话说清楚。”
“好,今日老婆子就跟你掰扯个清楚,当着各位乡亲邻里的面儿,也请大家评评理。”
那婆子自地上爬起,掸去身上泥灰,大声道:“前几日,云州城的赵员外自此地路过,看上了李家春花,他早年丧妻,便想将春花娶回去做填房,这才托我来说个媒。咱们镇上的父老兴许不知道,那赵员外是什么人,赵家在云州又是什么地位,您可以去打听打听,那绝对是云州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赵员外有财,娘子有貌,虽是做填房,倒也算般配,婆子便尽力撮合……”
“我呸,那赵员外都快五十岁了,我阿姐才多大,你撮合他们,不是把我阿姐往火坑里推么?那赵员外当真这么好,你怎么不把自己的亲孙女嫁过去。”
“豆芽菜”到底忍不住气性,不等她说完便从旁骂道。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指责这媒婆不仁义,那刘媒婆老脸一红,不禁也有些心虚起来,其实原本她也是不愿意来说这桩亲的,只是那赵家出手便是五十两纹银,十分大方,她看在银子的面子上,这才应下来。
不过婚事没成,她也就如实回了,只是那赵家不肯就此罢休,这才有了今日之事,自然好处也是给足了的。
刘媒婆醒了醒神,她叉起腰,大喝道:“去去去,你个小贱人懂什么,婆子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个。你家娘子若不愿意,直说就是,怎能昧下赵家信物之后再毁约呢?”
众人哗然,贪墨信物,这若是真的,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足够淹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卷开始了!!!
大家不要嫌少!
爱你们,比心!

春花脸色骤沉,挑高了声音, 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 你既收了赵老爷的信物, 就该信守承诺,嫁给赵员外。”那媒婆一字一顿重复着。
围观的众人听了个分明,纷纷指责起春花的不是。
“你个老贼婆, 我们几时见你什么信物了, 你不要含血喷人……”
豆芽菜撸起袖子, 又要上前动手, 刘媒婆自然不甘示弱, 也虎了脸戒备着。
春花赶忙拉住她,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对那刘媒婆说道:“既然是提亲,那便要按照礼制来, 我们尚且未换过庚贴, 又何来什么信物呢。”
众人又觉春花所言亦有道理, 这八字还没一撇,哪有着急送信物的道理。
刘媒婆却是不慌不忙, 她冷哼一声, 说道:“赵员外看重你, 头次登门便叫我带了一枚卷云纹攒花金簪做信物,那金簪名贵,是用上好的楠木匣子收藏着的,当时你也欢欢喜喜的收下了, 怎地翻脸就不认了。”
春花双眸一凛,沉声道:“我从未见过什么卷云纹金簪,那日你来我家中时,分明两手空空,哪有什么信物,刘娘子这是要讹我不成。”
“讹你?哎哟,你可别说笑了,那赵员外家大业大,会讹你?那簪子乃赤金所铸,价值不菲,这样的好东西,你这辈子恐怕没见过吧!”刘媒婆掐腰冷笑,又道:“我瞧你分明就是见钱眼开,你抵死不认是吧,好,今天婆子把话搁这儿,要么你把簪子还回来,要么就依约嫁给赵老爷子,你选吧,否则,咱们就上云州府衙理论理论。”
刘媒婆中气十足,几句话说得干净利落,把衙门公堂都搬出来了,倒似有几分底气,周围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当即七嘴八舌低声议论开来。
“刘媒婆这话倒也有理有据,春花一个卖面的,一辈子能赚几个钱,八成是看见好东西,一时没忍住……”
“我瞧着倒不至于,春花小娘子若真是个贪财的,何必搭上自己的名声,就她这身段样貌,若想找个有钱的还不容易。”
“说得倒轻巧,好像有钱的都任她挑似的,她样貌再好也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那有钱的又不是傻子,放着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不要,能要她?”
“我瞧着也是,这春花长得这么勾人,背地里不知道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要不然她怎么不敢应刘媒婆,去府衙对峙呢。”
“哎,要不然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呢,这家里没个男人真不行。”
“是啊是啊,何况还是这么个漂亮寡妇。”
话越说越难听,沈磊敛目看向那场下的春花,剑眉微拢:这么年轻,竟是个寡妇,当真是暴殄天物。
他又将春花仔细打量一番,发现她不止样貌出众,气质也极好,虽着荆钗布裙,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从容气度,不输那些名门闺秀,春花这名字,委实衬不起她。
刘媒婆耳朵尖,她听着风向变了,得意地看向春花,一张老脸上满是轻蔑,又道:“你在这卖一辈子面,能攒下几个钱,这么好的亲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是,那赵员外年龄是大了些,却是个格外会疼人的,你若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到时候,什么名贵首饰不是由着你挑,何苦做这等下作勾当。”
众人听闻只觉刘媒婆言之有理,指责春花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豆芽菜见这些人恶鬼变脸似的,一会儿一个样,自己阿姐却低头沉默,急得直跺脚:“阿姐,你快说话呀,咱们没拿她的东西,即便上公堂也没什么好怕的。”
“哎呀,这小蹄子总算说对一句,你不敢与我上公堂,莫不是心里有鬼?”
豆芽菜闻言大怒,她心里着急,见春花依旧犹豫不决,甩开她的手,上前争辩道:“老贼婆你休要疯言疯语唆摆人,你那狗屁金簪谁瞧见了,你说有就有啊。我看你分明是讹诈我阿姐,好逼她嫁给那赵员外,你不要脸。”
“你年纪小不懂事,婆子不与你计较,那金簪对赵家来说不值什么,可对你们这些小门小户就大不同了……”
那婆子语气鄙夷,随即上下扫视她两眼,更激得小姑娘气血上涌,但她似乎不怎么会骂人,只是“老虔婆、贼婆娘”翻来覆去的骂着。
刘媒婆听入耳中也颇为恼火,不耐烦道:“婆子没功夫与你们耗,只要春花一句话,嫁还是不嫁,你若肯点头,咱们就当此事没发生过,若不然,咱们就去找官老爷评评理。”
春花始终沉默不言,刘婆子更是咄咄逼人:“怎么,你不敢了?”
“有什么不敢的。”低沉的男声响起,正是同春花一起来的男人,他自人群中走出,步伐稳健,形貌潇洒,身上那件蓝色长袍虽略显陈旧,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宇轩昂。
他缓缓行至春花身旁站定,对刘媒婆说道:“见官就见官。”
春花抬起头,扯了扯他的衣袖摇头,示意他莫要冲动。
刘媒婆乍见有人为春花出头,还是个模样俊俏的男人,当即冷笑道:“哟,哪里来的小白脸?你又是什么人,敢多管老娘的闲事。”
她两眼在男子与李春花之间来回游移:“难怪春花不肯嫁给赵员外,原来……”
她神情暧昧,欲言又止,引得旁人好奇起来。
“在下李长健,乃是春花的兄长。”李长健冷笑道:“倒叫您失望了。”
刘媒婆细细看过那男子五官,凤眼生威,倒与春花如出一辙。
原来不是姘头啊,她有些悻悻,但今日目的尚未达成,断然不能就此作罢,遂挺直了腰板又道:“管你是什么,你既说要见官,咱们这便上云州城去吧。”
李长健正欲开口,春花却抢先上前一步,开口道:“刘婆婆,我敬你是客人,这才忍让几分,但您也不要欺人太甚,春花虽出身贫寒,却也懂得礼义廉耻,我既未应这桩婚事,便绝不会收你半点东西,您硬要说我贪昧了什么,也请拿出证据。”
刘媒婆“嘿”地一拍大腿,怒道:“好啊,你还敢反咬一口,东西都被你拿走了,还要什么证据,你这是贼喊捉贼啊,你这般推三阻四,不肯与婆子对簿公堂,不是心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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