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玖深深看着她,旁边的路苟大怒道:“知道就好,还不乖乖听话,不然老子即刻送你去见阎王。”
“可我觉得你主子没你那么蠢。”
“你说谁蠢?”路苟怒不可揭,却被身旁的大汉制住,他轻笑一声,上前道:“殿下莫非已猜出我家主上是谁?”
萧霈云眼睛看着路苟,却是对陆玄玖说道:“他嘛,猜到七八分,你的话,暂时还猜不出来,不过,想抓我的人很多,能拿捏得住我的左右也不过那几个。”
路苟叫道:“胡说八道,你倒是说出来啊。”
萧霈云不理他,只看着陆玄玖:“陆教头,如何?”
陆玄玖被她盯得极不自在,这才笑道:“那殿下不妨说说看,只要我做的到,定当满足殿下。”
“陆教头,你——”路苟不满,正欲张口说话,萧霈云却不给他机会。
“第一,我要见萧霈廷。”
“好。”
陆玄玖一口应下,转身走到酒窖右侧,轻旋石壁上的火盏,栅栏内一道石门轰然打开,原来萧霈--廷就在她隔壁,此刻一动不动地躺在石床上,他身上尤是那件血衣,头顶包着白布,上面被鲜血沁红了一片,两间石室间依旧隔着一扇铁栅栏,萧霈云两步上前,双手握住铁窗,焦急问道:“他怎么了?”
路苟见她神色紧张,终于觉得心中舒坦了些,叉腰回道:“看不出来么,受伤了呀,不过你放心,大夫说他死不了,只不过以后可能就只能这么睡着,醒不过来了,哦,大概就是别人说的——活死人。”
萧霈云闻言回眸瞪他,路苟看她横眉冷目,“嘿”地一声,说道:“瞪我们干什么,是他自个儿从敬福楼顶楼跳下的,本来老子的套索已经栓住了他,谁叫他自己找死,割断了绳子,头先着地这才受了重伤,可全是他自找的。”
萧霈云面上又气又怒,却隔着一道铁栅栏,不能过去亲自照料。
“殿下放心,大夫说也不是全无苏醒的可能,我同殿下保证,定会全力救治他。”
路苟在旁嚷嚷道:“可不得全力救治么,我们要一个废人有什么用。”
说着朝萧霈云做了个鬼脸,他的话虽难听,却也不假,萧霈廷的身份有太多可利用的地方,但前提是他还活着,所以他们轻易也不会让他死,想到这里,她略安下心。
陆玄玖降下石门,阻隔了萧霈云的视线,说道:“第一件事我已做到,公主请说另外两件。”
“我要见沈知府的女儿,沈嫣。”
陆玄玖低垂着头,并未一口应下。
萧霈云幽幽开口道:“怎么,这也算难事?”
陆玄玖知道那沈小姐抱病在床,他们来章州这些时日,沈小姐也从不见客,原本大家小姐不见外男也没什么,只是前几日,她院子里传来凄厉的叫喊声,听得人毛骨悚然,他想起捉到萧霈廷那一夜,沈知府和沈磊那模样活像一个黑面阎罗,路苟张口便来了句“这废太子是杀人老娘还是淫.人.妻女了,这两个姓沈的眼窝子里都要喷出火来了”,他不自觉的将两件事联系起来,沈小姐这“病”恐怕不欲与人知,若强行要见,那沈大人也未必肯答应。
“这要问过沈大人才行。”
“你会有办法的。”萧霈云说着,旋身一转,坐在石床上,嫣然笑道:“我等你的消息。”
出了酒窖,路苟一脸恼火,冲陆行叫嚷道:“陆教头,我平日里敬你是条汉子,怎么在这女人跟前骨头都软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么纵着她,以后还不骑到我们头上来?”
陆玄玖笑笑,在他胸前拍了拍回道:“兄弟,她本来就在你我头上啊。”
“什么什么?”路苟掏了掏耳朵,又道:“老子是听不懂官话了吗,你在放什么狗屁,她再显赫也只是个废公主,就算把她带回京城,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们还用得着看她脸色?”
“你忘了,她可是已经猜到你主子了。”
“我呸,我信她个鬼,糊弄人罢了。”
“路指挥使,你跟着温大人有多久了?”
路苟掐指算了算,回道:“大概不到八年吧。”
“我跟着侯爷快二十年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路苟不明所以,茫然问道:“所以呢,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我听闻数年前,温大人酒后曾失手打死过一个人还入了大理寺,只因此人言语上冲撞了酒窖里那位。”他说完,语重心长地拍拍路苟的肩,然后自行离去。
路苟在他身后叫嚷道:“嘿,说什么呢,这事我可比你清楚,当时爷爷我就在场呢,我们大人哪里是为了她呀,分明是为了那楼里的美艳花魁好嘛。”
陆玄玖的身影早已走远,路苟挠挠头,忽然有些不确信,自言自语道:“说的是一回事儿吗?”
陆玄玖的意思他懂了,这女人跟他老大有交情,他还是不要随便招惹,但跟他们家霍侯爷……
他猛然一拍脑袋,恼火道:“那连云公主不就是霍侯爷的……这个陆玄玖,有话就不能明明白白说出来么,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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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萧霈云由沈磊引着,在沈府大门外如愿见到了沈嫣。沈磊说他父母决定把沈嫣送至乡下,今天就走。
彼时她面如死灰般躺在马车里,脸上无一丝生气,她心中一痛,轻轻地唤了声:“沈姑娘。”
沈嫣闻声,双睫轻颤,幽幽转醒,只是那眼神涣散,竟不知在看何处。萧霈云上下打量她,这才发现她身上盖着冬用的锦被,似乎十分畏冷。
“沈姑娘,你这是——”
听闻有人唤她,沈嫣木讷地转过头,双眸许久才聚焦在一处,待看清来人是萧霈云,灰暗的眼中方才迸出一丝神采,她挣扎着要起身,萧霈云忙止住她,道:“别乱动。”
沈嫣眼中忽地聚满了眼泪:“春花姐姐,我的孩子没有了,我好疼,他离开我的时候我好疼……”
萧霈云心中一沉,这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不过短短数日,她便像过季的花朵迅速枯萎,看着形销骨立的沈嫣,萧霈云眼中也浮起了水雾,她轻抚沈嫣的脸,想安抚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讷讷地说:“不哭不哭……”
“春花姐姐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太喜欢长健哥了,我怕你瞧不起我,才骗你的,我想见见他,我想问他为什么要躲着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萧霈云转头看向车窗外,沈磊轻轻地摇头,原来沈嫣还不知道萧霈廷的事,只以为他是躲着她,萧霈云轻轻梳理她的头发,尽量柔声地说道:“他……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也找不到他,对不起。”
沈嫣眼中那丝神采瞬间熄灭了,她闭起双眼,任眼泪在脸上肆意横流。
“沈姑娘,你要快点好起来,你还有父母、兄长,他们都很爱你,你这样会让他们伤心的。”
沈嫣蓦地睁开眼,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怒火和些许恨意,她抓着身侧的锦被,大叫道:“不,父亲一点也不爱我,是他派人给我灌了药,孩子是被强行打掉的,我恨父亲,我恨他……”
萧霈云一把抱住沈嫣,眼泪自鼻梁滑下:“不,他是爱你的,你未婚生子,以后该多难啊,那是他的亲外孙,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不该恨他。”
只有拿掉这个孩子,才能保得住沈嫣,谁叫他的父亲是萧霈廷,这个孩子活着只会让她万劫不复,朝廷怎么可能放过他的子嗣,若孩子大了,就更难割舍了,那才真是万劫不复……
这些话憋在萧霈云心里憋得生疼,她不敢说,她心疼那个还未来世上看一眼的孩子,亦能理解沈知府拳拳爱女之心,爱错了人,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若换做七年前的她,父皇杀了那人,她也应如沈嫣这般,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她日夜活在自责与懊悔中,那才是无尽的折磨。
沈磊见沈嫣情绪激动,上前轻敲车窗,道:“嫣儿,该走了。”
萧霈云扶她躺下,沈嫣脸上满是泪痕,说道:“春花姐姐,若你见到长健哥,帮我带句话,就说我不后悔,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他若当真不喜欢我,我也……”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也不怪他,我是自愿的,他有妻妾也好,有孩子也罢,我对他的情意始终如一,我会好好活着,等他来见我。”
沈嫣看着她,神情十分认真,如今,这番等待恐怕是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萧霈云不敢与她对视,她忙低下头,避开她灼灼的目光,回道:“若我见得到他,一定帮你把话带到,你一定要养好身子,好好生活,以后再有机会,我去看你。”
她说完,为沈嫣盖好锦被,深深地看她最后一眼,她满腔柔情错付,却等不来他亲口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沈姑娘,忘了他吧。
萧霈云抹去眼泪,转身下了车。
沈磊迎了上来,见她眼眶通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久才道:“我曾以为你只是落魄的官家小姐,原来你竟是先皇的连云公主。”
萧霈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他深叹一口气,又道:“嫣儿自小就很听话,但这次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拿掉孩子,我父亲气得动手打了她,我母亲足足哭了三日,可……”
沈磊说到此处,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孩子的父亲是前朝太子,不能留也不敢留,沈嫣必然伤心至极,萧霈云心中无限愧疚,若不是萧霈廷,她当有大好的前程。
萧霈云轻叹一口气道:“是我兄长对不住她。”
沈磊低头看她,她却没有看他,纤长的睫毛将她双眸遮住,看不出情绪,他蓦然想起那天他将她压在身下时,她那震惊而愤怒的眼神:“那天的事,我也对不住你,看到沈嫣这样,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萧霈云抬眸,定定地看着他问道:“大人心里放得下吗?”
“我……”
看着他的神情,萧霈云就明白了,她对上他的眼,说道:“我很感激沈大人这段时间多番照拂,可我觉得,我们再也不会是朋友了。”
她声音很轻,听在沈磊耳朵里却犹如千斤,他定定地站着,任由萧霈云擦身而过。
那日他不止轻薄于她,明知有人围观,还故意衣衫不整地走出,坏她名节,何其卑劣,换做是他,也不愿和这样的人有交集。
何况就算她肯原谅,沈嫣的事能当做从没发生吗,他心里这一关就过不去,若不是知晓了他们兄妹的真实身份,若不是他爹不许他胡来,萧霈廷怎么可能活到今日,这样的局面,他还执着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那枚雕花木匣,两枚东珠闪着柔和的淡光,就像她低头时露出莹润如玉的肌肤,温柔姣好,若是曾经的蒙尘明珠,他尚可妄想,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他抬手将那木盒掷出,那木盒在草丛间翻了几翻,最终没了踪影。
终究是,不配啊……
穆武侯书房内,一黑衣劲装男子跪在地上,回道:“侯爷,章州私盐一案,属下查到,其背后主使者竟是废太子萧霈廷。”
“他居然还没死!”
声音自桌案后传来,一个清贵俊美的男人专注地看着奏折,面上一双桃花眼淡淡扫过,那奏折上字里行间充斥着无边戾气,虽只是在纸上,也感受的到写这奏章的人的怒火。
又是弹劾他的。
明知道这奏章送不到皇帝手中,这些老臣却还是要写来给他添堵,他合起奏章往那成堆的小山上一扔,整个人懒散地靠在太师椅上,淡淡问道:“人呢?”
“已经被我们拿住了,只是受了重伤,暂时还未苏醒,不知侯爷打算如何处置。”
他搭着扶手的手指轻轻敲着,心里早将此事捋了个顺,七年前他落入章河,不仅没死,还躲着朝廷贩卖私盐敛财,可真是司马昭之心啊,只是他不夹着尾巴韬光养晦,偏要搞出四十条人命案,又是为了什么?
“他背后还有些什么人,可查清楚了?”
“这……属下还在查,但废太子背后势力似乎极其隐秘,抓住他后,陆教头以其为饵,在章州城游走两日,并在其关押处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废太子的同伙自投罗网,可同伙没等来,却只等来了废太子的妹妹萧霈云。”
扶手上的手指豁然停住,七年了,尘封心底的名字又被挖了出来。
底下的人又道:“此外,属下在章州境内还发现了几名内监,他们频繁接触沅西镇上的一个老头,属下已查明,此人原本姓宴,单名一个高字,原是废帝年间的大学士,不知何故辞官,现躲在乡下卖些书画为生。”
原来是他。
他早知小皇帝秘密派人出了宫,原来是打算三顾茅庐,请高人出山了,看来这段时间他不得空,小皇帝的野心又膨胀了几分,等忙完这一段,他也该多“关照关照”他了。
那黑衣人见他不语,问道:“是否要抓住那几名内监审问一二?”
那停顿的手指复又活跃起来,轻轻敲击着扶手:“不用打草惊蛇,派人盯着就是。”
黑衣男子记下了,沉吟片刻,又道:“废太子身份紧要,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主上明示。”
“带他们回京城再说。”
“是。”黑衣男子起身告退。
阿云,七年前,我已放过你一回,可兜兜转转,你终究还是要回到我身边,老天不肯放过你,也不肯放过我!
黑衣男子躬身退出门外,便赶着往章州送信,哪知刚一转身,迎面便撞上一名老妪,她手里提着食盒,差点打翻。
黑衣男子浓眉一凛,伸手拦住她,斥道:“什么人,竟敢擅闯侯爷书房。”
那老妪赔笑一声,说道:“我是夫人房中的嬷嬷,侯爷数日未归,夫人很是忧心侯爷身体,这才命老奴送了些补汤过来。”
那男子满面厉色,又道:“书房乃是重地,没有侯爷首肯,谁也不许进,你应当不是新人了,这点规矩都不懂么?”
“老奴奉夫人命,这才——”
两人正争着,房内传来声音:“谁在门外吵吵闹闹。”
黑衣男子瞧那老妪一眼,老实回道:“是夫人房中的嬷嬷求见侯爷。”
“进来吧。”
那老嬷嬷闻言,得意的看那黑衣男子一眼,便入了内。
只见那清贵侯爷不在书案后,而是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
他背对于她,随口问道:“什么事?”
她不敢多看,恭恭敬敬在房中跪下,回话道:“侯爷多日未归,夫人疼惜您的身子,今日听闻您回了府,便炖了补汤叫老奴送来。”
他并未答话,又问道:“两位小姐如何?”
“两位小姐都好,就是二小姐最近夜里受了凉,原本吃了几副药好些了,可小姐担心学堂的课业落下,还没好利索就忙着上课去了,这几日反反复复,反倒有些严重了。”
那嬷嬷说到这儿,抬眼往窗边看了看,那人始终背对着她,瞧不出情绪,便大着胆子又道:“二小姐毕竟年幼,病着的时候老问夫人要爹爹,要不到就哭闹,想来是侯爷不归家,想您了。侯爷若得空,便去看看二小姐吧。”
“嗯,我晚些便去看她,下去吧。”那人淡淡应着。
这老嬷嬷闻言喜上眉梢,起身时才忽地发现手中还提着食盒,犯难道:“这汤——”
“搁着吧。”
“哎!”那嬷嬷笑开了眼,小心将汤盅拿出,往那书案走去。
只见那书案铺着的宣纸上,写了个“云”字,那老嬷嬷睁大了眼,再仔细瞧,确然是个云字没错,她瞧瞧这字又瞧瞧那人的背影,不敢多话,放下汤盅,便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1v1,男女主双洁!
本文1v1,男女主双洁!
本文1v1,男女主双洁!
看到我的求生欲了么?爱你们!
这日一早,慧儿便出了门。
阿姐已经几日未归, 她昨夜左思右想, 实在放心不下, 好不容易才捱到天亮,便锁了门打算上章州去寻人。
“慧儿。”老远听到有人唤她,似乎是阿姐的声音, 慧儿猛地抬头, 只见阿姐在前方不远处, 正朝这边走来。
“阿姐!”慧儿大喜, 两步小跑迎了上去。
见她跑来, 萧霈云偏头对身后的人说道:“陆教头,我这妹子是个可怜人, 她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别为难她。”
陆玄玖点点头。
慧儿小跑至萧霈云身边, 握着她的手, 上上下下打量道:“你没事吧, 你怎么才回来?”
萧霈云拉住她,说道:“我没事。”
慧儿这才放下心来, 忽地发现阿姐身后跟着个陌生男人, 那男人生得十分威武, 她看他时,他也正看着她,一双鹰眼在她身上扫过。
慧儿向来胆子大,此刻却没来由地有些怕他, 怯怯地问:“阿姐,他是谁啊,长健哥呢?”
“我们回家去说。”
慧儿由萧霈云拉着往回走,那陌生男人就在身后跟着。
回到家中,那男人也不进门,萧霈云也不管他,领着慧儿直往屋内去。
“阿姐,你再不回来,我都要上章州去找你了。”
萧霈云轻叹一口气,拉着她坐下,说道:“幸亏你没去,不然我们可要错过了。”
萧霈云回来,慧儿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脸上满是笑意,回道:“那可不是,不过我已经跟燕老头打过招呼了,他要看见你回来,会告诉你我去章州了的。”
“慧儿,阿姐要去京城一趟。”萧霈云想了想,还是直接说了出来。
慧儿脸上的笑容怔了一瞬,复又笑开:“成啊,我还没去过京城呢,什么时候走?”
“不,你不能去。”
慧儿脸上一僵,顿时收了笑容:“为什么啊?是门外那人么,你要跟他走?阿姐,他是什么人啊,是不是他胁迫你,你跟慧儿说,咱不怕他。”
萧霈云心中一暖,轻抚她的头,笑道:“想哪去了,他没有胁迫我。”
“那为什么不能带着我?”
“跟我走了,阿光怎么办?”
慧儿闻言,俏脸一红,嘟囔道:“好端端地提他干什么,我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上次他见了我还要我告诉你,那天拦你是万不得已,让你千万别恼他。”
“他真这么说的……”慧儿难得露出少女的娇羞,咬着嘴唇偷笑,脸上尽是甜蜜,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恼道:“阿姐你别扯别的,他如何能跟你相比,阿姐去京城,我也去京城,至于他,他……”
萧霈云鼻尖一酸,眼眶微热,她眨了眨眼,才按下心头的悸动,心中不由暗叹:此去京城,不知生死,阿姐怎么敢带你涉险,你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
“阿姐,你就带上我嘛,我会听话的。”慧儿摇着萧霈云的手臂撒娇道,就是要跟着一起去。
萧霈云想了一路,才想出个勉强能搪塞过去的理由:“阿姐也是刚知道,原来在京城,我还有些亲人,这次他们派人来叫阿姐回去认认。”
“哦,这是好事啊,那……我不可以去吗?”
“他们家中是做官的,你长健哥跟沈知府家闹出些误会,也是靠他们的关系才解决了,阿姐已欠下人情,所以……”
萧霈云认真地看着慧儿,果然她明亮的双眸瞬间暗淡下来,眼中是藏不住的失落:“我明白了,阿姐,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萧霈云抑制不住心中的难过,猛然将慧儿抱入怀中,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你从来不是阿姐的麻烦,若是可以,阿姐也想带着你……”
可阿姐不敢,对不起慧儿……
慧儿靠在萧霈云肩上好一会儿,才道:“那阿姐,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萧霈云深吸一口气,掩饰自己的哭腔,带了些笑意说道:“阿姐也不知道,兴许就住下了,到时候安定下来,阿姐再来接你可好?”
慧儿乖巧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萧霈云偷偷抹去眼泪,放开慧儿,转身打开衣柜的锁,在衣柜底层中放着一个木匣子,她从匣子中取出那枚同心结,犹豫一瞬还是揣入怀中,紧接着,翻开底层的木板,抱出一个大一些的木盒,那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萧霈云抱着似乎十分吃力。
木盒子上落了厚厚一层灰,萧霈云摆在慧儿面前的桌上,寻了抹布擦干净,这才打开。
慧儿还沉浸在萧霈云要远离的难过中,对这木盒没有太多好奇,萧霈云掀开那盒盖时,她也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只不过这一眼,却令她大吃一惊。
慧儿只觉眼前一花,似乎是看见了满盒金银,数额之大,乃平生仅见。
“阿……阿姐,这东西哪来的?”
“有一些是位挚友所赠,后来我自己又添了一些,若节俭着用,寻常人家一辈子也足够了。”
“给我的?”
萧霈云点点头,慧儿从前遭过罪,是个苦命的孩子,平时对银子最为着紧,摊子上的账记得一清二楚,绝不肯便宜旁人,可这次却没伸手去接,她垂头丧气地推开木盒,将脸转向一边,说道:“阿姐,我觉得你不像是去京城探亲,倒像是……”
“像什么?”
“像交代后事。”
萧霈云心中咯噔一下,只怕她看出什么,她强装轻松笑道:“胡说八道什么,阿姐要离家许久,这大把的银子放着也是落灰,再说你和阿光年纪也不小了,此去京城旅途遥远,阿姐也不知何时能回来,总不能耽搁了你,这些是阿姐给你准备的嫁妆,原本就是要给你的。”
慧儿闻言脸上一红,道:“阿姐说什么呢,我和他没什么……”
“没什么你脸红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好害臊的,阿姐给不了你十里红妆,但有这些银钱傍身,你以后在婆家,总不会叫人瞧轻了去。”
“阿姐,”慧儿眸中溢出了泪,她扑进萧霈云怀中呢喃道:“我不要什么十里红妆,我只要阿姐。”
萧霈云轻拍她的背,笑道:“别说傻话了。”
她扶起慧儿,郑重其事地问道:“你心里觉得阿光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跟他过一辈子,你可愿意?”
慧儿羞红了脸,低声道:“他为人很正派,虽然胆小了一点,但他也不嫌弃我粗野,对我也很好,我觉得他很好,起码比张阿福好!”
慧儿虽没有正面回答,萧霈云却明白了,那会张家退婚时,慧儿很难过,想必对那阿福也有些感情,如今能说出比阿福还要好,必定是动了真心的。
“既然你心里认了他,婚事上可有什么打算?”
“原本是打算中秋的时候他再来提的,现在……不过也不打紧,京城一来一回,一年时间也足够了,我等阿姐回来再叫他来。”
萧霈云微微愣神,一年后,她也不知能不能回来。她怅然道:“要多等一年啊,那可不成。”
萧霈云摸着慧儿的头说道:“要不然咱们明天就办喜事吧,虽有些仓促,但有人照顾你,阿姐也放心些。”
“明天?这么急?”
“唔……”萧霈云暂时还摸不清陆玄玖是谁的人,他背后的主人又能容忍自己到几时,只想赶紧安排好慧儿,免得被自己牵连。
萧霈云随口胡扯道:“我那亲人家中有位病重的祖母,恐不久于人世,时间上是有些着急。”
慧儿听完,沉吟片刻,说道:“那成,我这就去找阿光说。”
说完起身便开门往外跑,萧霈云跟着出了门。
陆玄玖来了以后,萧霈云和小丫头都进了屋子,没人招待他,他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见萧霈云出来,这才抬起头。
“看不出来,殿下也惯会扯谎。”他揶揄道。
萧霈云也不恼,淡淡瞥了他一眼:“既然你都听见了,我也就不费口舌了,宽限我一日,应当不至于让你感到为难吧。”
陆玄玖点点头,笑道:“自然。”
“我还需去见一个人,同他说几句话,陆教头能允我么?”
“什么人?”
萧霈云朝门口看去,今天的燕老头出摊格外早,她指着远处的他,说道:“我家门口的执笔先生,我离家后需托他照应我妹子。”
“哦?我先前瞧他跟别人讨价还价,只怕是个精明人,未必肯替你照应啊。”
“他在我家白吃白喝许多年,会答应的。”
萧霈云得他应允,便出了门,先前陆玄玖说他瞧见燕老头跟人讨价还价,可他摊前此时分明空无一人,就连往日那如影随形的杜老板也不知去向。
“哟,回来了。”燕老头这话问得没头没脑,萧霈云微微一愣,只当是慧儿跟他说了什么,点了点头,她张口便道明了来意:“我不日便要去往京城,今日来是拜托先生,帮我照看住慧儿。”
燕老头嘿地一笑,说道:“我不过是个卖笔墨的老头,能照看她什么,再说她一个大姑娘家,我还能见天儿的跟着她不成。”
“先生照顾霈云多年,我感怀在心,若非如此,又怎敢来麻烦您。”
“霈云是谁?你可别瞎说,我不过多吃了你家几碗饭,硬说起来,是你对我有恩,你可别想挟恩图报啊。”
“您说笑了,这些年您守在我跟前,多次为我解围,总不至于每次都是巧合吧,就连刘媒婆那事,官府都束手无策,可您偏偏能解,还有前些日子,宫里都派人出来找您,先生必然不是一般人,我若再看不出来,岂不是眼盲心瞎。”
燕老头闻言收起了笑,他那细长的双眼轻轻一眯,顿时像变了个人似的,少了几分市井气,正经起来倒有些慑人气势:“小小年纪知道的太多,可不好啊。”
萧霈云见他认了,微微一笑。
燕老头又道:“我确实是受东篱之托,看顾你一二,但我也吃了你的面,我们两不相欠,你若想使唤我,那可万万不能。”
萧霈云笑道:“我到底是晚辈,怎么敢使唤您,这样吧,我走后,您的伙食照旧,您就像看顾我一样看顾着慧儿,她乖巧得很,身世也清白,不会惹什么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