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雁归雪—— by铁板香菇
铁板香菇  发于:202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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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伯卿闻言,难得拢起了眉头。能让温桓与兴文帝起剧烈争执的事,无非就是西北的灾粮和瞭城的军饷这两件,军饷他已送还,剩下的就只有西北的赈灾粮了。
那批粮食半道被他的人劫走,他手法干净利落,温桓查不出原因,自然会怀疑兴文帝私自扣下,莫非就是因为这个,才与皇帝起了争执?他欣赏温桓经纬之才,从未真心想过置他于死地,如今却是可惜了。
底下的人见欧伯卿执笔沉思,一时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怀里这封信不知该不该拿出来。他犹豫再三,说道:“公主为此同皇帝大闹了一场,如今被囚禁在了玉寒殿,此外,还有一封公主府的书信。”
他从怀中掏出那密封的信件,上面字迹清秀,端正的写了“主上亲启”四个大字。
他小心呈上,却见欧伯卿看也不看,闲置一旁,只把自己刚写好的信件用火漆封好递给他,交代道:“尽快送去西北,叫他依计行事。”
“是。”信使接了信,转身离去。
寒风自门口灌入,空荡荡的屋子更显得冷清,布了许久的局终于到了要收网的时候。
他的眸光落在那封未拆封的信件上,不知玉寒殿的风是否也如涂州一般冷。
杨乾率领的西北叛军势如破竹,沿途的军事布防如纸糊一般,一攻即破,不过月余,叛军便攻至兴京附近的陵水、屏州两座城。
东岐战事未果,内里已乱作一团,京城陷入人人恐慌的境地。
“报——禀陛下,贼军势大,陵水告急。”
“报——禀陛下,屏州城门失守,周贡甫周将军同其两位公子战死,屏州已被叛军攻占。”
“报……”
“拼死也要给朕守住——”
前线战报连连,却没有一个好消息,此时人人自危,文武百官无不焦头烂额,兴文帝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唯有待在殿中踱来踱去。
“禀陛下,屏州已破,现在叛军集中兵力进攻陵水,若陵水被破,京城之前将再无屏障可依。”
兴文帝大惊,连日的焦虑此时全都化成愤怒迸发出来:“一群废物,连屏州都守不住,要你们何用。”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屏州已失,若陵水再有差池,只怕京城也守不住了,亡国之祸就在眼前。
徐国舅颤巍巍的行至殿前,跪拜道:“陛下息怒,当务之急,需得保存实力,再从长计议,请陛下下令,速速撤离京城。”
“不妥,祖宗基业万不可抛弃啊,我朝建都八十余载,从未有过天子离京之事,若经此事,陛下威信何存,日后又将如何立于天下。”兵部尚书谢谭驳道。
“尚书大人此言差矣,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徐国舅上前一步,又道:“咱们手中还有驻扎在瞭城的二十万大军,以及镇北王的十万铁骑,且南方各州郡实力仍在,待天下兵马齐聚,剿灭叛匪指日可待,此乃权宜之计,请陛下三思。”
“陛下,臣认为不妥,眼下京城兵马粮草齐备,尚有一战之力,叛军人数虽众,但大多出身平民,如何与朝廷正规军队抗衡,四大营死守京城,未必敌不过这些乌合之众。”
“陛下,屏州失守,足以证明叛军来势凶猛,绝不是一般草莽,何况四大营大多数士兵从未上过战场,实战经验有限,如今陵水城摇摇欲坠,再有差池,京城危矣,届时再做绸缪,只怕为时已晚。”
“臣反对,有陛下坐镇京城,城内军民才能上下一心、共抗叛贼,如若陛下离开京城,势必动摇军心,届时祖宗基业被毁,徐国舅你便是千古罪人,我且问你,你担的起这个责任吗?”
“如若京城失陷,祖宗基业便能保得住吗?”
两位大臣各执一词,当着皇帝的面便争辩起来。
兴文帝耳边嗡嗡作响,听得头疼不已。他不是不知道,东西南北四大营驻军虽有十万,但官家子弟者众,且从未经过战火洗礼,空有其名。秦戬和镇北王手中那些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边防驻军,才是大兴真正有战斗力的精锐部队,可如今远水解不了近渴。
出逃虽丢人,但性命更要紧,兴文帝不止一次想过放弃京城,力求自保,而后再徐徐图之。但谢谭所言,也正是他所担忧的,一旦离京,即便日后回归,也将威信扫地、颜面无存……
“陛下,如今局势紧迫,各方兵马必来勤王,我们更应死守京城、耐心等待。”谢谭说道。
兴文帝向来信不过藩王,可如今却只有倚仗他们,他咬咬牙,令道:“此事无需再争,全军戒备、死守京城。”
皇帝不肯离京,短暂的鼓舞了下士气,但三日后陵水城依然无意外地被叛军拿下。
西北起义军肃整五日后,便向京城发起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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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州平王府
平王听到战报,大喜,一路大步行至欧伯卿所在的院落,人还未至,笑声先行:“哈哈哈,贤侄神机妙算,当世无双。”
欧伯卿坐在桌前,将煮好的水点入茶碗,端至平王面前。
平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哪有心思品茶,他一把将那茶碗拂开,说道:“本王今天不是来喝茶的,如今京城被围,是该我们出手的时候了,明日,不,今夜我们就调兵吧。”
“不急,再等等。”
“还要再等,等什么?等那群西北叛贼入京,自立为王?还是等别的藩王率先起兵抢头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机不可失啊。”
平王本已按耐不住,一听还要再等,恼怒之色乍现,末了又道:“你可别告诉我,你怕了。”
“王爷,欲速则不达。”欧伯卿自顾端起茶杯,他指节修长,握在碧玉的茶杯上,甚是好看,他将茶叶滤去,这才送至唇边小酌。
平王大袖一挥,不耐道:“那你说,还要等多久?”
“少则三五日,多则半月,绝不会让王爷失望。”
平王满心不悦又道:“那你总得告诉本王,为什么要等?”
眼见两军交战,正是如火如荼,他满心只想着杀进京城,登基为帝,已是急不可耐。
欧伯卿轻笑,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说道:“王爷难道不觉得奇怪,为何西北叛军已挥军入京,别的藩王却迟迟没有动静。”
平王大手一挥,不以为意的说道:“这屏州、陵水被攻占,京城的消息自然难以传出,再说了,起兵勤王集结军队也要时间,不然……”
平王说到此处默默住了口,是了,肃整军队、清点粮草皆需耗时。如今京城刚一被围,别的藩王尚在准备,他平王却立刻就能起兵勤王,明显蓄谋已久,届时皇帝缓过神来,他的狼子野心,岂不是昭然若揭。
平王干笑两声,说道:“是本王太心急了。”
平王神色变化一一落在欧伯卿眼里,他面无波澜,继续喝自己的茶。
以平王的头脑,能想到这一重也算不易,但这也是他的极限了,欧伯卿要等的,却不是这个。
藩王之中,以镇北王实力最强,距离京城也最远,常年驻守在大兴与北境的边界上,其余藩王虽手握兵权,却不足以与京城四大军营的驻军匹敌,他自然要保存实力,等皇帝和叛军各自消耗一番,再前去坐收渔利。
平王见欧伯卿只专注品茗,心中有些焦急,面上却耐着性子,问道:“从涂州到京城,无论如何也要经过屏州或陵水,眼下这两座城中尽是叛军,免不了有场恶战,就怕到时候损兵折将,对付不了四大营。”
欧伯卿点点头,附和道:“确实,若折损太多,对我们不利。”
“那……那怎么办?”
“王爷可有什么好主意?”
平王心中暗自腹诽:我他妈要有主意,还用得着问你?
但争夺皇位还需靠他,还得对他客客气气的,只好把心头的话憋了回去,耐心说道:“依我看,也只能集中兵力先攻下其中一城。”
欧伯卿摇头道:“未免太过耗时,再说王爷手中兵马之数也不如叛军,一旦打起来必有死伤,即使倾尽全力拿下一城,恐怕也无力对抗叛军主力。”
“你不是说那叛贼头子身边有你的细作么,咱们给他通个气儿,夜里叫他开了城门,咱们杀他个措手不及不就行了。”
“不妥,这枚棋子还有大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暴露。”
平王双手“啪”地拍在桌上,顿时耐心全失,恼道:“这不行那不行,当时你给叛贼出主意的时候,只教他们拿下一座城不就好了,现在还能怎么办,除非我们能长了翅膀飞过去。”
欧伯卿却面无惧色,摇头道:“叛贼也不是傻子,若只取一城,不足以围困京城,京城若不受威胁,自然无需勤王,王爷起兵便师出无名。”
“那你说怎么办?”
“虽说飞不过去,但游过去却不难。”
“游?涂州到京城哪有水路可通?”
“涂州是没有,但章州却有一条章河可用。”欧伯卿垂眸,为自己添了口茶,不疾不徐地说道:“叛军皆来自西北,并无水上作战的能力,势必无法在水上进行布防,叛军封锁屏州、陵水,亦只是掐断最快的勤王路线,以便为他们攻打京城争取时间,我们绕道章河水路,虽多耗些时日,但却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直入京城。”
平王如醍醐灌顶,顿觉明朗。他看着眼前的欧伯卿,一时不知是喜是忧,表面上欧伯卿奉他为主,但从两人密谋开始,自己便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他亲眼看着欧伯卿是如何步步为营,促成今日局势。此人城府极深,不好相与,一个拿捏不当,必遭反噬,将来大事一成,决计留他不得。
平王笑着起身告辞:“渡河的船舰本王这便去准备,其余的就有劳贤侄费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战告捷,天下可定啊。”杨乾身边的将领说道, 他们此时兵临城下, 士气大盛, 众人兴致勃勃,只想一鼓作气,攻破京城, 活捉兴文帝。
杨乾高坐马上, 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若不是昏君无道, 怎会有今日的生灵涂炭, 他恨不得啖其骨头,以祭西北无数亡灵。杨乾大手一挥, 当即传令强攻城门。
这夜子时,叛军又开始攻城, 一轮又一轮的投石车, 轰得城门震天响。
“他奶奶个熊, 连个觉也不让好好睡。”
“哎,还不是饥荒闹得, 连饭都吃不上了, 现在都是拿命拼的。”
“要不是皇上非要修长生殿, 哪有这档子事儿。”
“嘘,别说了,小命要紧。”
守城的士卒半夜被惊醒,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战。
从西北一路打至京城, 连番激战下来,杨乾大军也只余六万,却扔拼了命的投石、架云梯,堆尸体一般往京城的城墙上冲,又过两日,起义军囤积的物资损耗过半,加之死伤惨重,竟有颓败之势,杨乾苦撑三日,六万大军死伤过半,他不敢硬拼,只得下令撤离。
“不好了!”远处一个男人跌跌撞撞跑来,他满身是血,还未靠近,便被人拦住,杨乾定睛一看,是守在运河渡口的小分队。
“出什么事了?”连日交战他已是疲惫不堪,本以为胜利在望,却不料大军死伤惨重,杨乾只觉眉头突突直跳,一股不安的情绪笼罩上来。
“那大河之上出现了好多大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兵,在船上用远攻的重弩射我们,守在那儿的兄弟都阵亡了!”
终究是功亏一篑,杨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双目已是猩红:“全军听令,后撤陵水。”
“嗖嗖嗖——”
无数弩.箭破空而来,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漫天羽箭织成天罗地网,无情地飞梭在人群中,紧接着便是刺破皮肉的声音,顿时哀嚎四起,倒下一片,这箭雨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杨乾一面躲避一面大喊:“撤,快后撤!”
西北大军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了阵型,所有人毫无章法的乱跑。
可哪里还跑得出去,不远处无数玄甲士兵奔踏而来,飘扬的旗帜上大大的写了个“平”字,他们手握长.枪,装备精良,直将西北大军堵了回来。
四周惨叫声此起彼伏,放眼望去,竟多是自己人,杨乾心灰意冷,一股悲凉自心底生气。
杨乾由人护着,一路且战且退,慌乱间竟不知不觉跑到了大运河边上。
“哗啦啦——”两边高地忽地冒出无数银衣铁卫,玄甲军早已堵满了渡口,背后是滚滚大运河。
他们是要请君入瓮,再赶尽杀绝,这下插翅也难飞了。
杨乾颓败的闭起眼,却猛然惊觉哪里不对。他们从西北到京城,这一路似乎太过容易,所有的军情战报从未出错,他不是没想过兵败的可能性,所有的退路,都安排了重兵把守,除了这渡口,只分派了一支百人小分队,那是因为他的军师说附近州郡并无水军可调,只要掐断最快的勤王路线即可。他信了,可如今……
“军师呢?陆玄玖呢?”杨乾连声问道。
他抬头环伺四周,到处是厮杀的战友,可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个是陆玄玖。六万大军在三面围堵之下,死伤惨重,败局已定。
“杨大哥小心。”三支流箭朝杨乾面门而来,他的副将扑倒在杨乾身前,后背、大腿多处中箭。
“阿煜,阿煜……”杨乾忙抱起他,查看他的伤势,鲜血早已染红了他的布甲。
“我……我活不了了,杨,杨大哥,一定……一定要活着,让,让大伙儿都吃,吃上饭,别……别再……再死人了……”
阿煜吐出一大口血,便咽了气。
“啊——”杨乾长啸一声,抓起长刀一痛胡砍,敌人的鲜血溅了他满脸,如地狱出逃的恶鬼。
他杀红了眼,长刀越挥越快,四周围攻他的玄甲兵都纷纷退开。
“嗖——”一支长箭射入他的膝盖,疼得他跪倒在地,他以长刀为支撑,用尽全力才勉强站起,他挥刀砍向面前的玄甲兵。
“嗖——”又是一箭射入他的右臂,他连刀都差点握不住。
“嗖嗖嗖——”接连三箭没入他的胸口,他全身力气仿佛都被抽光,轰然向后倒去。
终于,他也要死了么?
杨乾笑了,笑出了眼泪,泪痕沾染了他面上的血,化成血泪流下,他眼底尽是苍凉,都死了,他带来的人都死了,他败得如此惨烈。
以后再也不用吃观音土了,再也不会有人饿死了,真好!
那些他们曾经一起构建的美梦还来不及实现,就这么去了,不是不遗憾的。
杨乾缓缓合上了双眼,他想如果有下辈子,还能生在富贵村,只是再也不要有饥荒和战争……
“报——”来传话的士兵连滚带爬的跑来,血迹斑驳的脸上不是惊惧,而是激动的喜悦,他略带哭腔叫道:“禀陛下,涂州平王率兵前来勤王。”
众人大喜,战战兢兢多日,总算等到了。
兴文帝未料到,第一个前来救驾的竟是他这个酒囊饭袋的弟弟。尚来不及多想,又有传令兵疾奔而来,亦是满脸喜色。
“禀陛下,威远将军申毅前来救驾!”
兴文帝犹如吃了定心丸,平王与申毅联手,必能铲除这帮叛匪。
之后捷报频传,皆是平王与申毅如何英勇,联手将叛军困于运河之畔,用弓箭射杀,叛军连日作战,已是疲惫不堪,此时又遇突袭,人数锐减,已是不敌之势。
“报——西北叛贼已尽数歼灭,匪首杨乾已被申将军射杀,京城危机解除。”
“好!”兴文帝拍案而起,喜形于色,大笑道:“拟旨,今晚长乐宫摆宴,宴请平王与申将军。”
大运河的河水被染成了血色,此时整个渡头宛如屠宰场,堆积如山的尸体,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空气中的气味都变得腥甜,令人作呕。
“陛下有旨,平王与沈将军剿匪有功,今晚特于长乐宫设宴,以慰有功之将臣,大军退出京城三十里驻扎,不得有误,钦此。”
萧霈云被锁在深宫之中,日日听着战鼓声和呐喊声,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兴文帝将她丢弃在此,不曾过问,萧霈云白日里便找个暖和的地方晒晒太阳,夜里躲进正殿里歇息,虽然狼狈,却也乐得清闲。她听到宫人们传来的消息,城门已破,轻抚着手中的同心结,她唇边漾起笑意,呢喃道:“也许再过不久,我们就能重聚了。”
可才刚到傍晚,宫人们便来传话,说兴文帝要见她。
萧霈云微微一愣,问道:“守不住了么?”
那传话宫人笑眯眯回答道:“公主还不知道?叛匪早就平了,今日平王和威远大将军来勤王了,如今京城已然安宁。”
这场战役结束得猝不及防,不知道这之中又要死多少人,她捏紧手中的同心结,不忍再往深处想。
宫人带她一路去往御书房,兴文帝独自一人待在里面,见萧霈云来,问道:“玉寒宫的滋味如何?”
萧霈云淡淡回了一句:“极好。”
兴文帝冷哼一声:“嘴硬。”
说着顺手递给她一封信,问道:“看看这字迹,你可认得?”
萧霈云拆开一看,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她眼眶顿时红了:“这……这是伯卿的字。”
她细细看了一遍,内容无他,只是一封问候的书信,日期是一个月前的,只是落款却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名字。
“凌昭……”她喃喃自语,不是欧伯卿,她忙不迭的又将那信看了一遍,生怕错漏一处细节。
萧霈云轻抚那字迹,一笔一划她都觉得那么熟悉,忙问道:“这是哪来的?”
“你确定这是欧伯卿的笔迹?”兴文帝问道。
“错不了,只是……”萧霈云一遍遍确认过,的确是他的笔迹。
“只是什么?”
“只是这落款上的凌昭二字,我从未见过,他是不是还活着?”萧霈云奔至兴文帝案前,追问道。
“他是否还活着,朕也想知道,今日晚宴你替朕好好瞧瞧,说不定他也会来的。”
萧霈云有些愣神,不明白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依言盛装出席了晚宴。
宴上君臣同乐、歌舞升平。诸位大臣接连朝平王和申毅敬酒,阿谀奉承的话一茬接一茬,甚是无趣。觥筹交错间,萧霈云在人群中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却没有欧伯卿的身影,她顿时有些意兴阑珊,不明白父皇卖的什么关子,刚升起的希望又骤然泯灭了。
“公主殿下怎么闷闷不乐的?”平王笑问道。
萧霈云转头朝他望去,只见他也正眯着眼瞧自己,肥大的脸上满是醉酒的酡红,实在有些失礼。
萧霈云心中不喜,但平王刚立大功,她自然不好拂了他的面子,随即微微一笑,说道:“只是有些乏了,我敬皇叔与申将军一杯。”
她翩然起身,朝平王和申毅遥敬一杯。
平王哈哈大笑道:“好。”
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兴许喝得过猛,刚饮完,只见平王原地晃了两晃,似是酒量不济,竟跌坐下来。
兴文帝哈哈大笑,说道:“数年不见,你这酒量越发小了。”
平王也跟着笑起来,回道:“到底年纪大了,不比年轻时候了。”
兴文帝打断他道:“哎,在朕面前,你也敢说自己年纪大?”
平王连连摆手,说道:“我这身子骨哪能跟皇兄比,我这几年是愈发感觉自己不中用了,多喝两杯酒,没有十天半个月都缓不过来。”
“朕偏不信,朕记得你年轻的时候,那可是海量啊,朕都不是你的对手,今日咱们再来比过。”
兴文帝与平王斗起了酒,其余的大臣在旁附和,一时间大殿上热闹非凡,喧闹声不止。

第51章 反戈一击
萧霈云兴致不高,正想寻个由头离席, 却见平王肥胖的身子朝后倾倒, 已是醉得不省人事, 身旁的大臣赶忙将他扶住。
那厢兴文帝也趴在桌上,醉眼迷离的看着倒下的平王,哈哈笑道:“还是……嗝……你先倒。”
平王身边的亲信赶忙上前来搀住他, 又转头向兴文帝告罪道:“陛下恕罪, 平王殿下醉了, 还请陛下允准, 让小人带王爷回去休息。”
兴文帝摆摆手, 示意准了,眼见主角走了, 其他人也意欲告退,却见兴文帝伏在案上打起了鼾, 已然睡着了, 众人行过礼, 便一一离去。
城外,一黑一白两大军营比邻而立, 欧伯卿一身银甲坐在大帐中。
“主上, 申将军发来信号, 一切准备就绪,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未接应到欧侍郎,申将军找遍全京城,也没找到……”
欧伯卿闻言心中一紧, 巨大的不安涌上心头,他们事先约定好了的,若不是他被绊住,绝不可能不去。他绝望的闭起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再睁开时双眸已是猩红一片,整个人杀气毕露,他紧握双拳,沉声道:“传令下去,立刻发动强攻,不论生死,不计代价,今夜我要强取萧赫项上人头。”
“是!”
人已散尽,萧霈云上前去看兴文帝,只见他已幽幽抬起头来,满目清明,哪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兴文帝坐正了身体,问道:“可有发现?”
萧霈云摇摇头,刚才满场的人都被她仔仔细细看了个遍,连欧伯卿的影子都没瞧见。
“罢了,想来他今夜也不会来。”
萧霈云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伯卿他果真还活着?”
“是真是假,朕也不敢断定,你耐心等着便是,他是死是活,今夜便可见分晓。”
萧霈云眉头深蹙,眼皮突突跳个不停,初时那喷涌而出的喜悦,如今渐渐冷却下来,无数问题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去想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那封满是熟悉字迹的信,落款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还有父皇的郑重其事,似乎都透着不寻常……
兴文帝手指在桌面轻敲,看着面前静坐的爱女,开口道:“恨朕么?”
萧霈云抬起头看向兴文帝,他语气平稳,似乎又变成了曾经那个疼她宠她的慈爱父亲,顿时鼻尖一酸,满腹委屈涌上心头,她强忍下这些情绪,摇摇头,说道:“不是恨,只是怕您一错再错。”
“从来没有人敢说是朕错了。”兴文帝笑着又道:“你们兄妹几个,就数你最聪明,从小朕也最疼你,什么事都依着你,就连你的亲事也是你自己做主,当年看着你嫁出宫去,朕心里难受了很久,感觉就像自己的宝贝被别人抢走了似的。”
萧霈云不明白兴文帝为何说起此事,回忆起从前,父皇对她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萧霈云忽然觉得很后悔,她的莽撞又何曾没有伤过他的心。
“女儿一辈子都是父皇的女儿,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成了亲也是一样的,谁又能夺了去。”
兴文帝眉心一挑,哦了一声,问道:“那在你心里,朕与欧伯卿,孰轻孰重?”
萧霈云不解他的意图,老实答道:“自然都很重要,至亲至爱,难道还要分个高下么。”
“至亲,至爱……”兴文帝轻喃着,似在细细咀嚼这四字含义,他轻笑一声,又道:“人家都说至亲至疏夫妻,你待他如此,又怎知他心同你心?”
萧霈云略垂下眸,抚摸着腰间的同心结,答道:“夫妻之间,本就该风雨同舟,彼此信赖,我以诚待他,他亦会诚心待我。”
“但大多时候,真心往往换不来真心。”
兴文帝话音刚落,门口却有了动静,裴红川闪身进来,抬眼看了看萧霈云,面上欲言又止。
兴文帝却不以为意,开口问道:“如何?”
裴红川见他并不避讳,这才回道:“不出陛下所料,果然有内鬼。那人出宫后,便一路西行,想要出城,现已被我们的人控制住了。”
兴文帝点点头,又问:“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吧?”
“陛下放心,动手的都是属下的心腹,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兴文帝颔首:“带上来吧。”
“是。”裴红川朝门口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两个侍卫抬着个漆黑的布袋进来,布袋里的人不住的挣扎,口中发出“呜呜”的低叫声。侍卫将那黑布袋解开,露出里面的人,竟是先前醉酒离去的平王。
此时他五花大绑加身,口齿也被塞着,初见殿内灯火通明,不适应地眯起了眼,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平王看清高坐殿上的兴文帝,眼睛蓦地睁圆。
兴文帝笑着起身,行至平王跟前,伸手摘了他塞口的布囊,斥道:“放肆,怎么对王爷如此粗爆。”
他言语温和,哪有半分责怪的意思,裴红川一脸肃穆,躬身回道:“陛下恕罪,今夜全城戒备,却有人趁宵禁之后私开城门,属下不得已才将人拿住,并不知道是平王殿下。”
兴文帝哦了一声,转而看向平王。
平王闻言,急忙分辩道:“皇兄明查,臣弟明日便要返回涂州,只因琐事繁多,这才急着出城,绝无不良居心啊。”
“皇弟先前醉成那样,朕还甚为担忧,没想到转眼,就跑去城门了。”
“只因……”
平王刚一张口,兴文帝便打断他:“哎,朕也没说什么,皇弟何必如此害怕。你若想出城,跟朕说一声便是,你救驾有功,朕难道还有不允的么?”
“臣弟刚才见陛下也醉得厉害,不忍打扰皇兄休息,这才擅作主张,还望皇兄不要见怪。”平王如是说道。
兴文帝满面和蔼,他先是呵呵笑了两声,转而撩起龙袍,席地坐在平王面前,说道:“作为兄长,无论弟弟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包容,但——”
兴文帝拉长语调,转眼已敛起笑容,双目如箭一般射向平王:“作为皇帝,朕不得不谨小慎微,如今城外驻扎着你平王的亲兵,朕又怎敢掉以轻心。”
言语间已是君臣分明,他语气并未太大波动,却听得平王心惊肉跳,他嘴角微微抽动,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陛下明查,臣虽有不妥之处,但绝无二心,若非如此,今日又怎会率兵勤王,臣一听说京城被围,心急如焚,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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