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霈云咬着下唇,脑中正天人交战,片刻,她似狠下心做了决定,抓着他的手说道:“凡事要小心,你且先去,我随后便来找你。”
说完便跳下了车,她翻身上马,正要离开。
却听欧伯卿柔声唤道:“阿云。”
萧霈云回头一看,他正撩起车窗,从里面探出头来,说道:“珍重。”
萧霈云曾以为,这句“珍重”所代表的含义,也不过是两人暂时的分别,最多数月便能再见,岂料这一别竟是一道天堑,谁也无法再回到从前……
萧霈云边解披风边往里走,皇后尚在昏睡,整个寝宫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太子妃守在床边,一见她进来,忙起身道:“你回来了。”
萧霈云点点头,上前瞧了瞧皇后的脸色,见她面色憔悴,不禁忧心道:“御医怎么说?”
太子妃瞅了一眼面无血色的皇后,将她拉至偏处,道:“都说这是心病,等闲药石没什么作用,只能靠母后自己想开些,我知道你随驸马出了城,原本不想叫回你的,但母后病势凶猛,我又想太子他或许已经……唯有你再她跟前,她兴许还能好些。”
说到太子,她不禁红了眼眶,萧霈云这才注意到,太子妃双眼红肿,应是哭了许久,她母亲痛失爱子,她又何尝不是失去了丈夫,往日皇兄待她并不甚好,如今却是她在母后床前尽孝,果真是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
萧霈云心中感动,宽慰她道:“你别多想,如今伯卿已快马赶往章州,皇兄吉人自有天相,未必有事。”
太子妃抹去眼泪,哽咽道:“他都失踪这么多天了,我只怕,只怕……”
她掩面哭泣,萧霈云鼻头一酸,差点想和她一起抱头痛哭,但此时她不能倒下,她强忍悲痛,勉强露出些笑容,说道:“我皇兄自来水性极好,一条章河难不倒他,或许只是落水受了伤,所以暂时没法跟我们联络罢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遇到什么不测,也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你也要想开些,万一皇兄回来了,看着我们一个个都倒下了,那可如何是好?”
太子妃点点头,萧霈云见她一脸疲惫,便让她先回去休息。
皇后始终昏迷不醒,夜里发了高烧,说起了胡话,她嘴里不停地喊着太子的名讳,萧霈云陪在身边,彻夜安抚。
萧霈云和太子妃轮流侍疾,连日来不曾落塌,此时两人累倒在一旁打盹儿,听到皇后“嘤咛”,赶忙睁开眼,皇后迷蒙的眼神,她显然还未好全,一时有些迷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男主:媳妇儿,你看我给你编了个同心结,快夸我心灵手巧!嘤嘤嘤
女主:我的妈呀,我脱发这么严重的吗???
男主:……
安神棍:要不然你试试和我合修?保你……
男主(看尸体的眼神):命不想要就直说!
萧霈云最先听到声响,喜道:“母后, 你醒了?”
这一声把身旁的太子妃也惊醒了, 皇后眼珠缓缓转向她, 问道:“廷儿回来了?”
萧霈云心中一痛,母后连生病还惦记着皇兄的死活。太子妃强忍着泪水,正欲摇头, 萧霈云闪身挡住她, 在皇后床边坐下, 她笑道:“昨日章州那边来了消息, 说皇兄已经找到了, 正准备启程回京呢,这厢皇兄找到了, 奈何母后却又病倒了,您可要快快好起来。”
果然皇后闻言, 双眼一亮, 她连日水米未进, 嘴唇干裂至极,甚至有血丝渗出, 但她浑然未觉, 笑道:“那就好, 我先前梦到廷儿说要回家,果然是真的。”
萧霈云松口气,命太医前来诊治,太子妃却将她拉到殿外, 说道:“这种谎言只能骗的了一时,若她最后发现殿下回不来,那该怎么办。”
萧霈云叹道:“能骗一时算一时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我总不能看着母后一直这样下去。”
太子妃不赞同道:“我只怕欢喜落空,反而遭受的打击更大。”
事已至此,两人也只能一起哄着皇后,皇后有了精神头儿,这病也是一日见一日的好转,萧霈云为了侍候她,索性搬到了皇后寝宫的偏殿去住,让她觉得最心寒的,是皇后病重期间,兴文帝一次也没有来过。
萧霈云从懂事就知道,她的父皇很忙,以前忙于朝政,她尚且能理解,如今却沉迷什么炼丹练气,醉心于道。皇后与他少年夫妻,虽不得他宠爱,却是伴他最久的,如今枕边人缠绵病榻多日,却一次都不来。萧霈云满心愤懑,若不是太子妃拦着,她连去砸了他道场的心都有。
没过几日,西境便传来木渝国主身死的消息传来,安家世代为木渝国主的家臣,安道源身为安家最有名望的修道者,自然要回国辅佐新君登基,兴文帝虽万般不舍,但也只能允他回去,虽只是暂时离开,但一想要数月不用看见这神棍,萧霈云也觉得十分开心。
安道源一走,兴文帝更加荒诞,从此六宫粉黛颜色尽失,唯有白日飞升才是他一心所求。
他自认修道有成,便张罗什么祭天大典,文武百官皆须入宫朝拜。
既非节庆,又无重要事宜,却要祭什么天,既是祭天,却又在宫里,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这陛下又搞哪一出,但一道圣旨降下,谁也不敢怠慢推诿。
待百官齐聚,才得知是要为张须之进献的神鼎开光,说此神器不见天日多年,必得受尽人间富贵之气,才能恢复神力,遂需百官在旁协助。温桓竭力劝阻,但这次谁都不能打消皇帝的念头。
萧霈云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兴文帝高站云台作法,那宝鼎周围跪着四十九名素衣女子,口中念念有词,此刻肃穆庄重的皇宫变成了皇帝一人的道场,还有一众文武百官做看客,荒唐至极。
萧霈禹打了个呵欠,抱怨道:“这都一上午了,还要多久才算完啊。”
萧霈云轻抚他头顶,笑道:“累了么?”
萧霈禺握住她的手,自头顶拿下,说道:“皇姐你别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随即他一转头便看到了温君彥,叫道:“师父,师父……”
温君彥本不想理他,但他这一叫,引得四周众人侧目,也只好走了过来。
萧霈云看着温君彥,只见他面有倦意,心想莫不是温桓刚回来,知道了他那些放浪情.事,太过于折腾他,但转念一想,往日他也没少造作,还不是生龙活虎的,随即又想到上次见他还在追刺客,遂开口问道:“还在追查那件案子么?”
温君彥轻轻点头,见她面容憔悴,也失了往日的光彩,知道她近日侍奉皇后,疲惫不堪,刚要开口,却被萧霈禹打断,他笑嘻嘻地凑近,说道:“师父,你上次教我的拳法,我已练的极好了,什么时候再教我新的。”
“贪多嚼不烂,你这才哪到哪,就敢说极好了,回去再练几个月吧。”温君彥大手在他脑袋上一拍,笑道。
萧霈禹心有不满,捂着自己的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师父你未免也太偏心了,皇姐的事你最上心,我的事就这般敷衍。”
萧霈云闻言,笑骂道:“你可别胡说,他哪里对我的事上心了,那夜探公主府打伤我的刺客,他可到现在都没捉到呢。”
萧霈禹哼道:“你的事桩桩件件多了去了,我就练武这一件事,师父都不肯应我。”
温君彦眉峰一挑,笑骂道:“你们两个大小白眼狼,还有没有良心了。”
他指着萧霈禹道:“手把手教了你三套拳,至今在老子手下过不了二十招,还敢说老子敷衍,老子对自己的手下都没这么尽心尽力过。”
他又转向萧霈云,萧霈云一把拍开他的手,恼道:“说话就说话,别指来指去的。”
温君彦收回手:“你就更没良心了,亏我在各个城门、渡口都安插了心腹,日夜排查,就差把京城里的公狗都抓来查了,实在找不着左臂有条疤的男人,即便……”
不等他说完,萧霈云忙打断道:“等等,左臂?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记得很清楚,那人分明是右臂上疤,约两寸长,怎么会是左臂呢?”
温君彦闻言辩道:“可你画的图分明是左臂啊。”
萧霈云沉声道:“不可能,我自己画的我还不清楚么,肯定是右臂,我还生怕自己忘了,第二日醒来就画好,让伯卿亲自给你送去的。”
“我没见过他,那日我去了军营一趟,回来在案头才看到这画。不过,就算是右臂也不打紧,我敢肯定这几个月绝对没有放出去过,我就怕出错,所以一直都是左右手一起查,除了……”
他猛然想起什么,顿住话头,萧霈云见他面色有异,不禁问道:“除了什么?”
他看向萧霈云,神情复杂,说道:“除了那日在街头挟持你的黑衣人,他以你为质,没有经过排查。”
萧霈云心里一惊,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其实过了这么久,她早将这件事抛诸脑后,那个雨夜天色晦暗,除了那条疤痕以外,其余的她早就记不清了,倒是挟持她那人,身形上与那雨夜刺客倒是有几分相似,但她也不敢确定。
萧霈禹站在二人之间,插嘴道:“你们都搞错了,是左是右虽不打紧,但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脚,说明你们身边的人有二心,这事可大可小,不能糊里糊涂过去。”
萧霈云见他小大人一样,不禁莞尔,点头道:“说的极是,那依三殿下之见,该如何处置?”
萧霈禹听得夸赞,心中受用至极,当即便道:“这个容易,只消查查当日守值的士兵不就明了了。”
两人同时朝温君彦看去。
温君彦闻言当即黑了脸,不悦道:“那全是我的心腹,跟随我多年,他们的为人我清楚,不可能是他们,这画若出了问题,绝不会是出在我这里。”
萧霈云听他这么说,亦沉下脸:“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会是伯卿动的手脚么?”
只要说半句欧伯卿的不是,她就像炸毛的猫,温君彦见她如此,脾气也冲了上来,直言道:“也不是没可能,所有经手的人都有嫌疑,你们凭什么单单怀疑我的手下。”
“他是我的夫婿,难道会包庇贼子害我不成。”萧霈云恼道。
双方剑拔弩张,各不相让,既然这画经了其他人的手,哪里出了问题一时也说不清了,温君彦与她对峙良久,终先败下阵来,他不愿再与萧霈云僵持,将脸别开,说道:“眼下谁也没证据,就不要互相怀疑了,兴许墨迹未干,折起来染到另一边也说不定。”
萧霈禹听得呆住了,低声道:“师父你找的借口还能更蹩脚些么?”
温君彦面色难看,用手捂上萧霈禹的嘴,直盯着生闷气的萧霈云。
萧霈云瞪他一眼,转身离去。
萧霈云禹见状,扒开温君彦的手,叹道:“师父你明明知道只要提到那人,哪怕说他半句不是,我皇姐就会生气,干嘛还要说。”
温君彦冷哼道:“我说的又没错,只许你们怀疑我的兵,就不许我怀疑欧伯卿了么,凭什么?”
“可我那皇姐夫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理由啊?”萧霈禹又道。
温君彦语噎,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老是跟她针锋相对,难怪你先认识皇姐这么多年,她却嫁给了别人,哎……”萧霈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长叹一声,也转身离去。
温君彦留在原地,欧伯卿的确没理由,但他的手下又有什么理由背叛他,他亦有自己的坚持,没有铁证砸他脸上,他容不得别人胡乱猜忌。萧霈禹的话言犹在耳,就因为他不会迎合她,所以她才不喜欢他么,可若非发自肺腑,曲意逢迎的讨好焉能长久。
萧霈云不管不顾离开大典,在宫里胡乱走着,她心情不好,不想见人,哪里人少便往哪里去。
她逛着逛着,走到了御花园偏处,走的累了,便坐在一颗大树下休息。往日她与温君彦多有争执,能让她往心里去的却无几桩。
她知道温君彦与手下感情深厚,也知道他那句‘经手此图的人均有嫌疑’的话言之有理。
可自从那贼人手中脱身后,她就一直心绪不宁,总觉得自己正慢慢落入一张大网,她将近日的事细细理过,好似处处有疑点,却又似乎是自己多心,她说不清这种感觉。
也许是因为皇兄出事,母后病倒,让她也变得极为敏感,此时任温君彦随口一句,都变成自己发怒的缘由。
枝头的枯叶随风而落,像翩翩起舞的蝴蝶,纷纷扬扬,正砸在她脸上,已经深秋了么。
她从腰间取下那枚同心结,放在手中细细摩挲。
欧伯卿离去已有半月,却只传回过两封书信。她日日苦等,除此寥寥数语,再无音信,就连先前公主府派出寻找太子的暗卫,也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她无数次想过策马直奔章州,可每次想走,总有些麻烦事找来,她放心不下,只好一拖再拖,她对他的思念与日俱增,唯有睹物以寄相思,同心结原是相思结,她心烦意乱,手握着那枚同心结,不知不觉靠着大树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温某某:坚决不当舔狗!
萧霈禹:反正都一样,当舔狗你也没老婆,不当舔狗你也没老婆,来打架啊!
温某某:滚,天天想偷学老子的绝技!
萧霈禹:活该你单身!
亲爱的小可爱们,今天联系了编编,可能这周四会入v,谢谢大家支持,特此告知一下!笔芯!
第37章 神秘内监
又过一个多月,原本渐渐康复的皇后却突然又病倒了, 精神时好时坏, 清醒的时候就问廷儿什么时候回来, 萧霈云只能谎称皇兄落水受了伤,暂且不宜挪动。迷糊的时候做梦都唤着太子的名字,萧霈云整日守着, 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章州再无消息传来, 大兴和东岐的边境却爆发了战乱, 兴文帝忙于修道, 不理朝政, 温桓徐国舅连番去请,好不容易才将他请至大殿上。战和两派分庭抗礼, 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兴文帝双眼一闭, 两腿一盘, 在龙椅上打起了坐, 丝毫不理会底下唇枪舌剑,唾沫横飞。
群臣殚精竭虑, 雄辩不休, 最终主战派占了上风, 正当他们欲请示兴文帝时,那龙座上的人才悠悠睁开眼,他以打仗劳民伤财,会动摇国之根本为由驳回, 一时主和派又占了上风。
以温桓、徐国舅为首的主战派群臣激愤,纷纷上书请战,无奈兴文帝躲回道场,压根不予理会,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众人有气难抒,如此拉扯数日,传来边境寒水关被破的消息,随着朝堂局势日渐紧张,整个京城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日,萧霈云侍候皇后歇下,走出寝殿时,正撞见一个小太监和皇后的贴身大宫女渊微说着什么,萧霈云隔的远,隐隐约约听到“章州”二字,她心中一紧,凝神去听,偏巧那小太监眼尖,一眼便瞧见了她,往渊微怀中塞了什么东西,便匆匆忙忙跑了。
渊微背对着她,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转身朝她行礼:“殿下。”
萧霈云瞧着那小太监离去的方向,觉得古怪,便问道:“那是哪个宫的太监,来这里做什么?”
渊微面色如常,回道:“他名唤殊晋,与奴婢是同乡,在御花园侍候花草,前日里奴婢帮了他些小忙,这孩子就记在了心上,不成想今日特意跑来谢我。”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盒胭脂给萧霈云看。
她的话合情合理,滴水不漏。萧霈云抬眼瞧去,这胭脂盒做工虽精巧,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若当作谢礼,寻常小太监倒也拿得出,看不出什么破绽,但那“章州”二字,萧霈云是确确实实听到了的,她又问道:“这么算来,你入宫也好些年了,我竟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你伺候母后尽心尽力,等日后放归,本宫也必得给你备份嫁妆。”
渊微淡笑回道:“多谢殿下美意,奴婢出身粗鄙,幸得娘娘垂怜,才有今日,奴婢早已明志,愿终身不嫁,回报娘娘大恩。”
萧霈云见她绕弯子,也不急,笑道:“再粗鄙也该有个地方才是,你大好年华,母后怎能忍心看你孑然一身,孤独老去。”
她话锋一转,又道:“这样吧,你家中还有什么人,若你不愿出宫,本宫替你安顿了便是。”
渊微闻言一愣,摇头苦笑道:“奴婢是兖州人,原是为了逃饥荒才来的京城,路上与爹娘兄姊失散,转了几手才被卖入宫中,已经没有亲人了。”
萧霈云见她这样说,也不好再过多追问,柔声道:“你先进去吧,母后刚睡下,等她醒来再喂一次药,我回公主府一趟,晚饭便不用等我了。”
“奴婢省得。”
萧霈云点点头,说罢便离开了皇后寝宫。
她仔细回想,总觉得那小太监神情鬼祟,躲躲闪闪。偏偏渊微又挡在他身前,体态形貌如何,也未瞧清楚。
她所立之处与他们有段距离,莫非错把兖州听成了章州?但这兖字和章字,发音差的远,她应当不至于听错,她正自疑惑,转道便往御花园走去。
萧霈云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中,命人唤来了掌事总管,那总管慈眉善目,是个和蔼的老太监,一见萧霈云,忙跪下请安。
萧霈云叫他起来,说道:“本宫今日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这御花园年复一年,都一个样,甚是无趣,想问问公公,你们历年来,都是如何打理的?”
老太监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这公主殿下从小就在这御花园中玩耍,都十多年了,也没见她说过无趣,今天这是怎么了。
萧霈云见他面上局促,宽慰道:“公公别紧张,我就是问问,这园中花草都是什么人在打理,公公可有名册能拿与我瞧瞧?”
那老太监不敢含糊,当即答道:“能!能!公主稍等,老奴这就命人取来。”
老太监献上宝册,萧霈云随手翻着,翻到末页时,果然看到“殊晋”一名,也的确是兖州人士。
她状似不经意说起:“这些年御花园中进了好些新人,我都不认识了。”
老太监陪笑道:“是,每年都会进些新人,公主建府多年,自然不认识他们。”
萧霈云闻言,又问道:“那这些新人资质如何,可能照看好园中花草?”
老太监回道:“他们大多勤勉,老奴少操了不少心。”
萧霈云随手指了几个人问起,老太监一一作答,问到殊晋的时候,老太监却说:“这孩子是外地来的,倒也成器,前年才进的宫,今年就能独当一面了,年初的时候,那看守西北角杏子林的老太监病了,如今就落他一人在那守着,话不多,干活也麻利,倒是个能吃苦的孩子。”
萧霈云合起名册,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公公且去忙吧,我自去花园里走走。”
她独自往那御花园西北角上走,这一片杏子林,地处偏远,再加上这个时节枯叶落尽,更没什么看头。
她只当是闲逛,远远便瞧见了那林中一个小太监在弯腰打理树根,萧霈云叫道:“你,过来。”
那小太监回头一看,见是萧霈云,忙放下镰刀,在身上擦了擦手,行礼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这小太监面貌憨厚,体态略微发福,一点儿没有皇后寝殿前与渊微说话的那小太监的精明样儿,萧霈云打量他几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答道:“奴才名唤殊晋。”
“听你这口音,是兖州人?”
那小太监闻言一愣,他原以为萧霈云有什么吩咐,却没想到竟与他闲聊起来,当即回道:“公主好耳力,奴才的确是兖州人。”
萧霈云轻笑一声,说道:“我母后宫中有一位掌事宫女,便是兖州来的,听的多了,自然听的出来,说来她与你还是同乡呢。”
殊晋问道:“公主说的可是渊微姐姐?”
萧霈云咦了一声,问道:“你也识得她?”
殊晋点头,说道:“渊微姐姐曾对我多番照拂,奴才自然识得。”
“想不到你与她还有这等渊源,如此说来,你该多去走动走动,好好谢谢她才是。”
殊晋面上却十分为难,道:“奴才也想,但奴才一个低等太监,一来去不得皇后娘娘寝宫,二来也怕莽撞前去给姐姐添麻烦。”
萧霈云试探道:“你从没去过皇后寝宫么?”
殊晋不疑有他,摇头道:“从未去过,每次只能等姐姐陪娘娘来,才能寻机会见一面,何况这处地方偏僻,也不是回回都能见到的,只有以后再说了。”
“你倒是心细。”萧霈云说道,她托辞说渴了,命小太监取水来,可待他取来水,萧霈云却不见了。
不是他,这个叫殊晋的小太监确有此人,但却不是今日殿前那个,她愈加肯定她没有听错,的确是章州二字,只是渊微为什么要骗她,那小太监为什么一看到她就急慌慌的跑了呢,莫非是章州出了什么事?
她绕这么大一圈,就怕打草惊蛇,如今她却更加肯定了,不是太子就是欧伯卿,端看渊微只是想瞒她还是连同皇后一起瞒着了。
萧霈云一路出了宫,有下人先头回府禀报,溶月便早早地等在了门口。
萧霈云刚下马车,第一句便问道:“章州那边有消息了么?”
溶月摇头回道:“没有。”
萧霈云闻言秀眉紧锁,愁容更重。她将溶月留在府里,以便第一时间能收到消息,可却从来没有派上过用场。她心中总有不详的预感,如今公主府能派出去的人都被她分批调去了章州,均如石沉大海。
按理说,即便章州距京城路途遥远,互通消息不易,但半月时间也足够打个来回,现如今却没有一个回来的,她看着留守府内的奴仆杂役,再无人可派了。
溶月守在她身边,见她愁容不展,轻声劝慰道:“公主别担心了,太子殿下被卷入江中,搜寻本就不易,驸马在章州定有许多事情要忙,来不及写信也实属正常,您可别自己吓自己了。”
萧霈云苦笑道:“我又怎会不知,可终究是放心不下。”
她交代了几句,安顿好家中诸事,才稍稍分神片刻。
此时已近傍晚,溶月去忙着张罗饭食。萧霈云独自躺在卧房的床上,想起在这房中与欧伯卿相伴的朝朝暮暮,鼻尖一酸,竟红了眼眶。
她止不住的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是“章”不是“兖”,渊微定然有事瞒着她,无论是太子还是欧伯卿,恐怕都不是好事,她心急如焚,坐立不安,晚饭也没吃便匆忙回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机智的小公举上线!
第38章 夜闯城门
刚回到宫中,便看到皇后只着中衣, 愁容满面地倚在榻上, 面前的御膳一口未动, 她形容憔悴,显得苍老了许多,渊微侍立在旁, 无限担忧地看着她。
萧霈云跨步走了进来, 柔声道:“母后醒了?可又吃过药了?”
她正说着, 转头看向了渊微, 她欠身回道:“殿下放心, 奴婢亲自喂的,不敢有半点含糊, 只是娘娘吃过了药,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吃饭了。”
萧霈云点点头, 在皇后身边坐下, 皇后抬眸看着她, 有气无力地问道:“醒来便听说你回府了,还特意交代不用留你的晚饭,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萧霈云软了身子, 靠在她怀中, 撒娇道:“我担心母后醒来看不到我,会吃不下饭,这才早早回来了,也亏得我回来的及时, 您怎么像个孩子一样,这般不爱惜自己,是饭菜不合胃口么?”
皇后长叹一口气,说道:“这些日子一天几副药,顿顿不落,口中只有苦味,哪里还吃的下。”
“吃不下也要吃,来,云儿陪您。”
萧霈云扶着皇后上桌,一面为她布菜一面劝道:“就是因为每天吃这么多药,才更得好好吃饭啊,皇兄回来看到您如此憔悴,该责怪我了。”
萧霈云故意提起萧霈廷,仔细留意着皇后脸上的神情,只见她执筷的手一顿,既而转头看向萧霈云,眼神带着些许探究。
萧霈云迎上她的双眼,问道:“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可是章州有什么消息了?”
皇后面色有些不自然,她收回目光,摇头道:“没有。”
说完低头吃饭,再没多说别的。往日只要提到与太子相关的东西,皇后的眼泪就流个不停,所以萧霈云轻易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就连章州二字也是忌讳,现如今她不哭不闹,太不寻常。
萧霈云见她神情,心中已然有数,她转头看向渊微,发现那丫头也正盯着自己看。
渊微对上萧霈云的目光,她不躲不闪,朝着萧霈云微微一福,问道:“公主可有别的吩咐。”
萧霈云笑道:“倒是真有一桩事,还请渊微姑姑明示。”
这一声“姑姑”唤的渊微心头一紧,她低头垂下双眼,忙道:“奴婢受不起,殿下还是唤奴婢名字吧。”
“好,近来母后身体抱恙,渊微姑娘便是这宫里说话最顶事的,所有人都要看你眼色行事,是也不是?”她语气淡然,隐约透着些许怒意。
渊微闻言,扑通一声跪下,急道:“奴婢不敢,殿下何出此言,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皇后见状,抬头看向萧霈云,斥道:“你这是干什么?”
萧霈云将手中的筷子奋力一摔,怒道:“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这么大的事你也敢瞒我,我瞧你是往日过得太顺遂,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骤然发难,渊微身形一颤,很快便恢复如常,道:“奴婢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
萧霈云看在眼里,冷笑道:“渊微姑娘好胆识,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是仗着背后有我母后撑腰,这才有恃无恐么。”
渊微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她语气沉稳,镇定说道:“奴婢确实不知,还请殿下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