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巷里住的皆是王公大臣,让他慢慢猜去吧。
“二十八号?”那人重复道,语气似有些惊讶。
萧霈云瞧他神情,心中咯噔一下:“你知道?”
那人却没回答,也没再多追问,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
萧霈云有些后悔,这二十八号正是公主府所在,万一他真知道,这条命还保不保得住啊,这一整天的心情可真是大起大落落落落落……
她还没细想下去,头顶传来几声鹰叫,萧霈云抬头望去,一只雄鹰绕空盘旋几圈,正停在西面的大树上,居高临下望着他们。
“这么大的鹰,会不会攻击人啊?”萧霈云有些担心。
那刺客站起身,从腰间掏出一包药粉,撒在萧霈云周围。
“在这待着,不要乱跑,我去将它赶走。”
那老鹰一见人起身,豁地振翅而起,往东面飞去,他交代完这些话,便追了出去。
萧霈云哪敢一个人待着,急喊了两声,但他走得飞快,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
她低头轻嗅,知道地上撒的是驱赶蛇虫鼠蚁的雄黄粉,心想这人还挺周到。
四周古木参天,枝叶交叉掩映、肆意疯长,将头顶的天空遮了个严实,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只看得见一方夜空,萧霈云此刻静下心来,更觉忧心,她被劫走的事应该已经传开了,不知道伯卿急成什么样了。
她想过逃跑,但这深山老林里,她寻不着路,又怕遇上野兽自己应付不来,更怕山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来想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托着腮帮胡思乱想,想着想着便打起了盹儿……
那老鹰不疾不徐的飞着,将他引到一处湖泊,湖面波光粼粼,不时传来几声蛙叫和蝉鸣。
湖边站着一人,夜色下一袭白衣倒映在湖中,如鬼似魅。
那鹰隼“咕咕”叫了两声,合起翅膀,温顺地落在那人肩上。
刺客一见到他,立刻跪地叩首:“见过主上,属下不慎暴露行踪,还请主上责罚。”
那白衣人并未回身,肩上那头老鹰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得人心里发怵。
“人死了么?”那人问道。
“主上放心,属下亲眼看着他咽气的。”
“只要人死了就好。”他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属下担心,那仵作留下什么线索,那帮羽林军来的太快,属下尚且来不及搜查。”
“他的房子起了火,咱们拿不到的东西,自然也不能留给别人。”
他急于脱身,哪里来得及放火,他愣怔一瞬,才反应过来,这火应是主上为他善后所放。
“可属下还担心,万一他在别处留了证据……”
旁边树丛传来沙沙的声音,那刺客警觉地望去,湖边的人却出手更快,只觉一道劲风飞过,那草丛瞬间又安静下来。
他跨步走过去,俯身自草丛中拎起一只野兔,扔在黑衣刺客身前:“要担心也该是温君彦担心,我要的只是拖延时间,这证据能不能找到,并不重要。”
“是。”
“她还好么?”白衣男子长身玉立,正站在他面前。
黑衣刺客垂眸看着他的衣摆,回道:“还好,就是从马车上摔下,受了些擦伤,现下就在西面的林子里,属下先前不知道她是您的……明日我便送她下山。”
那白衣主人却道:“不急,我要去一趟平王府,两日后你将她送至涂州前的小镇与我汇合,她很聪明,你要小心些,别露了马脚。”
说完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掷与他,那刺客忙接住,放在鼻尖轻嗅,是上好的金疮药。
“是。”
他收起药瓶,又听主上说道:“今日带头追你的人就是温君彦,你杀了他的证人,又抓了她,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这人有些能耐,你布下的疑阵困不住他,务必拖住两日,届时你混在公主府的护卫里随我一道回京。”
“是。”
萧霈云脑袋点啊点,差点栽倒在地,霎时清醒过来。她睡得有些糊涂,睁眼一看自己正身处树林之中,一时茫然,愣怔半天才想起自己今日的遭遇,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那人竟还没回来。
萧霈云有些慌了神,心想那厮莫不是把她一个人扔在这,自个儿趁机跑路了吧。
她举目望去,马儿还卧在树下休息,却不见半个人影,脚边的柴火也不知能不能烧过今晚,这要是半夜灭了,荒郊野外的,伸手不见五指,不被野兽叼走也被自己吓死了。
正想着,那刺客回来了,他看着站起身的萧霈云,眉心一皱,说道:“你要去哪?”
萧霈云看见他双眸一亮,像看到了救星,她拍了拍胸口,说道:“我哪也不去,我还以为你把我丢下跑路了呢。”
那黑衣刺客没说话,他走时两手空空,现下却拎了只野兔。
他将野兔扔在地上,那兔子体型硕大,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上不见任何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刺客是个重要人物,香菇仔细想了想,他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不能这么残暴,上章他把公主府一众npc一剑封喉了,实在有违人设,所以回去把一剑封喉改成不知是死是活,特此注明一下!
今日二更!一起奉上!
第31章 讲个故事
他从怀中摸出个玉骨瓷瓶扔给她,萧霈云接住, 有些不解, 问道:“这是什么?”
“金疮药。”
他说完转身又去寻了些粗壮的树枝。
萧霈云瞧着自己擦伤的手, 已经结起了淡淡的血痂,有这东西也不早拿出来,现在哪里还用得着金疮药。
萧霈云暗中腹诽, 却还是将那药小心涂在伤处, 她向来爱惜自己, 从不舍得亏待自己分毫, 这身玉骨冰肌, 只盼别留下疤痕才好。
她涂完药,抬头朝他望去, 只见他用短剑削了树皮支起,又将兔子拔毛洗净剃骨, 动作一气呵成。
萧霈云这才瞧见那野兔子的头中间凹进去一块, 像是被暗器所伤, 看得出是一击毙命,兔子没受什么痛苦。
这么俊的功夫, 却用来为非作歹, 真是可惜了。
他将兔子串好, 就火烤了起来。肉香弥漫四散,先前的烧饼又干又硬,萧霈云实在吃不下,浅尝几口便算完事, 如今美味当前,她的肚子早已咕噜噜叫个不停。
那刺客听到声音,转头看了她一眼,萧霈云有些尴尬,随口扯了个话头,问道:“你怎么什么都会?”
他手里不停地翻着兔子,不时添些柴火,说道:“以前打死了官差,怕被抓住,就在山上躲了八个月,自然就学会了。”
萧霈云失语,她本意是同他聊聊天,套套近乎,可他每句话似乎都在警告她,他杀过人,不好惹。
萧霈云有些恼火,又有些好笑,恼火的是她堂堂一国公主,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好笑的是偏偏小命被人捏在手里,不得不低头。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女子能屈能伸,忍得气中气,方为人上人……
萧霈云不知道还要与他纠缠多久,野兔子再香,终究比不上家里的美味珍馐,何况两人话不投机,她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激怒了他,她家中还有一房娇婿,等着她回去团圆呢,可不能把小命丢在这里。
她忽然更想念欧伯卿了,他身体刚好,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与其这样小心翼翼跟他周旋,不如反客为主,她思来想去,觉得唯有招安一计能打动他。
她咽下火气,勉强挤出一丝友好的笑意,说道:“我瞧你一身功夫,却只能东躲西藏度日,甚觉惋惜,不如你随我回京,我父……亲是朝中大员,定能抹去你的过往,届时再谋个一官半职,娶几房娇妻美妾,岂不是好?”
那刺客闻言,眉心一挑,连带粗犷的脸看起来都柔和了几分,说道:“你倒是什么瘟神都敢往家里请。”
萧霈云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不敢放过任何细节,见他面色渐缓,趁势又道:“这算不得什么,军中什么凶神恶煞没有,即便你真是个瘟神,我也不怕,若不是不得已,谁会放着安稳日子不过,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
他闻言哦了一声,说道:“多谢,可我偏偏流浪惯了,受不了拘束,做不了大官。”
“那我让我爹给你寻个闲职,无拘无束,还有俸禄,说出去也体面。”
他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是看一个吹牛皮的孩子,野兔子表面被烤出一层金黄色的焦皮,酥烂鲜香,色泽诱人。
萧霈云有些炸毛,问道:“你不信?”
那人并未答话,只用刀削下一小片肉,其余的全递给萧霈云。
萧霈云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你可别小看我,我既说的出,自然做的到。”
他转过头,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既不说信也不说不信,萧霈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又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他突然笑了,那张算不得和善的脸上竟有几分无奈的苦涩。
他起身从马背的布袋里掏出装酒的牛皮袋,拔出瓶塞,大灌一口,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乡里有个赵员外,他十分溺爱自己的小儿子,这位赵公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因此结识了不少狐朋狗友,他们都是当地有名的浪荡公子,背后有钱又有权,在乡里无所不为,横行霸道。”
“那年的上元节,他们喝足了酒从酒肆里出来,看见对街站着一位卖花的漂亮姑娘,便上前调戏,那姑娘哭喊求助,但整条街却无人敢管,眼睁睁地看着那姑娘被强行拖走,后来才有人偷偷去她家里通风报信,她的亲哥哥外出办事,家中只有一个瞎了眼的老母亲,她母亲疯了一样找了一夜,第二天才在郊外山坡下的水沟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死了?”萧霈云惊道:“那后来呢?”
他眼眶微红,仰头又灌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整个乡里都知道她是被那群杂种凌虐至死的,可不仅没人为她主持公道,还在她身死后讥讽她嘲笑她。”
他苦笑道:“你知道么,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能杀人的舌头,她长得漂亮是罪过,被恶霸看上是罪过,就连无人可依也是她的罪过。”
“她那瞎眼的老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却没人理会她的丧女之痛,她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耳朵却听得见,那些流言蜚语像一把尖刀日日剜她的心,终于有一日,她受不了,在家里悬梁自尽了。”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他转头看着萧霈云,眼中闪着不易察觉的碎光,黯然道:“若她有你一半机灵,能与他们周旋,或许就不会惨死,顶多名节受损,可比起性命,这又算的了什么,大不了隐姓埋名,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萧霈云起先听得难受,乍得此言,不禁秀眉一横,冷声道:“你也知道将我掳走,于我名节有损啊。”
他挑了挑火苗,笑道:“真是对不住了,若不是为了活命,我也不会这样做,而且你与她不同,你父亲位高权重,谁敢背后议论你的是非。”
萧霈云白他一眼,他说的虽然是实话,但未免也太理直气壮了些。那黑衣刺客只当没瞧见她的白眼,又继续喝起了酒,火光下他神情满是寂寥,越发显得沧桑。
萧霈云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事,愈发好奇了,追问道:“那她哥哥呢,官府也不管么。”
他饮酒的手忽地顿住,诸般回忆涌上心头,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萧霈云恼了,说道:“你要讲就痛快点,只说一半算怎么回事?”
半晌,他叹息道:“她那无能的哥哥半个月后才回来,发现家里人都死了,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左邻右舍都避他如瘟疫,多方打听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真是气糊涂了,一怒之下竟然告上了官府。”
萧霈云不解“竟然”二字,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他喃喃道:“错了……全错了……”
萧霈云一脸茫然,他呵地冷笑一声,又道:“那些欺侮他妹妹的人中,除了豪绅赵公子以外,还有知县的侄子,他们给了他许多银两,希望就此平息此事。”
萧霈云愤然道:“官商勾结,草菅人命,就没有王法了么?”
他自嘲一笑,道:“他那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摔了银子,夺门而出,心想狗官贪赃枉法,他便去找更大的官来治他。”
“就是嘛,这天下总有讲理的地方,后来呢?”
“他拿着写好的诉状,去找了知府大人,但他万万想不到,知府是县令的恩师,自然是要包庇他,所以他一踏进知府大门,就被抓了起来,他告状不成,反而身陷囹圄,在狱中受尽折磨,然后被流放,朝廷官官相护,哪还有什么王法可言。”
萧霈云见他言语偏激,辩解道:“林子大了,难免有几只坏鸟,朝廷里也不全是这样,比如温桓,他就……”
“他的确是个好官,可他也管不尽天下不平事。”
萧霈云心里不舒服,她一直以为大兴国泰民安,却没想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却还有这么肮脏龌龊的事。
她沉声道:“你想报仇么?我可以帮你。”
那人见她戳穿,也不再掩饰,叹道:“女人太聪明不一定是件好事。”
萧霈云不理他,又道:“我可以让你重新翻案,甚至亲手处决他们。”
他愣怔一下,苦笑道:“多谢娘子美意,可惜…太迟了。”
他仰头将酒尽数灌入口中,辛辣的液体滑过喉间,那段暗无天日的记忆尽数涌上心头,他哈哈大笑,将那牛皮袋子往地上一摔,怒道:“昔日我求正义之时,朝廷却想息事宁人,我给过他们机会,可他们冤我入狱,害我流放,如今我也不需要你惺惺作态来主持公道。”
他双目赤红,几近疯狂,他狰狞大笑,继续道:“所谓的正义,只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我在流放的路上,砍死了看守的官差,我早年做镖师时,结识了一位易容高手,我顶着张假脸偷偷潜回去,就卧底在他们常出没的妓院里,他们死性不改,很快就给我逮到机会。”
“我在他们的酒里下了药,将他们绑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他们不是喜欢赌么,那我就挑断他们的手筋脚筋,让他们变成废人,他们喜欢凌辱别人,那我就阉了他们,让他们这辈子都不能作恶。你听过杀猪的声音么,我动刀子时,他们都是清醒的,那声声哀嚎简直是我这辈子听过最畅快的声音。”
“但我没有杀他们,我要他们一辈子都屈辱的活着,我要时时刻刻提醒他们,他们曾经多么肮脏,我要他们一辈子付出代价,哈哈哈……”
萧霈云见他此时状似癫狂,不知道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她四下张望,想找防身的物件,忽然看到了他身边割肉的小刀,但她不敢贸然近前,她怕此时过去,更加激怒他,他发起疯来,自己性命不保。
正犹豫间,那笑声戛然而止,他壮硕的身躯直挺挺地倒下,萧霈云一愣,等了片刻,这才上前去查看,她将手指放在他的鼻翼下,还有气息,只是昏过去了。
她此时心情十分复杂,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吊着一口气,正纠结着,忽然看见他身边有颗小石子。
这整块地方都被他清理过,别说石子,就是树叶都没几片,他显然是被人打昏的,这地方,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或许,不是人……
萧霈云心里打了个激灵,她哆哆嗦嗦捡起小刀,大声道:“谁啊?”
她不敢去查看,只在原地虚张声势:“是谁,你出来,别装神弄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不是我不想多更啊,我码字的速度慢,存稿要赶不上发的了,以后我尽量保证日更!二更估计会比较少,第一次写书,很多不懂的地方会很耗费时间,希望大家谅解!谢谢支持!??
第32章 因爱生恨
自然没有人回应她,无数念头在她脑中滋生, 脚边躺着一个疯子, 四周乌漆嘛黑的, 不知道藏了什么牛鬼蛇神,她越想越怕,哇地哭出了声。
她哭声凄厉, 几欲崩溃。
树丛中发出沙沙地声响, 萧霈云怕到极处, 反倒横下心, 她张开泪眼一看, 只看到先前在他们头顶盘旋的老鹰停在面前的树上,它盯着她“咕咕”叫了两声, 似乎很是好奇。
乍然看到活物,萧霈云心中一安, 心想:听说动物的眼睛能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 要是真有什么鬼怪精灵, 这老鹰肯定不会这么平静。
她这样安慰自己,强自镇定, 刀子紧握在手, 跟树上的猫头鹰大眼瞪小眼。
“唔……”也不知过了多久, 地上的人悠悠转醒,那老鹰和萧霈云同时一惊,一个扇着翅膀飞走了,另一个不会飞的, 当即跳开数尺,警觉地看着他。
他眯眼环伺四周,正见萧霈云拿着把刀指着他,又惊又怕地站在他不远处,她凤目圆睁,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坐起身,伸手摸着自己有些发麻的后颈。
萧霈云哆嗦道:“你你你冷静一些,有话好好说。”
“我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被这石头打昏的。”她忙撇清干系,用刀指了指地上的石头。
他盯着石头出神,他方才情绪大动,癫狂失控,原来是被人“警告”了,幸亏没伤到她,否则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往日他都克制的很好,却也压抑了很久,那些经年旧事一提起,便如开闸泄洪一般,难以自控。
他舒展了下筋骨,说道:“喝多了酒,发了酒疯,你别介意。”
萧霈云见他似乎又正常了,稍稍安心,她有些不确定,依然不敢靠近。
那人瞧她惊惧交加的模样,起身走远到马儿旁坐下:“时候不早了,你睡稻草上吧,我就在这守着。”
见她不为所动,又道:“你若不放心,就抱着那把刀睡。”
萧霈云这才小心翼翼地挪过去。
她躺在一堆干稻草上,浓烈的困意席卷全身,她觉得这是这辈子过得最刺激的一天,什么叫死去活来,大概就是这个感觉……
萧霈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那人递了些果子过来,催促她吃完好继续赶路。
两人都没再提昨晚的事,可此人阴晴不定,实在不宜久待。
招安不成,硬来也不成,萧霈云一时没了主意,只希望温君彦能来得快些,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什么叫惊魂未定。
正想着,一旁的马儿引颈嘶鸣,焦躁地在原地踏来踏去,似乎很是不安。那人忽然俯身趴下,耳朵贴在地上聆听,萧霈云还没来得及多问,他便一把抓住她,沉声道:“走。”
他浇灭了火堆,松了马儿的缰绳,让它独自往一个方向跑,他则带着萧霈云往密林深处钻去。
这密林深处草盛木繁,根本没有路,萧霈云小心翼翼地踩着他踩过的地方。山中露重,不多时,她的裙摆和鞋袜便已浸得透湿,与泥土混在一处,每迈一步都沉重不堪,萧霈云暗自叫苦,再看那人,穿梭在草丛中却似不费吹灰之力,他脚步轻快,腿脚虽也沾了露水,却干净许多。
萧霈云边走边思索:他伏地而听之后,脸色骤变,想必听到了什么,莫不是温君彥带人找来了,想必人数不少,不然也不至于惊得马儿长鸣,好在刚进密林,走得不远,再往深处,恐怕不易搜寻。
萧霈云大喜,她索性停下来,决定拖延下时间。
那人听到身后没有脚步声,回头寻她,见她站在深草中一动不动,皱眉道:“怎么不走。”
萧霈云指着自己的鞋袜道:“走不动了。”
他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她衣着华丽繁复,不似他的黑衣轻便,逃起命来确实累赘,那层叠的裙摆上更是泥土斑驳,不辨颜色。
萧霈云幽怨地看着他,一副我尽力了,我也没辙的模样。他自是晓得她的那点小心思,他原本有一万种方法让她顺从,但看她模样乖巧可爱,心中的不耐烦顿消一半,想到惯用的那些粗爆手段,竟生出几分不忍。
萧霈云想说自己实在走不动了,你快自个儿逃命去吧。
但那人却返身折回,对她说道:“得罪了。”
说着他一把抓住萧霈云的手臂,一个翻身便将她背在身上。
萧霈云轻呼一声,没看清他的动作,便被他撂上了背,萧霈云叫苦连天,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那人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施展轻功在林间穿梭,走的又疾又稳妥,俩人反而跑的比先前更快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树木越来越稀,好似出了那片密林,前方有大片的空地。
他刚踩上那片空地,却听到耳边劲风忽至,他本能的翻身一跃,差点把背上的萧霈云掀翻在地。
萧霈云惊呼一声,只听耳边“嗖嗖嗖——”
三支断箭正砸在他们先前所在的空地上,砸出三个洞。
他将萧霈云放下站稳,寒声道:“你干什么?”
萧霈云疑惑,却看他正微微抬头看着前方,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树上坐着一个红衣女子,那女子生得美貌,却不像大兴人,眼珠是淡淡的琥珀色,此时她手中正拿着一个精巧的弩,短箭正是由她射来。
她见一击未中,便将弩.箭收起别至腰间,答道:“杀人。”
那姑娘双腿凌空垂下,俏生生地坐在树干上,声音恰如出谷黄莺一般,就连“杀人”二字也不带半分杀气。
萧霈云瞅这姑娘神情,心想:莫不是他欠了姑娘什么情债?
她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游移,却见那姑娘带着审视的目光向她看来,她勾起唇轻蔑一笑,语气骤变,冷声道:“原来就是你。”
萧霈云闻言一愣,听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冲她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见那红衣女子跳下树头,手持短剑向她刺来,她速度极快,萧霈云躲闪不及,眼见那剑尖近在眼前,她慌忙闭起了眼,心想这下完了。
不过却没感受到想象中的刺痛,只听“咣当”一声。
萧霈云睁开眼,那黑衣刺客正挡在她面前,红衣女子已被逼退几步,站在不远处怒目而视。
先前是谁说她柔柔弱弱不带杀气的。
那女子再击未中,蛾眉倒蹙,骂道:“滚开。”
“别乱来。”黑衣人却不让,他将萧霈云护在身后,语气中却满是警告。
那红衣女子握着匕首冷笑一声:“你想护她,你护的住么?”
萧霈云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那女子语气间,分明是三分杀气带着七分醋意,莫非是一对情人,她以为自己和他有什么苟且?
她觉得这个解释合理,更肯定了两人有情债纠缠,她觉得自己属实冤枉,正要开口解释,却听一声鹰唳,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只雄鹰盘旋在上空,不住鸣叫。
萧霈云一眼就认出是昨晚跟她大眼瞪小眼的那头,只是此刻它全身的羽毛炸开,口中发出尖锐的叫声,不似昨日温顺模样。
那红衣女子惊道:“这畜生怎么在这儿?”
黑衣刺客未答话,那女子却似受了极大的刺激,她大叫一声,飞身跃起,再向萧霈云袭来,只是这次她来没来得及靠近她,那飞鹰已向她攻去。
那雄鹰双翅大展,身姿矫健,灵活地躲避着女子的攻击,并用爪子抓散她的头发、衣裙,那女子大恼,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松懈,一把短剑被她挥出了幻影,她边打边骂道:“你个杀千刀的畜生,又跟老娘作对,总有一天把你抓起来煲汤。”
那老鹰也不时叫两声,像在回应她。
一人一鹰仿佛积怨已久,下手皆不留情,不消一会儿,那女子头发便全散开了,身上也留了许多伤痕。她见讨不到什么便宜,挥剑逼开雄鹰,恶狠狠地说道:“你们最好一辈子都跟着她,否则……”
否则之后的话还没说出口,那雄鹰便又向她发起进攻,她纵身跳上树头,恨恨地看了一眼,便转身跑了,那雄鹰振翅而起,紧追而上。
终于清净了。
那姑娘仓皇逃窜间,不曾留意腰间的弩.箭掉在了地上,萧霈云走过去,弯腰欲捡,黑衣刺客喝止道:“别碰,当心有毒。”
萧霈云蓦地收回手,疑惑道:“有毒?”
她朝那弩看去,那弩造的精巧,周身打磨的光滑细致,机括处刻着一个大大的“满”字,旁边附有一行小字,却不是大兴通用的文字,萧霈云不认识,她轻易不敢碰,只能任由这玩意躺在原地。
黑衣刺客收起剑,见萧霈云唇角牵起,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有些不解,随口问道:“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萧霈云秀眉一轩,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寻仇的方式挺特别的。”
他淡淡说道:“你误会了,我与她之间并无仇恨。”
萧霈云原是满心好奇,但碍于情面,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试探,见他并不抗拒多说,她也乐得打破沙锅问到底,遂又道:“可我听那姑娘言语间满是醋意,分明是因爱生恨啊,她的剑虽是冲着我来的,可她的爱与恨总不会也是冲着我吧?”
她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可那人的眼中却平静无波,竟无一丝闪躲,萧霈云心下疑惑,难不成是自己搞错了。
那刺客笑道:“的确是因爱生恨,不过却不是因为我。”
萧霈云疑道:“那是为谁?”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是个好奇宝宝!爱看小说爱胡思乱想还爱脑补!山里获取“沙雕”一只!
谢谢小可爱们支持!!!
和谐的二字为弩.箭!
第33章 驿站重逢
他不再接话,低头看着萧霈云脏污的裙摆和绣鞋, 皱眉道:“穿这种衣服出门, 不是活受罪么, 里里外外这么多层,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萧霈云恼怒道:“谁知道好端端地走在路上会遇到你啊,我又不干活怎么就不能穿了。”
那人顿时失言, 不再与她争辩。就地捡了一根树枝, 让萧霈云坐在地上, 小心地为她刮去鞋上的泥, 那黄泥一除, 萧霈云顿觉身轻如燕,一时竟忘了继续追问他与那红衣女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