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阿夜知道了很多叶眉眉的事。
她多么仰慕她的大哥,又多么害怕父母老去。
再后来,她和他提起了一件可怕的事。
叶眉眉总能察觉,身后有人在跟踪她。起初她只是察觉到那一股炙热的视线,再然后,她隐约看到某个男人的身影。
就在她失踪的前几天,她惊骇地告诉阿夜,那个跟踪者的身份。
那是镇上某个专门作画的画师纪放,平日里人模狗样,没想到竟会暗地里跟踪未婚女子。
叶眉眉失踪那日,其实阿夜并未开船。他看着叶眉眉走来,又看到纪放悄无声息走到叶眉眉身后,用手上熏染了蒙汗药的帕子,捂住她的口鼻,将其掳走。
阿夜正想报官,却见纪放朝他走来,递给他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着:“我知道你院中有人,也知晓你脸上面皮造假。不知道你藏了什么秘密,不过你不想我说出去的话,那也别说出我的事。”
纪放得逞地笑了。
他趁着没人,带走了叶眉眉,留下一脸仿徨的阿夜。
阿夜想要保护秦小姐,想要珍惜他们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因此,他只能放弃叶眉眉。
这是他无可奈何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他也不例外。
高家儿子得知了阿夜的事,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想到高大爷死之前,阿夜曾照顾他一场,重重叹了一口气:“也罢,你关照过我爹,也算是我高家的恩人,我不愿与你追究。你告诉我,关于阿爹的坟墓所在,冒充这事就作罢吧。”
阿夜怔忪一瞬,如释重负地道了声“是”。
他把埋葬高大爷的地方告诉了高家儿子,对方当即便雇了牛车,赶往墓地。
夏知秋知晓了纪放的事儿,马上派徐捕头去寻这名画师,务必要将其逮捕归案。
阿夜对夏知秋道:“夏大人,请你不要说出我与秦小姐的行踪。”
夏知秋点头,道:“你放心吧,这是尔等的私事。本官并未收到什么通缉令,因此并不会逮捕你们。”
夏知秋言下之意就是,如今不会抓人,以后就不知道了。
既然阿夜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愿意放他一马。
阿夜和秦小姐欣喜地道谢:“多谢夏大人!”
两人急忙收拾好行囊,打算尽快离开此地。这样一来,即便他们的行踪败露,有人追查到此处,也不会找到他们。
临走前,谢林安突然问了阿夜一个问题:“你身上……是不是有血莲花的标记?”
阿夜谨慎起见,在讲故事的时刻,特意将信息抹去了,没想到谢林安竟知晓这等私密的事。他惊讶地问:“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呵,你义父下了好大一盘棋……他到底认了多少干儿子呢!”谢林安聊起此人,语带嘲讽之意。
夏知秋听了一耳朵,想起谢林安腰侧的那朵血莲花,纳罕不已。
血莲花究竟是个什么组织?竟然手眼通天,在普天之下都培育“成品”吗?
若是“成品”便是无情无欲的怪物,那么这世上,是否已有了许多怪物呢?
夏知秋又想到阿夜经历过的试炼,她兀自呢喃:“谢先生……是否也忍受过那样残酷的试炼?”
谢林安听到这话,讥讽一笑,道:“我没有。”
他微微眯起双眸,沉声道:“我不是劣等身份的下人,自然不需要被人呼来喝去差遣。那些后天形成的‘半成品’,又怎能与我媲美呢?”
他打了个哑谜,再问后话,又不肯多说了。
夏知秋只得做罢,尽心将心思放在了“寻找纪放”一事之上。
在吉祥镇寻个知根知底的人还不容易?不过半日,徐捕头便找着纪放的“老巢”了。
夏知秋听到这等凶神恶煞的人居然还敢留在吉祥镇,心底不免发寒。
她舌尖发涩,苦笑道:“我当自个儿治理的吉祥镇总归是风调雨顺,这些年来该帮的佃户难民都帮了。明面上看着国泰民安,心里还沾沾自喜,与有荣焉。如今细想,还有这么多恶人未被缉拿归案。原来,我才是那个睁眼瞎呀!”
谢林安见她因着一桩小事还能怪罪到自己头上来,不以为然地道:“这事和你无甚关系,你不必自责。普天之下的百姓都有善一面恶一面,何时变成坏人,谁都不知晓。就好比赵金石,他若是心大了,日后也可能变成个奸的。”
赵金石正在一旁教徐捕头如何部署、包抄纪放老家呢。还没讲几句,就听得谢林安为了宽慰夏知秋,骂到自个儿头上,顿时挑起眉头:“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就成了奸人了?”
夏知秋自然明白谢林安是在哄她,只是这招数不太高明,像是哄骗孩子一般。她心间一暖,打圆场:“赵主簿倒不可能是奸人。”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夏知秋竟然会帮他讲话,赵金石心头温慰,嘟囔:“就是啊!”
夏知秋温声补充:“他那样贪图小利的脑子,顶多算个贱人。”
“夏知秋,我和你拼了!”她的话音刚落,赵金石就要捋袖子和夏知秋干架扯头冠了。
小翠赶忙放下竹筐里的绣品,上前来劝架:“怎么又吵起来了?这等小事,哪能让两位哥哥走心啊!”
她朝谢林安挤眉弄眼,想求人赶紧来劝一劝。奈何不远处挑起事端的始作俑者谢林安,正一脸风轻云淡地品茶,好似什么事都和他没个干系。
小翠嘀咕:“若说奸的,谢先生才是满腹黑水的那个吧!”
几人闹腾完,即便心里有气,午间对着外人,也装出一副“同僚间恭敬友爱”的模样,不让差役瞧了笑话。
徐捕头给夏知秋带路,领他们来了纪放的家。
夏知秋使了个眼色,徐捕头会意,直接让人拿木桩子撞开了院门。
夏知秋负着手,大刀阔斧地朝里走。
纪放听得院中有动静,正仰着头想呵斥来人一番。见来的都是官差,顿时吓尿了裤子。
他哆哆嗦嗦跪在夏知秋面前,满头热汗:“夏……夏大人来寒舍,有何贵干?”
夏知秋眼刀一扫纪放,一声不吭。
她曾照镜子练过神情,知晓自个儿挺胸抬头不做声时,甚有威严,能吓唬住人。
果不其然,纪放更是惶恐不安,嘟囔:“草……草民并未犯事儿,如何引来官差抓捕呢。其……其中定然有误会,大人听草民解释。”
夏知秋不屑搭理他,径直朝屋内走。
纪放见状,赶忙扑到夏知秋面前,抱住她大腿阻止她:“夏大人,寒舍脏乱,莫要进去污了大人的眼。”
谢林安只觉得这男人贼眉鼠眼,怎样看都不爽利。如今他胆大包天,竟敢抱夏知秋的脚。
他的女人,岂是劣等人能染指的?
谢林安眸间凛冽,起了杀心。他抬腿,猛地将人踢开。这一脚不知用了多少力道,纪放只觉得胸口阵痛,喉头一甜,腥味蔓延,不知是不是断了肋骨。
他倒在地上哎哟乱叫,谢林安冷笑:“若不是还要问你的话,我可不会手下留情,饶你一命!有着闲工夫放肆,倒不如想想待会儿的说辞,没准还能有一条活路。”
谢林安不怒而威的模样,让人心底发憷。众人都没见过谢林安这神情,也不敢上前阻挠,只能暗暗嘟囔两声,算纪放倒霉。
夏知秋顾不上这么许多,她继续走向里屋,止步于那层不过半指粗厚的房门之外。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门。
这不推不知道,一推吓一跳。只见纪放的屋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女子画像!那画像边上还描了许多小字,其中有七八幅娇媚的美人画,便是叶眉眉的!
不仅如此,纪放的桌上还摆满了各类绣品的肚兜,有鸳鸯图案的,亦有荷花图案的。
夏知秋上前一步,拿起肚兜的带子摩挲,这些肚兜竟都是下过水、用旧了的,上面还有许多女子闺名。寻常百姓家的姑娘怕肚兜这等私物和家人的衣物混淆,都会在上头绣个字,而外穿的衣服则不这么讲究。
可见,这些贴身衣物乃是其他女子的。
纪放怎么可能会有其他女子的贴身衣物?他到底做了什么?!
夏知秋咬牙切齿地喊:“徐捕头!把纪放的衣襟扯开,看看他有没有穿什么女子肚兜!”
徐捕头会意,三两下扯开了纪放的衣襟。只见他衣襟里头只有一个红彤彤的脚印子,哪有什么肚兜。
可见,这些用旧了的肚兜,是纪放从其他女子那里拿来的,并不是自个儿有着女装的怪癖!
夏知秋又让徐捕头抬起纪放的双手,观察他指尖的茧子。他的右手中指与拇指都有厚茧,可见他是个右撇子。
可叶眉眉等人身上的致命伤,却是左手所为。凶手大概率是左撇子,而不是右撇子。
夏知秋心里存疑,不过看着满屋赤裸裸的美人像,她还是感到万分悲痛。
夏知秋目眦尽裂,厉声问纪放:“是你杀了叶眉眉吗?!你究竟干了什么好事,你自个儿说清楚。你掳走叶眉眉的那等破事,本官可是尽数知晓了。若敢有隐瞒,本官唯你是问!”
纪放难以置信地道:“是……是高老头把我的事情说出去了?!我要告发他,我也要让他死!”
谢林安冷哼一声道:“高家的人,你倒是不必费心了。我等早就查明了他的事,如今他也远离了吉祥镇,四海为家,不会再被你抓着把柄了。”
此话一出,纪放的满腹怒火无处纾解,只能低着头,告饶:“夏大人,草民没有杀过人,真的没有!”
“那你这屋子里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掳走叶眉眉又作何解释?!”夏知秋指着肚兜的手都在发抖,她不蠢,知晓纪放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她又宁愿往好处去想,期盼这些姑娘并没有遭受非人的折磨,她们能幸免于难。
纪放的话,打破了夏知秋最后一丝幻想。他避重就轻地道:“草民不过是对叶眉眉一见倾心,所以才将她带走。草民没有起杀心,真的没有。那时我只是想着,同这些看上眼的女子戏耍一番,她们顾念自个儿的名声,必然不会将我喧哗出去……我尽兴了便会放人回家的。”
夏知秋能想象到那些女子的苦难,她们怕被人指摘,必然不敢对外声张。这个世道,总是对女子多加苛责。
夏知秋仿佛能听到那些女子弱不禁风的啜泣声,仿佛能看到她们郁郁寡欢的境况。没有人搭救、也不敢呼救的她们,该有多绝望啊!
夏知秋双手握拳,青筋毕露,她抬手就给了纪放一耳光,恶声恶气地骂:“你无耻!”
纪放哪见过官家震怒,罪名安下来,自然也不敢不接。
他急忙磕头,喋喋不休地道:“是是是,草民无耻!可是草民再怎样卑鄙,也没想过要人性命啊!”
谢林安淡淡道:“叶眉眉都死了,你还敢说没要人性命吗?”
纪放眼见着自己要被这些人当杀人凶犯处置,急忙道:“至于叶眉眉的死,那是个意外!我觉得那些昏迷的女子玩起来无甚趣味,因此下药的剂量便少了些。哪知途中叶眉眉醒了,还逃到了苏家!草民怕苏萝姑娘把此事声张出去,于是绕回了苏家的院子。”
那时的纪放也有了解过苏萝家的情况,苏萝或许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他知道白日的时候,苏家兄长不在。
纪放或许起了杀心,想要将两个弱女子都解决了,又或许只是想解释一番,好让自己成功脱身。
他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浑身发颤,结结巴巴地说:“可是,我竟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事……”
想起这一桩事,纪放仍然后怕,以至于他连在官差面前的卑贱自称“草民”都给忘记了。
“什么事?”夏知秋屏住呼吸,问。
纪放抬眸,和夏知秋对视。他的眼眸涣散,似乎回想起了过去的事情:“苏萝她,她竟然把叶眉眉杀了!”
纪放看到那如同恶鬼一般的苏萝,她左手执着刀子,将原本放下心来的叶眉眉解决了。
叶眉眉断了气儿,她的眉眼中满是不解。
她明明逃过了恶鬼一般的纪放,躲到温柔的姑娘苏萝家中。为何她又成了苏萝的刀下亡魂呢?
苏萝不是救了她吗?
一个柔弱的姑娘……又岂会杀人呢?是叶眉眉羊入虎口吗?她死得好冤枉啊!真是可怕呀!
纪放吓得腿软,他脚下发颤,不小心推下一块砖瓦。
“啪嗒”一声脆响,惊扰到了院子里的苏萝。
苏萝抬头,望着纪放,无声地笑了。
她是阿修罗恶鬼,是游荡在人世间的地狱之主。
苏萝害人命,如今也要害到纪放了。
纪放连滚带爬地跳下墙,奈何苏萝早就拉开院门逼近他:“别跑了。”
纪放大气都不敢喘,他被苏萝用刀子抵住后背,被她带进了院子。随着院门关闭,纪放的希望之火也渐渐熄灭了。
他要死了吗?
他为什么要偷窥这一幕人间惨剧呢?
好奇心……是真的能吓死猫的呢!
苏萝轻轻地笑了,她抚摸纪放的头,低语:“谢谢你,送给我这样一件大礼。不过,我还不打算就此结束。我希望你够乖觉,能闭上你的嘴,不要将我的事情到处宣扬。不然你对她干的好事,也会被人知晓,你知道后果吧?”
“知道,知道。”纪放连连点头。
苏萝不打算杀纪放,她放纪放走了。
纪放临走前,还听到苏萝在后头盯着地上那一滩骚味很重的水泽,嫌弃地道:“男人浑身上下都是臭味……他们怎会有漂亮女子那般香呢?”
纪放记得这些事,记得苏萝那充满杀戮的眼睛。他消停了几年,不敢再轻易招惹女子了。
谁知道遇到的女子是什么样的?
他战战兢兢,将这些事说给夏知秋听。
夏知秋越听越心惊,她忙同徐捕头道:“你派人好生看守苏萝!再让捕快把纪放带回去,押入大牢!等苏萝一案平息以后,本官自会按照《律法》严惩这厮。”
“是!”徐捕头领命,照做。
就在夏知秋等人一同赶回衙门的途中,有捕快来禀告夏知秋:“夏大人,大事不妙!”
“出了什么事?别卖关子,赶紧说。”夏知秋催促他说完未尽的话。
捕快心惊胆战地道:“大牢里的牢头都被人用药迷晕了,看守的侍卫也受了伤。待我等去查验牢中犯人状况的时刻,发现犯人苏萝……越狱了!”
“什么?!”夏知秋惊讶不已。
很快,她理清了思绪,问:“苏萝越狱前,可有什么人在牢中探监?”
“有……是阿五!此前大人允许阿五探监,咱们还以为无甚大碍,便把人放进去了。可是不过半个时辰,阿五和苏萝都消失了。”小捕快见过的世面少,他也知晓此事的严重性,生怕担责。这事儿是他们疏忽,他怕极了,因此想牵扯出夏知秋,好推脱些责骂。
夏知秋抿紧了唇,同谢林安道:“阿五是被苏萝迷惑了吗?所以为爱献身,救出自个儿的姑娘?”
谢林安若有所思地说:“你觉得呢?守卫这般森严的大牢也是一个小乞丐和弱女子能进出如无人之境的?这个阿五……恐怕没那么简单。”
此话一出,夏知秋如芒在背,冷汗直冒。
她口干舌燥,咬了咬唇,道:“是了是了。你记得吗?这一切的起因……都是阿五发现了苏萝的行踪。怎么会这么巧,他去破庙里休憩,又恰好发现了苏萝?而那把让苏萝杀了兄长的刀,也是他亲手递给苏萝的。”
谢林安微微眯起眼睛,冷笑道:“我明白了。”
“什么?”
“我曾和你说过,苏萝是‘半成品’。而测试怪物有没有成品,务必要经过一番试炼。有的是杀死养大的宠物,用的是杀死饲养自己的人。而苏萝的兄长,就是那个饲养妖物的男子。他这是……以身饲妖呢!”谢林安微微一笑,道,“如今养大了苏萝,那边的人就该来验收成品了。苏萝杀死了饲养者,她通过了试验。”
夏知秋皱眉,道:“假如阿五真的是那个验收‘怪物成品’的男子,他大可看着苏萝杀兄,再将其带走就好了,何必要特地来告知官府呢?”
“恐怕是……我的身份败露了。”谢林安面色凝重地道,“因此,他们想苏萝来警告我,让我知晓,我是逃不开这些人的手掌心的。而且也能趁机看看苏萝的能力,若是她连大牢都逃脱不了,那样的‘怪物’,也会被视为无用的废物。”
夏知秋整个人都是发懵的状态,她满脑子都是谢林安那句——“我的身份败露了”。
夏知秋不敢问谢林安的过去,她怕她一问,谢林安就和阿夜一样,又要离开了。
这些反叛者就没有家的,他们必须不停地躲,不停地藏,和这些“恶鬼”一般的人玩捉迷藏。
谁被找到,谁就会丧命,谢林安也不可幸免。
为了逮捕苏萝和阿五,整个吉祥镇都被夏知秋封得风丝不透。
在没抓到这两人之前,吉祥镇会一直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一时间,镇上人心惶惶,生怕家中闯入这样凶残的妖女。
苏萝和阿五见镇子被围了个密不透风,于是先在阿五此前购买的院子里落脚,避避风头再说。
苏萝再兴奋,到底体力有限。她累极了,转瞬之间便睡了过去。
待她悠悠然醒来时,只觉自个儿浑身酸疼,躺在软榻上动弹不得。
苏萝入目第一眼便是阿五,她眨了眨漂亮的眼眸,问:“阿五?这是什么地方?这不是大牢内吗?是你把我救出来的?”
她一连抛过来好几个问题,惹得阿五无端端一笑。
阿五递给她一盘新鲜出炉的糕点,苏萝下意识用右手去接。
阿五遗憾地道:“你是阿萝呀。”
“什么?”苏萝迷茫地问。
阿五不语,他嘴角微勾,脸上的笑容绽放到最大,慢条斯理地道:“左手使用者是苏萝,右手使用者是阿萝。”
“你是阿萝……”阿五走近阿萝,捏住她的下颚,沿着她白皙柔软的肌肤细细摩挲,语带惆怅,“最该消失的那一个废物。”
阿萝记得阿五是对她抱有好感的男子,为何会用这样恶劣的言语伤害她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萝百思不得其解,她兀自喃喃:“到底是怎么了?”
阿五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邪恶的笑容更甚,他好笑地问:“你想知道?”
阿萝觉得此时的阿五好可怕,但她也很好奇阿五口中的事情。于是,她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想……”
“那我就告诉你吧。”阿五拍了拍阿萝的脸,饶有兴致地道,“镇上的两名神藏少女以及你的哥哥,都是你杀的。不,应该说……是你的左手动的手。你的体内,可是活着另外一个名为苏萝的女孩呢!”
“这……不可能!”阿萝扯了扯嘴角,试图用笑容回击阿五的谎言。她期盼阿五看到她会心的笑容,能说一句——“这当然都是开玩笑的啦!”
但是他没有,他虽然脸带戏谑之色,目光却很真挚认真。
阿五没有在说谎!
阿萝望向自己的掌心,她记得仵作说过,杀人者乃是左撇子。于是她抚摸左手指间的茧子,低语:“我不曾用过左手做事,为何会起这样一层厚茧?”
她不断地摸手指,企图抚平厚茧的纹路。阿萝都快要哭出来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左手,脑中隐隐有血色画面浮现。
是女子的血,还是哥哥的血?
她记不清了,她头好疼!
阿萝爬下软榻,蹲坐在地。她抱住了头,捂住耳朵。好似这样,就能阻止某个怪物从她的七窍中涌出来……
“有趣,真有趣。”阿五微微一笑,也蹲下来,看这一场闹剧。
他目视前方,像是对阿萝说,又像是对苏萝说。
他喊:“喂,苏萝!我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能铲除阿萝,成为真正的怪物,我就带你回本家,如何?那样的话,你就是个合格的成品了!主子会褒奖你的。”
“不要……不要!”阿萝崩溃大叫。
“好啊……好啊!”阿萝的体内仿佛有另外一个人,她发出尖利的笑声,兴奋地附和阿五。
阿萝闭上眼,脑海中出现了一片黑暗的幻象。
四周都是黑色的帷幕,她踩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不远处,还有一名女子静静等候她。
是那个……传闻中的苏萝少女吗?
幻象中,她作为白色的阿萝,和黑色的苏萝相遇了,她们十指相扣,记忆融合,混为一体。
不,她们并不是完美契合成同一人格,而是你争我抢,竞争着这一具躯体。
是阿五,将她们之间的墙壁给击碎了。
是阿五,让她们相遇,展开殊死搏斗。
苏萝抓住了阿萝的头发,逼她去看那些仅剩的记忆。
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样呢?
睁开迷茫的眼睛,姑且瞧上一瞧吧!
苏萝被血莲花本营的人捡到,才不过五六岁的光景。饥荒年间饿死了全村却幸存了一个女娃娃,这样的事让人兴奋不已。
本营的人养过苏萝一段时间,知晓她体内活着两个人格——杀戮嗜血与温柔良善。这样的孩子,着实有趣。
他们打算培养她了,若是她长大后能独当一面,必然要让这样的怪物归顺于本营。
于是,他们挑中了苏萝的兄长,把女孩丢到了他的家中。
兄长见阿萝乖巧可爱,还当是被难民遗弃的幼儿。不过转念一想,要是家中真的穷到揭不开锅,那应该会把孩子典当为奴,换几袋口粮,又怎会放纵她逃跑呢?
后来,他从阿萝口中得知。整个村的人都饿死了,唯独她一个奶娃娃活下来了。
兄长暗叹孩子可怜,转念一想又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兄长孑然一身,如今有了妹妹作为牵挂,他心中好满足。
他努力养育苏萝,看着她抽条儿一般长大,有了美人胚子的雏形。直到后来,他发觉妹妹有些不对劲。
妹妹左右手都会用。每到用左手的时刻,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冷漠无常;而用右手时,又是平素的那个温柔可爱的妹妹。
无论什么样的妹妹,都是他的珍宝。
直到苏萝第一次用刀刺死了她养的画眉鸟。
那是兄长送给妹妹的宠物,她爱不释手,就连吃饭都要看着小鸟一同吃。
可是,这么宝贝的宠物,竟然死在了她尖锐的剪子底下。
兄长骇然,他问妹妹,这是怎么了?
苏萝只是左手拿着剪子,沉默不语。
兄长颤巍巍掰开她手上的剪刀,哝囔:“没事没事,不想养,咱们就算了。”
忽然之间,苏萝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是阿萝。
阿萝看到了画眉鸟的尸体,又看到兄长手上带血的剪子,顿时吓得嚎啕大哭。
她的哥哥为何要杀死她最爱的小鸟呢?
真是太可怕了!
可是,再怎样嗜血的兄长,在阿萝心中,都是那个待她温柔的人。
因此,她不会怪罪他,她会为他保密。
后来,苏萝再次行凶了,这一次,她将隔壁屋子的一名孩子绑在房中。
兄长发现了此事,急忙放跑了孩子。
他不敢在此地久留,于是带着苏萝来到了吉祥镇。
或许换一个地方,让苏萝不要想起从前的事,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萝渐渐长大了,她明艳动人,明眸善睐,顾盼间便可掳走人的芳心。
兄长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他自始至终都知晓,他和阿萝之间并无血缘关系。
他看到阿萝笑,他也会笑。见她难过,他也会难过。
因此,他才会纵容可怕的苏萝作恶。
他别无选择,必须包庇苏萝,才能守护阿萝的纯真。
纵容孩子学坏的结果,就是带来极其惨痛的代价。
苏萝杀人了,她杀的第一个女子,是叶眉眉。
她把少女带到院子里,杀害了她。
等到兄长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兄长望着眼前犹如恶鬼般的苏萝,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掰开苏萝手上的刀,端来热水,将她清洗干净。
许是水足够温暖,耗尽体力的苏萝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次,阿萝醒了。
她看到兄长手上的血,又看到不远处的女子尸体,吓得险些尖叫。
兄长知晓她误会了,拍着她的脊背骨,哄她:“没事,没事。”
阿萝怎么都想不到,纵容恶鬼一般的哥哥活下去,会招来这样可怕的事。
她畏畏缩缩地劝阻兄长:“哥,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不要再这样做了,好不好?”
兄长信誓旦旦地保证,再也不会做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了。
他们坐上牛车,去往远方。他们合力把叶眉眉的尸体埋在了槐树下,装作无事发生。
只要他们不说,没人能知晓叶眉眉的去向,毕竟他们和叶眉眉都没有接触,怎样都查不到他们头上。
叶眉眉失踪了,她漂亮美丽,像是观音座下的玉女,于是被神婆说成神藏少女,被佛祖带回天庭享福去了。
事情好像平定了,又好像还没有。
一两年后,苏萝对第二个女子下手了。
这一次,兄长有了经验。他一言不发清洗苏萝身上的血迹,再看着她悠悠然醒转,变成阿萝。
兄长不想善良的阿萝自责,于是他情愿成为世人眼中的“怪物”。
为什么呢?因为他深爱着阿萝。
可是阿萝对于他来说,遥不可及。
她只当他是兄长,也只能是兄长。
兄长的良心尚存,这一次,他宽慰好醒来的阿萝,趁她睡着的时候,将她锁在了破庙之中。
这样一来,兄长可以完全拥有阿萝,也可以防止苏萝再次害人。
他是不愿意报官的,这是他的宝贝,他不想阿萝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