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县令—— by草灯大人
草灯大人  发于:2023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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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夜深了,三人总算是赶到了夏府。
高家儿子这才知晓,夏知秋竟然是吉祥镇的知县大人。
他在小翠的招待下,诚惶诚恐地睡了一晚。
隔天早上,三人一道儿赶去河边见高大爷。
高大爷一如既往地在河边做划船生意,生意还算不错。
这几日阳光明媚,河边上有了些热闹可看——河边搭建了摊位,这几日正举办庙会。河面上,春香楼的老鸨还租了几艘画舫,让自家姑娘在船板上穿得清凉,载歌载舞,吸引各路贵客。
夏知秋掩于路人之中,正欲上前和高大爷打招呼,却被谢林安轻轻拉了一下衣角。他摇了摇头,示意夏知秋不要轻举妄动。
夏知秋会意,停下步子,静候后文。
谢林安问高家儿子:“那是你父亲吗?”
高家儿子早在人海潮潮瞧见高大爷了,他欣喜若狂地点点头:“是!那长相,是我阿爹!不过……他好似长高了些,往常他才到我脖颈过呢!如今瞧着,和我一般高了。”
谢林安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你便上前去认亲吧。不过你莫要忘记了,你父亲本是将死之人,如今‘死而复生’,恐怕有诈。而且前些日子,我们还瞧见他眉心黑痣落地,也就是说,他这副容貌是真是假,尚且不知。”
这话一出,高家儿子再笨也知晓要留个心眼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前,目光灼灼,直勾勾盯着高大爷,问:“您划船一趟,要多少个钱?”
高大爷看了一眼高家儿子,道:“二十文一趟,小伙子要过河吗?”
高家儿子抿紧了唇,半晌不语。
阿爹绝对不可能认不出他!除非……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他阿爹!
高家儿子咬紧牙关,厉声问道:“你不是我阿爹,你究竟是谁!”
高大爷吓了一跳,他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高家儿子握住了高大爷的手腕,他将高大爷的衣袖捋起,看了一眼手肘,道:“我阿爹的手肘有一个红色胎记,你没有!你不是阿爹,为何又顶用他的相貌,假扮他?!”
这时,谢林安和夏知秋也走上前来,将高大爷团团围住。
高大爷见势不妙,只能颓然地道:“三位同我家去,咱们细细聊清楚,可好?”
三人也知道这事儿当众闹开不太好,于是跟着高大爷回了家。
高大爷刚打开院子门,顷刻间便有一名容貌艳丽的年轻女子凑上前来唤他:“阿夜,你回来了?他们……”
女子原本巧笑嫣然的脸,在看到高大爷身侧的人以后,顿时变得惨白,面无血色。
阿夜从未带过人回来,怎么今日与往常不同,竟然带回了外人。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高大爷苦笑一声,道:“看来吉祥镇,我们也不能待了。”
见两人一老一少亲密交谈,好似情人间的呢喃。饶是夏知秋和谢林安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刹那间震惊了。
高家儿子难以置信地问:“她……她是谁?”
高大爷关上院门,对女子道:“你去帮忙沏一壶茶来吧,我有话对这三位公子说。”
“嗳,好。”女子捏了捏高大爷的手,浅浅一笑,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着你的。”
高大爷点点头,温柔地目送女子去往伙房。
见她走远了,高大爷从耳侧撕开一层肉皮,露出原本的脸。原来,他并不是风烛残年的老者,而是和夏知秋年龄不相上下的年轻男子。
他从门边上捎来一根粗壮荆条,单膝下跪,给高家儿子赔礼道歉:“在下冒用高家老先生的身份,在吉祥镇苟活八九年,罪无可赦。愿负荆请罪,只求高家公子原谅。”
高家儿子哆哆嗦嗦,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切荒谬至极,让人哑口无言。
夏知秋拧了拧眉心,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然你的身份败露了,总该说了吧?”
这位名叫“阿夜”的年轻男子依旧沉默不语,不知再想些什么。
谢林安见状,冷笑一声,道:“我算是瞧出来了,你这样隐姓埋名,定然是想躲什么人。你同那位姑娘生活,还不让外人知晓,可不就是金屋藏娇吗?这里头,恐怕是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吧?若是我将尔等的行踪抖露出去,你说……会不会招来什么可怕的事儿?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恐怕是没活路了吧?”
闻言,阿夜浑身一颤,他咬牙切齿地道:“我愿意将事情全盘托出,不过请几位一定不要将我和小姐的行踪抖露出去。”
谢林安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那就得看你的表现了。”
“是。”阿夜道。
“还有……”夏知秋盯着阿夜的眼睛,轻声说,“关于叶眉眉的事,我也想知晓一二。正如此前所说的那样,你一定知道她在被神藏之前的行踪,可你却对我们撒谎了。其中的缘故,望你能老实说出来。你可怜,叶眉眉也可怜。你接触过那个小姑娘的,你也不忍心见她枉死吧?”
阿夜深吸一口气,缓慢地点头:“是,我明白了。是我对不住叶家小姑娘,也对不住高家老先生,我会如实说出来的。”
阿夜知道,他被高家儿子认出身份,未免引起骚动,只能说出真相博得原谅,再悄无声息地带着小姐离开此处。
他若是负隅顽抗,夏知秋大可将他和小姐押入大牢严刑拷打,到那时,就没了其他退路了。
阿夜不蠢,他不愿冒险,也不想小姐受伤。因此,他别无选择,只能说出实情。
他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不想再失去小姐了。

事情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阿夜被义父引荐给高阳秦家时,才十五岁。他从小就被义父用最为严苛的要求培养成杀伐果决的暗卫。
暗卫认主,如同狼狗认主一般,一旦服从于某人,即便是贵主儿要他的性命,他也在所不辞,二话不说自刎。
阿夜从小就被培养得没有情感,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机器。这种培养过程是残忍的、丧失人性的。
在暗卫幼年识人的时刻,主子家就会给每个奶娃娃分配一只嗷嗷待哺的狼崽子,让他们亲手将其喂养大,培养自己最为忠心的宠物。
阿夜也不例外,他养了一只名为“哮天犬”的狼。之所以给他取这个名字,乃是阿夜自小就爱听《宝莲灯》的故事。他觉得戏文故事里的二郎神法力无边,很是厉害。少年都是慕强的,他也想自己成为一方大人物。
阿夜长大了,狼崽子也长大了。长大后的狼能跑能捕猎,还能听他发号施令。阿夜和哮天犬一同完成了不少义父发布的任务,手上或多或少也沾过鲜血,可他还是丝毫不惧怕。
世上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同。
他是忠于义父的,自然要为义父效命,他可是义父的人。
然而在他十四岁的那一天,他和其他伙伴们都接到了义父发来的同一个任务。那就是……杀死自己亲手养大的狼崽子。
大家惊愕不已,下意识望向身边的宠物。
这是他们亲自养大的狼,是他们的伙伴,也是最亲密无间的亲人。
如今义父竟然要他们杀死他们的宠物?何其残忍!
阿夜摸了摸哮天犬的头,它还什么都不知道,对于主人突如其来的温柔爱抚,兴奋地嚎叫了几声,将头抬得更高,蹭上主子的手。
哮天犬百般信赖阿夜,即便他出刀杀狼,恐怕哮天犬也不会攻击他,只会疑惑不已,任凭他下杀手。
大家动摇了,有的说不过是一只狼,有的说这是家人下不了手。
有人提议,不如用毒吧,狼的年龄大了,行动迟缓,也不便再参与任务,给它一个了断。
然而义父却不肯,他叮嘱他们,必须要用刀子,活生生割断狼的喉咙。
“为什么?”阿夜喃喃自语。
义父说:“想成为一名优秀的暗卫,必须完全服从主子的命令。主子要你往东,你不得往西,即便是手刃亲人也得答应,这才是真正乖巧的下属。这是义父给的第一个试炼,通过试炼的人,则可以成为我的心腹。”
阿夜动摇了,他和其他人一样,自打睁眼起,接触的第一个亲人就是义父。
他和他们竞争,也不过是为了夺得义父的恩宠,获得义父的信任。
义父,就是他们的天。
义父的话,就是至高无上的旨意,必须遵从。
如今,有一个能够亲近义父的机会摆在阿夜的面前,让他怎能不心动呢?
阿夜望向了哮天犬,他闭上了眼睛,也捂住了哮天犬无辜的双眼。
他手里握着匕首,摩挲哮天犬毛茸茸的脖颈。他知道哪处是血脉,知道只要速度够快,哮天犬走得就不会痛苦。
“嗷呜——”一声,鲜血溅入阿夜的双眸,他的哮天犬倒在了他的怀中。
阿夜颤抖着挪开了手,他诧异地发现,哮天犬明明是只狼,却也会落泪,死不瞑目。
阿夜是第一个做到这事儿的人,有的人跑了,有的人也模仿他的动作,完成了义父的任务。
那些没有做到的“干儿子”,被义父统称为“半成品”,他们被处理掉了,生死不明。
阿夜想,这样厉害的伙伴们被称之为“半成品”,那么“成品”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阿夜十五岁那年,接到了义父给的第一个重要任务。义父以“护卫”之名,将他送到了高阳秦家,让他认秦家家主为新主人,今后听从他的差遣。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不过是义父给的一个新任务。义父要他在两年内,取新主子的项上人头回来见他。
虽然不知道义父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不过阿夜从来不质疑义父的命令。
高阳秦家百年前也是朝野高官,奈何祖上辞官返乡,勒令家中后辈不可再踏入官场。渐渐的,秦家从商,成为当地一代富硕商贾,加之祖上有过官荫,因此在当地也成了气派的兴旺世家,等闲不敢招惹。
新主子秦老爷年过半百,端得一副慈祥样貌。他待阿夜很好,并不是将他当成呼来喝去的下属,而是以后辈身份招待他。供他吃喝,还给他另辟了一处干净小院落,供他居住。
阿夜受之有愧,不肯轻易收受好处。
他不是来享福的,他是来杀人的。
秦老爷再怎样真心待他,不过半年,就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某日,阿夜的院子误打误撞闯入了一名娇俏女子。
那女子梳飞仙髻,发间插着炸金珠桃花簪,坠着南珠流苏,走路时,随风摇曳,清脆作响。
阿夜耳力惊人,不过片刻便察觉院中来了人。
他掩入角落,不动声色查探。
只见来人并不是朝他的主屋而来,倒像是借他院中的墙,好爬到府外。
阿夜想起来了,他的院落正对着府外,临街只隔了一道墙。
这女人想做什么?
待她蹑手蹑脚攀梯爬上房檐之时,阿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她身后,随后搬走了梯子。
那女子还没反应过来,兀自哝囔:“不是让金雀在屋外接应吗?她怎么这么久还不过来?这般高呢!我往墙外跳,可不是得摔断腿?”
她自顾自叨叨,听得阿夜眉头微蹙。
不一会儿,阿夜出声提醒:“如今没了梯子,你往墙内跳也是会摔断腿的。”
女子这才察觉身后有人,她攀附在黑瓦上,朝内侧看,只见她爬墙的梯子被阿夜顺走了,那男人还面无表情地仰视着她。
女子大惊失色,道:“我……我不知道这院子里有人。”
“现在,你知道了。”
“你……你把梯子还我。”
“你是什么人?擅闯秦家内宅,我要抓你去见秦老爷。”
女人吓得六神无主,忙双手合十,哀求:“别告诉我阿爹,求求你了。”
阿夜皱眉,问:“你是秦家小姐?”
女子自觉失言,急忙捂住嘴。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学人爬墙算怎么一回事?太丢份儿了。
阿夜思索了一番,想起,秦老爷老年得女,确实是有个才及笄的幺女儿。因着这名小姐最年幼,也最受宠,平日里被奴仆们看护得好好的,莫说见她一面,就是近身也不大可能。
这样养尊处优的娇小姐,居然学了宵小之徒爬墙那一套,反差属实有些大。
阿夜难得抿出一丝笑,很快又收敛了去。
他质问秦小姐:“你爬墙做什么?若是不说,我便押你去见秦老爷。”
秦小姐头一次受人胁迫,霎时间哑口无言。
她挣扎片刻,轻声道:“今日薛山书院有蹴鞠赛,江川表哥也去了,我想给他助助威。”
阿夜挑眉,显然是不大信:“你要看蹴鞠赛,和秦老爷说便是了,何必偷偷摸摸爬墙去?你在撒谎,我生平最痛恨骗子。”
“没有没有,我不是在骗你!”秦小姐咬了咬指尖,低语,“阿爹不愿我见江川表哥,他说江川表哥私德有亏,还未成婚,已让府外的女子有了身孕。不过表哥同我解释过了,那是有人陷害他,想了损招要进他的府中。而阿爹这般嫌弃表哥,定然是觉得江川表哥家境贫寒,不愿我下嫁。阿爹不想我去见表哥,那我只能偷偷去了。我看过图纸,你这边的院子正巧连着街,我一翻墙就出去了。”
秦小姐说完这话,顿了顿,道:“我不是刻意打搅到你的,实在是不知这院子里住着人。如今我和你解释清楚了,你就放我过去吧?”
阿夜问:“你今日的行径,若是被你阿爹瞧见了,你将如何?”
秦小姐愣了愣,道:“那我肯定会被禁足一个月,出不了府了!一个月啊,那得闲出病来。”
阿夜微微一笑:“我想,秦老爷应当已经知晓了此事。”
“为何这样说?”
“你看,你丫鬟并未如约来接应你,没准是被秦老爷逮住了。你且等着,不出一刻钟,定然会有奴仆来我院中寻你。”
此话一出,秦小姐吓得花容失色,她听到院外有喧哗声,结结巴巴哀求:“你……你快放我下去,有人来了!”
“来不及了。”阿夜打算见死不救。
“求求你了,救我这一回吧。你该不是那么冷血吧?你救救我吧!”秦小姐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将哭不哭的样子,瞧着委实可怜。
阿夜瞧着她惊惧落泪的眉眼,忽然想到了那日死在他怀中的哮天犬。
阿夜微微蹙眉,他足尖轻点,跃上房檐。
他低语一声:“得罪。”
说完,阿夜揽住秦小姐的腰肢,将她抱起,纵身跳入内宅之内。
阿夜师出义父,武艺高强。不过足尖虚晃几下,转眼间便落到了秦小姐的院中。
他把惊魂未定的秦小姐放下地儿,对她道:“你回去吧。只要看你仍在院中,秦老爷就不会怪罪你。”
秦小姐下意识点点头,她还当是这人想轻薄自己,没料到他是想救自己。
秦小姐羞愧不已,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日后一定答谢你。”
阿夜瞥了她一眼,道:“阿夜,是我的名字。答谢就不用了,只求你日后少来我院中作怪。”
“……”这人说话冷冰冰的,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秦小姐瞬间无语,可她还是记住了这位侠士的名字,每逢午夜梦回,还会在唇齿间萦绕。

过了几天,阿夜在上街帮秦老爷做事时,恰巧看到江府门前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通过围观者的风言风语,阿夜听明白了起因经过。原来是有一名女子怀了江川公子的孩子,肚中月份大了,希望能给她一个名分。
江川公子一直被人说是洁身自好的君子,家中通房都没有,是各家贵太太相看的女婿首选,又怎会做出养外室这种恬不知耻的事呢?
江家仍由女子闹下去,死活不应门。
女子气急反笑:“好啊,既然如此。那我便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看看,究竟有几分眉目像江川公子!”
这话一出,江府的人坐不住了。还没一刻钟就走出来一个眉眼肃然的老嬷嬷,她说奉江家太太之命,请这名女子入府细说,别在府外撒泼闹事。
女子闹了半天,可不就是想进江家?如今能挺着肚子大大方方进去,她得意极了。
奈何老嬷嬷存心刁难,只给女子开了个角门,暗示她即便入了府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唯有正妻才可入正门。
女子一手撑腰,一手抚摸刚显怀的肚子,心里也不恼。
只要让她进了江家,诞下麟儿,自然会有她光鲜的前程。江家,总不至于去母留子吧?
女子心间惶惶然,安抚自个儿。不会的,江家好歹是书香世家,怎会做出这样心狠手辣之事?
女子见了江家老夫人,她和蔼可亲地接待了女子,还问她是如何认识江川公子的。
女子见江家老夫人和善,羞窘地将往事一一说出。
江家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同她道:“阿川如今在读书,你且在家中等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必然让他迎你进门。不过你可记着了,切莫再生事,对外说子嗣之事,这对阿川的名声不好。待日后,你入了内宅,外人瞧不着也管不着,你便可日日同阿川相处了。”
女子也不傻,自然知晓要听江家老夫人的话。于是她一改跋扈姿态,娇滴滴地道:“我一定听从老夫人安排。”
再送女子出府的时候,路人问她孩子的事,女子也闭口不言,不再说是江川公子的子嗣,只让人别管闲事。
阿夜看了一场热闹,他忽然想起,这女子去的江府,可不就是秦小姐口中的心上人的家宅?
他想起了这女子的事,不知为何,竟悄悄跟在她身后,追随人到了她的家宅。
女子进了屋,从某个盒子里拿出一枚刻有“江”字的玉佩,想必这就是江川在情浓之时送给女子的定情信物。
阿夜知道,这女人怀的孩子,十有八九真是江川的。
这个江川,可不像秦小姐口中所说的那样无辜。
于是,他决定下次有缘再见秦小姐的时候,一定要同她提个醒。
不过两日,秦小姐便寻了个由头,跑来了阿夜的院子里。
这次她装扮成丫鬟的模样,带着一攒盒点心,来寻阿夜。
其实是她做贼心虚,总怕阿夜把前些日子的事儿对外说出去,因此带点心来堵住人的嘴……啊不,是感谢阿夜。
阿夜接过秦小姐递来的点心,他礼尚往来,告诉了秦小姐一个“好消息”:“你的心上人江川表哥,乃是不折不扣的负心汉。他在外厮混,让其他女子怀有身孕,还不愿认了她。如今在你面前装纯情,企图蒙骗你。你阿爹说的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劝你好自为之。”
秦小姐哪里知道,她不过是来讨好阿夜的,反倒要受他这般奚落。
秦小姐顿时瞠目结舌,不满地回嘴:“你和阿爹一样……就是见不得我自己选择夫婿。你们都是嫌贫爱富!”
阿夜瞪了秦小姐一眼,冷冷地问:“那你呢?你不嫌他贫,你又喜欢他什么?”
秦小姐愣了愣,羞涩低语:“我当年险些摔跤时,是他扶了我一把,让我不至于当众出丑。”
阿夜没料到是这个理由,他抿了抿唇,道:“那我还将你抱下房檐,没让你跌跤,你怎么不会喜欢我?”
他不过是用了个比喻,却实打实把秦小姐吓到了。
秦小姐语无伦次地道:“我……我不和你说了!你这个人,反正就是看江川表哥不顺眼,我最厌烦你了!”
说完,她提裙跑出了院子。
阿夜猜想,秦小姐该是生气了吧。不过,他究竟哪处惹到她了呢?阿夜百思不得其解。
又过了几日,秦小姐听说江家出了一桩丑闻。原是江家想追杀那名怀有身孕的女子,为江川公子料理身后脏事,哪知道那女子聪慧,逃出生天。
她带着江川公子的贴身玉佩投奔官府,又给江川公子冠上了谋杀未遂的罪名,由官府出面,和江家谈判。
江家见到玉佩,知晓事情会被闹大。于是,江家为了息事宁人,最终将这名女子接入了内宅之中,并让她对外说明,这都是误会一场。
总而言之,就是江川公子果然是道貌岸然的小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实则狼心狗肺,睡完姑娘转头就扔了。
至于江家起初有没有想杀了女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若是真的,江家竟然连女子腹中的孩子都要伤,那真是心狠手辣。
秦小姐知晓了这件事,立马反应过来,她是真的错怪阿夜了。
她想起那日撂下的狠话,心间惶恐,成日成夜愧疚不安。
秦小姐背着人偷偷来院子寻阿夜道歉,奈何好些天都没瞧见他。
难不成,是阿夜伤了心,连夜搬离秦府,再也不要见她了?
这么一想,秦小姐更是伤神了。
实际上,阿夜不再府中,不过是被秦老爷派出去调查其他的事。他在保护秦老爷的途中,还替他挡了致命一箭,更得他的信赖。
新主子这般信任他,来日阿夜取下他的首级,那就更易如反掌了。
等到阿夜回了院子,已是半月以后。他一进院门就被石桌上层层叠叠的攒盒给惊到了,这是给他带了多少点心呢!
阿夜一看这些糕点:有的新鲜、光润、质地细腻;有的干瘪、没了油光,显然是放久了的。
可见,这是秦小姐每日都来给他送的点心。不过这姑娘为何赠礼只会赠吃食?难不成她平日里就爱吃喝吗?
阿夜头疼不已。
就在他费解的时刻,恰巧撞上了送攒盒的秦小姐。
来人惊讶地喊他:“阿夜!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再也不理我了!”
秦小姐这几日每天想着阿夜回来,渐渐的,她在睡梦中都能勾勒出阿夜的眉眼了。
阿夜刚想答话,很快想起,没几个月后,他就会奉命除去秦老爷。
他会是她的杀父仇人,和她这般亲近作甚?
于是,阿夜冷着脸不答话,径自进屋了。
秦小姐见人不理她,赶忙追上去。
她颇为委屈,抽抽噎噎地道:“我知晓上次错怪你了!你别生我的气呀……就连阿爹,也没生过我这般大的气,统共一天就搭理我了。你这都过去半个月了,怎还甩我脸子呢!”
她娇滴滴地抱怨,让人忍俊不禁。
阿夜瞥她一眼,恐怕他再不理她,这姑娘就真的哭出声了。
阿夜叹了一口气,同她道:“我没生你的气。”
秦小姐破涕为笑,赶忙递上攒盒:“阿夜你真好,这个给你。”
阿夜无语,他看着眼眶湿润的秦小姐,心道:“他惹她哭了,还哪门子的好?这姑娘有病吧。”
话虽如此,他也没当面埋汰秦小姐,还是温柔地接过她的攒盒,当着人的面,吃了口点心。
自此之后,秦小姐来院子来得更加勤快了。
阿夜虽知晓不妥当,可他也莫名其妙会想见这女人。
等到阿夜睡梦里也全是秦小姐的身影时,他便知大事不妙了。
他好像……喜欢上秦小姐了。
互相喜欢的人,又怎能掩饰心迹呢?
秦小姐同阿夜第一次触碰、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事情渐渐不受控制。
阿夜决定放弃义父给的任务,他不想杀秦老爷了。
他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秦小姐成了他心中真正想要追随的主子。
阿夜打算离开义父,企图完全拥有秦小姐。
就在秦老爷得知他最爱的小女儿和他最信赖的侍卫厮混在一块儿的时候,发了好大一场火。
他是喜欢阿夜,可这种喜欢,只是一种对于下属的信赖。
谁都不会愿意将女儿交到一个下人的手中。
他没有那么强硬地惩罚阿夜,只是勒令秦小姐不要再和阿夜见面了。
只要两人分开,他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迁怒于阿夜。
可惜,秦小姐不领情。她一直是偏执的、愿意为爱献身的女子。
她同阿夜约好了时间,连夜逃离了秦府。
他们堂而皇之私奔了,让一向矜贵的高阳秦家蒙羞了。
秦老爷为了家族声誉,不愿将此事声张。他对外说小女儿溺毙,私底下却也派人暗中寻找阿夜与小女儿的下落。
他的孩子,在情爱面前,居然弃家人于不顾,选择了一个陌生男子。
秦老爷大受打击,伤怀的同时,也更为愤怒。
他不允许孩子这般忤逆他,他也绝不会纵容这样不合礼教的事发生。
因此,秦老爷必须要抓回秦小姐,即便将她送到寺庙里出家,也绝不会让她和一个下人在一起。
阿夜和秦小姐东躲XZ,在外漂泊了一两年。不止是秦老爷要抓他们回去,义父也要除掉“阿夜”这样背主的半成品。
阿夜意识到,他再顶着这张脸出门,恐怕会引来轩然大波。
某个机缘巧合的机会,让他遇到了离家出走的高大爷。
他救了高大爷,还让高大爷住在偏僻的院落中休养生息。
秦小姐和阿夜本就不是什么大恶人,和高大爷聊得来,日日相处也熟稔了。
高大爷因病去世,阿夜和秦小姐将高大爷葬在山上的一处花树下,还给他立了个无名碑文。
阿夜照着高大爷的脸,将自己易容成他的模样,换了一个乡镇生活。
他们来到了吉祥镇,阿夜冒充高大爷,做起了划船的营生,还将秦小姐藏在院子中。
隐姓埋名的阿夜和秦小姐就这样安稳地度过了几年,直到五年前的一桩事,打破了他们寂静的生活。
那是某天,阿夜一如既往来到河边接客。
他远远瞧见叶家小女儿叶眉眉朝他走来。
这个小姑娘心底纯善,知晓他不爱讲话,也总是给他送来豆沙馒头,自顾自坐在一侧和他说烦恼。
许是将心里话说给老者听,知晓阿夜也不会对外说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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