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柳川想了一会儿,说,“主子不会下达那样的命令。”
“假如他会呢?假如你这回交谈没有笼络到金珠的心,要你再深入与她建立联系呢?要是白老板想你亲她,同她欢好,以求达到目的呢?那你是会照做,还是不会?!”
兰芝好似发泄一般吼着柳川。
一瞬之间,她想起从前的事。
她被秘药折磨得痛不欲生,想要自行了断。
而主子踩住了她拿匕首的稚嫩小手。
主子的皂靴碾动她的手背,明明是恶劣行径,嘴上却说得极其温存:“可怜你这张漂亮脸蛋,真要赴死吗?与其死,倒不如用尽一切手段……摆布那个人不对吗?”
兰芝不过是一时冲动,她是想活的。
只是太痛苦了,实在太痛苦了。
只要她能活下去,那她做什么都愿意……
兰芝已经把自我抛弃了,她不再是个“人”。
为了达成主人的任务,她在那个恶心的男人面前褪下了长衫。
她露出细嫩的肩膀,媚眼如丝,勾引着对方。她好似一只漂亮的毒蜘蛛,将人缓慢地卷入自己的蛛网里,再逐渐吞噬。
那个是真我,哪个是假我?
面具太多,兰芝已然分辨不清楚了。
兰芝成了傀儡,她不再有感情。
如果能回到过去,她想……在她丧失自我之前,她应该赴死的。
这样一来,至少能干净地奔向极乐世界,而不是拖着这一具肮脏的身体,苟延残喘。
她们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不对吗?
不应该什么都听从主子的吩咐……
兰芝从痛苦的梦魇里惊醒,她目视柳川,等他后文。
柳川犹豫半晌,说:“你也是跟过主子的,你应该知道我们不能叛变,如果你主子要你杀我,你会毫不犹豫下手的。”
兰芝咬住下唇,久久不能言语。
她五指蜷曲,紧握成拳。
兰芝似乎要爆发了似的,吼出一句:“我不会!”
“什么?”柳川以为自己听错了。
兰芝说完,却不再开口了。
她向前一步,抬手给了柳川一巴掌,道:“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
柳川被她这一巴掌打懵了,他捂住脸,眼见着兰芝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一次,兰芝没有回头。
这一幕,被前来寻找白梦来的玲珑看在眼里。
哥哥姐姐们吵架了,最难熬的实则是她。
玲珑知道这一切都是白梦来的安排,她不高兴了,于是去找始作俑者白老板问个清楚。
玲珑头一回夜里不请自来白梦来寝房,此举让白老板又起了戏弄人的坏心思。
可看着玲珑冷漠的眉眼,白梦来又有点拿捏不准该不该逗人了。
白梦来问:“怎么了?”
玲珑单刀直入,问:“白老板,你有那么多法子,为何非得用柳大哥色诱这招?”
原是为了这事儿呀!
白梦来只笑不语。他一旦笑得跟一只奸诈的老狐狸一样,那必然没有好事。
玲珑似乎猜到了什么,语气不善地道:“你不会有别的目的吧?”
白梦来顾左右而言其他,故意道:“玲珑,你想吃橙酿蟹吗?就是将香橙截顶,剜去瓤肉,再填实蟹肉,淋几滴香醋与虾酱,放小瓮里蒸熟的那种。”
被白梦来这样一打断,玲珑也要被带偏了。
她听得神往,问:“可是……如今都开春了,还有香橙卖吗?”
“你想吃就有。”只要有钱,如何买不到吃食呢?
“等一下!”玲珑后知后觉回过神了,她语气危险,阴森森地道,“白老板不会是想岔开话题吧?”
“我哪有……”白梦来半点不心虚。
“那你先回答我,你这样设计柳大哥,害得兰芝姐和他吵架,是否有其他的目的?”
白梦来被玲珑审视的目光瞧得亏心,他目光躲闪,极其小声地说了句:“谁让兰芝满腹坏水,成天想着给你送别家铺子的点心。”
玲珑这才想起,此前好似有那么一次,兰芝给她送香喷喷的点心。她正惬意吃着呢,白梦来一看便黑了脸。难不成,他那时就恨上兰芝,想方设法要报复回去?
冤家呀!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玲珑怎么都没想到白梦来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主儿。
玲珑扶额:“所以你是故意算计兰芝姐的?”
白梦来依旧语笑嫣然:“我可没这么说。”
“白老板?”玲珑步步紧逼,不愿同他嬉皮笑脸。
白梦来收敛了笑意,下意识后退一步,道:“不说了,我还得小憩一会儿,若你还想粘缠我的话,不妨来我榻上,咱们春宵漫长,可秉烛夜谈。”
闻言,玲珑面上烧红,呸了白梦来一声:“那还是免了。”
随后,她放白梦来一马,径直离去了。
玲珑知道兰芝的个性,恐怕这一回误会闹大了。
她想当个说客,于是找客栈堂倌要了一份橙齑青鱼脍以及一壶烧酒。
她把吃食端给柳川,道:“柳大哥,你帮我转交给兰芝姐。”
柳川脸上的巴掌印还未褪去,他见状不动声色蹙起眉头,犹豫:“你兰芝姐可能不会见我……”
玲珑斜了自家大哥一眼,硬把手里头的红漆木托盘塞到他怀里,道:“做男人,脸皮不厚怎么行?我当年也生过小弟们的气,但是他们一日日不厌其烦蹲我屋脊上喊我喝酒。头几回,我还会拿暗器将他们打下来,后来叫的多了,我心里头的气也就渐渐消了,又和好如初。”
玲珑想起从前的快乐时光,心里一片暖融融。
只是小弟们有的在任务里丧生,有的被派到了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此后再无缘相见了。
那时,她不明白小弟们每回见她执行任务,神情欲言又止的用意。
如今想来,该是不愿让她送死吧。
玲珑恍惚间回忆起,某个年节,她和小弟们喝酒谈心。
小弟们一个个说自己加入组织的原因。一个小时候闹过饥荒,主子承诺会给他富足的日子;另一个是少时和家人走丢,想见自个儿娘亲,主子许诺会动用手上势力为他找亲人……轮到玲珑了。
玲珑想了很久,说她别无所求,只是主子救了她的命,因此她会主子卖命,顺道找到前朝皇室后裔,为爹娘报仇雪恨。
如今想来,其实他们效忠于主子,都是有“把柄”在他手里。这些愿望成了束缚他们的绳索,牵一发而动全身,迫使他们不得不成为主子手里的傀儡偶人。
原是如此啊……
玲珑落寞地垂下肩头。
她记得了,那些小弟们牺牲了,没人实现了自个儿的愿望。
主子……是不会让任何人获得幸福的。
就在柳川恍惚之间,玲珑鼓足勇气,对柳川道:“兰芝姐生气的原因……柳大哥知晓吗?”
柳川羞赧地挠头,道:“其实我对此……一知半解,可、可能是不喜我玩弄旁的姑娘感情?这一点确实是我做错了,我对不起金珠姑娘。”
“蠢货!”玲珑难得说粗话骂人。
她叉腰,怒气冲冲地道:“兰芝姐是担心你!”
“担心?”柳川惊呆了。
“嗯!”玲珑笃定地点头,“我们的主子很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真的听从他的吩咐,那就是将自个儿的前程断了。他会送我们去死的!因此即便效忠主子,也得考虑好自己的想法,听从自己的内心。我就这样问你,你当真愿意接近金珠姑娘吗?”
这一灵魂发问,将柳川问倒了。
他回想起此前与金珠姑娘接触,明明他单身,被姑娘家触碰也不吃亏,可偏偏他就是惶恐不安,下意识避开了。
白梦来说过,做戏要做全套。
他不是最听主子吩咐吗?为何还要避开呢?
柳川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想来,或许身体才是最诚实的。是他不愿意被旁人接近吧?
柳川犹豫不决,道:“好像……不愿意。”
“不愿意,是可以拒绝的!”玲珑言之凿凿。
闻言,柳川若有所思地回答:“可是,这是主子的命令……”
玲珑道:“若是主子提出无礼的要求,我们也不能愚忠,懂吗?我们是人啊,不是主子手里的剑,不是他的傀儡!”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了男子清冽的嗓音:“好哇,背着我,教唆我的奴仆叛变。”
白梦来的声音适时响起,惊得玲珑汗毛倒立。她颤巍巍回头,讨好地笑:“不是白老板说的,你的就是我的。那……那我为你的下属指点迷津应该也没什么吧?”
白梦来上前一步,悄声对玲珑耳语:“迟些时候再治你。”
片刻,他盯着柳川,郑重其事地道:“早些年就想和你说了,若是你有不愿意的事,当面同我提便是。你自小跟我、护我,我也不是薄情之人,自然念着你的好。柳川,我从未将你视为卑贱的下人。你知晓的,我当你是能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柳川从未想过,他还能听到白梦来这一番肺腑之言。他眼眶有些热,重重点了点头。
他是被白梦来捡回来的侍从,他知恩图报,发誓要用一辈子保护白梦来。
他将他视为手足,却不敢言声,怕自己不配。
可是如今,白梦来肯定他,说他是情同手足的弟兄。
柳川将托盘里的吃食摆到地上,他单膝跪地,道:“属下……荣幸之至。”
白梦来似是厌烦这样的温情情形,怪叫人难为情的。
他摆了摆手:“我虽不喜兰芝,可若是你想接近她,那便亲近吧。无关我生死安危之事,我不会管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把玲珑拉走了。
做贼心虚的玲珑不敢抽回被白梦来拉着的手,跟着他亦步亦趋地朝别处走了。
而留在原地的柳川像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端起托盘,一遍又一遍去骚扰兰芝。
结果可想而知,兰芝把酒水全泼在了他的脸上,半点都不领情。
幸亏柳川好脾气,即便这样也不恼火,依旧热情似火招惹她。
时间长了,兰芝的火气消了,也就不再和柳川闹了。
隔天早上,柳川发现他昨夜给兰芝送的吃食,她已经收到房中去了。
柳川咧嘴傻笑,知晓这是人姑娘愿意理他了,于是厚着脸皮喊:“兰芝,主子说,明儿咱们回云来镇,今儿一道上街置办路上干粮。”
等了好一会儿,柳川等到房中人的回音。
兰芝不胜其烦,喊了一声:“滚!”
“嗳,我这就走。那我晚间在客栈门口等你,你记得来啊。”柳川没旁的优点,就是脾气好。
他喜滋滋的模样被玲珑瞧了个正着,玲珑上前问他:“怎么?兰芝姐理你了?”
柳川颔首:“嗯,理了,还将我给她送的东西吃了。”
玲珑惊喜:“那还挺好!你俩说上话了吗?”
“说啦!”
“兰芝姐说话语气咋样?还生气吗?”
“我瞧着没有,说话挺顾念我的。”
“怎么说?”
柳川回忆了一下,道:“怕我在门外听不见她讲话,还故意吼得很大声。你兰芝姐,确实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玲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心里头也开心了不少。
她笑道:“这就好!那她都说了什么?”
“她喊我‘滚’。”
“……”玲珑听得这话,呼吸一窒。柳大哥是不是傻了啊?怎么看,兰芝姐都是被他烦到了吧……
回云来镇的路上,玲珑一直在车厢里悄悄打量白梦来。
她自以为隐蔽得很,岂料白梦来即便不瞧她,也知她贼眉鼠眼,待在暗地里作怪。
白梦来闭目养神,道:“腹中打什么坏点子?总悄没声儿的偷窥我几眼,甚是讨厌。”
嘴上说厌烦,白梦来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不似讨厌玲珑的模样。
玲珑被发现了,也不装了,她摊牌了。
玲珑直戳了当地问:“白老板,你好狡猾啊。”
“哦?此话何解?”白梦来在暗处缓缓睁开眼,被风掠起的车帘子漏入一线光,照在他眼皮上,更显鼻梁挺拔,眼窝深邃。仔细看去,倒能觉察出,白梦来面相之美阴柔,类妖,不言语时怪渗人的。
玲珑却全然都不怕白梦来,即便在他那饱含威压的话语之下,她也敢真性情讲话。
玲珑道:“你是使了一石二鸟之计吗?不对,是三鸟!”
“你在说什么?”
“故意利用柳大哥接近苏家丫鬟套话,此为一鸟;借机让柳大哥膈应兰芝姐,此为二鸟;最后还利用这一回的事,同柳大哥说一通肺腑之言增进主仆关系,此为三鸟。当然,还有暗地里使劲儿逼迫柳大哥认清自个儿对兰芝姐的心意……不过这一点有待商榷,我也不知道你这么讨厌兰芝姐的情况下,会不会这般好心,还将这一结果算入在内。”
听得这话,白梦来脸上的笑意灿烂。他朝玲珑招招手,道:“想听我的回答吗?那你过来。”
玲珑老实巴交地挨过去,却在瞬息之间,被白梦来抱到了膝上。
她惊呼一声,正要叫出声,又想起车外还有兰芝姐与柳大哥,硬生生把尖叫咽入喉咙里。
玲珑张牙舞爪,瞪了白梦来一眼。
白梦来轻笑出声:“我的小姑娘怎就这么聪明呢?不过啊……”
“不过什么?”玲珑问他。
“聪明是有,但还差上一点。”
“什么意思呀?”
白梦来捏住她的下颚,缓缓吻上她。
玲珑瞪大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俊美男子,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了。
白梦来没有多欺负她,不过情动印下一吻,又很快收手。
他看着被亲得五迷三道的玲珑,低声道:“你太好骗了,我随意一句话便能将你拐到怀里轻薄。不过这份信赖,如果只是对我这般,倒也令人愉悦。”
玲珑被白梦来捉弄了,她忙捂住唇,骂道:“白梦来果然很卑鄙!”
“若是手段卑劣才能拐得夫人过门,那我倒是痛恨自个儿此前太过磊落了。”
他竟能口舌伶俐至此地步,玲珑顿时无话可说。
她恼羞成怒地跑出马车,挤在兰芝和柳川之间。
见状,柳川纳罕不已,问:“妹妹怎么了?”
玲珑含糊其辞,道:“柳大哥,叛变吧,别跟着白老板了,此人居心不良。”
兰芝闻言,大喜过望:“就是就是,跟着他混,没好下场,趁早弃暗投明吧。”
柳川忠心效主的心,在妹妹和心上人的怂恿之下,好似有些动摇了。
马车内一向八风不动的白梦来,听得帘外三人窃窃私语,头一回觉察出危险,手脚发凉。仿佛这三人会结成同盟,将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主子发卖了似的……
玲珑他们一抵达云来镇,便亲去寻了赵丽大娘子。
经此前一难,赵寅虽说不追究清露的恶行,但对嫡长女赵丽心存不少愧疚,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赵丽趁机将心腹丫鬟梨花讨要了回去,还趁清露夫人被软禁在院子之时,将自己小院里的奴仆均数换了一遭,这些都是梨花近年来在府上物色的奴婢,均是忠心耿耿,能够明辨是非的好姑娘。
也不知是清露当真心大,还是蛰居在暗处满腹坏水,竟没能从中作梗,让赵丽得偿所愿。
赵丽毕竟只是七岁的小姑娘,冒着性命之忧扳回一成,挫伤了清露夫人的锐气,可又怕她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早晚再发难,对付赵丽。
故而,赵丽终日惶惶不安,直到玲珑登门,她才似找到主心骨一般,松了一口气。
赵丽亲自提裙去迎玲珑,娇滴滴地唤:“玲珑姐姐!”
玲珑喜欢赵丽,她抬手揽过赵丽,将她按到怀里:“大娘子怎亲自来接我了?”
赵丽从玲珑怀里抬起脸,她浅浅一笑,露出雪白的虎牙,道:“这几日,丽儿睡不好,总担心有纰漏。可如今见玲珑姐姐回来,想必是带好消息来了。”
见状,梨花在一旁帮腔,悄声道:“大娘子好几日没睡整觉了,脸色惨白得很。现下见了玲珑姑娘才有个笑模样,奴婢瞧着心里头也暖和。”
玲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道:“不要怕啦,白梦来已然寻到护你的法子,擎等着你登门呢。明日卯时,咱们客栈见。你记得悄悄地来,莫要让人瞧见。哦,对了,你还需将清露夫人哄骗出府,催使她来客栈寻我们。”
赵丽犹豫不决,道:“可是如今清露夫人在院子里禁足,如何出来?”
玲珑将一封信塞到赵丽怀里,道:“你不必忧心,只需将这封信送给清露夫人,她自会寻法子出来的。”
信上,无非是些南嘉镇的事,让清露夫人知晓,她的七寸被人寻着了,想要消灾除厄,须得面谈。
赵丽将那封信按到怀中,郑重其事地点头:“我知晓了,我会按照玲珑姐姐的吩咐去办的。”
“乖。”玲珑和赵丽道别,她刚转身打算出府,又似想起什么,霎时间顿足。
玲珑踅身,对着赵丽巧笑嫣然:“还有,你是个好姑娘,没做亏心事,不必成日里担惊受怕。玲珑姐姐我呢,乏善可陈,没什么优点可以说道的。唯独仗义这一项,我拼了性命也会护我看重之人。莫怕,有姐姐护着大娘子,你尽管挺胸抬头做人便是。”
闻言,小小的赵丽眼眶发烫。自从母亲辞世后,她再也没有可依赖的人了。
可这一回,玲珑的这番话,把她行将就木的心催活泛了。
赵丽好似合乎这个年纪小姑娘该有的模样,能哭能笑,亦满心依恋玲珑。
她仰头望着玲珑,良久,赵丽屈身,恭敬地给玲珑行礼:“我省得了,多谢姐姐护我。”
玲珑安了赵丽的心,离开了赵家。
隔日,赵丽先一步来客栈寻玲珑,她被藏入一侧的梅花屏风后头静候。
不过一个时辰,清露便鬼鬼祟祟地来了。
她身怀六甲,怕出行不便,因此还带了个丫鬟,想必此人是最得她信赖之人。
清露刚踏入客栈厢房一步,岂料身后的门便无风自动,关上了。
恍惚间,她身侧的奴仆被潜伏于房梁之上的玲珑袭击晕倒,不省人事。
清露惊呼一声,刚要逃跑,电光火石间,却见一柄刀刃抵在了她的肩上。
兰芝执刀站在清露身旁,道:“嘘,不要动静那么大,我最近手疼,拿刀不稳。”
闻言,清露立时不敢动弹了。
她被引导着缓慢回过身来,瞧见主位中央坐着老神在在喝茶的白梦来,怒上心头,道:“白公子?!你拿刀剑挟持我,可知后果?”
白梦来笑了一声,道:“后果?你是在威胁白某吗?有趣。白某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受人胁迫过,你是头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清露屏住呼吸,不知他此话用意。如今她的身家性命都被人牢牢拿捏,也不敢贸贸然激怒白梦来。
白梦来见她神情佯佯,知道她嚣张气焰没了,不敢叫板,心里头还觉着怪可惜的。
白梦来遗憾地道:“原本还想给你个花钱消灾的机会,可你出言不逊,我若是看在钱财的面上原谅你,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你……”清露不明白白梦来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故意想让她后悔。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玲珑便上前一步,扣住了清露的手腕,对兰芝点头:“姐,动手吧。”
玲珑话音刚落,柳川和白梦来便正人君子地闭上了眉眼。
兰芝蹲下身,开始检查清露的双脚。
清露似乎感应到什么,她如临大敌,足上不住翻腾。
清露挣扎:“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不可对我无礼!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兰芝冷笑:“刀枪无眼,你也不想伤及腹中胎儿吧?要是没这个孩子,你在赵家还能站稳脚跟吗?”
听得这话,清露又识相地闭嘴了。
她懊悔不已自己今日没带更多的奴仆出来,可是那些秘密若是让外人知晓,更为要命,只得她一人出面。
清露大口大口喘息,胸腔起伏不定。她眼里满是惊恐,看着自己的秘密破土而出……
兰芝确认完清露的脚踝,道:“她的脚踝有一块伤疤,想必是狠心剜去了那个刻有‘叁’字的雕青,由此可见,她确实就是广济院的晓露,也是苏家逃离在外的四小娘子。”
玲珑帮着清露穿上鞋,这一回,清露乖了,她的底细被人和盘托出,她没有反抗的气力了。
白梦来见状,微微一笑:“听闻苏家的人对你恨之入骨,花重金找你。若能拿到人,便要将你碎尸万段。你说……若是我把你转交给苏家,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清露顿时吓得手脚发凉,她汗如雨下,向白梦来求饶:“白公子,你不能这样……你想要什么,差遣我去办,我定会满足你的愿望。钱财或美人都可以,赵家家大业大,我会尽力去满足你的需求。”
白梦来语重心长地道:“早这么说不就好了么?非得白某这一番威逼利诱。”
清露见他松口,大喜过望,正要详细说条件之时,屏风后头却走出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稚嫩的赵丽,她在梨花的陪同之下,袅袅踏出屏风。小小年纪,竟也给人一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势,压倒了清露一头。
赵丽冷冷道:“白老板能饶你,我却不饶你!”
清露面露惧意,喃喃:“大……大娘子?!”
好半晌,她回过神来。
这一切,难道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的手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她居然输给了一个孩子!
清露原先还惶恐不安,可细思一瞬,猜出幕后主使或许是赵丽。
她怒上心头,发狠了要教训赵丽。
就在清露如往常那般张牙舞爪,对一个小女孩抬起手时,玲珑首当其冲,拦下了清露的手。
“啪嗒”一声,清露的巴掌落在玲珑的臂膀之上。她下手极重,指上的金戒未摘下,隔着衣料也能刮擦入皮肉,刺得人生疼。
这一耳光若是掌掴到赵丽脸上,恐怕会毁了她的容貌,使她血肉模糊!
多歹毒的女人,竟能下如此毒手!
见状,玲珑身后的赵丽都吓傻了。
霎时间,她眼眶包泪,忙摸了摸玲珑的手臂,问:“姐姐,你疼吗?”
玲珑傻笑:“不疼,姐姐自小习武,皮糙肉厚,这点打算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嗳,你别哭啊,有什么好哭的。”
玲珑哭笑不得地哄着小丫头,另一边,白梦来反应过来。
他冷着脸,摒弃了一贯温良和煦的姿态,重重地将茶碗摔在了清露脚下。
茶盖子在地砖上骨碌碌滚动,茶水连带着茶沫子洒了一地,热气氤氲。
白梦来自诩养生大家,从不为寻常小事动肝火。他不喜形于色,可不代表自个儿脾气好。只是凡夫俗子还没到惹怒他之前就被白梦来处置了,谁还能在他面前上眼药。
现如今,清露倒是活腻歪了,竟在他面前,伤他的人。
白梦来冷笑连连,道:“柳川,将清露堵住嘴、绑住手脚,寻车夫来,将此女连夜送回南嘉镇苏家去!”
“是。”柳川见妹妹受伤,心里头也是极为窝火,对此并无异议。
清露知晓自个儿是被火气冲昏了头脑,这才误伤了玲珑,她着了人的道,望向赵丽的眼睛里满是恨意。
白梦来言出必行,说要处置清露,立马就差人动手。
反正他只是承诺赵丽抓住清露的把柄,现下他既保住了赵丽,又将清露这个隐患打发得远远的,甚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赵丽更该感谢他了。
没什么不妥当之处,白梦来满意地坐回了主位。
清露自知这一回插翅难逃,她不再挣扎,免得动了胎气。
正当兰芝束缚住她手脚之时,清露忽然出声:“大娘子,你想知道你母亲是如何死的吗?”
赵丽想起过往种种,想到清露对外谎称没见过她母亲,却知晓先夫人的喜好,一时间呆若木鸡。
她抿住下唇,问:“你有什么话想说?”
清露就知道,亲生娘亲就是赵丽的软肋,只要拿捏住这一点,她就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她可不想被送回苏家去,若是真被送走,那她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清露要活着,逃得远远的,说不定还能寻到下一个目标,寻到下一个藏身之所。
她就是一只寄生在家宅里的老鼠,蛰伏于永不见天日之处。她会觅缝钻头,再次寻找融入一个大家宅的良机。
她会独占所有人的宠爱,巩固自己的地位。就和她小时候要独得父母的爱、进入苏家独得老夫人的爱一样,清露有的是获得幸福的法子。
清露眼中有光,她满怀期盼地望着赵丽,等待这个女孩儿点头。
赵丽迟迟不答话,清露有些急了,再次催促:“你可想知道……我为何识得你母亲身上的香味吗?为何我知晓她爱兰花样式的衣裳?还有……”
清露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赵丽便开口打断了她。
赵丽淡淡道:“我不想知道。”
“你……”清露难以置信地望向赵丽,总觉得眼前的小孩,她好陌生。
赵丽不是最看重自个儿娘亲吗?为何她不想了解生母的一切?
清露还是很得意从前的所作所为,她想好好告诉赵丽,她是如何费尽心思将那个温婉似水的女子气死的。
赵丽微微一笑,道:“无非是你想混入赵家,所以在我爹面前装柔弱,私底下却想方设法事先接触我娘亲,逼得她自缢。其中细节,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而现下,轮到你去给我娘亲陪葬了。”
倒是猜得八九不离十,可赵丽居然一门心思想要她去死!
清露脸上难掩惊惧,她结巴:“我、我腹中怀有你爹的孩子,那可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又怎样呢?小妇养的庶子,我爹想有几个就有几个。”赵丽转头,朝白梦来福了福身子,递上一锭金子,“还请白老板派些得力的人,将这毒妇送回苏家,护送费便由小女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