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样,瑶贵妃担忧孩子,还会变成厉鬼,纠缠入他的梦。
能再见一面瑶儿就好了,若是这世上有神鬼,有地狱就好了……
主子一面想着,一面闭上了眼睛。
究竟有没有来世,他也不知道了。
不过白梦来还真是像瑶贵妃啊,一样心狠,一样聪慧……
玲珑看着主子死去,心头大石终于放下了。
她母亲的仇,小弟们的仇,此时终于报了!一切都结束了!
玲珑饶了紫钗一命,她把紫钗留给杀手们,这些人有法子逼迫紫钗说出解药所在,他们也有能力从紫钗嘴里套出解药方子。
玲珑要紫钗受尽折磨以后,再凄惨死去。
待柳川等人赶来时,一切都结束了。
柳川看到兰芝浑身都是血污,心疼得要命。他忙解开外衫,将兰芝整个裹起来。
柳川拜别白梦来,带着兰芝马不停蹄赶回皇城寻大夫去了。所幸兰芝的手脚还能复原,只是不易拿重物,旁的不会有大碍。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柳川松了一口气。只要兰芝活着,今后他来保护她,不必让她出手。
玲珑则背着阿虎的尸体,将他葬在阿狼种的那棵梨树下。
她诚挚地向上苍祈求,庇佑她的小弟们,来世都能生在一个很好的人家。
玲珑双手合十,喃喃自语:“他们都是好孩子,请佛祖一定要听到我的祈愿,让他们好生投胎。”
这时,梨花落了。
日光普照大地,将此处的阴霾驱散。
四周被金色的光照得一片堂皇,好似神佛真的显灵,听到玲珑的心愿了。
另一边,杀手们从紫钗口中得知了解药的下落,所有人都解了秘药之毒。有人知恩图报,愿意跟着白梦来;有人好不容易重获新生,想要就此消隐于江湖。
而白梦来莫名成了组织新的领袖,转接了主子的势力。
这些人,都是真心实意要追随白梦来,愿意将性命交付于他的。
而白梦来在交还赵清江符信之事,也把两千人马原封不动还到了他的手上。待赵清江问起那群杀手招安了没有,白梦来却极为头疼地撒谎,道:“江湖门派果然复杂,这群乌合之众见主子死了,群龙无首,竟擅自闯入他们主子的殿宇,寻到解药。秘药一解除,一个个作鸟兽散,纷纷逃窜了!”
赵清江气得直哆嗦:“你的意思是……一点兵马都没捞着?”
白梦来佯装草包模样,无可奈何地叹气:“孩儿无能,真就一个杀手都没能招安。”
赵清江能怎样?难不成还要怪他吗?
他心道,前朝君王留下来的孽种,果真是一无是处!
赵清江挥袖,只能愤然离去了。
待人走后,白梦来微微一笑,唤来组织的人:“清风何在?”
听玲珑说,组织里打探事情的杀手是清风,他知晓天下事,也有自个儿的门路可查探。
清风从屋脊上一跃而下,毕恭毕敬地道:“是,主子,属下在。”
白梦来理了理袖缘,慢条斯理地道:“烦请你帮我寻个人。”
“主子只管吩咐,不必和属下客气。属下这条命,是主子赠予的,必将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清风很是佩服深谋妙算的白梦来,他身上早无秘药约束,全是出于对白梦来的敬重,这才愿意归为他麾下。
如今,他算是金膳斋的人,可不是组织的杀手了。
白梦来这一回,也算是冥冥之中壮大了金膳斋的势力。
白梦来也不和清风客气,他道:“帮我查一个人。十多年前,前朝瑶贵妃所居冷宫失火,我身为前朝皇太子,曾被一名能够轻巧出入皇宫的宦官所救。他左耳有缺陷,少了一块皮肉。我疑心他并不是宫中人,而是奉命行事将我劫出皇宫。你且查一查,荆州都督……也就是如今的赵国公赵清江。他麾下,可有什么部下或谋士,左耳早年受过伤,留有伤疤的。”
清风领命,道:“是!早前那位也曾让咱们查过主子您的底细,如今要细翻下去,倒也简单。您等属下消息便是,一有眉目,立马报给您。”
“甚好,你去吧。”白梦来满意地笑了一声。他感慨,组织的人还真是好用,竟不费吹灰之力招揽来这样的能人异士,可见,要收买人心,光是威胁恐吓可不能够。
待白梦来嘱咐完清风,玲珑也回来了。
玲珑拎酒水与线香前去祭拜小弟们,满满的一坛酒,回来时已然酒坛空荡。
隔了好远,白梦来也能嗅到她身上浓郁的酒气,不免怪罪:“怎就喝得这样多?”
玲珑喝到微醺,她面色潮红,嘴角上翘,道:“今日和小弟们畅饮美酒,喝得高兴!”
她掂了掂酒坛子,抿唇一笑:“白老板看,都喝完啦!”
这明显是吃醉说胡话了,小弟们都死了,她又能和谁对酌呢?无非是独自一人借酒消愁罢了。
白梦来心疼她,只握了握她冰冷的指尖,哄她依偎到怀里。
原本还欢欣雀跃的小人儿,一感受到白梦来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顿时坠入了人间。她醒悟过来,莫名鼻腔酸涩,埋在白梦来怀里小声啜泣。
玲珑哭了一阵又一阵,抽抽搭搭,将白梦来的衣襟都濡湿了好几轮。
见她哭了快小半个时辰还不消停,白梦来无奈地拍了拍她微微发颤的肩头,哄:“好了好了,快别哭了。”
他把她从怀里拉开,注视着玲珑红肿的杏眼,哭笑不得:“都是做长姐的人,这般哭下去,可是要惹得弟弟们担忧的。你想想,他们吃够了苦头,如今正奔赴阎王殿投胎呢!结果你在这里凄苦地哭泣,他们担忧不已,一直绕在你身侧不愿离去可如何是好?”
闻言,玲珑神色一凛,她忙对空荡荡的四周,道了句:“你们若是真在我旁边,赶紧投胎去,莫要教我寝食难安!不然的话,小心我拿斧头捶你们!”
说完这句,玲珑也觉得好笑,她破涕而笑,也不再哭了。
白梦来抬手掖去玲珑的眼泪,郑重其事地道:“我会待你极好的。”
“嗯?”玲珑困惑不已,不明白白梦来为何突然说这句话。
白梦来温柔地笑:“你的小弟们用命换来的前程,特特将你托付给我,这恩情海了去了,我总要达成他们的嘱托,好生照料你的。况且,如今我还帮你母亲报了仇,总算是个能迈入你家门槛儿的姑爷了。就算不看在小弟们的面子上,瞧在你爹娘的份上,我也会善待你。”
闻言,玲珑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她抬手,再次抱住了白梦来。
玲珑在白梦来的怀中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男人好闻的草木花香。她忽然觉得困倦了,满身疲惫。
从前,她再累都不敢松懈入眠,生怕她酣睡之时,敌人的刀剑便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擦开薄如蝉翼的皮肤,让她命丧黄泉。
现如今不同了,她有了盔甲,有了护盾,也有了软肋。教她贪生怕死,留恋人间。
白梦来是她的依靠,会为她遮风挡雨。
她终于敢好生入睡了,再也不用一点动静就风声鹤唳,成日提心吊胆了。
拜白梦来所赐,玲珑也开了情窍,有了家了。
玲珑小女儿情态地低语:“白老板,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傻子。”白梦来满心满眼都是对玲珑的怜爱,他不轻不重地抚着玲珑的脊背,哄她忘却所有伤疤。
玲珑那嶙峋如山的脊背骨,铬得他指腹生疼。原来她这般瘦弱吗?这几日定然没有好好吃饭吧?
可怜的小姑娘,这一生吃了多少苦呀。
好在被他捡到了,往后余生,他定给她一个安定的家,教她不必害怕,不必日夜操练手中兵器,随时应敌。
他变得强悍,能撑起玲珑的一片天。
只是……他前朝宗室遗孤的身份,恐怕还会给玲珑带来灾祸。他得想个法子,逢凶化吉。
白梦来想到了如今将天底下治理得很好的新君,眸色微微一黯。
不得不说,新君确实贤明,不过十余载,便将百姓从饥荒战火中拯救出来。如今皇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些都是新君治国有方。
为万民着想的话,实则这个时候,王朝不该再易主了。
白梦来心下有了算计,打算卖新君一个人情,由此来保证他和玲珑余生无忧。
他从不是什么好人,有一己私欲,只庇护心上之人。
莫怪他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世道险恶。
这一生,白梦来得偿所愿便好。此后,他是好是歹,自有后人评说。
白梦来抱着玲珑,引导她步步后退。
他知晓她困乏了,哄她脱去鞋袜,蜷缩入锦被之中。
白梦来正要起身离去,不惊扰玲珑入睡。谁知他刚离床榻,玲珑就伸出手,牵住了他的腕骨。
白梦来讶然回头,望向玲珑。
玲珑的头钗已然四散在床榻之间,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衬得她面若芙蓉,风华绝代。
不知是醉了还是困了,玲珑睡眼惺忪,迷蒙地看着白梦来。
白梦来心里暗叹,许是玲珑压根儿不知自己如今这番样貌有多勾人。
白梦来恐怕失控,理智尚存间,他想了个逼退玲珑的招数。
白梦来的眼眸里全是戏谑笑意,逗弄玲珑:“我本打算做正人君子,可你再三留我,我怕我把持不住。”
若是往常,玲珑一定会推拒,并且嗔怪骂他不知羞耻。
岂料玲珑这一回并不作答,只是直勾勾盯着白梦来,教他一阵心烦意乱。
良久,玲珑开口:“可以哦。”
“嗯?”白梦来心间微颤,他不傻,他解人意晓风情,也知玲珑这话里话外的喻义。
只是他不敢轻举妄动,越是珍贵之物,他越怕自个儿莽撞,唐突对方。
玲珑却好似下定了决心,将他的手腕握得更紧了,玲珑语气里带点不容置喙的坚定,道:“如果是白老板,我愿意。”
“你……是傻子么?”白梦来哑然失笑,不知是在笑玲珑将情事说得这般大义凛然,还是笑自己胆小,心上人近在眼前还不敢冒犯。
玲珑见白梦来一昧嬉笑,忽然惶恐不安,她颤巍巍问:“是白老板……不愿意吗?”
她何时有过这般乞怜模样,白梦来生怕她胡思乱想,忙坐到床榻边上,柔情备至地捧住她脸颊。
白梦来那双漂亮的凤眼最擅勾魂,此时温柔地注视着玲珑,仿佛要将她的心都引出胸腔。
白梦来越来越靠近玲珑,薄凉的唇擦上小姑娘的脖颈与耳珠,暧昧低语:“怎会?对于此事,我朝思暮想,夜不能寐。”
芙蓉帐暖度春宵,一个时辰后。
白梦来食髓知味,欲明日再同玲珑讨要近身的恩赐。
不过想也知道,待那时,他该会被玲珑踢下床榻吧……
第194章
几天后,清风那边有消息来报,说是已然找到那名左耳有缺的男子,此人曾是赵清江的幕僚,武艺高强,此前很受他器重。只是不知为何,自前朝更迭后,赵清江再不用他,这厮也回到家乡过起隐居田园的陶然日子了。
这是白梦来交给组织的第一个任务,清风自然号令弟兄好生当差,教白梦来知晓他们手段,好委以重任。
于是,他们便擅自做主,将这人从偏远乡镇绑来了金膳斋。
白梦来没想到这些人办事手脚麻利,事只嘱咐一分,无需交代,也尽其所能办到十分给他。怪道此前竟能查出他这般隐秘的身世,想必前头死了的那位主子调教极好,倒让白梦来坐享其成。
白梦来在见这个男人之前,想了一个问题。
若是冷宫里,只有他母妃那具被烧为焦炭的尸身,新君肯定会猜到他已然趁乱逃出宫闱。
那么,新君又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派人来追杀他呢?
况且,真是新君的人想要杀害他,那又何必只袭击了母妃,纵火烧了冷宫,却没有伤他分毫,还纵容人救他出逃?
究竟是新君仁慈,见他年幼,放他一条生路……
还是那个伤他母妃之人,特地寻了旁的一具男童尸身,糊弄新君,替他一命呢?
若是这样,那袭击他母妃之人,肯定是事先便有救助白梦来的计划,这才会事先寻来男童替身……
不论怎么说,十多年前那场火事,定然不是个巧合。
白梦来心下了然,前往关押“救命恩人”的厢房。
男人一见白梦来,便大声质问:“你们是谁?为何绑我?!我乃是赵国公麾下的人,若我有事,尔等都得给我陪葬!”
说来好笑,白梦来都还没来得及逼问他来历,他在生死攸关之时,竟自报家门,说出了自个儿效忠于赵清江。
白梦来微微一笑,把玩手间玉骨鎏金黑扇,好整以暇地道:“原是赵国公的人,失敬失敬。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我等不过是江湖流匪,只需换点钱财,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同赵国公报上你的名讳,换取些金银,自会让你离开。”
此言一出,男子顷刻间松了一口气。他本也是武艺高强之人,奈何这些年隐居,疏于练武,才教这群歹人得手,将他绑来。
不过他往日还算低调,倒也没有平白显露钱财,这些人为何执意要抓他?
难不成,这些人就是冲着赵国公来的?
男子心中隐隐察觉端倪,当即闭嘴,再不敢高声了……
白梦来观其眉眼,便知他心中所思。倒是个伶俐人儿,仅仅几句话,便起了疑心,打散多话的念头。
见他不语,白梦来犹自笑道:“我等仁慈,连同你妻儿也绑来了,好送你们一家团聚。”
白梦来总是这般慈眉善目地说出骇人听闻之语,这话里话外的深意教听者心惊。
男子想起爱妻与亲子,顿时心乱如麻。
他如坐针毡,祈求:“你……你不要伤我妻儿,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白梦来对于他的苦苦哀求置若罔闻,只淡然饮茶汤,慢条斯理地道:“不过嘛……究竟是团聚于人世间,还是黄泉路,全靠你一念之间的抉择了。”
男子汗如雨下,他焦急地追问:“你想要什么?你究竟想要什么?”
白梦来微笑:“何必这样慌张!你是我救命恩人,我自会善待你的。”
“救命恩人?”男子忽然想到了多年前从皇城之中背出来的小人儿,大惊失色,“你……你是皇太子?”
白梦来见他上道,满意地笑了:“哦?竟还记得我吗?真是不错呢。”
他放下茶盏,接着道:“你救过我的命,我承你的情,本该好好待你的。可是……明明是受过我母妃恩情的宦官,何时长了男根,竟也能生儿育女了?”
“这……”男子也不知该怪自己太想让白梦来知恩图报,一时激动,说漏了嘴,还是怪他心思缜密,话里话外全是圈套,诱他坠入陷阱。
白梦来道:“本是瞧见宫中失火,挺身而出救我的宦官,竟出自赵清江门下。不得不让人疑心,这一切都是赵国公所为呢。不然的话,怎会这样巧,你前脚刚救我出宫,后脚我便遇上了赵清江。”
男子不敢再接话,他只是深深低着头,无话可说。
若他开口,即便这位前朝皇太子会放过自己,赵清江也会怪他多嘴多舌要他性命。
白梦来冷冷一笑,道:“所以说,这一切都不过是赵清江的计划罢了。他命你伤母妃,任她葬身火海,继而派你趁乱救我出皇城,从而施恩于我。待我长大后,他的棋局已然摆好,可借我身世复兴前朝,做主宫中。你说,我推断的这一切,是也不是?”
全说对了。可男子不敢开腔。
若他认了,白梦来的母妃死于他手,白梦来怎可能放过他?怎么可能!
他不能认,最好什么话都不说。
白梦来见他不肯认罪,于是笑着唤来柳川,道:“既如此,我给你看一物件,好让你快些开口。”
他扬声,摆了摆手。
柳川便毕恭毕敬托入一方锦盒,那盒底,鲜血满溢。
再往里看去,竟是一条一大一小两条血肉模糊的长舌。
男子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他吓得几欲昏厥。
男子泪流满面,朝白梦来说情讨饶:“求您了!莫要再伤我妻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便好了!你要知晓什么,我说,我都说!”
白梦来不再做声,对于他的苦难也并未更改过面色。
他只是冷漠旁观这一切,浑身上下都是天家威严,好似他从不会为旁人动容。
男子怕妻儿再遭苦难,一股脑儿将当初的事托盘而出:“是赵清江设下的局!是他偷了深夜禁中放行的符信,让小人扮作宦官,游走入疏于守卫的冷宫,且命我用迷药熏晕你和瑶贵妃,再暗下砸伤瑶贵妃,伪造出她遭落砖断木袭击,受困于梁木之下不得逃脱,因此葬身火海。岂料你醒得这般早,还没等我救你出冷宫,你便醒了……所幸,一切都还算顺利。我完成了赵清江的任务,以此换来自由,可以隐居乡野……”
男子不是没有愧疚,可那时,他一心想要逃离赵清江。为了自己的圆满,而杀害了他人,是他做错了。
白梦来听得前尘往事,想到母妃的死,心头一阵发涩的疼痛。
可他从不将喜怒显露,此时也不过是静默一瞬,问起了旁的:“那么,你可有再往冷宫里丢入另一具男童尸身,好假扮于我?”
男子一愣,摇了摇头,道:“能将你救出宫中已是勉强,又如何能再勉力带入另一具男尸?也幸亏是新君并不看重冷宫地界,否则我也不能这般顺畅完成任务……”
听得这话,白梦来眉头微微蹙紧。
也就是说,新君是知晓皇太子失踪的,可是这些年,他竟也没有明面上追杀前朝遗孤。
为何呢?
还是说,新君为了朝野安定,自个儿轻描淡写圆滑处理了此事,这样一来,百姓和群臣都不会想到前朝事,此事在面上总也圆融的、和稀泥似的过去了。
不过,由此可见,新君可能真没有杀他和母妃的想法,因此义父赵清江为了激起他对于新君的仇恨,故意害死母妃,让他以为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都是新君。
他那时便在下这一局复兴前朝的棋子,将白梦来养为他的傀儡,为他做事。
真是……好得很。
这一出认贼作父的戏码,真是时唱时新啊。
白梦来一面琢磨,一面对男子道:“不过是一大一小两条猪舌头,也值当你这般害怕,将往事通通对我招来。”
男子一愣,既是欣喜妻儿安然无恙,又是惊讶白梦来刀子嘴豆腐心。
白梦来懒得同他做法,命清风将其放了。
临走前,白梦来告诫男子:“我给你一条生路,且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了。若你聪慧,该逃到天涯海角,以免被义父灭口。至于我的事,我见你还有一家老少,心慈手软不同你计较。快滚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他也只是奉命行事。
白梦来稀得同这些小人物纠缠,他还有旁的要紧之事。
况且,赵清江知晓此事之后,会不会留他的命,尚未可知,那白梦来又何必出手,沾上一手血腥。
为今之计,倒是处置义父,为瑶贵妃复仇了。
好你个赵清江,真当他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白梦来喊住柳川,道:“唤齐伦来,我有事相商。”
“是。”柳川领命,满面肃然地隐入屋檐墙脊之中。
约莫四五个时辰后,齐伦便匆忙赶来金膳斋。
他一登门便问:“爷寻我来,可是有事?”
白梦来使了个眼色,柳川很上道地将寝房的门关上了。
什么话,连白梦来的心腹侍卫都不能听?
齐伦一面腹诽,一面疑惑地看向白梦来。
白梦来将一枚雕刻粗糙的玉佩递给齐伦,问:“还记得这块玉石吗?”
齐伦见状,笑道:“原来爷还留着呀。”
那是他从前为夺得白梦来信赖,特地用小刀刮出来的玉佩。
白梦来年少时待人冷淡,莫说齐伦,就是柳川都不得近身。
只是柳川憨傻,不懂质问,主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齐伦是个热乎心肠的人,见不得人待他这般冷脸。
他以为是白梦来不信他,不肯重用他,于是,他为表忠心,特地雕刻了一枚独属自个儿的信物,递于白梦来手中,道:“爷,我的身家性命全交在你手中,我待你忠心耿耿,不会害你,你不必总是对我冷眼相待,不肯同我讲话。喏,拿着,这是你我的信物。有了这枚玉佩,你可以肆意差遣我做任何事,我都会听你的命令。”
天家的人生性多疑,知晓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也没有无从追溯的恨意。因此,那时的白梦来待谁都怀有戒心,甚至是对救他归来的义父。只是白梦来太弱小了,求生的本能逼迫他必须虚与委蛇,保全自个儿,再商议后来。
只是这一回,白梦来望着手里粗糙的玉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终于开口了,嗓音微微沙哑,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与成熟:“即便是违背义父命令之事吗?”
他是故意刁难齐伦的,只是想让这小子知难而退,离他远点。
果然,齐伦抓耳挠腮,斟酌许久,不敢接话茬。
白梦来冷冷一笑,他信手将玉佩丢入草丛中,故作绝情模样,道:“无聊。”
他不必同齐伦交好,他也不愿同他交好。
因此,白梦来唯有态度恶劣,才能吓退齐伦。
岂料,齐伦是个没脸没皮的人,他转身钻入草丛里,翻检出那一枚沾染了黑泥的玉佩,再次嬉皮笑脸地递到白梦来面前,道:“拿着。”
“什么意思?我说了,不必讨好我!”白梦来怒目相对,训斥他。
齐伦仍旧不恼,这一回,他郑重其事地道:“我答应你,即便你要我做义父阻止的事,我也会听从你安排,一应照做。不过啊,这信物,你要妥善保管,若它有损,恕我不能从命啊。”
闻言,白梦来大为吃惊。
他想着,这不过是齐伦花言巧语罢了,他也是义父的人,怎敢忤逆主子的命令。
可是,白梦来还是将那枚玉佩收入匣子中,再没丢过它。
现如今,十多年过去了,白梦来再次拿出了这一枚玉佩。
他将玉佩交到了齐伦手中,一本正经地道:“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一件义父不愿你去做的事。”
齐伦自然是知晓近日义父部署的,他隐隐猜出端倪,却又不敢细想。
齐伦阻止白梦来接下来要说的话,他颤抖着嗓音,道:“待爷他日登上王座,我自然是效忠你麾下的,又何必在此紧要关头,惹义父不快……”
白梦来微笑,将近日见闻娓娓道来。包括义父如何设局,使得他仇恨新君,在他心里埋下复仇的种子云云。
白梦来问出一句振聋发聩的话:“若连我都是义父的棋子,那么你呢?你当真以为,他收留你、教导你、栽培你,是因为一腔父子情深吗?”
齐伦记得,那时乱世,他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快冻死在路边。是义父捡到他,供他吃喝,教他习武。
他一心报效义父,继而陪着白梦来长大。
对于他来说,白梦来像兄长,而赵清江则是父亲。
如今兄弟和父亲反目成仇,要他站位,他该帮哪一个呢?
齐伦舔了舔下唇,道:“义父心善,是他在战乱年间,救我于水火……”
“既他心善,又何必搅乱这朝堂风云,让万民再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况,再让更多像你一样孤苦无依的孩子逃窜于战乱之中呢?他到底是为了前朝皇室愤愤不平,还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置泱泱万民于不顾呢?”白梦来一语中的,给齐伦当头棒喝。
被夺走家人以及皇位,最痛苦不堪的该是白梦来。
岂料,他这个前朝皇太子却在跟前这般劝阻齐伦,让他不要助纣为虐。
齐伦……情何以堪。
齐伦想到往日重重,一时之间,竟也迷茫了。
义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真想扶持白梦来问鼎天下,还是想将白梦来作为傀儡,此后由他垂帘听政呢?
百姓们要的不就是国泰民安吗?新君已然做到了,又何必再冒险易主呢?
齐伦不明白了,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记得幼年时期,各地都是战乱烽火。
他在乱世里漂浮着、逃窜着。他想要结束这战役,想要有一个家。
为什么要打战呢?不过是弄权者的把戏罢了!
平白牵连到无辜的百姓,平白带累到像他这样蝼蚁一般的小人物。
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要是大家都平安就好了。
现如今,他身居高位,居然就忘了儿时的愿望吗?
齐伦,好羞愧。
他单膝跪地,听命于白梦来:“爷请吩咐,齐伦愿意听你调遣。”
白梦来满意地笑了,他扶起齐伦,告知了此后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