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我见他们还吃豆沙饼的呀!”
“那就是吃腻了,如今不想再吃。”
“……”玲珑再傻也知道,白梦来这是不愿和人分享,小气吧啦的!
不过,他偏疼她,只想给她一人开小灶,这也是极好的。
算啦,那就按照白梦来的喜好办吧!
白梦来递来一块糕,道:“给你。这是我从松黄饼的炙烤法改良的松黄赤豆糕,应当还算可口。”
玲珑端着碗,接过白梦来的糕,小咬一口。松黄赤豆糕外壳涂抹了蜂蜜,烤干以后,既香甜又松脆。她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焦黄的外壳剥开,显露里头那白霜红泥的内馅儿。软糯的赤豆泥混合松散的米糕,一硬一软,口感丰富,舌尖翻砂,唇齿留香,实在好吃。
特别是下嘴时,那脆糕壳子咬起来带有沙沙声,好似雪花簌簌落满院的响动。这样的烤糕,冬日里围炉,和至亲好友一块儿吃,一定很美妙。
玲珑想到了柳川和兰芝,轻声问:“真的不能给兰芝姐和柳大哥烤一份吗?”
白梦来听她细声细气地询问,知晓这丫头有好吃食不会藏私,喜欢每个人都匀一点儿,否则良心不安。
他叹了一口气:“算了,你给他们拿点吧。”
玲珑欢呼一声:“太好啦!他们肯定会对白老板的手艺赞不绝口!”
“哼,专说些溜须拍马的话糊弄我。”白梦来嘴上嬉笑怒骂,眉眼却是带有笑模样的,显然很喜爱玲珑活泼泼的。
玲珑一边帮着白梦来整理松黄赤豆糕,一边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对了,白老板。苏家的事,我们该怎么查呀?想要打听苏四小姐这一年在苏家发生了什么应当不容易吧?大户人家的主子们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将底下的人管教得极好,院子固若金汤,这样的奴仆,口风可不好探。”
“我自有法子。”白梦来把热气腾腾的油纸包递给玲珑,“你送甜糕的时候,顺道把你柳大哥喊来,我有事吩咐他。”
玲珑怀抱着包裹,好奇地问:“什么事儿呀?”
白梦来不愿说:“秘密。”
“白老板有事想瞒着我吗?”玲珑打量着白梦来,语气危险。
见状,白梦来四两拨千斤地调戏她:“夫妻间讲究赤诚相待,我怎会瞒着我未来夫人呢?不过事情紧急,抽不得空同你细说,迟些时候再告诉你。”
一句话,便让玲珑瞬间方寸大乱。
玲珑结结巴巴:“什、什么夫人呀!白老板真是好厚实的脸皮!不和你说啦,糕要冷了,我去找柳大哥他们!”
玲珑把理由说得掷地有声,让白梦来听个分明。她可不是怕他戏弄人才逃之夭夭的,而是她有正经差事要办,不能和白梦来蛮缠了。
小姑娘胆子小却极要面子,白梦来忍不住笑出声。
玲珑似乎瞧见白梦来笑了,恼怒地回头瞪他一眼,朝屋外跑。
白梦来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缓慢收敛。
他是很感激玲珑的。
是玲珑的出现,点亮他原本灰暗无边的日子,给白梦来那孤寂无依的人世间,增添上寸许暖色日光。
玲珑就这么静悄悄地来,待白梦来发觉时,已然插翅难飞。
白梦来自诩算无遗策,可万般手段皆无用,竟折损在一个黄毛丫头身上,永世不得翻身。
她究竟哪点好?既蠢又笨。
白梦来说不上来,可他就是爱和玲珑待在一块儿。
他愿意为她收心,愿意为她谋划前程,愿意同她生死与共。
只要是玲珑,那么怎样,他都说“好”。
白梦来倚靠着门,轻笑一声。他恋恋不舍地目送小姑娘快步离开,好似想永远铭记下今时今日这一幕温情画面,余生留作回味。
第160章
玲珑拿衣袖兜着油纸包,左手五指紧实地攥着桃花刺绣镶边袖口,指节绷得发白,用力过大也不知晓,全是因为她满腹心事。
玲珑面上烧红,原本想着白梦来再戏弄她,她也反作弄回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她过不完的招数。可是一瞧见白梦来那宜喜宜嗔的俊朗模样,她的舌头就好似被人割了去,只知道脸红耳烫,再胆大的话都说不上来了。
可恶,白老板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也不懂武功,她只需一只手就能撂倒他了,又怎会被他威慑住,听他摆布呢?
玲珑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白梦来很有勾魂摄魄的手段。定然是他使了什么阴招,才让玲珑这般无措,全没法子应对。
这样一想,玲珑失去的面子总算找补一些回来了。
她开心地踏入客栈大堂,寻到正在磕瓜子核桃仁的兰芝和柳川。
玲珑献宝似的伸出手去,把怀里的油纸包露给他们看:“喏,这个……”
她顿了顿,补充:“这是白老板特地让我给你们带的松黄赤豆糕,柳大哥,兰芝姐,快来尝尝。”
兰芝不相信白梦来有这般好心,警惕地问:“怎么?他在糕里下毒了?让你这么殷勤递过来。”
玲珑没想到白梦来在兰芝心里的形象这么坏,赶紧帮着扭转印象,解释:“没有!这烤糕也有柳大哥的份儿,白老板就算下毒,也不会害自己人吧?”
兰芝后知后觉点点头:“倒也是。”
兰芝放心拿糕,柳川则在一旁等她先吃,不和姑娘家争抢吃食。
就在柳川打算吃糕的时候,玲珑想起一事,道:“对了,柳大哥,你去一趟伙房,白老板找你有事。”
闻言,兰芝捻松黄赤豆糕的手顿住了,她语气不善地道:“我说呢,怎么让玲珑妹妹送糕来。敢情会支开柳川,就我一人吃糕中毒!”
兰芝对白梦来的偏见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除的,得徐徐图之。
玲珑当机立断拿糕咬了一口,道:“兰芝姐,实话和你说吧,这糕是我拿来分你们尝尝的,不是白老板吩咐的。”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害得我一阵担心。”兰芝仿佛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果断地把糕塞到口中咀嚼了。
“……”玲珑很忧愁金膳斋这大家庭的和睦关系。她得想个法子,让兰芝知晓,白梦来不是恶人,他也是有可爱一面的大好人。
而此时的大好人白梦来正在柳川密谈,得知兰芝吃糕,柳川没入嘴的时刻,懊悔没有趁机往吃食里下点泻药巴豆一类的物。
后来考虑到玲珑也可能吃松黄赤豆糕,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就此作罢吧。
“真是可惜。”白梦来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柳川不明就里,问:“主子在说什么可惜?”
“无事。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办事吧,切记,不要让兰芝和玲珑知晓。”
“是。”柳川领命退下。他虽不知道为何要瞒着兰芝和玲珑,可他听从主子吩咐,绝不会违背他的意思,也不会去猜忌白梦来的安排用意。
当晚,白梦来召集三人围炉话家常。
白梦来无意间说了一嘴:“相传南嘉镇每年初春都会办一次灯会,可放一夜花灯,也称之为‘放夜’。镇中男女老少皆会夜游观灯,届时苏家作为南嘉镇的大户,会来主持灯会。若是想打探苏家的消息,不若今晚咱们一同前去瞧瞧热闹。”
白梦来放话了,玲珑自然没有异议。
她连连点头,道:“对呀,咱们来南嘉镇都没有好好玩过,借此机会出门逛逛也是好的。”
兰芝见玲珑这样说了,也没旁的想法,欣然应允。
于是乎,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南嘉镇的灯会很热闹,车马塞路,灯明如昼。
街上人山人海,大家都不约而同往某条街巷赶路。
玲珑见状,随意拉过旁侧的一个路人,问:“这位小哥,你们是要去哪呀?”
小哥原本不耐烦极了,怕自个儿落单,可回头一瞧见玲珑小家碧玉的娇俏眉眼,瞬息之间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老实作答:“苏家的老夫人每年灯会都会在河边摆灯轮,十丈高呢,挂一万盏花灯,特别好看。咱们都是赶着去看点灯会的。”
“原来如此,那就多谢小哥了!”玲珑生性爱人间烟火气,对花啊诗啊不甚感兴趣,这些集市灯盏,她才能有几分热情。
小哥见美人笑了,顿时飘飘欲仙。许是玲珑太好亲近,他升起了不该有的想法,竟大胆询问:“要是姑娘也想去瞧灯会,不如咱们结个伴?”
他话音刚落,白梦来已然先一步挡在玲珑面前。
白梦来上下打量眼前的小哥,莞尔:“有夫之妇都敢招惹,没眼力见儿的人,不若把招子挖出来得了。”
小哥没想到玲珑已然嫁做人妇,他尴尬地连连道歉,像一尾鱼似的惶然逃窜,消失于人海茫茫中。
玲珑恼怒地瞪了白梦来一眼,道:“白老板嘴上没把门,如今连‘有夫之妇’这词儿也用上了吗?”
白梦来拿扇抵唇一笑,道:“不过是用来搪塞人的手段,莫要当真。何况,你除了我,还想嫁谁呢?”
“你……”玲珑总不能说她还肖想着旁的男子吧?那不是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骑驴找马吗?
她自认不是这样的人,却又不好反驳白梦来的话。
玲珑不甘心就这样被白梦来拿捏,反呛一句:“那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若是真有比白老板还好的男子……我也未尝不会动心呀!”
岂料,一贯喜面人的白梦来听得这句话,眉眼便阴郁了起来。
疏忽间,他握住了玲珑的手腕,将她揽到怀中。
四面都是往来的人,大家忙着看灯会,与他们擦肩而过,没有人注意到这对情人间的剑拔弩张。
玲珑从未见过冷面的白梦来,她对上白梦来冷峻的眉眼,一时间心里有些毛毛的。
她感到口干舌燥,说情讨饶似地呢喃:“白老板?”
白梦来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明知道她是反唇相讥的一句戏语,可心中的怒火却不由自主升腾起来,烧得他五脏六腑剧烈疼痛。
白梦来微微松了玲珑的手腕,冷冷地问:“你的意思是……若有好的,你便会弃我而去吗?”
“我……”玲珑话都放出来了,若是此时认怂,岂不是很没面子吗?
她咬了咬唇,梗着脖子不反驳这话。
白梦来原本熄灭的怒气顷刻间又满溢出来,他凑近了玲珑,在她耳畔低语:“既是如此,我真该将你囚在屋子里,不让你见外人,免得你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闻言,玲珑呼吸一窒。她不知为何,被凶恶的白梦来逗笑了,道:“好吧,我输了。我是骗你的,我要真想找旁人,一早就跟小弟跑了,哪里还会遇上白老板呢?”
这话还算悦耳,白梦来心气也就消了许多。
他放开玲珑的手,冷哼一声,玩笑似的道:“算你识相。若是敢背叛我,我先打断情夫的腿,再将你关屋里头,不许你见人。”
“你只打情夫,不打我呀?”
白梦来看了玲珑一眼,好半晌,细声细气地道:“我舍不得。”
他话音刚落,玲珑的胸腔便兑了糖浆似的,满满涨涨,甜得令人发慌。敢情白梦来最为偏爱她,即便她放错都不忍心苛责吗?
既如此,她又怎舍得让他闹个没脸呢?
她总要一心一意待白梦来,教他今后不遭人埋汰,挺直腰板做人的。
南嘉镇靠海,镇里四通八达的河道严格来说,其实是海水。
在某座建满了石灯笼的桥上,架起一座高大的灯轮,两侧不少身姿婀娜的侍女鱼贯而出,一盏皆一盏地往灯轮上挂花灯。
一时间,灯轮被妆点得煌煌一片,锦绣交辉。风一动,万千星火摇曳,好似身在天宫。
这是苏家人出钱置办的灯轮,自然要以苏家为主场。
最后一盏花灯,灯罩上描了个金箔上色的‘苏’字,由一名和苏家老夫人贴面贴耳交谈的侍女,缓缓奉于灯轮之上。
这是最后的点灯仪式,要以绮罗衣近火光,还是极为冒险之事,所以一定不是苏家主子亲手所为。可点这盏灯的侍女能和苏家老夫人交头接耳谈话,想必身份也不低,该是老夫人最倚重的心腹侍女,总之等闲的下人定然讨不得这样的好处。
玲珑心里有了个定论,她下意识看了白梦来一眼,见对方好似能知她心事,赞同地朝她颔首。
看戏便是了。
玲珑继续盯着灯轮看去。
那名明眸善睐的侍女提灯走向灯轮,她攀爬竹架子,小心翼翼地将苏家灯挂了上去。
至此,灯轮建成。众人祈求来年万事顺心,一阵欢欣雀跃。
就在侍女爬下竹架的途中,不知是竹架脆弱还是怎样,一根踏脚的竹竿子瞬息间断裂成两截,侍女惊呼一声,随之往下直勾勾坠落。
惨了,要闹出人命了!
众人屏住呼吸,不敢开腔吱声,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柳川忽然飞身踏水面而动,他上前,拦腰抱住那名侍女,将她救了下来。
男子衣袂飘飘,从生死关头将侍女救回,谁能不心动?
侍女看痴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柳川。
明明足尖沾地,她却迟迟不肯从柳川的怀中起身,只一遍又一遍用眼睛临摹柳川的眉眼。
这不就是她一心想遇见的盖世英雄吗?
柳川忧心地问:“姑娘你还好吧?”
“我、我没事。”侍女慌忙作答。
就在这时,苏家老夫人赶来,焦心地问:“金珠,你没事吧?”
金珠急忙给苏家老夫人行礼,道:“让老夫人受惊了,奴婢没事!多亏这位公子挺身相救,否则金珠再没服侍老夫人的命数了!”
苏家老夫人自然是喜欢看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她忙笑着道:“多亏公子出手相救,老身这婢女自小跟在身边长大,真是可人疼的孩子。公子受累了,一道儿上锦绣楼里喝杯热茶歇歇脚吧?”
苏家老夫人怎会不知金珠哀求的眼神?她自然是对这位公子哥儿上了心的。
这样耿介善心的男子,武艺还高强,若是招入苏家做个护卫也是极为不错的。苏家老夫人年纪大了,也有成人之美的想法,自然是纵着底下宠爱的小丫鬟行事了。
柳川想着白梦来的吩咐,也没有推辞之言,他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跟着苏家的人走了。
此时,不远处的兰芝抬手撞了撞玲珑,道:“你有没有看到暗器?”
玲珑点头:“嗯,方才有人在人群之中射出一枚暗器,击碎了竹架子,致使那名侍女跌落。”
兰芝咬牙切齿地道:“我不仅看到了暗器,还看到了暗处行凶的人。”
“啊?”
“是你柳大哥。”
“……”闻言,玲珑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柳大哥做这事儿是为何?”
兰芝冷笑:“那你得问问白老板了。”
第163章
柳川跟着苏家的人来到锦绣楼里,主子们待在二楼露天台上观灯,奴才下人们无需近身伺候的话,便待在旁侧的茶水间里头静候。
金珠今儿逢凶化吉的事是吉兆,既保住了灯轮,又没有闹出血光之灾,处理得很是妥帖。
为了安抚她,各房主子都观苏家老夫人眉眼,纷纷送了一件安神礼过来,还另辟一间厢房供她喝茶吃点心压压惊。
金珠自然是把柳川迎进厢房里闲侃,为了不让人疑心他们关系暧昧,金珠还特地大敞开房门,免得浊口臭舌污蔑她与恩公私相授受。
即便金珠有这份心思,也不会贸贸然摆出来,还得循序渐进。
下人们本就嫉妒金珠,还当这一回她开了女儿情窍,会做出什么丑事,能拿捏住她的把柄。谁知这女子有几分手段,房门敞开以示清白,想听壁脚的人见状也不敢靠近,反倒什么话柄都没听着,还显得金珠坦荡。
苏老夫人瞧着不问世事,可她才是苏家掌权人,经历了一辈子风雨,又有什么阴谋阳谋能躲过她的眼睛呢?
只瞧上一眼便知金珠算盘,心中暗道:“金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小聪明,总算没白抬举她。”
苏老夫人放心极了,携府上郎君、小娘子继续赏灯会了。
金珠见苏老夫人动作,便知她放下了心。金珠的心里头不免松了一口气,她既要装得一派天真明媚,又要事事谨言慎行,不犯忌讳。瞧着好似她真性情也能夺得老夫人宠爱,实则这份天真无邪也是她精雕细琢出来的皮囊,只为了在高门大院里安生活下去。
她瞧着年轻,可这颗心早千疮百孔,老态龙钟了。
金珠也想有个人能依靠,只是她心气儿高,都没瞧上的郎君。
现如今遇到了柳川,这个救过她性命的男子。
金珠的眼神立马就温柔了,她看着烛光下,剑眉星目的男子,心生起一团柔情。
金珠亲自给柳川沏了茶汤,微微躬身,低于柳川,奉于他的手中。
金珠巧笑嫣然,唤道:“恩公,吃茶。”
柳川见她温良恭敬的模样,吓了一跳。他没有和女子独处过,此时坐立难安,可想起主子的吩咐,又耐着性子捧过茶碗,小心喝茶。
“烫。”他一个不慎,嘴角被热腾腾的茶水烫到,微微蹙起眉头。
见他狼狈笨拙的模样,金珠还以为柳川是紧张,看来他对她也并非无意,金珠顿时轻笑出声。
她嗔怪道:“恩公怎心急火燎的,慢些喝呀!”
金珠知晓今夜的独处时光来之不易,她须得把握机会。于是,她大着胆子探出指尖,细腻软滑的指腹覆上柳川的手背,娇媚地道:“若是烫伤了可怎么好?恩公张嘴,给金珠瞧瞧。”
她要帮他看伤,还要凑得这般近。
柳川不适极了,他眉头越蹙越深。实在是忍不住,只得扣住金珠手腕,阻止她的亲昵行径:“等等。”
金珠看着自个儿手腕上那一只有力的男人手掌,顿时俏脸飞霞,满面红晕。
她平素八面玲珑,还鲜少有木讷到接不上话的时刻。
此时,金珠支吾了一阵,娇滴滴地唤:“恩……恩公?”
柳川不答,只直勾勾盯着她。
柳川多直率呀,喜欢一个人竟可以这般明目张胆打量。
金珠心里既羞又急,她小声提示:“奴家的婚事……不可私下定夺,须得面见老夫人,请她恩准。不过,若是恩公对奴家有意,想必老夫人不会阻拦……”
这是在劝柳川莫要猴急,反倒惹得主家不快,弄巧成拙。
柳川闻言,知道这一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得无奈道:“今日在下来此处,是想寻苏家的一位姑娘。”
金珠心间一跳,她不知柳川这话是何意。他是婉拒,声称自个儿心有所属,还是在用情话撩拨她呢?
金珠不动声色地问:“恩公想寻什么人?”
柳川从怀里拿出清露夫人的小像,摆到金珠面前,道:“五六年前,我在南嘉镇受过这位小娘子的帮助。但是我乞银葬父,是她差奴仆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安葬父亲的。如今我习武归来,赚了一些钱财,想要当面向她道谢……”
柳川一顿,想起白梦来的吩咐,他生硬地演绎出对清露夫人的爱慕。
柳川挠了挠头,僵硬地道:“我见她举止,知晓她是苏家身份尊贵的小娘子,恐怕瞧不上我这样的武夫。不过我家中受过她的恩情,若是能在她身边当差,死也无憾了。”
柳川明知画像上的人是苏家不可多说的禁忌人物,是那被人故意抹杀的苏四小娘子,可他还是故意在金珠跟前提起。
白梦来说,柳川救过金珠的命,被救之人定然会对他有意。届时,只需柳川提起苏四小娘子这个人,被救的女子自然会愤愤不平说落他人。
没有人能够接受他在意中人的心里位居第二,即便是使下作手段也要对方满心满眼全是自己。
果不其然,金珠见那画像便脸色一变。
她咬住下唇,压低了声音,道:“恩公可别对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子上心了!你是不知道……”
金珠仿佛想起了什么吩咐,急忙熄了声,不再作答。
柳川皱眉,道:“姑娘,我见你也是心地善良的人,怎可污蔑我的救命恩人?她分明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容不得你胡言乱语,泼她脏水。”
金珠的一颗心被伤得彻底,她怎么都没想到,柳川会站在这样的妖女身边。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柳川的目光逐渐变冷,忍不住开腔:“恩公,苏四小娘子心思太歹毒了。为了获得曾妄图杀害老夫人,她竟给老夫人下药,让老夫人患上难以治愈的咳疾,每回老夫人犯病,她便凑到老夫人膝前,用帕子为她擦汗。有她服侍,老夫人便能止咳。”
金珠想起苏四小娘子那妖冶的眉眼,心里头一阵发寒,手脚都要止不住打摆子。
苏四小娘子分明长得美若天仙,那纤细柔软的五指捻住梨花香帕,为祖母擦拭热汗。不辞辛苦给长者侍疾的画面分明温馨感人,可后来想起来,为何还会忍不住毛骨悚然呢?
金珠咽下一口唾液,接着道:“你知晓是为何吗?只因她将止咳的解药全藏于香帕之中,每每用帕子贴在老夫人的脸上,便会让她嗅入解药,这般一来,老夫人还当是晚辈心意感动上苍,因此身体得以好转。谁知晓,全是那女子的阴谋……她就想借此独得老夫人宠爱,成为苏家最为受宠的小主子。”
柳川愕然:“竟有此事?那……苏家四娘子如今去哪儿了?”
金珠见心上人相信自己,心气儿顺了不少。
她恢复往常的俏丽模样,讲话语气和风细雨,道:“这样的奸计被人识破奸计后,自然是逃离了苏家。主子们吩咐过,不许再提苏家四小姐,这样狼心狗肺的女子,绝不是苏家的血脉!时至今日,苏家的主子还在寻她,想让她以死谢罪呢!”
金珠记得她偶然一次途经苏家老夫人的院子,恰巧听到苏家大夫人和老夫人的谈话。
苏老夫人骂大夫人糊涂,竟将这样恶毒的女子迎回府中。
大夫人被婆母教训,大气都不敢出,只得点头哈腰赔罪。想必心里头恨死了那个扮作苏四小娘子的晓露。
苏老夫人头一次面上动怒,冷冷道:“府上何时短缺过庶子庶女?没见你对旁人这般上心,偏偏迎了此女回府上!你做过什么腌臜事,别以为我不知晓!我也是从媳妇熬成婆母的,你的小算盘,我门儿清。如今出了这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过你,可你也得给我一个交代!与其让那女子在外冒充我苏家血脉,堕苏家名声,倒不如赶尽杀绝,让其消失于世上。”
这是给大夫人将功补过的机会了。
苏家大夫人急忙跪下,连声应允:“娘放心,儿媳定然会给您一个交代。这样的女子,儿媳不会容她有一口气儿喘着!”
金珠知晓这是府上辛秘,大气都不敢出。
此后,她也嘱咐身边的人,不必再妄议苏四小娘子的事,以免触怒了主子,惹来杀身之祸。
柳川懂了前因后果,若有所思地道:“难怪那日我问起苏家下人,没一个敢说苏四小娘子下落的。”
金珠轻轻哼了一声,道:“恩公,此等春宵,咱们还是不提她了,平白惹了晦气。就提一提……咱们的事儿吧?”
金珠正要挨上来,却被猛然起身的柳川躲过了。
柳川道:“在锦绣楼待了许久,还受了姑娘的招待,实在是荣幸之至。在下该回主子身边复命了,有缘再见。”
柳川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心软斩断了金珠的情愫,以免她情根深种。
柳川道:“其实,我不喜欢柔弱的女子。你不是我好的那一口,往后姑娘不必将我挂心。”
“嗳?”还没等金珠问话,柳川已然踏窗离开了。
望着男人来去匆匆的背影,金珠一阵恍惚。今夜之事,好似一个绮丽的梦,教她再难醒转了。
不过,她发现,她好像连恩公的名字都还不知晓,此生是否无缘相见了?
①丽姐儿改为赵家大娘子
深夜,柳川将金珠那里套话来的见闻统统说给白梦来听。
白梦来坐在太师椅上,慵懒地翻着茶盖子。他垂眉敛目思忖一会儿,噙笑,自言自语:“怪道隐姓埋名,原是被揪出底细,小命便会不保。清露夫人,你这般惜命,我又怎会不送你一份好礼呢?”
他见柳川单膝跪在下首处,曼声道:“这事儿办得漂亮,你下去吧。”
“是。”柳川完美完成了主子的任务,功成身退。
哪知,柳川刚出白梦来厢房门,便听得“噌”的一声巨响。白浪剑花一闪而过,一把利刃钉在了他脸颊左侧的红漆房柱之内。
柳川的颊侧被凌冽刀锋擦破了皮,几点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渗透出来。
兰芝踏着回廊飞身而来,她一个高踢腿,以迅雷不及掩耳踢下匕首,扣于五指赏玩。
兰芝冷冷问:“为何不躲开?”
柳川微笑:“我知道是你。”
知道是她,知道她不会伤他性命,所以即便遇袭也不躲吗?
蠢货东西!
兰芝心生无名火,她冷哼一声。
随后,她不知想起了什么,阴阳怪气地道:“要是那丫鬟长得丑一些,你是不是就不会执行这么久的任务了?是不是出手相救的时候,也不会搂人腰身?”
兰芝这火气来势汹汹,也有些莫名其妙,教人摸不清楚头脑。
柳川没反应过来,小声问:“兰芝,你在生气吗?”
“我没有!”兰芝当机立断反驳,“你也配让我生气?”
“……”柳川管她神态,知晓她确实是在生气,只是嘴皮子硬,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回想好久,才明白过来,兰芝是在说金珠姑娘的事。
于是,他道:“哦!你是说金珠姑娘吗?是白老板吩咐我接近她套话的……”
柳川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兰芝截断了。
兰芝冷言冷语:“主子让你娶她,你也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