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金膳斋—— by草灯大人
草灯大人  发于:2023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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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则不然,想要管好一个大院,除却惩罚,还要有恩赏,一进一退才好收买人心。
可惜,吴景儿并不懂这一条门道,也渐渐在下人心里竖立了心狠手辣的主子形象。
如意听从白梦来的安排,要让吴景儿失人心,渐渐失去所有。害人之术,不可急躁,须得小火慢炖,方能成汤。
如意头一步棋下得巧妙,已然悄无声息地更改了吴景儿人生的轨迹。

玲珑听完这一段,似是知晓白梦来恶人样貌已坐实,再更改也无济于事。
于是乎,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尖,道:“也不全然是你和白老板的坏主意,若是吴景儿无心,也不至于落入圈套。那再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事?”
如意思索了一番,接着道:“此后的几天,赵家摆了一场蟹宴。临近万寿节,不可私下屠宰牛羊,腹中闹饥荒,食一食鱼虾蟹蚌倒是无伤大雅。老夫人此举,也有想引荐吴景儿给生意上的夫人们认识之意。”
白梦来微微一笑,道:“你们赵家老夫人瞧着凶神恶煞,对待儿媳妇倒不偏不倚,一视同仁。”
如意像是想起从前的荒唐事,此时抿唇不语。
她眼中流露哀伤之意,叹了一口气,道:“白老板说得不错,有老夫人坐镇,即便夫人们对吴景儿的来历再多迟疑,也不会当众落人脸面,一来二去,大家便也不作计较了。”
玲珑明白过来,了然道:“言下之意是,有老夫人帮衬,吴景儿也渐渐支棱起来,接过当家主母的担子了?”
闻言,如意冷笑一声,道:“我怎会让她得偿所愿呢?”
白梦来戏谑地看了她一眼,问:“你做了什么?”
如意撇撇嘴:“自然是给她点教训瞧瞧,让她知晓,这主母位置做起来也不全是舒坦。”
如意做了什么,无非是比吴景儿多知晓一些这些夫人们的口味与喜好。她故意让某位一吃蟹肉就起疹子的夫人沾染到蟹黄,又故意把鱼血涂抹到其他夫人的裙裾之处,待柴房里饿了三两天的老猫一嗅到气味,便癫狂地扑杀而来,闹得宴席人仰马翻。
幸好猫儿逃得快,没被奴仆逮去。可这一席宴办得不地道,倒是人尽皆知了。
其实都是小打小闹的意味,奈何此前如意当家做主时,方方面面都做得滴水不漏,偏偏吴景儿负责宴席就出了这样大的洋相,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即便府中没了如意,可吴景儿却仍觉得到处都有那个女人的身影。
她恨极了,也气极了,一时间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这一回的宴席办砸了,夫人们看在赵家老夫人的面子,没有声张,只回了礼后拂袖离去。
吴景儿慌了神,一时间竟连安抚来宾的法子都没想到。
她异常沮丧,还没来得及休养一会儿,就被赵家老夫人喊去训斥。
赵家老夫人怒发冲冠,一见她便摔碎了一只茶碗子,骂:“早让你多学些规矩,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要主母的份位,我给了你。你要大夫人的体面,我也给了你!可你撑不起这个身份,那是你难堪大用,怨不得旁人!早知你是不可雕琢的朽木,我还费尽心思容你当赵家主母作甚!”
吴景儿满腹委屈:“那些猫儿又不听儿媳的催使,贸贸然窜逃入宅院闹事,如何是儿媳的罪过?”
赵家老夫人被她这一席话气得头昏脑涨:“你是个蠢人吗?!有下人把守清场,莫说猫儿,就是鸟雀也飞不进来。更何况,如意当家做主时,可没出过这样的笑话!”
又是如意!所有人都说如意好!
吴景儿愤愤不平地道:“儿媳知晓了,都是那些不开眼的下人做事怠慢,让儿媳回去将这些人统统惩戒一番,以儆效尤!”
“够了!”赵家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吴景儿,“本就够丢人的,你还想雪上加霜闹出阵仗吗?!我赵家的颜面往哪里搁置?!”
“可是……”
“不必再说了。”赵家老夫人摆摆手,让一旁随侍的南珠嬷嬷过来,“南珠,你去帮着她操持后头的事,今儿来宴上的夫人,每一户都要亲奉上赔罪礼,不可落人口舌。”
南珠福了福身子,应诺:“是。”
是个懂事的人都该感谢赵家老夫人替她收拾了烂摊子,偏生吴景儿拧巴得很,还以为是赵家老夫人奚落她,觉得她给赵家丢脸,这才让一名得脸的奴仆越俎代庖操办主母的事。
吴景儿蔫头耸脑从老夫人宅院里退回来,刚回碎雪院,就见自个儿的宝哥儿在寝房里细细品茶。
如意一见吴景儿,便假模假样迎上来,搀着人手,道:“想来是知晓了白日的事,又见夫人被老安人唤了去,小郎君心里焦急得很,在屋里头等夫人好久了。”
一听如意这般讲,吴景儿心里有了慰藉,不枉费她偏疼宝哥儿这一场。
吴景儿的心肝脾胃肾都被暖化开了,她洋洋得意地道:“到底是我生养的哥儿,知冷热,懂疼人。”
即便赵家老夫人数落她几句又如何?大房里头没了男主子,如今只剩下一个玉小娘子在府上。那她的儿便是嫡长孙,占着辈分,也占着家业,还不是比那个丧家犬似的如意强?
吴景儿收回落在如意臂上的手,提裙踏入屋里,殷切地喊:“宝儿,娘的好儿子!你怎么来了?”
赵宝可不是来和吴景儿套近乎的,他如今读书知事,被赵家老夫人管教着,知晓男子不可生于妇人之手,说出去很没有颜面。
他避开吴景儿的亲昵,皱眉,道:“母亲,今日的事,我都听说了。”
吴景儿想起今日接连的风波,一时间泪盈于睫,道:“你祖母还为此呵斥娘亲……”
容不得她诉苦,赵宝便当机立断地插话:“往后,您该听祖母的,好生操持赵家大房,莫要落人口舌,给我丢脸。您这样不重规矩,一团胡闹,可是会带累我的!”
赵宝知晓自个儿是赵家的嫡长孙,今后不论是操持家业还是考科举,都不能让人知道自个儿的娘亲曾是婢妾出身,没的闹笑话。
若是吴景儿好好学规矩,有三四分当家主母的模样也就罢了。偏偏她满身都是低贱仪态,教人一看就知市井底细,连带着他也面上无光。
赵宝原先长于市井,没觉察出朴素的日子有什么不对。如今回了高门大院,知晓此前的生活是明珠蒙尘,害得他过了那么些年寒酸的岁月,还让旁的孩童嬉笑他是没爹的野种,真是遭罪。
赵宝如今得意了,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然大不相同。
因此,他怨恨拖他后腿的娘亲,希望吴景儿能好好有大妇风仪,莫让人瞧出端倪来。
偏偏这番话落得吴景儿的耳朵里,那就很不是滋味了。
原以为儿子是她一手带大,会站在她这一边,岂料回了富贵窝,原本贴心的孩子也成了势利眼的东西。
吴景儿心里头窜起一团无名火,她开口骂赵宝:“你才回了赵家几天,竟敢没大没小,对娘亲这般讲话?”
赵宝最恨吴景儿摆出乡野泼妇姿态,此时横眉冷对,道:“娘!你莫要发疯,要是让祖母知晓,又得挨罚!”
竟敢拿长辈来压她!吴景儿气得倒噎气,猛拍胸口。
而赵宝没给吴景儿发难的机会,径直离开了。
看着赵宝负手离开的稚嫩背影,吴景儿头一回气到抓狂。
这老虔婆好本事,才几天就教唆自个儿的儿子同她反目!真是恨啊!
就在这时,赵玉闻讯而来。她特地奉上一杯红枣银耳茶,想给吴景儿压压火气。
自从如意离府,赵玉便费尽心思讨好这一位新母亲。她虽说有老夫人罩着,可左右还得喊吴景儿为“母亲”,因此礼节上从不出错,该温存便温存,该贴心便贴心。
这一回,她也是实心实意想要讨吴景儿欢喜的,这才亲自捧着茶来,给母亲请安。
岂料,此举落在吴景儿眼里,便是赤条条的奚落了。
吴景儿今日的做派,被有心人拿去比较如意,已然落于下风。
受了婆母与儿子的气,晚间还有如意的亲生女儿抱甜茶来求见,可不是要看她笑话吗?
因此,吴景儿对赵玉厌恶透顶,心里冷笑连连。
果真是歹竹出不了好笋,女儿和娘一个德行,都是落井下石的奸猾之辈。
如意伫立门边,眼见着自个儿娇生惯养的亲女儿,如今要委曲求全去讨好旁的女人,心里头既是不忍,又是心疼。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门缝,观望着里头的境况。
只见得赵玉那白皙的双手高高托着茶盏,端到吴景儿唇边,道:“女儿听闻母亲今日受了祖母责罚,祖母一贯是那般急躁心性,消气了便忘了,还望母亲莫要往心里头去。”
赵玉这般受赵家老夫人宠爱,却还为了竭力取悦吴景儿了,在她跟前说几句祖母有失公允的话,已然是投诚令了。
奈何吴景儿听不出这些弯弯绕儿,还当赵玉是为她生母报仇雪恨来的。
她冷哼一声,接过赵玉的甜茶。
吴景儿看着赵玉的皓白手腕,一时之间计上心头。
她故意没拿稳,随手打翻茶碗。
滚烫的甜汤顷刻间落到了女孩儿的手腕上,留下了不少烫痕。
赵玉痛得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她望向吴景儿的目光,满是惊恐。
吴景儿嘴上愧疚,面上却毫无异常:“真是对不住,烫着小娘子了吧?都怪母亲不好,一时手抖,没拿稳呢。”
旁观完这一切的如意震惊不已,到底是骨肉连心,她此前再利用赵玉,也没想过折辱自个儿的亲生女,现如今落到吴景儿手里,竟要受这般磋磨。
她气得眼眶潮红,想上前给赵玉瞧伤口,却又没立场前往。
旁的侍女听到赵玉的痛呼,急忙上前来给赵玉瞧伤势。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是打水,又是喊大夫,忙得团团转。
大家伙儿对吴景儿早就诸多怨怼了,如今撞上嫡次女受辱,怒火攻心。
她们暗地里将此事禀报给老夫人,害得吴景儿又被骂了一顿:“别当老身眼睛是瞎的,心是盲的,让嫡次女做下等奴婢端茶倒水的活计,亏你想得出这样作践人的手段!”
吴景儿真是有苦说不出,又不是她喊赵玉端甜茶来喂她喝的?
如今结合上此前种种,吴景儿总算是回过味来。
怪道赵玉要待她这般殷勤,原来就是故意做小伏低,好让老夫人以为她心肠歹毒,暗地里磋磨前头那位的子女。
果真是如意生下的冤种!算计人的手段比比皆是。
这厢吴景儿误解了赵玉,那厢如意伺机去寻了赵玉。
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如意怎舍得看自家的闺女儿被人欺辱。
赵玉经此一事,也知晓不是她待旁人真心,对方就会接纳她的。
她也头一回想起如意的好来,思念自个儿被赶出家门的娘亲。
赵玉听见女儿私下的啜泣声,再也忍不住了,独自来到赵玉面前自报家门:“玉儿,我是你娘啊。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想吃橙子,娘怕你受凉闹肚子,亲自去熬了橙羹给你吃吗?还记得小时候,娘嘴上说你是个哥儿要一个人入睡,却还是掌灯,半夜待在偏厅守着你入眠吗?”
“娘?”赵玉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老妇人,仔细辨认她的眉眼。
赵玉听得如意说出幼年的事,知晓眼前这一位面目全非的女子是自个儿亲娘。满腹委屈在一瞬间翻涌上心头,她鼻腔酸涩,眼泪夺眶而出。
赵玉嚎啕大哭,猛地抱住了如意。
原本母女间那犹如天堑一般不可逾越的误会与仇恨,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赵玉和如意重修旧好,倒是让玲珑出乎意料。
她原以为如意被赶出府去,赵玉都无甚反应,这母女俩的关系应当极其恶劣。
岂料人是会变的,一天一个想头。
白梦来没想到,不过是略施小计,让如意回了赵家,短短一个月,竟也给他带来了这样大的惊喜。
这一回放虎归山,倒是省下他不少气力。
白梦来浅浅一笑,道:“如今吴景儿失了人心,再对付起她,便是轻而易举了。”
如意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部署都经由白梦来指点,她对于他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当即便问:“白老板,何出此言?”
“你想想,这吴景儿本是要回陈家享福的。可惜婆母辱骂、亲生子疏远、下人不待见,她在府中过得还自在吗?既是如此,她不会另寻出路吗?”白梦来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笑意更甚,“毕竟她是那种为了获得幸福而不择手段的女子。”
玲珑好奇地问:“白老板,你想到对付吴景儿的法子了?”
白梦来见玲珑兴致勃勃追问,打了哑谜,不肯继续往下说了。他好整以暇理了理镶滚绣面的袖缘,风轻云淡地嘱咐:“玲珑,去烹一碗茶汤来,有贵客到了。”
“客人?打哪儿来的?”玲珑一面儿思忖,一面儿去抬红泥小风炉。她刚出花厅,门外便传来一阵急躁的砸门环声。
柳川上前拉门,便见齐伦大步流星地来。
柳川惊讶:“齐大人?你怎么来了?”
齐伦满心烦躁地摆摆手,拉着柳川一通抱怨:“还不是你家小爷会催使人!我这刚下职,还没来得及回家中同新纳的婢妾热乎炕头,就被人三催四请喊来了。爷难道不知道邀人做客,得先具一封拜帖登门,差人问问我得不得闲吗?我好歹也是从四品的中府折冲都尉,昨夜刚轮番宿卫完皇城内城呢,外头看着排场挺大,实则被人当小杂役使唤,真丢份儿。”
他苦不堪言,偏生畏惧白梦来身份,不敢多言。
玲珑听得这话,也驻足瞧热闹,她心道:“白梦来不就是商贾小贩吗?至多算家底殷实的富人,怎就还有本领差遣从四品的高官呢?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白梦来也没料到齐伦是个嘴巴没把门的,顿时蹙紧了眉头,呵斥:“再多言惹是生非,小心我寻义父告状去。”
齐伦一想到义父,顿时浑身发凉。他嘟囔一句,便没多说话了。
抬眼间,他瞧见长身玉立的兰芝款款而来,眼睛都看直了,道:“你府上怎又多了一位美娇娘?敢情还享着齐人之福啊!”
话音刚落,被人恶言冒犯的兰芝秀眉微挑,眨眼间,她手间的剑疾如雷电,抵住了齐伦的喉头。
不知兰芝是故意还是无意,她手腕一拧,那凛冽的刀刃堪堪擦过齐伦的肌肤,破出一道细微血痕,红梅点点。
齐伦没想到兰芝的身手这般好,他咽了咽唾液,夸赞:“小娘子泼辣,我喜欢!”
还敢调戏?要死!
兰芝扭头,冷淡地问白梦来:“若我杀了你朋友,你还给我那半枚解药吗?”
白梦来想了想,道:“先别动手吧,还有事要让他办。办完以后,他的生死,与我无关。”
兰芝闻言,遗憾地收回了剑。
而死里逃生的齐伦听得这话,心都凉了一截。原来他的小爷半点都不看重他,连他的性命都懒得看顾。
“我的命真是好苦哇!”齐伦环顾四周,见这几人都不好惹,作势要埋到最为灵动可人的玲珑肩上哭。
就在他碰上玲珑的一瞬间,白梦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姑娘拉到怀里。
白梦来意味深长地冷笑,他望向兰芝,郑重其事道:“真想取他性命,倒也不必等到日后了。任务可以换人,齐伦不能留。”
兰芝笑:“如此甚好。”
“……”被小爷和美人制定了死亡计划的齐伦,立马哑口无言。
几人闹过一阵后,总算能坐下好生商谈了。
如意旁听半晌,怎么都没想到白梦来还有官家背景,当即朝齐伦跪拜,行了礼数。
齐伦在外人面前,官威还是知晓摆的。他颔首,唤人起身。
白梦来说明了陈家的事情,又点眼,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吴景儿对陈家心死,最是好撺掇的时刻。由你出面,引得她起绮心。能将女子骗得同外头郎君私奔,便是最好。”
玲珑拍手笑道:“原是让齐大人将她勾得红杏出墙,有意思。”
齐伦见几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自个儿身上,顿时苦了脸,道:“我不要面子的吗?若是传出去,多带累我名声?”
白梦来冷笑:“本就声名狼藉,还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之事。若不是你城中酒肉朋友多,恐怕你纳妾一事,就要被参一本。”
齐伦嘟囔:“我那哪是纳妾呀?不上籍书的。我只是怜爱这些貌美如花的女子,大开方便之门,准许她们颠沛流离之事,能有个容身之所罢了。”
玲珑鄙夷地看了齐伦一眼,道:“处处留情的浪荡子,还能将这些丑事说得冠冕堂皇。齐大人真长脸呀!”
齐伦闻言,朝白梦来挤眉弄眼,道:“你家小丫头怎也毒舌起来了?莫不是跟你学的吧?”
白梦来稀得理他,催促:“少说废话。做,还是不做?”
齐伦咬牙切齿,道:“我做可以,不过……”
“有事就说。”
“十年前,义父书房花瓶失窃一事,你此生都不得再提起,同他告状了。”
“好说。”
齐伦虽说喜欢美女,可他的口味还没那么重,生养过孩子的丰腴妇人他暂且瞧不上。奈何有白梦来相逼,他也只得奉命行事。
如意最懂察言观色,此时开口:“据民妇所知,吴景儿三日后戌时会上霞光阁收一批专人订做的首饰。那是她暗地里挪用公中的钱为自个儿置办的头面,不敢让人送到府中,必会亲去一趟的。”
白梦来了然,对齐伦道:“既是如此,你三日后记得前去霞光阁,使劲浑身解数兜搭上吴景儿。”
齐伦闻言,苦闷地应下了。
嘱咐完他,白梦来又对如意道:“待齐伦和吴景儿有所交集之后,你想方设法将此事透露给赵宝大郎君知晓。”
玲珑听得这话,不解地问:“为何要这样做?白老板不是想勾得吴景儿和人私通,毁她名声,从而达到复仇目的吗?若是一早便告知了赵宝,经由他看顾,吴景儿不得再起异心,岂不是会安分守己留在赵家?”
白梦来玩味道:“莫慌,我自有安排。”
见他一派胸有成竹,众人也不再多问了。论设套,几人莽夫心性,便是加在一起,都及不上足智多谋的白梦来一人。
他说行,那就一定行。
玲珑等人送如意出金膳斋,花厅内只留下了齐伦和白梦来。
热闹散去,齐伦抬臂,抻了抻筋骨,道:“爷,你这样蛰居于一间点心铺子,满腹算计都用于市井小民身上,不觉得屈才吗?”
白梦来漠然,道:“为人排忧解难,乃我兴趣所向。”
“就为了谋求一点银子?”
“人活在世,不都是为了那点黄金土奔波吗?”
“你明知道义父他有宏图大志,或许会有自个儿的打算……”齐伦欲言又止,道,“我今日来寻你,也是为了传义父的话。不日之后,他会差你回府上。当初将你送往民间,是为了护你长大,如今你安然无恙长到这般年岁,是该报效义父了。爷,你应该记得,义父对我等有再造之恩。若不是他,你我都早就死于纷乱战火之中了。”
白梦来想起前尘往事,他的眸色微黯。
他整个人隐没入昏沉的角落,光照不着,亦窥探不到他的内心。
良久,白梦来答:“我知道。”
齐伦松了一口气,又恢复纨绔子弟的笑模样。
“那我走啦。”他转身要走,还没来得及踏入廊庑,又被白梦来仓促喊住。
“齐伦。”
齐伦踅身,望进花厅:“嗯?”
白梦来将茶碗放下,指尖稍稍蜷曲,指骨发青。
许久后,他开腔,声线沙哑:“你说,义父将我等视为孩子……还是棋子?”
齐伦背对着白梦来,苦涩地笑,语气故作轻松:“爷,你、你该知道的。我们不能怀疑义父,他是世上唯一疼爱我们的人了。”
说完,齐伦逃也似的,跑出了金膳斋。

第176章
三日后,吴景儿着一身丁香色窄袖褙子,并一件花青色镶滚团花刺绣摆裙,被人抬着软底小轿出了门。
她嘴上说是拜亲戚门头唠嗑,可明眼人都知晓她初来乍到,哪来的皇城亲眷,左不过是享乐去了。
陈家富硕,也不拘着吴景儿开销。只是她这样藏着掖着的小家子做派惹得陈家老夫人很是不喜,奈何老夫人看在宝小郎君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问罢了。
吴景儿还以为自个儿此举瞒天过海,做得巧妙,无人瞧出端倪。她得意至极,想同人显摆自个儿的聪明才智,于是拉了如意来说道。
“老夫人如今年岁大了,哪里知道夫人出门应酬所需开销。若是头面衣裳用过二次,指不定让旁人在背后如何编排。那些人面上瞧着一团和气,实则心里头百般算计,还会因此疑心陈家家业不稳固,连当家主母的首饰都操持不出来,岂不带累生意?因此,夫人即便是挪用公中的钱来打首饰,也是十分恰当的。奴婢还要夸赞夫人一句做事圆融,极有贵女圈里高门主母的做派呢!”如意顺势夸赞吴景儿做事妥帖,更是为她正名了挪用公中钱置办首饰一事,听得吴景儿连连点头,直将她引为知己。
吴景儿握住如意的手,道:“还是如娘懂我,正是这个道理!我掌家还不算久,若是外戴的身家再磕碜些,该多少人在背地里说三道四,难不成陈家就很长脸吗?家中老夫人与哥儿到底是没见外人,哪里知晓我的难处呢!”
如意从善如流地道:“如今小郎君还年幼,日后便明白做母亲的苦心了。”
“只盼有那么一日吧。”吴景儿想起赵宝就有些心烦意乱,随意含糊几句便按下不提了。
两人来了霞光阁,这里乃是皇城之中数一数二的首饰楼子,散卖的物件不多,大多都是贵妇人们带宝石与金块来找手脚灵巧的匠人定制。
掌柜是见识过吴景儿的阔气,此时一见她便笑脸相迎,将其奉为上宾:“夫人可算来了,小人盼星星盼月亮擎等着您登门呢。”
吴景儿如今发达了,也有自身的傲气在内,自是不同他过多寒暄,眼下只轻笑了声,道:“掌柜的,我的首饰可置办好了?”
“都齐全了!夫人请楼上雅座稍待,小人寻个堂倌往后头库房走一遭,将首饰拿来,供您赏玩。”掌柜的最擅长交际,言语间已喊来小伙计,领吴景儿上楼小憩。
吴景儿前脚刚上楼,后脚便和一名俊秀的男子相撞在一块儿。不过是小小的擦碰,无伤大雅。只可怜男子腰间佩的鱼袋顷刻间落地,挂在吴景儿那双宝珠绣鞋上。
吴景儿到底是妇道人家,此时面上烧红。她弯身,捡起那一枚银鱼袋,心里头惴惴不安。
皇城之中,官员皆佩鱼袋,三品以上装饰金鱼袋,四品起则佩银鱼袋,五品便是铜鱼袋了,其他庶官则没有佩鱼袋的资格。
也就是说,眼前这名男子是有官身加护的贵人。
吴景儿诚惶诚恐地行礼致歉:“民妇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眼前霁月清风的男子正是齐伦,他奉命偶遇吴景儿。堂堂四品武将,竟也要犹如宵小一般,在头饰楼里龟缩这般久,厚脸皮制造一场偶遇。
他闹得没脸,眼下也不愿再细想。
齐伦看了一眼如意,同吴景儿和蔼可亲地道:“夫人莫要惊慌,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本官不愿开罪于你。”
他接过吴景儿递来的鱼袋,从窄小的袖笼里捻出一支簪子来,递到吴景儿手中:“原是给家中小妹所置办的物件,无意间惊扰到夫人,便以此礼向你赔罪,还望夫人能包涵则个。实则在之前就同夫人有过一面之缘,也是偶尔知晓夫人今日会来霞光阁,情难自禁,因此冒昧相见。”
“这……”齐伦的一番耳语,听得吴景儿面红心跳,再难言语。
原本妇人收外男的赠礼很不合规矩,偏偏吴景儿自小便是取悦男子的婢妾,没大家闺秀的规矩约束。她寡淡了这么些年,一心谋求富贵,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个女人。因此一见到有权有势的齐伦,便有些神魂颠倒了。
她脸颊微红,小心收下簪子,袅袅婷婷地道谢:“那就多谢大人了。”
齐伦不语,只笑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吴景儿一眼,便如同无事发生一般离去了。
吴景儿也怕自己脸上的春情被人瞧出来,忙垂眉敛目上楼。待雅间无人,这才敢小心拿出簪子把玩。
她这才想起如意在场,小声告诫她:“今日之事,不可对外说出去!”
如意佯装惶惶然,跪下作答:“奴婢的身家性命都拿捏在夫人手中,如何敢对外说呢?奴婢是夫人的人,原为夫人肝脑涂地做事的。”
吴景儿听得这句话,也放下心来。这些下人的卖身契俱捏在她手里,又怎敢和她对着干呢?
她想起方才遇到的京官,一时间心乱如麻,恨自个儿生不逢时。若是早些年遇到大人,保不准真能成就一回琴瑟和鸣的婚事。
不过好说歹说,吴景儿也只是瞧中了人的身份。
若齐伦是个乡下泥腿子,那再好看的皮囊,她也不会多瞧一眼。
情爱,平素不能当饭吃,她清醒得很。
吴景儿细细观赏发簪,不料无意中察觉簪身机栝。稍稍一拧,吴景儿便从中抽出一枚字条,竟是明晚,那男人约她再见一面。若她来,便可知晓她对他也有意;若她不来,便是齐伦自作多情,一番深情付之东流。
吴景儿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撞见这般刺激热辣的事。
她暗道,是陈家大爷死了,她独守空房多年,实在苦闷,而不是背着人偷欢。
吴景儿是愿意去的,只是得寻个说头,找人打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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