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这般乖巧,倒让白梦来心生罪恶感。他好似在利用玲珑的信任,哄骗她亲近自个儿。
他算是卑鄙无耻吧?可看着玲珑这般伶俐可爱,又很难按捺住逗弄她的心思。
算了,反正无人能瞧见,偷得一瞬柔情便是一瞬,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人。行这等恶举,也算是问心无愧。
反观玲珑这边,她身上回暖,意识也算是慢慢拢回脑内。她和白梦来也太亲近了吧?居然敢依偎在他怀里,就好似有情人一般……可是她全无邪念的,只不过是互相取暖罢了,应当没人怪罪吧?
玲珑做贼心虚地瞥了一眼四周,发现此处是某个偏僻巷弄,鲜少人来。没被人瞧见就好,也不算有碍观瞻。
玲珑暖了手,施施然从白梦来怀里退出来。
她脸上莫名发烧,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晕,艳若桃花。
玲珑小声道:“白老板,咱们回去吧?想来赵夫人还在府上等她的小公子呢,得快些回去通风报信。”
“好。”白梦来听她的意见,接着跟小姑娘一道儿往回走。
此前的事,两人很有默契地藏于唇齿间,没再提过。
玲珑不傻,应当很快就回过神来,白梦来那居心不良的企图。
果然,玲珑面红耳赤,问白梦来:“白老板方才是想替我挡风吗?可是……你要真想替我挡风,也可以解下鹤氅,给我披上御寒的。何必执拗地将我拉到怀中呢?难不成你其实是想对我……”
她不是不明白其中深意,只是不大好意思往外说。
白梦来分明是借“挡风”之名,趁机占她便宜吧?
岂料,白梦来闻言,不慌不忙地道:“你想多了。”
“嗯?!”
“我也怕冷,凭什么解开鹤氅让给你披?能纵你在我怀中取暖片刻,已是恩典。你该珍惜的,而不是说出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怀疑主子家的好心。”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是我自作多情了,那玲珑在这里多谢白老板肯照顾我一时。”玲珑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就说,白梦来哪可能对她有一丝缱绻心思,他最是冷血无情之人!
“不客气,你念着我的好便是了。”白梦来也松了一口气,好险小姑娘没发现他居心叵测,否则再也不敢接近他了,那该如何是好呢?
如今这样便好,玲珑定然会感激于他难得散播的好意,白梦来又能护住自个儿的面子,真是明智之举。
两人一番插科打诨,总算是回到了金膳斋。
赵夫人在铺子门口翘首以盼,她欢喜地朝白梦来招招手:“白老板,您可算回来了!”
待她没瞧见玲珑和白梦来牵着孩子归家,心又凉了半截,问:“我儿……怎么没能和两位回来?是不是我儿已经惨遭毒手了?”
不能活着回来,难不成她的孩子已经遇难了?
赵夫人险些昏厥过去,幸好一旁的奶嬷嬷眼疾手快,堪堪将她扶住:“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夫人,你在这儿乌鸦嘴什么呢?白老板都还未曾开口讲话,你莫要自己吓自己了!”
奶嬷嬷的真实身份是赵夫人亲娘,因此这一番僭越托大的话下来,不主不仆的,倒萌生了不少怪异感。
白梦来曼声道:“外头风大,咱们进去说吧。”
“嗳,好。”赵夫人也是急昏了头,赶忙跟着白梦来入了花厅。
待白梦来喝过一杯热茶后,他徐徐地道:“我们去寻过了,那拍花子手里,并没有你的孩子。”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赵夫人慌忙问,“是不是这皇城里还有其他拍花子,没让人寻到的?”
白梦来道:“你若是说小公子是‘偶人鬼贩子’拐走的,那这个拍花子团伙已被官家一网打尽了,不可能有漏网之鱼。特别是官家还说了,若能告发同伙,便奖以‘减刑’,那些拍花子为了活命,莫说皇城内的共犯,便是皇城外,有些山高水远的州县里的恶人,都被他们狗咬狗出卖了。这样都寻不到你家小公子,想来他也不是落入了拍花子之手。”
赵夫人的心凉了大半截,她踉踉跄跄跌坐到圈椅上,喃喃:“那我的孩子在哪儿?她去哪了呢?要是她没了……我可,我可怎么跟老夫人交待啊!特别是那老太太缠绵病榻,却还没死呢!我赵家夫人的份位,岂不是岌岌可危了?”
赵夫人倒也不是真的担心自己女儿,她不过是见赵家老太太还没死透,若是见她无嫡长子傍身,想将她拉回宠妾的位置上,也是极有可能的。
她害怕,这才手足无措,并非舐犊之情泛滥。
玲珑很讨厌这种唯利是图的母亲,听得她连连皱眉,摇头不语。
白梦来对这些险恶人心看得很开,此时也不予评价,只道:“孩子没寻到,未必是出事,还有其他可能。”
“什么可能?”赵夫人又心生希翼,盼着白梦来说后文。
就在这时,外出关门的奶嬷嬷收到了府上小丫鬟递来的一封信,她心急火燎地朝赵夫人那处赶,将信双手奉上:“夫人您瞧瞧!这信上都写了啥?是咱们院子里的小香递来的,说是有人在她上街买胭脂的时候,撞到她怀里,递过来的信。”
白梦来噙笑,道:“既是知晓你丫鬟行踪的神秘人,还能将信送到她手上,保不准就是和大公子失踪一事有牵扯,夫人还是快些瞧瞧吧。”
赵夫人忙不迭撕开那米糊封口的信封,将信纸拿出,细细翻阅。
她这才看了一会子,忽的眼前发黑,倒到了椅子上。
那信纸在半空中飘摇,待落地了,众人也看到了其中的内容。
只见信上写道:“赵夫人,你家小公子,哦不,该是小姐在我手上。你若是想她全须全尾回来,就给我准备五千两银票,要各地钱庄都能兑银的那种。否则,我不但不会将小姐交回来,还会透露给赵家老太太知晓,你一直用女儿诓骗她,谋取赵家家产!这样的儿媳妇,怕是她不会容你!你是知晓轻重的,也别无选择,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只给你三日时间筹备,要生要死,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夫人的命门算是被人拿捏住了。
她按住额头,惶惶然望向白梦来,如泣如诉:“白老板,这可怎么办呀!真是要命!”
赵夫人依仗白梦来,直将他当成了自个儿的主心骨。
白梦来微掀眼皮子,半晌不语,心底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一时间,花厅冷了下来,众人屏息以待,等着白梦来后文。
约莫过了一刻钟,白梦来像是打盹醒来,他道:“能知晓你院子里丫鬟小香的行踪,还能这般巧妙地将信递到你手上,且在拍花子逮住以后的巧妙时机。一桩桩、一件件分析下来,怎么看都不像是陌生人,倒像是能亲近于你,极为了解你的人办的事儿。”
即便遇到了糟心事,他的谈吐也漂亮,说出的话圆融,能使得人静下心去听。
赵夫人一点即通,她迟疑地答:“你是指……劫持我儿的人,极可能就是我赵家的人?”
“不错。”
赵夫人恨得牙痒痒,怒道:“哪个天杀的敢算计到我头上,我定要将人剥下一层皮来方解我心头之恨!”
白梦来计上心头,他唇角微扬,露出狐狸一般狡诈的笑容,道,“我有一计,你只需按照我的吩咐行事便是。明日,我会以寻赵家办生意上的事为借口,特地送上一尊金漆的观音像。你不要对外声张,只将府中上下的丫鬟婆子都召集到内院来,让我捧着金观音在他们面前打眼便是。事后,你再嘱咐府上的奴仆不得将金观音一事透露出去,这般便功德圆满了。”
赵夫人不解地问:“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白梦来探指在茶碗子里调了调,淡淡道,“玲珑,茶凉了,再去沏一壶吧。”
茶冷话休,是赶客时了。
赵夫人还是懂点人情世故的,此时再听不明白,也只得回府,按照白梦来规矩办事。
赵夫人一回到府里,当家主母的威仪尽显。
她将整个赵家的奴仆都传唤到中堂来,冷冷地审视每一个人的眉眼,敲打:“近日,大公子身子骨不适,在房中避风休养。我去观音庙里寻大师指点,这才知晓,原是咱们赵家里头出了祸根!”
赵夫人特地辟了一间小东房,谎称她的嫡长子病了,见不得风,一直在房中疗养。
赵夫人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下来,中堂里的奴仆们乌泱泱跪了一地,一个个瑟瑟发抖。他们是知晓赵夫人出身的,此前也不过是个乡野姑娘,只仗着颜色好,笼络住爷们儿的心。她不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从不按照规矩办事,对奴仆想打就打想罚就罚,若是谁招惹上她,那可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夫人嗤笑一声,道:“大师和我说,是有人在家宅里惹是生非,还招了邪祟过来!为今之计就只能将赵家里里外外都清扫一番,拿艾草点烟熏一熏,祛除妖邪!明儿一早,你们就操办起来,先从咱们的宝珠院里打扫,再去旁的小院子!每个人都要过来,当着我的眼皮底子下做事!谁敢偷奸耍滑,我头一个不饶你!”
底下的奴仆们面面相觑,俱是不敢开口讲话。
他们心里盘算着小九九,当是赵夫人疑心谁给大公子下了蛊,因此明日要仔细观望哪个人懈怠差事。他们可都要打起精神来,万一一个不留神,被人当成顶罪羊可要叫屈了。
隔日,正当奴仆们在宝珠院忙里忙外打扫的时刻,奶嬷嬷心急火燎地奔向赵夫人,同她耳语一番:“夫人!白老板送宝贝来了!”
赵夫人做出欣喜状,道:“快请快请!”
言语间,兰芝、玲珑一左一右,跟着几名抬神轿的小厮,将一尊盖着红布的神像抬进宝珠院。
赵夫人作欢喜状,特地来迎神佛。她抬指掀开红布,露出底下宝相庄严的金观音。那煌煌金芒,让满院子的奴仆眼睛都看直了。
赵夫人见他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凶神恶煞地呵斥:“看什么看?!不干活了?!再偷懒,仔细你们的皮!”
此话一出,奴仆们俱是收敛心神,继续忙手上扫洒的事儿。可那眼风瞟呀瞟的,还是往那一尊金观音身上落。特别是盖了红布,更添几分神秘感,大家瞧得心痒痒,极为羡慕赵夫人居然得了这样的好宝贝,怪道做妾也想做赵家妾了。
玲珑记得白梦来的嘱托,天真烂漫地给赵夫人见礼,在院中就咋呼开了:“我家老板说了,这尊金观音可不是镀金的,是赤金打造!莫说用金的斤两多少,就是这独具匠心的手艺都是价值千金,还让青竹大师加持开光过的,天底下只此一尊!就是拿个七八千两,咱们都不卖的!”
青竹大师是皇城紫竹庙里的主持,据说修行多年,极具佛性禅心,不少达官贵人专程去庙里寻他指点。更有百姓说,他是佛祖座下的童子,是世外高人,死后也是要位列仙班。
赵夫人揽了玲珑的手,欢喜道:“我知道你家老板的好,要不是我儿被邪祟缠身,如何能麻烦你家老板费心神,寻青竹大师得来这一尊金观音呢!神佛请到门便好,庇佑我儿快些好起来。姑娘跑来跑去也累了吧?快快进来喝杯热茶。”
言语间,赵夫人已将玲珑、兰芝拉到花厅里,再吩咐奶嬷嬷将奴仆们赶远了,不让人偷听壁脚。
待坐定了,玲珑小声解释:“这尊金观音是泥塑的,单单只是镀了一层金箔,此前在奴仆面前演这一番戏,也是有白老板深意在内的,还望夫人叮嘱他们一番,不要对外透露金观音的事儿。”
赵夫人连连点头,问:“白老板还有何吩咐?”
玲珑递过去一封信,道:“白老板说了,那劫持小公子的歹人定然还会给夫人送信,叮嘱赎金如何交付。届时,请夫人把这封信递给去,旁的银票,一张不要给。”
赵夫人接过信,打开信纸,细细翻阅。只见信上写了一句:“近日得了一尊宝贝观音像,不知可否用此当作赎金,来换取我儿平安?”
赵夫人将信将疑地问:“这样做的用意是为何?歹人要的是银票,我若是送金观音过去,岂不是戏弄人?”
玲珑笑道:“我家老板聪慧,既然他要这样做,您就听他吩咐吧!我跟了他这些时日,知晓他算无遗策,不会做不打紧的事!”
既然白梦来都这样说了,赵夫人决定铤而走险一回。
夜里,奶嬷嬷得了赵夫人吩咐,注意赵家里外动静。
快熄灯时,门房传来消息,说是有人悄没声儿的用箭矢射了一封信过来。
门房怕有刺客,不敢怠慢,忙拆了信纸,递给奶嬷嬷,讨些主意:“嬷嬷,大事不好。赵府外有人行凶,射了这个过来!您快瞧瞧……是不是有谁盯上咱们赵家,要不要报官啊?”
奶嬷嬷拿了信,淡淡道:“莫要慌!我给夫人说说这件事,向她讨个主意。你留神些,若是还有异动,继续报我。好了,你下去守夜吧,这封信由我交给夫人。”
“是。”门房得了吩咐,赶忙退下了。
奶嬷嬷把信打开,递给赵夫人看:“夫人,快瞧瞧,这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赵夫人展开信纸,面色凝重地念叨:“两日后,将五千两银票裹成包袱,送往皇城外的青石驿站,我自会去取钱。你可不要埋伏在四周,企图擒我。若是我没能及时带钱回去,我的朋友可是会一刀结果了你家小姐,并且将她的尸首送给赵家老太太当贺礼。到时候,不但你的夫人之位不保,家财也别想要了。只讨五千两银票,还是我卖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赵夫人慌了神,她生怕按照白老板吩咐,送了他给的那封信会弄巧成拙,忙问奶嬷嬷该如何是好。
奶嬷嬷面色凝重地道:“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硬拿也拿不出来,还得典当库房里的东西去卖。依我看,不如就先按照白老板说的碰一碰运气。”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赵夫人没等到两日以后,隔天便派奶嬷嬷往青石驿站送信。
不知那歹人是否真为赵家家奴,成日里盯着宝珠院行踪。奶嬷嬷递过去的信不过五六个时辰,便被人收到了,那人还给赵家送来了一封回信,信上写的是:“观音像也可。”
这封信没触怒劫持赵家公子的歹人,可真是谢天谢地。
赵夫人抱着信念佛,欣喜地登门金膳斋,将此事告知了白梦来。
白梦来似乎算准了赵夫人会登门,一早便让玲珑焚香烹茶,招待客人。
白梦来今日依旧是披狐毛大氅,只是平日里惯爱银狐,如今换了一层棕灰色的厚毛领大氅,搭配玄色竹纹窄袖冬袍,贵气逼人,相较往常的清隽儒雅,多了几分凛凛威压。
他对于赵夫人的来意,零星半点好奇都没有。
反倒是赵夫人沉不住气,抚掌道:“多亏白老板的妙招,如今我们用那镀金观音像亦可代替五千两银票啦!”
白梦来闻言,轻蔑地道:“哼,我给你送金观音,可不是为了让你换人的。”
“啊?”赵夫人脑子没转过弯来,听不懂白梦来的弦外之音。
白梦来最恨蠢人,奈何这是金主,也只能强压住不耐烦的心绪,慢条斯理地解释:“你若是用这一尊镀金观音去换人,待他们发现观音像是假的,恼羞成怒谋害了你家小公子怎么办?”
赵夫人心间狂跳,懊悔不已:“我就不该送你那封信的!”
“怎么不该呢?”白梦来轻啜一口茶,道,“如今知晓了歹人就是你院中奴仆,不是很好吗?”
赵夫人见他语气笃定,纳闷地问:“怎么就知道是我院中奴仆了?”
这一回,就连玲珑都瞧不下去了。她插话,帮白梦来解释:“夫人好生想想!这金观音价值连城的事儿,可从未传出赵家去呢!况且,我们一送信,歹人就答应用金观音代替赎金了!”
赵夫人蹙眉:“我还不是不太明白……”
白梦来放下茶盏,作八风不动状,道:“夫人可曾记得……歹人为求方便出行,都提出要用好携带的银票当赎金,不要金银锭子。而我们没有对府外的人宣扬过金造观音的事,只让你赵家的奴仆见到了这尊金观音。此后,你吩咐下人们对于金观音一事守口如瓶,并且在信中也未曾写观音像乃是纯金塑造的孤品,只说了句‘近日得了一尊宝贝观音像’。既然如此,他不知观音像金贵,怎可能会弃银票而求观音像呢?由此可见,贼人定然是听到我等闲侃,说佛像价值千金,比五千两银票还值钱,且有价无市,这才想贪图这般难走私的宝贝,甚至不惜舍弃重量清减的银票。况且还没到三日送赎金的时刻,他还能知晓你们的行踪,实时与你回信……白某不说绝对的话,不过,这贼人是府中奴仆一事,已然八九不离十了。”
赵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多谢白老板设计提点,我明白了!”
只明白这些事还没用,赵夫人愁眉苦脸地问:“可即便我知道贼人出自赵家,我也不知晓到底是哪个下人黑了心肝要害我儿,那我又该如何抓人呢?明日就要给赎金了,要是不能送那尊金观音,我可得筹备五千两银票啊,不然我儿岂不是有危险?”
“不错。”白老板笃定地道。
赵夫人朝前倾身,心急火燎地道:“请白老板再献计,助我擒住这贼人。”
谁知,白梦来这一回却不按照常理出牌。
他径直从怀中掏出兰花帕子包裹之物,白皙的指尖微挑,揭开布巾,露出三条黄澄澄的大黄鱼儿。
赵夫人惊愕地问:“白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白梦来风轻云淡地道:“白某帮不了夫人,这些酬金,白某如数奉还。”
“你……你怎么能不帮我?若是你不帮我,那我怎么救我儿?”赵夫人结结巴巴地问。
“这还不简单吗?交足了五千两银票,赵家小公子自然会回到府里来。”白梦来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句,随后一挥袖,吩咐玲珑赶客,“玲珑,将酬金递给赵夫人,送她出府。”
赵夫人再气,可钱财又回到手里,她没半点损失,此时也无可奈何。
她瞪了白梦来一眼,悻悻然离开了金膳斋。
见人走远,玲珑瞟了一眼太师椅上的白梦来,好奇地问:“白老板,你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帮赵夫人吗?”
白梦来微微一笑:“哦?为何这样问?”
玲珑皱眉:“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这世上……似乎没有能够难倒白老板的事吧。”
白梦来但笑不语。
好半晌,他才道:“这世上,难倒我的事儿多了去了,并不是事事都能天遂人愿的。不过……赵夫人此事,也并非没有解法,只是我不愿意蹚这一池浑水罢了。”
“什么意思?”玲珑不懂。
“你不必猜,不出十日,自有分晓。”白梦来打完了哑谜,不愿再开口了。
白梦来不将俗事上心,再怎样郁结的事,也只是旁人的事儿。
他好似全然忘记了赵夫人,眼下回过神来,只浅笑着问玲珑,有没有想吃的点心。
“我其实对酥山情有独钟……”玲珑是个混不吝,大冷天的想吃牛乳油、酥油以及冰渣子制成的酥山,也不怕冻坏肚子。
不过冬日冰便宜,寻常百姓还真有围火塘前食冷酥的小情小趣。
白梦来拿她没辙,又不想小姑娘回过神来追问赵夫人的事,于是只能眼风冷冷瞟她一眼,转身入了伙房。
酥山其实就是将牛乳酥加热,再混入蔗浆,继而滴淋在盘中,冻成山峦的样式。白梦来还拿了毛刷子,轻轻在酥山尖上点了一些黛色茶粉。这般山清水秀,瞧着更雅致一些。
不仅如此,白梦来还搜罗出自个儿珍藏的黑釉兔毫盏,用它来盛刚刚煎煮好的极品小团龙茶。
一时间,花厅内,热气迷蒙,伴随着缭绕不去的茶香以及酥山的牛乳腥香,竟似天上仙宫一般,令人神往。
玲珑怕酥山化了,忙拿小勺子戳着吃。
不知是不是白梦来担心柳川回来抢食,因此只和她留在花厅里,替她遮掩,护她吃独食。
玲珑此前想得很好,可真当酥山入嘴,又觉得冻牙,吃了两口消停一会儿,再继续吃。
白梦来在旁侧看得好笑,他把玩兔毫盏,轻笑:“我原以为你吃两口觉得冻牙就不要了,谁知道你缓和一会儿,还继续往嘴里塞,倒是个不要命的老饕客性子。”
玲珑噘嘴嘟囔:“我哪是贪吃呢?分明是知晓白老板辛苦,体恤你呢!你给我操劳好几个时辰才制成的酥山,我要是吃一口就停筷子,可不是糟蹋你的心意吗?因此,再冰嘴巴子,我也会努力吃完的!”
她说得郑重其事,字句掷地有声。落旁人耳朵里,分明是殷勤谄媚的马屁话,白梦来却极为受用。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不再多言。
待玲珑吃饱喝足了,白梦来给她递过去一个手炉,让她暖肚子。
玲珑便宜占了,却还打算放过白梦来。
她微微一笑,道:“白老板,我还是想问你,赵夫人的事儿,你为何不接手了?有银子可赚的事,我不觉得你这样敛财的商人会错过机会。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大秘密啊?”
白梦来没想到这小妮子虚晃一枪,还是要逼问他这件事。
他头疼极了,又不想和她细说:“你就这么想知道?”
“想呀!我最是好奇这档子怪事,你若是瞒着我,指不定我连觉都睡不踏实了。”
“告诉我,好不好呀?”玲珑孩子一般抓住白梦来的衣袖上下晃荡,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眸子眼巴巴地望着白梦来,好似要窥探他的内心。
她既软又娇,要是白梦来没点定性,保不准真破功,叫她得逞了。
烦闷之余,白梦来脱口而出:“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此话一出,屋内瞬间鸦雀无声,唯有炭火爆裂声清脆入耳。
白梦来颇有几分尴尬,幸亏旁侧都没外人在。
他不过是想她知难而退,并不是想调戏她。
又或许,他心里隐隐有期许,却不敢将真心话宣之于口,方才被玲珑闹得没法儿,这才顺口说出这样唐突的话,故意戏耍她。
正当白梦来想为自个儿辩解,替自己挽回一下形象,却见玲珑半点没有胆怯,反倒勇猛地凑到白梦来跟前,死死盯着他。
白梦来被她瞧得难堪,头一回不敢和一个黄毛丫头对视。他将视线调转到旁处,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玲珑郑重其事地问:“真的吗?我亲你一下,你就告诉我?”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饶是聪慧机敏如白梦来都傻眼了。
他素来长袖善舞,十分通人意、晓人心,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将场面圆融回来。
该说“真的”,还是“假的”呢?
若是白梦来默认此事当真,那他是不是能得到玲珑一个吻?
卑鄙,可耻,登徒子!
可是……竟也让他的心蠢蠢欲动,更有几分期待。
玲珑见白梦来冷着一张脸,摸不着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原本对赵夫人的事也不算十成十好奇,可奈何白梦来装神弄鬼打哑谜,嘴上总撩拨她一下,害得她竟渐渐上起了心,怎样都割舍不下。
只是亲一下白梦来吗?
玲珑环顾四周,没见到柳川和兰芝。
也就是说,她亲白梦来的事,天知地知她知他知,没人能透出分毫去。
不过是一个吻而已,这有什么?
上下嘴皮子一碰,简单极了。
她好似怕白梦来反悔,叮嘱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要扯谎。”
白梦来脸颊微红,他哑着嗓子,低语:“既为君子,不得食言。”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玲珑欢喜地击掌,她伏于白梦来膝前,快狠准地撞了一下他的唇。
小姑娘的唇瓣抿了香甜口脂,落在男子薄凉的唇间,竟也有一丝回甘。
白梦来被她这惊心动魄的一吻撞懵了,再回过神来,他已然捂住了自己的唇。
这丫头,疯了吗……
白梦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分明是占便宜的哪个,怎么反倒像是他被人吃了豆腐?
“你……”白梦来想骂她“恬不知耻”,可纵容小姑娘放肆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说是震惊,实则他也有一丝欢喜吧。
他不讨厌被玲珑亲近,甚至喜欢同她触碰。
只是不知小姑娘待他究竟有几分真心,也可能他才是被戏弄的那个人,玲珑只当这个吻是一个“赌约”吧。
白梦来轻咳一声,问玲珑:“这是你头一次亲人吗?”
他怕她这般大胆,实则是待他如泛泛众生。
玲珑挠头,腼腆一笑,道:“是呀!我头一次亲人,技艺生疏,没什么经验。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下一次便好了。”
“……”原来是个傻妞啊。白梦来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骗来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亲香,真不是个人!
白梦来低语:“嗯……你不算亏,你我都是头一次亲人,算扯平了。”
第94章
其实玲珑原本只是想碰一碰白梦来的脸颊便罢休,可她一瞧见白梦来那比女子还要轮廓精巧的薄唇,不知为何看迷了眼。
她仿佛被白梦来的美色蛊惑,被他这样的妖精诱哄,一步步堕入深渊。
待她回过神来,已然触碰上了白梦来微凉的唇。
这算以下犯上吗?这算大逆不道吗?
她是他的仆人,却敢欺辱主子……她算个刁奴吧?
或许白梦来只是逗逗她,只是说亲个脸什么的,可她偏偏一时冲动……侵犯了男子的唇。
玲珑心里头忐忑不安,她也不知道白梦来是怎么想的。
她小心翼翼瞥了一眼白梦来,嘟囔:“我这人最吃激将法了,本来只是想亲一下白老板的脸,就当完成赌约的。”